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祝祥 刘蕊
格雷马斯是符号学法国学派创始人之一,主要著作有《结构语义学》《论意义》《论意义2》《符号》《神与人——立陶宛神话学研究》。他在普洛普研究的基础上深入而又全面地研究了叙事语法,提出了完整的可用于文学叙事文本又可用于社会叙事文本的符号学理论。
格雷马斯的成就主要是在符号学和结构语义学方面。在《结构语义学》中,他从探讨意义的基本结构入手,过渡到所谓的“行动元”类型研究,在此基础上结合普洛普的民间故事叙事理论,建立起了一种更加抽象的“行动元模型”。“行动元”原是一个用于进行句法研究的语言学术语,包括施动者、受动者、受益者三种。格雷马斯认为,一切意义的产生都必然和行动有关,有行动就必须有施动者,因此施动者就是一个基本的行动元。普洛普曾经把俄国民间故事中的所有角色概括为七种,格雷马斯显然从中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他根据行动元之间的结合原理,将原来只有三种类型的行动元改造为三对相互对立的“行动元范畴”:主体/客体、发送人/接收人、协助者/反对者。但是行动元与人物并不是一一对应的,有时一个人物可以充当几个行动元,有时一个行动元可以有几个人物共同充当。例如在中国古典小说《水浒传》中,宋江、林冲、鲁智深等好汉都是朝廷命官被逼无奈之下才奔赴梁山泊,成为反抗朝廷之士。在这里,他们不仅同属一个行动元,又各自充当了多个行动元。“行动元”模型图如图1所示。
图1 “行动元”模型
“符号矩阵”源于对亚里士多德逻辑学中命题与反命题的诠释,格雷马斯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扩充,提出了著名的“符号学”理论,即设立一项为X,它的对立一方是反X。在此之外,还有与X 矛盾但并不一定对立的非X,又有反X 的矛盾方即非反X。“符号矩阵”的关系图如图2所示。
图2 “符号矩阵”关系图
在该“符号矩阵”中,X 与反X 是反义关系,分别引导出与其对立的非X 和非反X,X 与非X、反X 与非反X 是矛盾关系。格雷马斯认为,故事起源于X 与反X 之间的对立,但在故事进程中出现其他新的因素,从而有了非X 和非反X,当这些元素得以展开,也就完成了故事的叙述。
格雷马斯在研究叙事学方面基本承接了结构主义叙事学先驱——俄国民俗学家普罗普对民间故事形态学的研究。普洛普认为,故事中的人物设定和人物行动因故事价值与内涵的不同而具有多重表现形式,故事的表达受人物设定和人物行动的影响而千变万化。前文提到,格雷马斯在普罗普研究的基础上,根据行动元之间的结合原理,将原来只有三种类型的行动元改造为三对相互对立的“行动元范畴”:主体/客体、发送人/接收人、协助者/反对者,同时他还总结出与以上三组二元对立的角色相对应的叙事情节:一、主体/客体的目标及欲望的产生对叙事情节的推动;二、发送人/接收人与客体的互动交流对客体的帮助,最终对主体的目标实现产生影响;三、协助者/反对者对主体的帮助或施加压力对叙事的关键情节的推动或阻碍。
格雷马斯认为,一切叙事文本都是以“行动元模型”为框架进行书写的,笔者将影片《误杀2》中的人物形象归纳于格雷马斯“行动元模型”的范畴之中,并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主体与客体。主体指的是影片中叙事占比最大、情感表现最丰富的存在体,客体指的是被主体追求、被主体渴望的存在体。客体可以是具体的人物,也可以是主体所产生的欲望和目标。在《误杀2》的叙事结构中,主体所指向的目标和欲望是通过劫持医院里面的人质而逼迫当地政府为自己伸张正义,找回本该属于自己儿子的心脏,让儿子康复。因此,通过自己的智慧与勇气为儿子寻找心脏的林日朗无疑成为影片的主体,而“让儿子康复”这一事件则是影林日朗追求的目标,因此成为影片的客体。
其次,发送人和接收人。发送人是客体的来源,接收人是客体的归宿,客体因发送人而具有存在的意义,因接收人而产生最终的结局。在影片《误杀2》中,劫持医院人质的林日朗作为主体,为了找回本属于自己儿子的心脏,但是林日朗自己想要找回属于儿子的心脏,并没有别人要求他这么干,所以林日朗也是影片《误杀2》叙事文本的发送人,林日朗做的这么一系列事情就是为了儿子能够康复,所以儿子小虫成为“行动元模型”中客体的接收人。
第三,协助者/反对者。在格雷马斯“行动元模型”中,协助者指的是在主体完成目标的过程中,对主体具有帮助作用的人,反对者则指的是为了阻扰主体完成目标而不择手段反作用于主体的人。在影片中,帮助林日朗上电视的记者李安琪、最后为小虫做完心脏移植手术的达马医生以及一直秉持正义的张正义警官,他们承担着影片叙事文本中的协助者角色。而一直阻扰林日朗行动的萨丁、宋民等掌控着地下器官交易链的犯罪分子则是影片的反对者。
通过以上分析,人们对影片《误杀2》的叙事文本就基本了解了,即在犯罪分子萨丁、宋民(反对者)的阻扰下,林日朗(主体)通过记者李安琪、医生达马、警官张正义的帮助寻找本属于自己儿子的心脏,虽然失败了但最后林日朗通过手段让狙击手杀死了自己,将自己的心脏给了儿子,最终让儿子康复了。同时,格雷马斯还总结出四种行动模态分别是“产生欲望”“具备能力”“实现目标”“获得奖赏”,笔者根据这四种行动模态,结合影片对影片表层结构进行整体分析。
首先,产生欲望——要回心脏。欲望是行动的源头,欲望的产生激励着主体产生行动力。在影片《误杀2》中,主人公林日朗的儿子小虫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有通过心脏移植手术才能得到康复,可是在新唐医院等到了可以给儿子移植的心脏时,这颗心脏却被半路杀出的医院院长宋民夺走了。最终,林日朗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劫持新唐医院中的人质来威胁当地政府,想要夺回属于儿子的心脏,故事在这暗潮汹涌的人物关系中拉开了序幕。
其次,具备能力——开始行动。在得知自己儿子的心脏被人抢走之时,林日朗已经辛苦凑齐了为儿子移植心脏的手术费,因此当发现属于儿子的心脏被移植给别人时,林日朗十分绝望。此时,林日朗必须做出选择,牺牲自己给儿子移植心脏还是让儿子病情继续恶化。林日朗没有办法,只能尽快做出选择,他是一个伟大的父亲,就算是牺牲自己也想要让儿子活下去,所以他重振精神,开始了行动。
再次,实现目标——牺牲自己。主体因具备能力而产生行动。在密谋了自己的惊天计划以后,林日朗作为一名伟大的父亲,发挥出了无限的潜力,让李安琪将萨丁等人的肮脏交易公布于众,虽然最后萨丁送来了一个装心脏的盒子,但里面却没有林日朗所要的那颗心脏。最后,林日朗只能通过挟持市长来让狙击手杀掉自己,最后把自己的心脏移植给了儿子。
最后,获得奖赏——儿子小虫康复。目标的实现需要一定的奖励,在本片中体现为萨丁、宋民等犯罪分子被绳之于法。就影片的叙事文本而言,对林日朗来说这算不上什么奖赏,他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东西。而正是因为这条心脏交易的黑色产业链,才使原本属于儿子小虫的心脏被夺走,随之才发生了这些故事。萨丁和宋民被抓捕表明是对恶人的惩罚,实际上是为社会除去了这些“恶虫”。同时,萨丁和宋民被抓其实也是对林日朗心灵上的慰藉。
接下来,笔者根据前文所讲述的格雷马斯符号学“语义矩阵”进行研究,将影片中的关系要素代入其中,根据影片的整体理解影片叙事文本的内在逻辑,即影片的深层结构,进而分析影片文本所蕴含的情感价值。
在反义关系中,主人公林日朗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小虫康复,制定了劫持医院里作人质的惊天计划,目的是为了要求当地政府归还本属于儿子的心脏。但是在影片的后半部分,身为政府秘书长的萨丁虽然表面充当着好人的角色,为林日朗送来了心脏,但其实箱子是空的,只是迷惑人的手段而已。而李安琪为了揭露萨丁和宋民的黑色产业链不仅冒险行事,甚至还失去了工作,心脏科医生达马虽无能为力但也在一直帮助林日朗,秉持正义的张警官也一直在帮助林日朗寻找夺走心脏的人。因此,林日朗和萨丁、宋民两人形成了一组反义关系,故将林日朗定为“X”、宋民和萨丁赋值于“反X”。帮助林日朗的达马、李安琪和张正义与黑色器官交易产业链中的犯罪分子形成了影片中的另一对反义关系,故将达马、李安琪、张正义等人定为“非反X”,器官捐献中心处长等其他器官交易产业链中的人定为“非X”。
在矛盾关系中,林日朗想要那颗心脏,让自己的儿子小虫康复,而萨丁和宋民等人却想要把那颗心脏送给市长以谋取自身利益,所以实际上林日朗与萨丁、宋民的矛盾是一条明线,是清晰可见的。李安琪为了寻到事情的真相,孤身一人来到器官捐献中心处长办公室,结果在偷偷查看资料时被处长发现,最后扭打在一块,因此以李安琪、张正义为代表的正义人士和以器官捐献中心处长为代表的黑色器官交易链形成了一对矛盾关系。
在蕴含关系中,林日朗与李安琪、张正义、达马等人有着相同的价值取向,林日朗是为了维护自身应有的权利,李安琪、张正义、达马等人则是为了社会的公平与正义,因此林日朗与李安琪、张正义、达马等人形成一组蕴含关系。而宋民和萨丁都身为地下黑色器官产业链的成员,与捐献中心处长等其他成员相同,都是在违法犯罪,因此在影片中宋民和萨丁与捐献中心处长等其他成员形成了一组蕴含关系,如图3所示。
图3 电影《误杀2》语义矩阵图
从深层结构来探析电影《误杀2》的叙事文本,虽然就形式上而言,影片采用了倒叙与插叙结合的叙事手法,是对犯罪悬疑类电影的一次创新,但在内涵上仍未脱离犯罪悬疑电影的内核,即在犯罪悬疑与情感纠结中实现了人物形象和影片主题的双升华。
从影片《误杀2》的“语义矩阵”来看,林日朗与萨丁、宋民同李安琪与达马、张正义与地下器官交易产业链可以划分为两个世界。萨丁和宋民等人的器官交易链组织充满着罪恶的气息,他们为了牟取利益不择手段,完全不顾他人的生死,甚至利用这条黑色产业链来讨好市长,以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在林日朗和李安琪他们等人身上充满了正义感。林日朗站在萨丁和宋民的对立面,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在影片《误杀2》的叙事文本中,主人公林日朗通过了三次关键点,最后才把自己儿子拯救过来。第一次是通过劫人,意图通过警方来施压,在一个小时之内将心脏拿回来给儿子做手术,否则他将会杀死人质,但最后他发现幕后的黑恶势力并非警方能够撼动。第二次是通过舆论推动,利用当地媒体的直播,将所遭遇的事揭露出来获得民众广泛的同情,逼迫黑恶势力将心脏归还,但最后依旧没有拿回心脏。第三次是林日朗的最后一搏,通过极端方式让狙击手杀死自己,将自己的心脏移植给儿子。至此,一个伟大的父亲形象成功树立起来,他最后的信更是达到情感的高潮。影片的英文名是Fireflies in the Sun,直译为“太阳下的萤火虫”,这个和林日朗与儿子小虫的对话“为什么灯下的萤火虫不亮?”“因为它只有在黑暗的地方才能发亮”相互映衬。林日朗为儿子化为萤火虫,在黑暗中发出了一生最为灿烂的光,这种悲情直抵人心,令人泪目。
《误杀2》与前一部的关联并不是外在的,而是内核的,无论是围绕着亲情家庭展开的犯罪故事,还是悬疑惊悚的风格色彩,都更像是内核的包装,每一部都具有自己独特的韵味。该片开头采用倒叙与插叙的叙事手法,在把原因展示给观众之前先展示出现象,再通过叙事手法引出原因,先是透露出林日朗的惊天计划,再把惊天计划告诉给观众。后半段则通过三次“劫难”,一步步将林日朗推向深渊,但在最后运用一个意料之外的反转,达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也是影片《误杀2》的创新之处。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影片《误杀2》虽然经过了一系列的本土化改造,独具创新与特色,但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如太过于频繁穿插的剧情让观众思绪有些混乱,不能及时跟上故事的叙事逻辑。另外,导演运用板块化的设计将故事拼接在一起,打造出了本片的叙事时空。这样的叙事方式同样也有缺点,作为小虫病房里的普通人与医院外的普通人竟产生了相互对立的两种情绪,故事的过于碎片化就体现于此。
任何事物都具有矛盾的对立性。不可否认的是,影片《误杀2》作为一部悬疑犯罪电影来说是成功的,它不仅刻画了父亲亲情,更有对社会、对人性的深入思考。平凡的家庭、平凡的父亲,能够为爱豁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