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进行曲

王伍平

路边铁椅

人总要做点什么。眺望，喝酒

看着有人躺在路边的椅子上睡着

我竟将他认作我。行人注目

笑语盈盈。抽烟的人摁灭生活

他们说理想，让他们容易点燃

我信以为然。椅子不宽，已经没有

车流，天涯，人海的位置。我坐着

有时忿然，看着某人独占此处

如白昼看到世界，被各种事物堆满

夜色触抚我。每次离家远行

我都心怀远方，反客为主

明月便举身向我，路灯空出我的座位

山风欲雨

一排排桦树下，坐着风经过的林屋

蓬门每年扫去的落叶，风尘，客迹

堆在后山。逐渐成为两堵仄径的小墙

风再也吹不起漂泊落定的事物

人们在山雨欲来时，想到桃花

在春天的日子里，一个人如返俗的僧人

折下一朵，穿过其中鲜知的一条路

轻车简从。愈发像回到过去，回到

印在墙上的人。如里墙庇护祖辈的影子

岁月淡然。没有人知道我曾返回故乡

外墙在山中静坐，如另一个人在面壁

隧道进行时

如何在腐殖质的降解中存活

更多的光合作用，其实也抵挡不了

穿孔的变化。满山都是落叶

我们都认为是秋天的目光

一阵风就能扫下的人，不多

我们在车上时，已经讶异整个山体的转身

竟然不如生活负重到我们身上的重量

所以，赶往城郊，乡镇，村庄的人们

私底下和我一样，并不告诉他人

但有时，我也会向人夸耀

“我有一所房子，在山中。”

趟明月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江

围困许多飞鸟，也弯着虹

自古以来，没有人凭空想象

一座桥。获得青史。或者爱情

掌握泅渡秘诀的人，他们

没有走到波心的一半就消失

带走另一半的是家书，积蓄，眼泪

这里的人们都悚然其中陈旧的听闻

但仍然承认看到：某一次，隔着岸

有人趁着夜色过河——比如我，趟着明月过来

动物之城

行走在道路右边的人，像一尾比目鱼

只看到一半的幻想，并肯定它源自于

左边的具象：高楼站立着翼龙。窗口

有一只闪动的舔舐翠枝碎影的梅花鹿

身着白浴袍的人仍在否认自己是一只鹤①

却在鹤的指引下，指认一群野莺的品种

街区高过田垄。蛙声线的汽笛哇哇待鸣

电线杆与高楼之间，人们有与生俱来被鹰

领衔众生的天赋。迁徙的人在向大雁学飞

我们跟着工蚁行军。白云苍狗。好奇如貓

在特洛伊木马的城市里，我们一日走马

注：①陈先发：《养鹤问题》

钓心

在平波里钓鱼。整个池塘

都在静观其变。我也在看他

但保持不同事物间的语言沉默

我在水面留下我。得知预谋时

作为旁观者的他并不贡献鱼的动向

我也状若局外人在岸上窥看

只有水面和天空，如两堵高墙

有时飞鸟翻墙而入，影子像在水里

偷走我的鱼。忿然偶然涌上心头

手微颤如蜻蜓。一场始料未及的

涟漪便相由心生

下雨天

下雨天我们总东躲西藏，而蚯蚓

随处可见。下雨天，我们的速度

都在水里打转。我们都没有足迹

下雨天。经过光洁的地板

感到人易滑倒。下雨天，我们

一边扶着人间，一边各自小心滑倒

下雨天，我们也要替人间打伞

在伞下的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

雾水打湿阳台的玻璃，给我们的

神秘感造势。像个孩子

也放一片雪花在眼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