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明
(广西壮族自治区图书馆,广西 南宁 530022)
由于长年以来对老同盟会员、曾任孙中山大元帅府副官、建设部部长助理的广西宁明壮族人黎工佽生平的不了解,加以识读的草率,致使黎先生的一封向孙大总统报告联络滇桂军反戈陈炯明情报的书信被误植成黎工倾。导致孙中山先生对该信函的批复,在各种《国父全集》和《孙中山全集》中也沿袭这一错误成为“批黎工倾函(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至今已达百年之久。幸而该书信原件以及写着中山先生批复的信封,一并被完好无缺地保留着。笔者历经十年不懈努力,在各位友人的无私帮助之下终于使此百年错误得以正本清源。在其中纠正了孙中山文献中的一处错误,并且填补了一篇文献的遗漏缺失。
于2013年起,因查找有关《宁明耆旧诗辑》的资料,频繁往返广州、深圳和香港。期间于深圳图书馆得见《国父年谱》(下简作《年谱》),内中有“民国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黎工倾上孙中山先生书”条目[1],所记的是有位名叫黎工倾的人写信向孙中山报告,1922年11月间其在香港协助邹鲁进行策反军队倒戈陈炯明的活动情况。不过,该信件被《年谱》略去收信人和结尾。而且,在现行的各种《国父全集》和《孙中山全集》里,均收有中山先生对此函件的批复“批黎工倾函(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2]一文。鉴于该人与《宁明耆旧诗辑》主要责任者之一的黎工佽名字仅一字之差,且这个互异的“倾”和“佽”都是单人旁的左中右结构字。据笔者掌握的黎工佽签名,其“佽”字中间的“冫”与“倾”字的“匕”及右部的“欠”与草写的“页”极似。另外,“佽”相对“倾”而言,是不常见的冷僻字。再者此时间段正好与黎工佽的生平轨迹相重叠,加之从《年谱》的文献出处脚注“民国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黎工倾上先生书及先生批牍原件(党史会藏)”,得知该信函及中山先生批复原件在1965年时尚存。而《孙中山全集》在中山先生批示后注的出处为“据中国国民党中央文化传播委员会党史馆藏一般档案052/728”。[2]让人们得知早年的“党史会”,现已是“中国国民党中央文化传播委员会党史馆”(简称《党史馆》),并获悉该信函的索取号信息。
故此,笔者踏上了试图证明写信人乃是黎工佽(即“倾”为“佽”的误识)并补全黎工佽该信全文的漫长追寻之旅。
最初,寄希望于将黎工佽名列2008年“大元帅府人物名录(初选)”的广州孙中山大元帅府纪念馆,且知其与台湾方面有业务上的联系,故曾请该馆代向“党史馆”协查此信函,但事隔经年无消息。2016年5月,又将此事相托一祖父移居台岛为黄埔一期毕业、抗战时曾任四战区柳州越南特别训练班中将主任杜从戎的友人,然也没有下文。2017年10月,在网上结识从台湾到陕西师大博士后工作站进行碑刻研究的刘博士后得其允诺,经通过邮件询问得知该文献尚存,但索取号已有所变更①事后所见如图一,信封上标有两号,一为“016/588”,其上被打×;另一为“052/728-3”。而《党史馆的藏品资料图像授权利用申请表》上则为“052/078”。,且需获得馆方允许的通知方能调阅。至2018年3月16日,得电子邮件称“国民党党史馆,没有回复消息”。2019年7月6日在一次“那文化圈”讲座上,有幸结识陆天德学长,知其长兄们有在台湾等地,承陆学长允诺。2022年4月接到学长电话,告知所托办事情已经向党史馆申请得允查阅。之后,学长又将此事交由侄儿陆金丰代为办理。今得小陆先生鼎力进行,于2022年年初用“代广西图书馆以研究所需”为由向党史馆发出查询《黎工倾上孙中山先生书》的请求函。至4月得该馆复函称可以查阅,但不能拍照。需要的话,可申请复印。至4月7日提交申请复印《总理批黎工倾军事动态报告书》请求。18日复去函询问事情进展;20日接到复函同意予以复印;22日领取信函复印件及《中国国民党中央文化传播委员会党史馆藏品及资料图像授权利用申请表》。在此授权利用表上,该文献名称则是“黎工倾呈总理书”。十年的祈盼,终于在各方友人的大力无私协助之下得以达成。
所谓的《黎工倾呈总理书》,包括信件一通两页和西式信封一个。孙中山的墨笔代答批示,则直接竖写于信封的正面上。信件全文如下②信函中的红字为《年谱》所略去者;括号内的红字则为《年谱》改用者;加下划线的红字是《年谱》擅自增加者。:
大总统钧鉴:前星期与展堂二书谅已鉴启。杨希闵昨派参谋夏声代表到港,与海滨(邹鲁)磋商一切,夏君(声)提出之(条)件如下:
1(一).开拔时之接济及卫生材料;
2(二).发动之时期;
3(三).发动后各友军之表示;
4(四).在港之各同志应补助之件;
5(五).闽之确信。
关于第一项,夏云:“已收到五万,因太少,要求二十万。大总统前已允藻林开到梧州即给二十万者,请履行前约。”海(邹)云:“目下筹款艰难,请减少。”讨论结果,如滇军开到梧州,即给五万元,药料照来单采办。
关于第二项不能确定时间。第三项:解决即可发动,愈(逾)速愈(逾)妙。海滨谓(邹云)::“第一师已言一致,第二师已有三分之二赞助于我,第三、第四两师除小部分外,急欲发动者,彼犹恐滇军不动,拟派代表到濛(蒙)江联络。至刘师长与滇军早已取同一态度,不用多说。即邱可荣、余六吉、袁带等亦表同情也。沈军本欲打梧州,我劝他打北江,他是否依从,未敢决定。我可担保其不与滇军为难。”夏君了解各友军情况后,极为欣慰,夏(因)拟顺道到(经)肇庆与第一师接洽及梧州各军联络,始(再)回濛(蒙)江云。海滨另有介绍信给予见各军官者(邹并分函各军为之介绍)。
关于第四项:各同志当尽力补助。
第五项夏谓:“滇军本俟许军先发,但许军久不发,滇军不能不先发。闽省因何项关系不能发者,请示确信。”海滨谓(邹云):“许军已向闽南移动,臧致平断不为陈助”云云。
以上是海滨与夏代表所交涉之情况。观夏君(声对上列各项交涉)极为满意。夏是湖北黄岗人,同志也。海滨主张是(惟邹鲁)希望滇军先行发动,惟万一他不肯先动,则(否则,即)不能不向刘震寰师及第三、四师运动也,现正极力进行。佽拟明日再赴梧州,余容续报。肃此,致叩。
钧安。
黎工佽 谨呈
十一月二十九日
信封(见图1)①该信封本为横写的西式信封,因其上写有中山先生的毛笔批答,故图将之竖起。图左面是信封正面;右面是信封背面,即信封的封口处。黎工佽所写钢笔笔迹是横写的,且被孙先生的批复覆盖了。“请”字在毛笔的“便”之下;“公仪先生代呈”横在毛笔“可”等字之下;“大总”两字可见;“统钧启”横在毛笔“事”和“卿”之下;“黎工佽谨缄”横写在毛笔“请”和“代”之下。信封上接中山先生批示后尚有当时经办人墨书的“已办”两字,以及后来可能是《国父全集》编辑人员钢笔写的“注意:批语已字下漏一‘派’字”。笔者注。,其上为:
图1
请
公仪先生代呈
大总统 钧启
黎工佽 谨缄
参比原件,表明《年谱》将函件进行了多处删改,并对出现过三次的“佽”字识读错误,以致写信者变成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且略去信件开首的“前星期与展堂二书”和结尾的“佽拟明日再赴梧州”,致使黎工佽等在香港工作的成绩和工作强度淡化。据查1922年11月29日为星期三,而信件上的“前星期与展堂二书”表明短短的十天內黎工佽已是三次向孙中山报告。这充分反映了当时黎工佽与孙中山先生之间联系的频度之密。孙中山发起的这次对陈炯明的讨伐与“改组国民党实行三大政策和北伐统一中国”一道,是其晚年面临的三大问题。对此,“孙中山以东西两路联军并举战略,讨伐‘西和东拒’之陈炯明。”“远在上海的孙中山加强了对西路军的组织领导,设立国民党驻香港办事处,以邹鲁为大总统驻港特派员,古应芬、邓泽如等分任各部门负责人,就近谋划指挥、联络西路军讨陈事宜。”“……在桂省以滇军为主的西路军击破陈炯明‘西和’策略而据有西南中心广州”。并使 “广州,成为涵括军事、政治、外交多方内容的国民革命基地,以此辐射上海、西北、北京,从广东走向全国,北伐开局战略得以继续推进”。[3]然而,该文不无遗憾地称“可惜的是,邹鲁事后过简的回忆以及两岸学界以年谱为主的枝节考察,使这一史事脉络尚欠清晰和深入”。[3]
在讨伐陈炯明的西线,滞留桂省的滇军、桂军刘震寰等部以及粤桂大门的梧州重镇乃是最大的突破口。据文献称“12月6日驻桂滇军杨希闵等人与桂军沈鸿英、刘震寰等在藤县大湟江白马庙召开军事会议。商议讨伐陈炯明的作战计划会议决定,各军易帜改称‘讨贼军’……28日,讨贼军占领梧州。刘震寰在梧州就任孙中山所委任的西路讨贼军桂军总司令。31日滇桂粤讨贼联军誓师东下,讨伐陈炯明。次年1月15日,陈炯明通电下野。”[4]这些史实,与黎工佽信函中谈到的滇军杨希闵代表到港获知各军情报,以及发动反戈的条件;和桂军刘震寰等的态度;黎工佽多次前赴梧州的行动完全一致。遗憾的是,由于大多数黎工佽的报告信函上没有中山先生的批复或是另纸批复,而没能被存档保留下来。这一硕果仅存的信函乃是得益于信封上有中山先生的批复,才能作为档案存档得以幸存。同时,该信函名称一变再变,由《黎工倾上孙中山先生书》《总理批黎工倾军事动态报告书》到《黎工倾呈总理书》。今据其原件,应定名为《黎工佽呈孙中山大总统函》。至于《国父全集》和《孙中山全集》上的所谓“批黎工倾函(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也应随之相应地更正为“批黎工佽函(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黎工佽虽在孙中山大元帅府纪念馆旨在挖掘史料的《大元帅府人物名录(初选)》榜上有名,但其生平事迹仅偶见有片纸只言提及,且这些记载多与史实不符。1987年出版的《陆荣廷传》称“陆荣廷撤出南宁……到龙州,委宁明人黎工佽为龙州知事……”。[5]1993年的《龙州县志》第二章民国政府第一节机构设置列有“黎工佽 知事 宁明人 民国10年任”。同时,在第五章兵事第二节桂粤军战龙州中称“民国10年(1921年),广东军阀陈炯明侵桂驻邕,遗所部黄大伟、陈炯光、何国梁、李荫轩、黄明堂、罗汉初等率兵数万驰犯左江,8月29日突入龙州。驻龙州两广巡阅使陆荣廷、广西督军谭浩明兵溃仓皇退走。县知事侯绍勋亦出走。次日,以宁明人黎工似(应为“佽”之误,笔者注)为县知事……”。[6]这些不实之词,将以“废督裁兵、促成民治”为宗旨的改造广西同志会重要成员、老同盟会员黎工佽误认为是一个旧桂系的成员。事实上,所谓的“桂粤军战龙州”乃是孙中山先生发起的驱逐陆荣廷旧桂系军阀的正义之战,援粤军在广西革命党人的配合下顺利地将陆荣廷赶出了广西。黎工佽从事着策反旧桂系军队的工作,并随军从广东出师攻克梧州、南宁,直至陆荣廷的老巢——龙州。其任龙州县知事,是孙中山所派的省长马君武任命的。为此特将收集到的相关资料介绍如下:
黎工佽(1891—1935年),号耦斋,广西宁明南门外人,壮族。享年44岁。
曾祖父黎绩熙,号晓云。道咸年间贡生,在邑讲学数十年,名宿多出其门。父黎慕德,号鲤庭,弱冠游学桂林,肄业于逊业堂,为山长曹驯所器重,是“宁明五俊”之一。
黎工佽幼年起就耳濡目睹先辈的革命事迹,从而也义无反顾投身于滚滚革命洪流之中。恰如《宁明耆旧诗辑》其跋所述:“曩年,侍先君子宾筵,获识农秋泉先生言论丰采。退而读其所为诗文,伤时感事、慷概壮烈。若武侯出师表、岳王满江红词。佽每循诵辄为之奋发激昂。由是而知有国家民族正谊,汉虏不可以并立,兴亡有责于匹夫。稍长,遂加盟同盟会,追随孙中山先生从事革命大业,自维藐躬出入生死,倖不损越。”[7]
1912年4月,黎工佽于龙州广西官立第二中等农业学堂毕业。1914年6月,南宁广西陆军将校讲习所学习工兵科,第二年4月结业。1919年3月,他与一生追随孙中山并为之献身的同盟会元老夏重民,在香港创办《香港晨报》,主持笔政宣传革命。1920年8月6日,在孙中山的号令下,讨伐旧桂系的粤桂战争爆发。10月改造广西同志会成立,黎工佽为军事小组成员,在港负责策动桂军反戈讨陆。翌年5月18日,孙中山命令出师广西,剿灭旧桂系军阀势力。当桂局粗定之际,7月24日,黎工佽等人以“广西公民”的名义联名致电孙中山“恳讯颁明令,派遣大员主持要政,以安民心”。[8]28日,孙中山任马君武为广西省长。8月7日,韦一新、黎工佽随同援桂粤军陈总司令抵达南宁。[9]9月24日,随粤军向旧桂系的最后巢穴龙州发动总攻。30日,攻克龙州,旧桂系宣告彻底失败。次日,黎工佽出任龙州县知事(县长)。尔后,根据马君武的指令,龙州为办理善后的广西军政善后第六区(原镇南道,辖14县),黎负责善后事宜。
1922年6月陈炯明叛变,黎工佽再次流亡香港协助邹鲁继续策反军队,并多次前往广西大门——重镇梧州与刘震寰等联络,为攻克梧州奠定基础。现尚留存其11月29日向孙中山先生汇报策动滇桂军讨伐陈炯明的进展的信函原件[10]。第二年3月17日与黄惠龙、马湘等八人一起被任命为大本营参谋处副官[11]。6月,随同孙中山东征陈炯明,一度与卫队长黄惠龙代中山先生到前线督战。4日,石龙各界在商会举行欢迎孙大元帅大会,会上孙先生发表演讲,该演讲由黎工佽记录并两次报道,得以补《孙中山全集》之缺[12]。会后摄影留念,照片留存至今。[13]
2018年7月5日,广东崇正拍卖有限公司举办了《广东崇正拍卖2018春季拍卖会·古逸清芬·古籍信札善本专场》。其中的1321号拍品为《孙中山任命叶恭绰兼理建设部长手谕》(图2)。
图2
该拍品是一25×15cm的孙文手书任命状,尚未见各种文献著录。此任命状为淡黄色的红印七行“大本营公用笺”。内容如下:
“着叶恭绰暂兼理建设部长,黎工佽为助理。此令。孙文。大元帅章(篆体白文红印)
中华民国十二年七月三十日。”[14]
该令函按通常的惯例,应著录为《对叶恭绰、黎工佽的任命(1923年7月30日)》。它表明黎工佽于1923年7月30日时,曾与叶恭绰搭档供职于建设部。
1924年4月21日 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推定广西省临时执行委员:黎工佽为候补执行委员。[15]11月孙中山应冯玉祥的邀请北上,黎留守广东,后到香港重返《香港晨报》。1925年其在该报撰写《本报六周年之经过》。孙中山去世后,黎工佽退出政界。
1925年7月8日,在省港大罢工斗争如火如荼之际,黎工佽与人创办香港《工商日报》,黎任总编辑。自此以办报为业,成了香港新闻界报业的知名人士,历任第三届、第四届、第五届(香港)新闻记者联合会干事团干事(后改称“理事”)。1928年5月11日创办周报《探海灯》。同月《非非画报》创刊,黎工佽任总编辑。1930年11月15日《工商晚报》创刊,黎工佽任总编辑、港闻编辑。1928年夏及1935年,陈柱、黄宾虹等两次赴桂讲学,途径香港。《非非画报》主编黎工佽、社长杜其章、总撰述黄鹏等设宴招待,合影并即席挥毫以作纪念。[16]1928年,黎工佽还与人合办西南中学。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在其创办的《工商日报》及《工商晚报》上,对广西大学的创办、复校进行了全程详尽报道[17]。1933年《工商晚报》因独家报道李济深、蒋光鼐、蔡廷锴在福建发动“闽变”消息,一跃而成香港最畅销的报纸。此外,他还非常注重宣传家乡,保存故乡文化遗产。1934年辑有《宁明耆旧诗辑》,而其文章、画作散见诸报,未能成集。
在国画艺术方面,黎工佽是一个自学成才的佼佼者,后与黄宾虹、邓芬、高剑父兄弟、张谷雏诸先生为友,以道艺相砥砺,技大进,下笔更是淋漓恣肆、奇趣侧出。1926年他加入了由潘达微、邓尔雅、黄般若在香港组建的“国画研究会香港分会”。1927年6月,成为香港书画文学社社员。1930年与张虹、黄少梅等人一起在广州组织斑斓社(中国书画)。[18]1930年,比利时国际博览会的中国美术展览会上,黎工佽获金奖。1933年2月广东国画研究会广州市第一次展览会举行,黎工佽与好友岭南画派的创始人高剑父、高奇峰兄弟等同被聘为美术组委员。1934年7、8月间,刘海粟赴欧洲的柏林、汉堡、莱茵河诸城暨荷兰之阿姆斯特丹、海牙和瑞士首都伯尔纳等处,举行盛大中国画展,黎工佽参展的画作被抢购一空。[19]1935年6月在香港美术界欢送刘海粟赴德国的宴会上,刘海粟写松、黎工佽写菊、杜其章题字,合作松菊图;10月徐悲鸿访桂过港,黎工佽与之连续合作竹、竹梅岁寒图和红叶菊石图等作品,其中“竹”首由黎画三雀,徐补双钩小竹两杆,罗落花画石,最后由徐先生题“廿四年晚秋金陵酒家雅集落花写石工佽画雀悲鸿双钩小竹并为之题”。至今,黎的画作在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等有藏。并且,仍不时出现于各种拍卖会上。
抗战伊始,较之地处上海的《申报》延至1931年9月20日才刊登日军大举侵略东三省消息而言,远在香港的《工商日报》《工商晚报》却于9月19日就刊出“沈阳中日两军昨晚大冲突”的特约专电,翌日即发表《呜呼日军竟强占我沈阳城矣》的社论。嗣后,连续不断地刊登、发表大量报道东北、淞沪等地抗战信息。1934年更是连连刊出社论《世界最危险的东西》《日本乃制造世界大战者》《日本之四出侵略》《日人又从事于南进政策》和《日本已向战神擂响大鼓》等,以警示国人和揭露日方阴谋、罪行。期间,频频发起向抗战前线捐款、捐物的活动,累计捐款达数十万元之巨。同时,也刊登了许多反对侵略的文艺作品,诸如《皇姑屯之一弹》、十九路军在上海抗日的《复活的军魂》等。最著者如1934年9月15日起连载的17万字长篇《太平洋上的风云》。该书介绍“日本侵略东北之前因后果”,并预言“引起太平洋大战之必然趋势,与预测中国在大战风云中的状况”均不幸言中而大受欢迎。1935年8月,黎工佽等为该书写序,纳入香港工商日报丛书出版,不久又行再版。日人对之耿耿于怀、恨之入骨,时隔多年后1942年日军占领新加坡时仍不忘搜捕该书作者侯曜,并将之杀害。
除此之外,黎工佽还积极参与书画界的各种抗日活动。1932年春,香海艺坛筹开书画援沪大会,黎工佽积极襄赞善举。1934年6月,香港钟声社与香港书画文学社联合举行书画展,杜其章擘窠大书“还我河山”;黎工佽画菊、李凤公写芭蕉萱草、吴梅鹤画狮子,杜其章为之题曰“醒狮,寇深矣,不速醒,无以图存”。
1935年12月5日在深水埗,黎工佽首次遇日特袭击,幸而子弹只是穿过所戴毡帽,擦伤黎工佽颈部。自此,他即佩戴手枪防身。16日下午一时,黎工作完毕,随即离开德辅道中《工商日报》报社。行至中环利源东街1号昌生行门前,突然一“苦力”捧着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随其后。及至1.2英尺(约0.37米)时,该苦力对黎连开两枪。而他欲拔枪自卫,已为时太晚。只见臀部和左腰部中枪,子弹穿过肠脏而出,血流满地,黎工佽被送进医院施行急救。至20日上午五时,因伤重过度、失血过多不治身亡。[20]黎死后,孙科、张任民等送有挽联。
《工商晚报》17日头版发社论《本晚报黎工佽被刺》称“□□□□(似为‘日人暴行’,笔者注),薄海同愤,本报本国家民族之关系,故对于一切侵略行动,抨击不遗余力。然乃亦有以此为戒者。甚有谓‘太平洋风云’一起,□□□□□□□。而本报职员,即当受其冲。夫此言固未尝无理。”[21](“□”是因报禁被删除者,笔者注)。黎工佽的被害,并没有阻止《工商日报》《工商晚报》宣传民族大义,坚决抗日的宗旨,1941年12月25日香港沦陷前夕,该报自动停刊。香港沦陷后,该报主持人不畏日军的多次威逼利诱,拒绝委曲求全、屈身事仇、为敌所用。因而,疏散员工,鼓励回内地继续参加抗战。
黎工佽去世后,对其死因不断有各种传言。而2014年时,香港的某大报还刊登了两篇相关的文章,仍在强调“黎工佽和苏守洁(即曾与黎工佽同在《探海灯》报的号称“豹翁”者,笔者注)的‘敢言文字’来看,二人之死,当因此有关。报人得罪当道、得罪权贵而招杀身祸,在中国报业史上迭见”。将黎工佽被刺归罪于写文揭发当时在广东执政的“南天王”陈济棠,而为其手下的公安局局长何荦设计买凶杀害。[22-23]
而《工商日报》在刊登报道黎工佽去世消息当天的头版,业已发表社论称“黎君的生平如何……黎君说:‘本人接物待人,均以诚相见,绝无私仇’……既然不是私仇,但仍乃被人俟隙击毙,则黎君心目中所认定他[被]刺的原因究是什么仇?是‘公仇’吗?……黎君认定自家并无私仇,而人家又偏要杀他,这真是难言了。”[24]并且,这些句子的每个字之下均加上了重点符号“·”。
而后至1936年8、9月间,陈济棠倒蒋失败逃港,何荦也跟随遁往香港。此时,香港报业界曾掀起一股痛打落水狗的高潮——拟联合就黎工佽案向法院起诉何荦。此时,虽身已为落难寓公的何氏则强烈反击,准备反诉。《工商日报》经调查后,于9月25日刊出“黎工佽案与何荦无关:此案与何荦无关本报已正式道歉”[25]一文,内对其于四日发表的黎工佽案新闻进行纠正,并称“此案与何氏绝无关系,本报经向何氏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