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价石头背后的贿赂案

冬雪

价值1100余万元的灵璧石，却被估出11亿余元的价值，最终导致出资银行损失8亿余元。策划这场虚假评估的是出资方的内鬼，他们则借机中饱私囊。

贷款幕后

昌达公司是广达旅游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广达公司”）下属子公司，实际控制人为许阿杰。2017年下半年，许阿杰找到时任财旺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称“财旺银行”）董事长宋学文，请求帮助解决8亿元短期贷款。

财旺金融租赁有限责任公司（下称“财旺公司”）是财旺银行下属子公司，其人事安排由财旺银行负责，业务审批和放款由财旺银行授信。

接到许阿杰的请求后，宋学文安排时任财旺公司董事长孙琪办理此事。2017年12月的一天，孙琪打电话给时任财旺公司副总裁王力，让其到财旺银行北京分行来一趟，见一位客户。几天后，王力带着财旺公司业务一部负责人李晗来到财旺银行北京分行，见到了广达公司融资负责人李晋，双方就昌达公司申请上述短期贷款的细节进行了沟通。会谈结束后，孙琪指示由王力及李晗所在的项目一部具体负责上述业务的推进。

在后续与李晋的沟通过程中，王力了解到，昌达公司申请上述贷款是为了补充企业流动资金。昌达公司以4块灵璧石作为租赁物，申请8亿元；广达公司作为联合借款人，以价值8亿元的房产、土地做抵押；保证单位为广达公司的另一下属子公司——富足黄金交易中心。

2017年12月20日，昌达公司及广达公司联合向财旺公司递交贷款申请。接到领导交办的这项任务后，王力立即进行运作。他先联系了辽宁顺吉土地资产评估有限公司（下称“顺吉公司”）北京分公司负责人李龙喜。李龙喜表示，顺吉公司北京分公司可以做房产、土地的评估；而灵璧石评估可以找顺吉公司下属的杰胜评估公司去做。王力表示同意。

在与李龙喜沟通过程中，王力称这笔业务是孙琪要求做的，让李龙喜看看能不能估值到8亿元。他强调，如果达不到8亿元，那么这笔业务就做不了。

王力委托杰胜评估公司对昌达公司及广达公司提供的租赁物——4块灵壁石的价值进行评估。王力、李晗会同杰胜评估公司评估师高琛，对灵璧石进行了实地调查。高琛明确表示，无法准确认定该4块灵璧石的真实价值。王力在案发后供述称，他也觉得灵璧石不值8亿元，但是为了完成上司孙琪交办的任务，他还是对高琛说：“这些灵璧石最好能估值到8亿元以上，而且要尽快出报告。”

王力、李晗对昌达公司及广达公司提供的58处抵押房产，以及保证单位富足黄金交易中心的经营情况、财务状况进行了贷前调查。不过，王力在案发后供述称，由于广达公司规模庞大，所以调查人员一行并没有完成调查工作。

王力、李晗安排项目一部的周义担任该项目的经理，负责出具贷前调查报告。周义事后证实称，在上述融资租赁项目中，租赁物灵璧石的评估结果是虚假的，且王力和李晗只看了抵押物房产，没有查实房产证与产权是否一致。这一切导致无法办理抵押物登记。

周义在撰写调查报告时实事求是，指出了广达公司提供的融资明细和财务报表、企业现金流量和经营情况都存在问题，昌达公司、广达公司和富足黄金交易中心都存在融资风险，不建议做这笔业务。

发放贷款须审慎审核

王力看了这份调查报告后很不满意，对周义说：“这个业务没什么问题，要按照孙琪的要求继续推进。”为防止监管机关查明该笔业务不符合放款条件，王力直接要求周义在贷前调查报告中，将关于“企业融资风险”的内容删除。

周义事后证实称，他把这次贷款审查中存在的相关问题都向王力和李晗提出并强调了，但两人没有接受他的意见。在他看来，李晗、王力两人事实上是为了放款而做材料，所有的程序和材料都是走过场而已。

就这样，王力、李晗不听周义的劝阻，在明知联合承租人、保证人财务状况不佳，融资租赁物——4块灵璧石价值不明确，且抵押物未办理抵押登记，整个融资租赁业务存在巨大风险情况下，仍然于2017年12月22日同意，以售后回租的形式发放期限为两个月的贷款。

后经孙琪审核同意，上述贷款方案报财旺银行授信管理委员会审批通过。4天后的12月26日，财旺公司与昌达公司及广达公司签订了《融资租赁合同》《保证合同》《买卖合同》《抵押合同》。

2018年1月4日，在王力的授意下，高琛以上述预评估报告为依据，出具了4块灵璧石价值11.06亿元的虚假评估报告。次日，财旺公司向昌达公司及广达公司发放贷款8亿元。

昌达公司及广达公司在贷款到期后，仅支付少量利息，本金及大部分利息一直拖欠。2018年4月，经锦州市价格认证中心鉴定，4块灵璧石价值合计为1120万元，仅为此前评估报告认定价值的1%。

2018年6月，财旺公司向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先后查封昌达公司、广达公司的多处房产，以及富足黄金交易中心和4家关联企业的部分股权。截至案发，法院已经执行回款300余万元，余款8亿余元尚未追回。

错上加错

王力故意在评估报告上弄虚作假，以使上述贷款业务顺利获批，犯了重大错误。后续他又利用职权损公肥私，错上加错。

2018年6月25日，为掩盖昌达公司及广达公司贷款造成的不良资产，经孙琪、王力两人商议，决定将财旺公司逾期债权8.38亿余元（含本金、逾期利息、诉讼费等）转让给宁夏星阳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星阳公司”），并签订《债权资产转让合同》。同日，星阳公司以8.46亿余元价格将该笔债权转让给辽阳缘何投资有限公司，并从中赚取“通道费”755万元。

星阳公司赚了钱，自然不会忘记王力。相关证据显示，王力利用其负责该笔债权转让的职务便利，先后两次收受兼任星陽公司副总裁的许阿杰给予的好处费共计150万元，用于偿还个人银行借款及房产贷款等。

李晗没有参与上述交易，但他在其他业务中尝到不少甜头。2016年12月至2017年12月的一年间，李晗在办理融资租赁借款业务过程中，先后收受业务方给予的好处费合计318万元。他将这些钱款用于个人购置房产和消费。

双双落网

被告人王力、李晗因本案，于2021年9月18日被留置，2022年1月29日被刑事拘留，同年2月8日被依法逮捕。

该案经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由锦州市太和区人民法院审理。法院认为：被告人王力、李晗身为其他金融机构工作人员，违反国家规定发放贷款，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构成违法发放贷款罪。被告人王力身为国家工作人员，为他人牟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巨大，其行为构成受贿罪。被告人李晗身为其他金融机构工作人员，在金融业务活动中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巨大，其行为构成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

锦州市太和区人民法院据此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王力犯违法发放贷款罪，判处有期徒刑6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5万元；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0万元；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8年，并处罚金人民币45万元。被告人李晗犯违法发放贷款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0万元；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0万元；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6年6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40万元。依法没收被告人王力违法所得人民币150万元，上缴国库；依法追缴被告人李晗违法所得人民币318万元，上缴国库。

一审宣判后，王力、李晗均不服，提出上诉。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原判认定事实和适用法律正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遂于2023年4月17日作出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文中除王力、李晗外，其余人名及企业名均为化名；本文谢绝转载）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