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子
田鹏:黑色皮衣Annakiki
朱梦蝶:蓝色打底衫、白色蕾丝吊带衫、针织披肩、褶裙装饰长裤、黑色短靴均为Fendi
田鹏(左):白色帽子Ferragamo;银色太阳镜Tom Ford;黑色短裤Maison Margiela朱梦蝶(中):黑色连手套皮衣、镂空长裙、黑色百褶短裙均为Alaia:鞋SamueIGui Yang马浩轩(右):蓝色西装、蓝色长裤、白色衬衣均为Louis Vuitton
超级市场的音乐相对抽象,长度不受限,段落不固定,人声与歌词时有时无,偶尔轻描淡写飘来的一句“当我爱上你的一瞬间就像一阵风”,却令人心醉。在看似冷静的外表下,他们的音乐始终有着来自自然、人文的寻常温度,可以盘旋至空中,也可以沉入泥土,在留白中给予听者无境的想象。
从1998年的第一张专辑《模样》到去年的第十张专辑《2022我们零零碎碎的》,超级市场乐队的创作持续进行着,也一直在变化。尽管“中国第一支真正的电子乐队是在说起超级市场时用得最多的措辞,但把“电子”理解为他们音乐的一种元素更为合适,呈现出的风格、氛围并不都遵从电子乐的创作逻辑,有时含蓄抽象,趋向于某种电波,有时人文抒情,可以激发足够大的情绪力量。电子始终是他们在进行音乐实验时最好的载体。
超级市场的现场有着声音与视觉的完整表达,是可以看到他们思维核心最好的方式。田鹏作为乐队主创,正在寻求用更多维度去表达一个相对完善的概念,“单一的艺术创作,在现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很难把理念阐述清楚。你需要用很多的点,然后画很多的线,足够多的线才能构成面,最后再拿这些面拼接成一个体。”点、线、面、体,在一次次的连接和交叠中被整合在一起,这其中包括个体的表达、人与人的关系,好的融合可以散发能量,不好的则会抵消减弱。乐队成员朱梦蝶(贝斯/键盘)、马皓轩(鼓手),其他各种乐器的乐手、灯光师、VJ……所有这些人的表达形成了一种相对和谐的震动,最终有了超级市场留在他人认知里的独特模样。
田鹏说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是跟灵魂有关的,所表达出来的东西会真实反应一个人纯净的程度——如何理解生活、投入多少感情、带有多少虚伪……怎么想怎么活,都在作品里看得到,“艺术家很不容易,因为很容易露馅”。在超级市场这里,真实是田鹏首要的表达:无论对错、有多少缺点,艺术没有绝对性,在相对舒服的状态里做得更自然一些,就很好。
你(田鹏)说过自己是“用身体在做音乐”,如何去理解这种创作方式?
田鹏:我做音乐是凭直觉,通过直觉做出来的东西我认为是最合适、最有意义的。用身体做音乐,很多东西需要提前“种”在身体里,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因为身体在这上面的反应是抽象的、间接的,需要去思考的。你刚学了一个东西,你的大脑记住了,但身体可能在很多年后才会对此有反应。生活喜欢跟你绕弯儿,因为它的坐标x、y、z始终在变化,是动态的,不是想抓就能抓住,所以需要等待。
马浩轩:卡其色风衣Fendi
朱梦蝶:蓝色打底衫Fendi
超级市场很重视让视觉表达也成为音乐的一部分,但为什么现在乐队没有logo?
田鹏:我们可能更偏向于自己的思维逻辑,更偏向于生存,所以不会按时发片,也不会做首发推广。Logo其实以前刚成立的时候有,中英文全有,后来每个乐队都有了,我们乐队就有点逆反心理了,不想跟别人都一样。加上我自己是学平面设计的,这些年积累下来对西方文化稍微有些抵触。比如演出海报,如果是在国内演,那就没有必要为了好看而加上英文,视觉只需要具备最本质的功能性,多余的东西一点点都不需要,避免趋向于形式化,哪怕它看起来不那么“高级”“洋气”。但是我们跟别人合作的其他项目不会这样,比如777(田鹏另一个Dj制作人的身份)的項目会有logo。只是在超级市场这里,我希望它是足够真实的,带有我们所生存的地方的土壤性,可以体现出缺点,不太细致或落后都没关系,我希望它能自然融入到这个时代里头,和人群融为一体。
舞台上的超级市场看起来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你们在演出状态和效果特别好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受?怎样才是一场好的表演?
田鹏:场地的声音如果调得非常好,观众能够理解你的作品、给到你能量,是会让人真正倾情去表演的,那种时候确实会感动,就经常会哭。前几天我们在石家庄演出(滹沱音乐节),比如演《恐怖的房子》,那种感觉、律动、演奏都是很流畅的。有时候天气很好,温度很合适,风吹到舞台上,你就能够真正回到自己的作品里。当然,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马皓轩:因为我是鼓手,舞台光什么的我也看不见,所以就是器材设备很重要。他们俩的乐器还能带自己的,我大部分时候只能用场地提供的,如果器材不太好就会很不舒服。还有空调特别好的时候,也能帮助我更好地完成。
朱梦蝶:我觉得声光电是一个基础,声光电比较好的话,我们在音乐里会演到一个非常投入的状态,会把这种情绪传递给观众,然后观众也会反馈给你,乐队和观众之间的那种能量就匹配上了,这种是最好的。
你们有没有看过其他的音乐现场是觉得特别好的、印象深刻的?
田鹏:我去法国的时候看过Portishead(来自英国的传奇的Trip-Hop乐队,2003年超级市场乐队受邀前往法国TRANSMUSICALES音乐节演出),我们和人家前后演,就觉得不是一个级别,因为观众的反应就不一样——看我们演出的时候大家非常嗨,场子里特别沸腾,但是Portishead演的时候大家非常安静,每一个音大家都闭着眼睛听,每一声大家都理解,只会在听到曲终的时候鼓掌,整个场面都很深邃。后来我就不爱出国演了,我还需要去积累。
朱梦蝶:我最近印象深刻、反复观看的是九寸钉(Nine Inch Nails,美国工业摇滚乐队)2013年的一场演出,从编曲的设计、灯光的设计,每一个部分都是契合的,你覺得灯光也是在唱歌的,每一个人的影子都像是在表达,每一首歌都有一个新的氛围,怎么都不会腻,一直能挑起你的兴趣。马皓轩:2018年枪花(Guns NRoses,美国重型摇滚乐队)在台北和香港开了两站我都去追了。小的时候特别喜欢他们,现在看他们都老了,但内心里还是他们特别年轻的样子,就有点难以接受。
你(朱梦蝶)自己还有一支全女子的乐队“荷尔蒙小姐”,在那里作为主唱和在超级市场有什么不同?
朱梦蝶:在超级市场还是会处于一个相对舒适和轻松的状态,不太会去把自己逼到某个程度,把自己能做的发挥出最大的可能性就可以了:但是在荷尔蒙小姐的话可能更需要灵魂、核心,需要有更多概念,这些东西是需要我去给到的。
现在AI创作广泛地进入到了音乐、设计、视觉领域,你们如何看待这种现状,人类创作的不可替代性在哪儿?
朱梦蝶(上):黑色连手套皮衣、镂空长裙、黑色百褶短裙均为AlaIa马浩轩(下):蓝色西装、白衬衣均为Louis Vuitton;黑色方巾Mcm
田鹏:AI是一种科学技术,科技与人类的属性相反,前者是在追求一个真理,一种对的、完善的、准确的东西,但人类的存在是因为有错误性,因为错误产生了情感,生命才有了意义。就像下棋,AI可以一直赢,但人下棋是为了输,输了才会想赢。很多科幻电影都会表达极端的工业科技让人类走入绝境,所以我并不担心AI创作。我们创作音乐,并不是因为它本身有多“好听”,没有对错好坏,而是一种伴随性,再“难听”“过时”的歌,你小时候天天听,长大了你也会需要,因为你想念的是那段时光。艺术不是数学,没有答案,现在的电影、音乐、绘画也都是一种艺术载体,也许慢慢会消亡,会产生维度更高的新的艺术形式。
每次演出,冯海宁都会对观众说“你们是未来”。作为Nova Heart乐队的主唱,她有可以跟很多人去表达和传递自己观点的机会,她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找到自己的未来,那是一种精神力的东西,源自责任,亦可走向未来。
Patrimony传承系列自动上链珠宝腕表Vacheron Constantin
米色风衣Giorgio Armani
米色风衣Giorgio Armani;黑色针织喇叭裤CFCL
黑色白领西装外套Louis Vuitton;黑色针织喇叭裤CFCL;黑色皮靴Fendi
一年多前,冯海宁带着儿子从德国回到国内,作为一位母亲,她会常陪着孩子去闹中取静的小公园看鸭子。最近她在读一本叫“How To Raise A Boy(如何养育男孩)”的书,她希望让儿子长大后知道怎么去尊重一个女人、尊重他自己,这是她作为母亲的责任。她也想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孩子”,这不是指一个真正的小孩,而是心里的一份责任、一种希望、一个未来。“我们不能只做一个疯狂的消耗者,买房、买奢侈品,那是别人告诉你他们印象里的‘未来。而你需要去找到自己的未来,不然这个地球就没希望了”,它可能是通过一本书、一个作品、一些可以传递的概念,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点。
回国后,冯海宁的乐队Nova Heart也回到正轨。Nova Heart 2011年成立,其间中断了几年,现在冯海宁回来,成员们再一起去演唱之前的歌,由于各自经历了不同的人生,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自己,所以表演也有不同,没那么黑暗了,“但也不是说我们突然间变成了花儿乐队,这个可能性比较低”,而是黑中加了点白。“如果我们可以做专场,我们希望它是一个故事,有一个连贯性的东西发生,到结尾的时候也能有一个解决。像是你(开车)从一条路上开到了一个黑暗的地方,有点落魄、有点神秘,但神奇的是你慢慢开到花开了,最后结尾的时候大家都是欢乐的。”
外表上,冯海宁也不再穿一身黑,她在网上买了一些亮亮的面料、假发,自己(家里的阿姨还有楼下小区里缝被褥的大姐都有帮忙)做了一些缠绕式的夸张的装饰穿在身上。“我想象中那东西应该是一个特别时尚的章鱼,或者海蜇也行。对于比较肥胖的女性,大家通常是给她罩起来,像是搭个帐篷,底下的肉被盖住就不存在一样。但我就是要把身材挤出来、晾出来,我都这么自信了,看不惯的人能怎样?”冯海宁并不想去理解现实,她想创造现实之外的东西,某种更具精神力量的、能让人忘记现实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刹那,也是活着的一种升华。
Nova Heart的现场表演有什么样的特点和自己的坚持?
黑色背心Raf Simons;紅色打底裤Calzedonia:黑色皮靴Fendi
原来我们每场演出都会根据那个城市的气质做一些改变,像上海,我们喜欢实验一点的;成都和深圳,喜欢“电”一点的:石家庄,喜欢更躁的……因为舞台表演是在跟观众沟通,所以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一部分,再把我们自己想要表达的部分塞进去。也不仅仅是城市,是会跟当下的环境相关的。其实我们在音乐节和Live House里的演出,跟在综艺节目里呈现的有很大的区别,如歌曲的顺序、表达的方式。这几次我们的演出没有那么低沉和愤怒了,因为我觉得现在大家需要一种团结的力量,这种力量既能团结欢乐,也能团结对抗。
在你成为母亲之后,也有声音认为这样的身份被你放在了主唱身份的前面,总是谈论关于做母亲的事情,不再纯聊音乐了,你怎么看待这样的观点?
如果一个男的说“我最大的身份是当爸爸”,那么所有人都会给他鼓掌。但是轮到女人的时候,大家就觉得这是冲突的。这里面有一个原因:女性被商品化了,她是一种消费品,所以她没有什么发言权,也可以被拿来评头论足,被比较、被打分。每个男人都不一样,每个女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不一样,我们不应该被塞进一个社会和商业锁定的模块里。女孩们已经有了思想意识上的解放,男孩们也需要知道不是有房子就可以得到女孩,而是以善和尊重为主,因为她不是物品。
从早期有审视和反叛色彩的No ControversyStarmaker,到这次在节目上和孟庭苇合作的歌曲,Need You,是否可以说关于女性意识的思考和表达贯穿了你的整个音乐创作?
贯穿我的人生吧!我家里一直都有一些比较强大的女人,把整个家往前带。像我的奶奶,她虽然是一个特别矮小的女人,但是支撑了我们家几十年。我自己工作之后也一直都是女老板,不管是在MTV频道、CCTV还是HitFM电台。基本上,我觉得媒体圈子里女老板更多,她们也是我可以接触到的明确的榜样。所以,我没有想去强调关于女性的东西,只是表达我自己生活里的一些观点。可能因为我的成长环境,我敢于去说,其实也没有说什么特别新鲜的观点。之前音乐行业里的女孩,要么是乐手,没有主导性的身份;要么就是去做流行音乐,唱别人想让她唱的歌,呈现别人想要看到的形象。但现在这个时代,大家开始尊重个性了,不像以前只有包装。
过去主流音乐市场包装出来的也有充满力量的女性吧,比如Madonna?
Madonna不是被包装出来的,她是自我包装,可以说她发明了包装。她原本其实是一个朋克,纽约朋克圈子里出来的,但她很有商业头脑,她做到了跨界到主流的圈子里。Madonna那个时代的女歌手,大部分不敢那么性感和狂野,你看她那件标志性的尖锥胸衣,某种程度就跟坦克一样,她把性拿回到了女性自己手里。她没有把自己兜售给别人,她一直是自我的。现在我们也依然能看到这样的艺人,像Beyonce,她拍了一个65分钟长的音乐电影Lemonade讽刺Jay-Z的出轨,她表达了愤怒、抑郁,但她最终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就是让这个男人学会尊重她。我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因为很多人把女人的价值局限在她的男人跟不跟她在一起,但其实有的男的虽然没出轨,但他也没有尊重自己的老婆。并且她不仅仅是为自己,也为她所来自的社区、族群,为一代人在发声。现在在各个圈子里,我们都能找到有偶像力量的女性,她们在带着我们往前走。
你自己也拍过女性题材的MV,Lackluster No.是你执导的,那是一次怎样的经历?
那次拍摄,我们班底基本都是女孩,而且碰巧的是,我找了一个制片,她说自己的姐们儿也想过来帮忙,然后就这样一个个凑,最后发现有很多女孩,包括田原也是过来帮忙,当时天儿特别冷,她穿着很薄的衣服拍,熬下来很不容易。拍的过程特别“Peace&Love”,效率巨高,两天就拍出来了。我们建立了一个系统:我们租了一个巨大的场地,摄影组在中间,每个场景搭在外围,拍一个景的时候,灯光组有一半的人先去打下个景的光,我们拍完直接去试光,摄影团队只在中间转,特别有条理。
你未来对于舞台表演、音乐创作还有什么样的规划或期待吗?
Nova Heart有一个让我特别开心的点,就是我们没有把自己定型在某一个很窄的音乐范围里,所以有很多空间可以放很多东西进去。无论是博譞(吉他、贝斯手)还是娼娟(鼓手),大家的音乐素养都很高,也都喜欢玩些野的东西。我希望未来我们的音乐可以更spiritual一些,希望那个作品的生命能量可以大于我自己、大于乐队。我曾经在庙里看到过一位老人,他只是很善良地看着我,我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整个宇宙。我希望Nova Heart的表演也会把现场的人带到宇宙里,可以暂时忘记现实,得到升华。
V领长款连衣裙Fen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