卡莱战场:罗马名将殒命之地

2023-12-06 01:53顾健
世界博览 2023年23期
关键词:卡莱骑兵步兵

顾健

土耳其哈兰的清真寺遗址。八世纪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曾在此建设清真寺,后来此寺毁于地震。

卡莱战役(Carrhae)不仅是罗马共和国和帕提亚帝国这东西方两大强权之间的初次碰撞,而且是罗马名将马库斯·李锡尼·克拉苏兵败身死的一战,同时也是罗马步兵军团输给东方弓箭骑兵的一场著名战例。所以很多军迷都对“卡莱”这个地名耳熟能详,但知道卡莱在哪里的人却很少,这也不奇怪:这个地方在今天是一个名为哈兰(Haran)的小村,位于土耳其东南部文化古城尚勒乌尔法(?anl?urfa)以南40公里的干旱旷野,再往南20公里就到叙利亚边境了,敢去那里的游客很少。

实际上卡莱这个地名只是罗马时期的名字,此地在罗马时代之前的名字就是哈兰,在《圣经·旧约》里非常有名,相传是先知亚伯拉罕的父亲建立了哈兰,亚伯拉罕本人在此居住多年。从土耳其的乌尔法城南下40公里去哈兰村这趟旅行,我本来的目的是寻访先知亚伯拉罕的足迹,同时参观当地阿拉伯民族特色的蘑菇形民居。到了乌尔法以后才知道原来哈兰就是罗马时期的卡莱,大名鼎鼎的古罗马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兵败身死的地方,那自然要专程去看看。

哈兰离叙利亚边境不远,这里是人类最早的居住地之一,并且一直有人居住。这里虽然显得贫穷破旧,但是人们的生活平静安详。

雖然克拉苏比他的两个对手庞培和凯撒年长,但他感到自卑,因为他没有杰出的军事成就可以与他们相提并论。

为财出征

话说罗马共和国末期,苏拉赢得内战成为独裁者。而克拉苏和庞培都是苏拉麾下大将,立下战功的同时也积聚了巨额财富。苏拉死后,克拉苏、庞培都是一时俊杰,但两人的志向不同:庞培年轻英武,醉心于建立战功;克拉苏一心做富家翁,想尽各种方法敛财,成了罗马最有钱的巨富。不久后罗马爆发斯巴达克斯起义,罗马境内没有野战军,而庞培正在西班牙平叛,罗马政府军屡战屡败,这才又请出在罗马享清福的富家翁克拉苏重披战袍。克拉苏也确实不愧是当年苏拉手下的大将,最终剿灭了斯巴达克斯起义。

此时的恺撒还太年轻,他拥有的政治资源主要是长辈马略留下的声望。后来恺撒、庞培、克拉苏三巨头为了对付元老院,把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按照三人达成的秘密协议,恺撒的高卢总督任期再延长5年,而庞培和克拉苏出任公元前55年的执政官,任满之后庞培出任西班牙总督,克拉苏出任叙利亚总督。

克拉苏对叙利亚总督的职务极其渴望,除了掌握7个军团的重兵之外,掠夺东方的巨大财富是他最重要的目的。在他之前,苏拉、庞培等人都曾领兵到东方作战,每战必胜,从无败绩。所以克拉苏认为自己的此次出征也必将是一片坦途。英国军事学家富勒在名著《西洋世界军事史》中有这样一句评论:“此时克拉苏已经有60岁了,他拥有极多的财富,耳朵是聋的,精神也是盲目的。”这是因为东方新崛起了帕提亚帝国,克拉苏对帕提亚军队的规模、位置、战术战法,一无所知,却满怀自信地走上了战场。

公元前3世纪在伊朗高原东部山区兴起的帕提亚王国,首先夺下中亚的希腊化王国巴克特里亚,之后迅速占领波斯,进而向两河流域下游,今天的伊拉克扩张。曾经不可一世的希腊化塞琉古帝国就在罗马和帕提亚的东西夹击下灭亡了。在克拉苏当上叙利亚总督的时候,罗马和帕提亚基本以两河流域的西部为界,已经几十年未发生冲突,当时双方都在经历内战,无暇他顾,对于对方也缺乏了解。

克拉苏率领的7个罗马重步兵军团有3.5万人,辅助部队有4000骑兵和4000主要使用标枪的轻步兵,恺撒还从高卢派克拉苏的长子普布利乌斯·克拉苏率领1000名精锐的高卢盟军骑兵前来助战,这样算起来总兵力接近4.4万,这是罗马历来用兵于东方所派出的最庞大兵力。公元前54年秋天,克拉苏率领大军在今天的土耳其东南部越过幼发拉底河上游,未遇抵抗就占领了今天的安泰普、乌尔法、哈兰等一系列要塞和城市。冬季来临的时候,克拉苏留下7000步兵和1000骑兵分兵把守,主力则西撤冬季营地与长子带来的高卢骑兵会合。

帕提亚帝国未能及时做出反击的原因在于它的政治军事制度比较落后,发兵的过程缓慢滞后,这和罗马共和国晚期随时可以动员出三个重兵集团分别在高卢、西班牙、叙利亚三个战场常年作战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帕提亚有自己的杀手锏:那就是强大的轻骑兵骑射能力。帕提亚人起家于中亚平原和草原交界地带,大量的轻骑弓箭手和使用长矛冲击的重骑兵是其主力兵种。那么,帕提亚以轻重骑兵搭配的机动军团是否就一定优于罗马的重步兵方阵呢?卡莱战役的过程会告诉我们答案。

围射与游击

公元前53年夏初,克拉苏率主力再次东进,进军路线是东渡幼发拉底河,一心想在南路平原地区寻找敌军主力(帕提亚此时主力部队在北路),期望毕其功于一役。而帕提亚南路平原地带只有帕提亚势力最大的巴列维家族的青年将领苏莱纳(Sulenas),他带着自己的家族私兵1万人迎战克拉苏。苏莱纳的军中有大批的奴仆和照料1000头骆驼运输队的非战斗人员,能战之兵可能只有7000左右,仅及克拉苏的五分之一(要塞留守的7000兵力没有参战)。但帕提亚这支军队几乎完全是骑兵机动军团,主力是1000名重骑兵,其余全都是弓箭轻骑兵。

克拉苏行军到今天卡莱城外,早已远远望见帕提亚骑兵掀起的滚滚烟尘。罗马军团胸有成竹地排出盾墙密集队形,整个部队组成一个空心大方阵,中间保护着辎重、使用标枪的轻步兵、骑兵,和8个大队约3000名重步兵组成的总预备队。帕提亚军的1000名重骑兵发起第一轮冲锋,但在阵容严整的罗马密集盾墙面前根本冲不动。

著名的圆锥形屋顶是哈兰民居的特色,这种房屋的样式从公元前3000年一直延续至今,现在基本上没有人住在这种房子里了,部分建筑仅作为展示民俗风情之处供游人参观。

罗马步兵看到人马合一的骑兵冲向自己的场景很害怕,但是只要步兵不被吓得四处躲藏,而是结成坚定的队形,马是不敢撞向刀枪丛林的。所以在马镫没有发明的时代,重骑兵在纪律严明训练有素且防护周密的步兵面前并不占据优势。而罗马军团正是这种纪律严明的部队,因此帕提亚重骑兵的第一轮冲锋毫不意外地被打散了。

苏莱纳在战前也和克拉苏一样既不知己也不知彼,但他临场应变很快,第一轮冲锋失败后,再没有让重骑兵冲锋,改用全部轻骑兵不断围绕着罗马方阵射箭。密集而不间断的箭雨有时能穿透前排士兵的盾牌和盔甲,大多数时候能伤害到罗马士兵的四肢,但并不致命。罗马步兵只能长时间龟缩在盾墙后尽量缩小身体暴露的面积,虽然士气越来越低落,但还能保持阵型。克拉苏也并不是特别担心,根据多年经验,他知道如此密集的箭雨很快就会射完,之后就是己方轻步兵和骑兵反击的时机了。

公元前53年的卡莱战场,当地没有纪念碑,只从史书上知道主要战斗发生在卡莱以南的旷野里,大约一夜缓慢行军的路程。

可是这次苏莱纳做了充分的战前准备,他的1000头骆驼运输队带着无穷无尽的羽箭,随时补充轻骑兵,帕提亚的密集火力没有间断,这才是最让罗马人绝望的地方。克拉苏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下令长子普布利乌斯率阵中的骑兵、轻步兵、重步兵预备队出阵反击。帕提亚轻骑兵发挥机动性一哄而散,一边后撤一边射出致命的回马箭。罗马轻步兵使用投枪,近距离杀伤力、穿透力比弓箭大得多,但射程不够,用完了随身携带的三支标枪以后只剩短兵器,很快沦为敌人的猎物。重步兵和精锐的高卢骑兵在追击中速度不一致分散开来,帕提亚骑兵是佯败,把罗马的反击兵力诱离主阵地后,再突然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高卢骑兵被帕提亚轻重骑兵合力围歼。

剩下的步兵在普布利乌斯指挥下占据小山丘列阵死守,最后被帕提亚骑兵弓箭手全歼,普布利乌斯因此自杀,他的头颅被砍下来,扎在长矛顶端带到罗马主阵地前示众,以打击罗马军的士气。此后帕提亚骑兵继续包围罗马主力,重骑兵不断试探着在罗马盾墙上打开缺口,只要有罗马士兵出列迎战或者被长矛撞倒就会立刻死于帕提亚人的箭下。但这一天的围攻直到日暮时分,罗马主力基本保持了阵型完整。帕提亚军也极为疲惫,箭几乎用完了,双方罢战。

当天夜里罗马军扔下4000多名伤员向北撤回卡莱城,凭城墙又守了一天,帕提亚追兵屠杀了罗马俘虏后包围了卡莱,但是缺乏攻城器械。当夜罗马步兵继续趁夜色北撤,意图登上北面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山地,到了山地帕提亚骑兵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克拉苏指挥的罗马残部第三天在尚未到达山地之前迷了路,再次被追来的帕提亚骑兵包围,这次陷入绝境。克拉苏率领随从去苏莱纳大营谈判,因为手下勒马的突然动作,被帕提亚人误会成动武,一拥而上杀死了克拉苏和他所有的随员,余下的罗马军投降,被发配往帕提亚帝国的东境戍边。

卡莱战役克拉苏兵败身死,总共4万多兵力,阵亡2万,被俘将近1万,七个军团鹰徽被缴获。他的死动摇了罗马三巨头的稳定局势,变成恺撒、庞培两大巨头争权夺利,导致罗马内战再起,而恺撒最终平定了天下。

骑兵、步兵强弱之争

那么卡莱战役是不是就能说明骑兵优于步兵呢?完全不能。首先在没有马镫的时代,重骑兵面对训练有素的密集阵步兵占不到什么便宜,其次单纯依靠机动和弓箭投射火力的轻骑兵,一定会有火力持续性的问题。苏莱纳赢得卡莱战役主要是因为他的临战应变比克拉苏做得好,更关键的是苏莱纳战前后勤组织得好,1000頭骆驼源源不断地为轻骑兵供应箭支,确保作战中的火力不间断。

是不是只要弓箭骑兵拥有不间断的后勤供应就能凭借机动和火力优势完胜步兵方阵呢?也不是。步兵对付弓箭骑兵也有很多反制的手段。比如,古罗马政治家和军事家马克·安东尼在20年后从卡莱附近出兵东征帕提亚,他的重型弩手就屡次击败帕提亚的弓箭轻骑兵。安东尼的那次东征最后依然战败,是因为帕提亚施行了坚壁清野的战略,切断了罗马军的补给线,单纯在战场上的战术较量,罗马步兵还是占了上风。到公元后2世纪的帝国时代,罗马军团更是3次远征帕提亚腹地获胜,每次都能占领帕提亚的西部首都泰西封城。

今天的哈兰是一个小村庄,居住的是阿拉伯部落,属于闪米特人种,血统和语言跟土耳其人截然不同,他们是公元7世纪阿拉伯帝国兴起时的征服者,生活习惯、建筑、饮食仍然保留了自己的部落民族特色。哈兰最著名的景点是当地特色的民居,用泥砖盖成,圆形的墙上方用一块块砖垒成向中心合拢的圆锥形屋顶,远看像一座座连片的谷仓。这里的阿拉伯人相当贫困,除了耕作放羊以外,也给偶尔前来的游客当业余导游,带游客看看自己家的传统民居,保留了千百年的生活方式,以此赚点外快。

至于公元前53年的卡莱战场,当地没有纪念碑,只从史书上知道主要战斗发生在卡莱以南的旷野里,大约一夜缓慢行军的路程。估计就在叙利亚边境附近,我开车过去看了看,没有明显的标记物,但当地的地形地貌与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和古罗马历史学家卡西乌斯·迪奥《罗马史》里所描述的高度吻合:干旱的土地,但并不是完全的沙漠地形,路边有金黄的麦田,大型农业机械在忙着收割小麦,经常有放羊或者骑马的当地人路过。

从卡莱往北不远是安纳托利亚高原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地理分界线,这条线从西到东的一系列城市安泰普—乌尔法—马尔丁都能很明显地观察到这种地理变化:每个城市的旧城都坐落在山上,从悬崖边向南俯瞰一马平川、干旱的叙利亚平原,视野开阔。最近的山城是乌尔法城,只有40公里。也就是说,当年克拉苏率领的罗马军团残部北撤途中,如果不走错方向的话,只需要两天行军就能进入山地,逃出生天了。

(责编:南名俊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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