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在大学生群体中的修订

2023-12-05 02:03刘琼乡袁彩红周文琪周春燕刘陈陵
心理技术与应用 2023年12期
关键词:污名总分条目

刘琼乡 孙 斌 袁彩红 周文琪 周春燕 刘陈陵

(1 中国地质大学(武汉)教育研究院心理系,武汉 430074)

(2 山东科技大学智能装备学院,泰安 271001)

1 引言

全国数据显示,大学生的抑郁症检出率总体上升(陈雨等,2022),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大学生出现抑郁症状的比例更是高于疫情前(翟文海等,2022)。然而,抑郁症大学生的求助率却非常低(Malhi &Mann,2018),数据显示37%~84%的抑郁症大学生没有主动寻求专业心理帮助(Pelletier et al.,2017;Suresh et al.,2021)。世界卫生组织表示,污名是心理和行为障碍患者寻求帮助的最大阻碍(李强,高文,2009)。Goffman最早将污名定义为社会对那些具有某种特征的个体或群体给予的贬低性和侮辱性的标签,目的是降低其社会地位(戈夫曼,宋立宏,2009)。Corrigan(2004)则进一步将污名划分为公众污名和自我污名,其中公众污名是社会公众对受污名群体的不良刻板印象、偏见和歧视;自我污名则是内化公众污名之后伴随出现的自我低评价和自我低效能,也称作内化污名。以往研究发现,抑郁症群体不仅会经历社会大众的公众污名(Li et al.,2018),还会经历由公众污名带来的更为严重的自我污名(Abo-Rass et al.,2021;Guarneri et al.,2019)。然而,国内研究多是关于抑郁症的公众污名,缺少对抑郁症自我污名的研究。Patra等(2022)发现自我污名会使抑郁症患者产生羞耻感和无能感。Corrigan等(2006)的研究表明有较高抑郁症自我污名的个体会出现低自尊以及自我效能感的下降。Pellet等(2019)认为自我污名水平越高,抑郁症的症状越严重。此外,Ibrahim等(2019)发现抑郁症患者为了保护自尊,避免自我污名,会选择回避心理帮助,进而增加心理康复的难度。研究发现自我污名能够负向预测抑郁症大学生的求助意愿(Cheng et al.,2018;Ma et al.,2022)。因此,有必要进一步了解大学生的抑郁症自我污名。

目前常见的测量抑郁症自我污名的量表有两个,分别是由Kanter等(2008)编制的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Depression Self-Stigma Scale,DSSS)和由Barney等(2010)编制的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The Self-Stigma of Depression Scale,SSDS)。由于国内尚没有评估大学生抑郁症自我污名的研究工具,因此本研究对Barney的量表进行修订,以期为中国大学生抑郁症的预防干预提供新的工具。

本研究选择SSDS量表有以下四个原因:(1)DSSS只适用于抑郁症患者,SSDS则能评估抑郁症患者和非抑郁症患者,不仅可以评估抑郁症患者的自我污名反应,还可以确定(无抑郁症经历的)一般人群中的自我污名倾向;(2)SSDS区分了自我污名和公众污名的概念,且仅限于自我污名的测量,而DSSS量表并未区分;(3)SSDS题目较少,易于施测,且国外多个研究支持了这一量表的适用性(Oliffe et al.,2016;Tucker et al.,2013);(4)SSDS在中文语境和中国群体中的适用性还未有研究进行检验。

2 方法

2.1 对象

采用方便取样,在四川省和湖北省选取三所不同类型高校(双一流学校、二本学校和职业院校),以班级为单位发放问卷1099份,剔除无效问卷,如作答时间过长、漏答、有明显作答规律等,回收有效问卷1020份,有效回收率为93.81%。考虑年级平衡后,将数据拆分为两个样本,样本1有501人,用于条目分析和探索性因子分析,其中男生258人,女生243人,大一200人,大二115人,大三100人,大四86人,平均年龄为19.60±1.84岁;样本2有519人,用于验证性因子分析和信效度检验,其中男生245人,女生274人,大一142人,大二138人,大三126人,大四113人,平均年龄为20.32±1.62岁。另从样本2中抽取72人在两周后再测,进行重测信度检验,其中男生45人,女生27人,大一1人,大二49人,大三13人,大四9人,平均年龄为20.33±1.21岁。

2.2 研究工具

2.2.1 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

由Barney等(2010)编制,共16个条目,包括羞耻感、自我责备、缺乏社交信心和求助抑制四个因子,每个因子四个条目。采用“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的李克特5点计分,条目9为反向计分,分数越高代表污名程度越高。为确保对抑郁症的理解一致,量表根据DSM-IV的诊断标准描述了一个虚构的人(约翰)具体的抑郁症状。原量表总Cronbach α系数为0.87,各因子的Cronbach α系数在0.78~0.83之间。

2.2.2 心理疾病内化污名量表

由李强等(2009)修订,该量表共23个条目,包括价值否定、社交退缩、刻板印象认同、歧视体验和生活无意义五个因子,采用从“1”(完全不赞同)到“4”(完全赞同)的李克特4点计分,条目18为反向计分,总分越高表明心理疾病污名越程度严重。该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7,各因子的Cronbach α系数在0.91~0.94之间。本研究采用该量表作为效标量表。

2.2.3 抑郁自评量表

由Kroenke等(2001)基于DSM-IV中抑郁症的诊断标准编制而成,共九个条目,采用李克特4点计分,0表示“完全没有”,1表示“有几天”,2表示“超过一半的天数”,3表示“几乎每一天”,总分范围为0~27,根据总分,可以将被试区分为无抑郁症状(0~4分)、轻度抑郁症状(5~9分)、中度抑郁症状(10~14分)、重度抑郁症状(15~27分)。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90。根据Barney等(2010)的建议,本量表用于考察被试是否涵盖了不同抑郁程度的大学生。

2.2.4 修订过程

经原作者Barney授权后对量表进行翻译和修订。第一步,由两名心理学研究人员经讨论修改并统一意见后形成中文版初稿;第二步,由一位英语专业人员结合心理学人员的意见后回译成英文版;第三步,由研究小组成员对比英文原版、中文初版和回译的英文版,结合中文语境微调后形成中文译本;最后,邀请11名大学生反馈对中文版SSDS每个条目的可理解程度,主要分歧集中在条目1和条目2。原量表的条目1和条目2分别描述了两种主观感受,即尴尬、窘迫和羞耻。受访大学生一致认为处于抑郁状态时个体更多感受到的是“羞耻”而不是“尴尬”。从语义角度来看,在柯林斯双解词典中,“ashamed”包含了“embarrassed”,尽管对应的中文分别译为“羞耻”与“尴尬、窘迫”,可能在中文语境中区分二者也存在一定难度。国内学者范文翼和杨丽珠(2015)专门撰文辨析了“尴尬”和“羞耻”的异同,两个词都涉及个体的消极自我评价,但“尴尬”带来的负性体验较温和,“羞耻”带来的体验则有强烈的自责和失望感;而有学者研究发现中国人的“羞耻”可以预测抑郁症(汪启荣,钱铭怡,2010)。综合以上分析,本研究认为条目1和条目2较多受到中西文化差异的影响,经由研究小组讨论决定删除条目1,正式施测的量表只有15个条目。

2.3 质量控制

第一步,培训心理学研究生担任问卷施测主试。第二步,在大学生公共课程教师的配合下,由主试到课堂按统一指导语施测。第三步,使用问卷星采集数据,并现场回收问卷,答题时间在15~25分钟内。第四步,在问卷星管理后台剔除作答时间过长、漏答、有明显作答规律的问卷。最后,考察有效样本1020名大学生的抑郁程度分布,其中无抑郁症状464人,占45.49%;轻度抑郁症状356人,占34.90%;中度抑郁症状128人,占12.55%;重度抑郁症状72人,占7.06%,样本涵盖了不同抑郁程度的大学生。

2.4 统计分析

使用 SPSS 26.0进行项目分析、探索性因子分析和信度分析,使用Mplus8.0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

3 结果

3.1 项目分析

根据量表总分将样本1划分为高分组和低分组(高低各27%),进行高低两个组在每题得分平均数上的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除条目5、6、7外,各条目在高分组和低分组间差异均有统计学意义(均p<0.001)。此外,计算各条目得分与总分之间的相关,结果显示条目5(r=-0.05)、条目6(r=0.12)和条目7(r=-0.09)与总分相关系数小于0.40,剩余条目总相关系数在0.44~0.75之间(均p<0.001)。综合上述结果,删除条目5、6、7,保留其余12个条目。

3.2 效度分析

3.2.1 结构效度

使用样本1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KMO值为0.90,Bartlett球形检验值为3642.16(p<0.001),表明数据适合进行因子分析。运用主成分分析法和最大方差正交旋转法进行因子探索,提取特征值大于1的因子,以因子载荷≥0.50为保留标准。结果提取出两个公因子,累积方差解释率为62.56%。由于因子1包含了原量表两个因子的题,因此考虑可能存在低估因子数的情况(于海媚等,2021)。为实现与原量表理论假设的一致性,选择3因子模型。根据存在交叉负荷且在2个及以上因子上负荷绝对值大于0.40的标准删除条目13(因子1载荷0.48,因子2载荷0.54)。最终保留11个条目,条目的共同度均在0.41~0.87之间,旋转后成分矩阵中的项目载荷在0.56~0.89之间,累计方差解释率为73.01%,详见表1。根据结果和各条目的含义,将三个因子分别命名为:因子1无价值感,包含五个条目,主要体现抑郁症患者认为自己不被接纳,回避社交,对自我价值感的贬损;因子2求助抑制,包含三个条目,主要体现了抑郁症患者面对专业求助时的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因子3羞耻感,包含三个条目,主要是抑郁症患者因为患病而产生的直接情感体验,体现了抑郁症患者对自我意识和情绪的贬低。

表1 SSDS 中文版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样本1,n=501)

使用样本2进行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综合评价各指标可知,与2因子模型相比,3因子模型数据拟合程度良好(χ2=159.11,df=41,χ2/df=3.88,CFI=0.98,TLI=0.97,SRMR=0.04,RMSEA=0.08,90%CI为(0.06~0.09)。

表2 抑郁症自我污名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样本2,n=519)

3.2.2 效标关联效度

本研究使用心理疾病内化污名量表作为效标,对样本2进行效标关联效度检验。Pearson积差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心理疾病内化污名量表总分及五个维度得分与抑郁症自我污名总分及三个维度得分均呈显著正相关(p<0.01),量表具有良好的效标关联效度,详见表3。

表3 抑郁症自我污名各维度及总分与效标之间的相关(样本2,n=519)

3.3 信度检验

修订后的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Cronbach α系数为0.92,无价值感、求助抑制、羞耻感三个因子的Cronbach α系数分别为0.78、0.93、0.90。对72个重测样本进行重测信度检验,两周后重测的数据结果显示,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重测信度为0.84,三个因子的重测信度分别为0.75、0.72、0.72。

4 讨论

结果显示,在项目分析中剔除了原量表 “自我责备”因子的条目5~7,该因子指个体意识到自己没有努力去抵抗自我污名而产生的自我责备感。国外Barney等(2010)提出抑郁症患者认为他们应当变得足够强大去应对自己的问题。然而本研究没有发现这个因子。这可能是由于中西文化差异的影响,原量表所用调查对象是美国成人,主要受个人主义文化影响,重视自身能力和独特品质,对抵抗抑郁症的歧视和偏见给予积极的评价;如果个体接受了这些偏见与歧视,则更容易产生自责(Aruta et al.,2021)。而中国文化是集体主义倾向,强调个人与社会的相融关系,中国人不太主张公然反抗社会使冲突升级,因此中国人想要通过变得“强大”来“驱散”社会偏见的信念并不突出(金盛华等,2019)。

探索性因子分析发现三因子模型是最佳的选择。理由如下:

(1)与原量表的理论结构保持一致,原量表各因子下的条目分别是:羞耻感因子(a1、a2、a3、a4)、自我责备因子(a5、a6、a7、a8)、缺乏社交信心因子(a9、a10、a11、a12)、求助抑制因子(a13、a14、a15、a16),修订后量表删除了a1、a5、a6、a7、a13,并将a8纳入缺乏社交信心因子,重新命名该因子为无价值感。修订后量表各因子下的条目分别是:羞耻感因子(a2、a3、a4)、无价值感因子(a8、a9、a10、a11、a12)、求助抑制因子(a14、a15、a16)。

(2)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发现3因子模型拟合指标优于2因子模型。各项目旋转后的共同度均在0.41~0.87之间,旋转后的成分矩阵中的项目载荷在0.56~0.89之间,累计方差解释率为73.01%。在探索性因子分析和验证性因子分析的基础上对量表进行信效度检验,修订后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 0.92,各维度的Cronbach α系数在0.78~0.93,表明量表内部一致性信度较好。此外,修订后的量表总分及维度分与心理疾病内化污名量表总分及维度分存在显著的中等程度正相关(r=0.52~0.72,p<0.01),表明效标效度良好。两周后的重测信度在0.80以上,表明量表的稳定性较好。

原作者在量表编制完成后还检验了有/无抑郁经历的群体在抑郁症自我污名上的差异,发现不存在显著性差异。本研究考察了不同抑郁程度的大学生抑郁症自我污名是否存在差异,发现有抑郁症状大学生的自我污名得分显著高于无抑郁症状大学生;而且不同抑郁程度大学生的抑郁症自我污名水平不同(F=15.24,p<0.01),即抑郁程度越重,抑郁症自我污名越高,与Yen(2005)对国内临床抑郁症患者群体的发现一致。已有研究发现抑郁症群体尤其是重度抑郁症患者,仍存在严重治疗不足的问题,而抑郁症自我污名可能是重要阻碍之一(Maeshima &Parent,2022)。这意味着中西方对抑郁症状与抑郁症自我污名的关系理解尚存在差异,需要进一步的实证研究来澄清。从临床实践角度看,筛查抑郁症患者的抑郁症自我污名,对预测抑郁症患者的求助行为或医从性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综上所述,本研究修订的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包括11个条目和三个因子,信效度均达到测量学要求,可以作为测量大学生抑郁症自我污名的工具。本研究修订该新工具对高校开展心理健康教育,减少抑郁群体污名,增加专业心理服务的使用率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同时本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有待改进。

首先,受经费和时间限制,仅从湖北和四川的三所高校进行取样,属于方便取样,以后需要扩大样本量,采用随机取样,提高样本代表性;

其次,中西方文化差异使得大学生抑郁症自我污名的表现形式和严重程度有所差异,本研究对原量表在条目和维度上的调整较大,未来需考虑开发适合本土的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

最后,大学生的抑郁症通常采用量表自我报告,较少用到临床诊断方法,严格来说这是一种快速筛选法,发现的是“抑郁症状”而不是 “抑郁症”。如果要探讨抑郁症与抑郁症自我污名的关系,还需要考虑从临床取样。

附录

抑郁症自我污名量表修订版

指导语:

李明现年30岁,在过去几个周里,他一直非常悲伤和痛苦,并且对他过去喜欢做的事提不起兴趣。尽管李明总感觉很累,但他几乎每晚都睡不好觉。他不想吃东西,体重减轻。他不能集中精力做事,推迟做决定。李明觉得做每件事都很费劲,即使是日常的工作对他而言也负担过重。他大部分时间认为自己一无是处。李明去看医生,医生说他的问题不是躯体疾病,而是患有抑郁症。

阅读完以上文字,花点时间想象一下你得了抑郁症。想象你可能对自己的感觉(或者,如果你有或曾经有类似的症状,可以依据自己真实的感觉和体验),选出你对后面展示的每一句话的同意或不同意程度。

因子结构构成:羞耻感:1、2、3;无价值感:4、5(反向计分题)、6、7、8;求助抑制:9、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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