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钧
余万伦,家传油纸伞制作手艺,到他是第七代。
名列世界十大著名运河的中国大运河,历经沧桑,千百年来流动不息。经历了近代百年的衰落,以及过去30年的高速增长,运河一度遭遇断流、污染和开发性破坏。2006年,以“运河三老”(运河申遗发起人郑孝燮、罗哲文、朱炳仁)为代表的专家团队和沿岸城市开始了为期8年的申遗准备,运河得到了拯救、恢复和重生。
2014年6月22日,中国大运河和丝绸之路在多哈申遗成功,国人欢欣鼓舞。当激动的心情平复,摆在面前更重要的课题,是在国家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后,如何与运河可持续性地共存。并在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化里,找到在遗产保护和开发利用之间的平衡。
位于京杭大运河最南端的杭州拱墅区,因河而兴。京杭大运河博物馆、杭州工艺美术博物馆、中国扇博物馆、中国刀剪剑博物馆、中国伞博物馆、手工艺活态展示馆,沿着悠悠运河次第排开。中国顶级手工匠人,将工作室搬进手工艺活态展示馆,在运河边,用“技艺”唤醒“记忆”。
运河两岸,江浙人家,用一双双巧手做出精美手工艺品,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更是宝贵的财富。曾经,机器大生产让这些手艺一度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外;如今,杭州拱宸桥西历史文化街区有一座手工艺活态展示馆,展示几十种非遗和手工体验项目,让人们领略传统文化的魅力。
經过96道工艺的油纸伞悬挂在活态馆。
学生们跟国家级传承人施金水(右一)学习剪刀制作。
杭州手工艺活态馆的设立,为这些手艺人提供遮风避雨之处,成为传统工艺的一处守护之地。这些老手艺所涉领域五花八门,皆衍于生活、用于生活。或已传承上千年,或历史短暂,但其精、绝、妙无不令人惊叹。
活态馆里的紫砂壶,透气不透水,茶水存于壶内半月不馊。先人做紫砂壶的智慧,绝大部分在于对紫砂矿的发现与利用。矿物并非取之不尽,20世纪末,我国境内的紫砂矿几乎殆尽,对热爱紫砂壶的艺人来说是天大的噩耗。紫砂专家高德芝花费10年时间,进黄龙山寻紫砂矿。采得若干紫砂泥后,他宣布有谁可以提供地方来堆放矿泥,便招为入门弟子。生于上海茶楼世家的徐成顺当时已小有积蓄,也有心学艺,便与高德芝取得联系。徐成顺就把矿泥拉回家,成为高德芝的关门弟子。
跟着师父学艺十余年,如今的徐成顺已是紫砂壶的传人。在活态馆里,他总是低头细细摆弄着柔软的紫砂泥,专注沉静。他深知手中壶要做到精绝,人也得如矿石一般,禁得起风雨打磨。
江南之灵动在水,沁脾茶水、溪流湖泊、梅雨恹恹……无数的老手艺便在这水雾蒙蒙中走来。紫砂壶容得清茶,遮雨的油纸伞更是入了多少人的诗与梦。出乎意料的是,活态馆里展示的是四川而非吴越的油纸伞制作技艺。
经过96道工艺的油纸伞在活态馆里悬挂,如盛开的鲜花。作为泸州油纸伞的第七代传人,余万伦有着得天独厚的家族优势,从小便耳濡目染学做伞。那时,寻找非遗传承的负责人在世博会看到泸州伞的制作工艺和历史,便决心邀请他过来。“许仙白娘子用的伞可能都是我们泸州伞,以前主要靠水运,我们是长江中上游,一直下来重庆,武汉,到上海。再说,我们的伞便宜啊!”余师傅一面网伞边一面笑道。
活态馆中历史悠久的老手艺还有许多:上百种工具的精雕细琢,在整张牛皮上雕花式样;削出细如发丝的竹篾,再利用竹青竹黄的差异编字造画,精心编织“竹篮打水不会空”;一锤一锤仔细敲打,磨制出久负盛名的“张小泉剪刀”......
除了这些历史丰厚的手艺活,活态馆中也不乏一些后起之秀,譬如微型风筝和蛋雕。钱永安夫妻俩同心协力,独创具有杭城风情的“袋兜风筝”。杭州风小、轻柔,配以轻薄的丝绸,细若发丝的竹条骨架,一只风筝便做成了。今年3月的运河风筝节,馆内放置了一条80米的龙型风筝,十分夺目。
绝大多数的博物馆以静态展示为主,展品摆放在玻璃罩后面,旁边是冰冷的字样——“请勿触摸”。活态馆则不同,它是鲜活的动态的,时刻招呼着来人“动手动脚”。
初建的活态馆占地1500平方米,是杭城首个集教育、体验、公益表演于一体的非遗展示馆,场馆由杭州第一棉纺厂3号厂房改建而成。
老杭州人都知道“杭一棉”,它的前身是通益公纱厂——20世纪初浙江省规模最大、设备最先进、最具社会影响的民族资本开办的近代棉纺织工厂之一,见证了杭州近代民族轻纺工业创建发展史,在杭州的历史上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厂房中西合璧,美国红松与英国进口的斗形金属套相结合。屋顶为锯型,做到既能“采”又能“避”,有充足的采光条件,同时又可避免棉纱制品受到阳光直射而褪色。将其改建为手工艺活态展示馆,原汁原味的民国厂房得以完整保留,那些日渐远离人们的老手艺也得以再一次出现在当代人的生活中。
建馆仅两年多,活态展示馆就已展现了它的独特魅力,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高度赞赏,并授予“工艺与民间艺术之都传承基地”称号。2015年5月,活态馆闭馆扩容,短暂的离开后迎来了令人惊艳的蜕变。
在造型设计上,融入“格子+色块”的式样,使功能区更为丰富、明了。明黄与暗红的搭配,低调不张扬。在加入新设计的同时,也保留了老厂房的原汁原味。一缕缕阳光从屋顶泻出,一步入活态馆,迎面便是一股老木香,恍若置身于森林中,宁静安然。
扩馆提升后的活态馆,依托于2号、3号厂房,面积上由原来的1500平方米扩大到3000平方米,大的容量为更多的非遗提供了展示的空间。以前的活态馆主要是作为三大博物馆的延伸补充,其中的技艺多源于杭州,扩馆之后,从南到北,由西至东,活态馆广罗非遗传人,尤其是那些几近灭绝的传统工艺,坐镇馆内。
想要传承和保护老手艺,仅依靠手艺人的坚持远远不够。束之高阁的经书拯救不了世人,玻璃罩里的展品也延续不了非遗的寿命。只有当老手艺回归人们的生活,非遗的保护和传承才能焕发新的生机。活态馆是一个成功的尝试,“高冷”的非遗,开始以一种“低姿态”生长着。
据馆内的工作人员介绍,体验老工艺的制作流程,或是个人参加培训,或是团体进行学习,渠道形式多种多样。开馆以来,团体性的体验活动很多,馆内便为此专门开辟了一个空间。
笔者在活态馆中穿行,路遇十余位正在体验油纸伞制作的留学生。一个男孩挥舞着手里的油纸伞做着各种造型,兴致勃勃地向来往的人展示自己的作品。“这是我做的伞,漂亮吧?”被问及伞面画的什么花,他挠挠头诚恳地说:“这不是什么花,这是我的花。”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程育全的山水铜画《溪山行旅图》
神雕銅艺的第六代传人程育全
虽然人来人往,熙攘热闹,民众参与体验的热情高涨,但传承问题依旧存在。传承人依然是孤独的,从皮雕到微型风筝,有些甚至是自家孩子也不愿学习,继续传承,“自己家的孩子,他天天看多了,就不想做这样的事情。”枯燥、久坐、学习周期长,回报期长,是挡在年轻人面前的最大难题。
“当年我师父最大的功劳就是找到这个泥,到我这里肯定是要传承下去的,这是历史给我的责任,否则在我这里断了,罪过就大了。”紫砂壶传承人徐成顺叹了口气。
皮雕周师傅,一边擦拭着一大箱的工具一边说:“我也会在前来学习体验的人群中挑选学生,但是,学皮雕的人顶多就是自己做个包包之类,几乎没人会去传承这门手艺。”老手艺人也都坦言,传承之事急不得。活态馆的建立,让更多的人愿意去了解、接触、体验这些手艺活,发觉其中的乐趣,这已经是保护与传承的一大进步了。
(责编: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