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下的阴谋

2023-11-19 05:34蒂姆·蒂格勒
译林 2023年6期
关键词:米哈伊尔渡鸦阿基里

〔美国〕蒂姆·蒂格勒

第1章

一架无人机像只黑色大鸟停在一栋房子的石板屋顶上,虽然处于节电模式,但随时准备出击。附近一辆黑色特斯拉Model X里坐着操控员、工程师和任务组长。

若按常规安全操作程序,这三个俄罗斯人应该远远地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但这回并不是普通行动。

这是一场测试。

一次实训。

三名成员需要亲历无人机首次捕获真人的演练。

操控员需要确定渡鸦的相机功能可协助执行战斗,工程师需要确定其武器能按照设计精准“开火”,组长需要一手实时反馈信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他必须迅速给出解决方案。

这是一栋欧洲老城区常见的房子。它的石墙已有百年历史,前面是鹅卵石街道,两侧是邻居的房子。街灯外形古典,但已不再是煤气灯,而是电灯。晨光渐显,灯光暗淡。人们仍沉浸在梦乡中,除了勤劳的面包师——当然,还有特斯拉车里的三个俄罗斯人。

“为什么选这栋房子?”鮑里斯问。

米哈伊尔瞥了一眼这名不善言辞的设计工程师,马上意识到他并不是在闲聊或者出自纯粹的好奇心,这是技术男的技术问题。鲍里斯什么都会做,什么都能修,巧思妙手,简直就是列奥纳多·达·芬奇再世。不过,正如很多天才一样,当和人打交道时,他的智慧往往就不灵光了。技术领域之外的东西,他常一无所知。“房子没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住在里面的人。”米哈伊尔回答。

鲍里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回头,很显然已经失去了兴趣。

“那么这个女人又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坐在第三排座位上的操控员帕维尔问道。他当过军人,知道什么样的问题可以问,什么不可以问。但既然鲍里斯提到这一茬,那他也想趁机说出自己的疑问。

米哈伊尔一边盯着房子一边回答:“你怎么知道里面是个女人?”

“你跟鲍里斯说过,目标体重110磅。”

他确实说过帕维尔的记忆力不错。不过,米哈伊尔打算不动声色地警告他一下,“伊万要和她算账。几年前,她妨碍过我们一次行动。今天,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们的雇主幽灵伊万是个传奇人物,富豪们需要不留痕迹地做些肮脏勾当时,就会向他求助。

至少他曾经是个传奇。

但伊万已经不再接活了。

他放弃接活是为了开发渡鸦并制订配套计划。如果计划成功——伊万的计划总是会成功的,他就能够敛入数以亿计的钱财。如果不成——嗯,米哈伊尔宁愿不这样想。如同大多数天才,伊万是有脾气的,若事情不能如他所愿,他对责任人也绝不留情。

但事情会如他所愿的。

伊万不仅是天才,还是谋略大师,他的计划总是天衣无缝。

在他们大半夜驱车来到凡尔赛市中心之前,伊万就命令他们对渡鸦进行测试。数十次的测试。一开始是将狗当作试验对象,然后是牛犊,捕获测试次次成功,让人叹为观止。

渡鸦无人机虽然在技术上并没有多大突破,但它的功能确实提升了不少,是市面上现有最高级的四轴飞行器的升级版。他们利用了约翰·古迪纳夫实验室的电池技术——当然是偷来的技术,机身材料为碳纤维,与赛车和网球拍用的材料一模一样。根据鲍里斯的设计,渡鸦可以抓取250磅重的活物,并且自身可以折叠,能轻易放进车里。

渡鸦最让人震惊的是其机械装置——虽然简单,但功能强大。他们称之为“铁爪”,这是渡鸦的抓取装置,尽管在米哈伊尔看来,它更像是一条蛇。

铁爪宽如扫帚,长30英尺,由一节节铝管构成,经阳极氧化处理后成黑色,巧妙地铰合起来,非常牢固。在准确定位的情况下,只要摁动按钮,铁爪便能缠住目标的腰部,自动施加足够的力量,既能够锁牢目标,又不会伤着骨头。虽然鲍里斯说渡鸦的机械装置还不够完善,但米哈伊尔每次看到铁爪抓取目标时,都惊叹于它的速度和精准度。

当然,要想干得漂亮,还要离目标够近,这样铁爪才能准确出击。宠物和牲畜是一回事,人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凭着渡鸦的速度和灵活度,帕维尔相信,它能够捕获室外的任何人。他猜大约会有三分之一的人反应类似车头灯光下的鹿,吓得僵住不动。另外三分之一的人好奇心将战胜判断力,会伸长脖子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等反应过来就太迟了。最后那三分之一属于铁血战士,对于这类人,还可以用泰瑟枪来对付。

米哈伊尔认为,正常情况下,对付这次的目标需要泰瑟枪。但今天应该用不着:渡鸦静静地栖候在屋顶,铁爪随时准备出击,一切就绪。

“你跟随伊万多久了?”帕维尔打破了沉寂。他本想很随意地问这个问题,但并没有成功。

米哈伊尔在权衡如何回答。实际上,自从中学起他就跟伊万在一起混了。那时候,米哈伊尔赢得了俄罗斯青少年次中量级拳击比赛冠军,伊万的父亲聘用他陪伴并指导儿子伊万。这是米哈伊尔的首份有薪工作,也将是最后一份。20年过去了,米哈伊尔知道他这辈子注定要陪伊万走到最后——不管是苦涩还是甜蜜。“久到足够了解这个人。他对那些能让他满意的人好得很——反之亦然。”米哈伊尔回答。

后半句带来了一股寒气,如丧服般罩住了这辆特斯拉。

但只持续了片刻。

没等有人再开口,房子的前门打开,约瑟芬·蒙福尔出现了。

第2章

约瑟芬·蒙福尔站在房前门廊上开始做跑前拉伸运动。她一直热爱晨跑,自从搬到凡尔赛后,晨跑就愈发让她着迷。

约瑟芬压了压腿。昨晚她梦见了成群的蝗虫,现在急需把这种不适的感觉驱散。好好跑一圈应该会有所帮助。

她刚拉伸了两秒钟,突然感到身体左侧有气流扰动。什么东西动了起来,紧接着有物体擦蹭她的腰部,硬硬的,凉凉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向后退,这东西就缠住了她,像牛仔套索,又像蟒蛇。

她用双手抓住那东西的末端,打量了一下,是条钢索勒住了她的腰部。不,不是钢索,是一种机械装置。材质也不是钢,更像是黑铝。她一定是在做梦,这不可能是真的。

时间慢了下来,就像梦中一样。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迅速酝酿着应对之策,但一时竟无法摆脱梦魇的感觉。

约瑟芬竭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右手抓住缆索末端,左手拽住下面的索环,企图把缆索扯开。

可它缠得更紧了,仿佛是个活物。

不管她怎么用力,怎么左拽右扯,它丝毫也不松动。

头顶20英尺处,一阵嗡鸣声突然从屋顶传来,就像一大群蝗虫袭来,标志着第二轮攻击的开始。这似乎解释了她先前那场梦,但依然无法解释她目前的处境。

循声索迹,屋顶上有个黑影——UFO?不,不是UFO,是架无人机。

这无人机比军用的要小很多,但比民用的又大很多。床垫大小,X形,螺旋桨从四个角伸出,蛇形索从机腹的缆轴滑下。看起来像是海岸巡逻队直升机的救援绳索,虽说很显然此时并没有救援行动。

约瑟芬继续与缆索搏斗着,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念头。如果这是暗杀,为什么不用枪?如果是绑架,那么两个恶棍就能轻松解决问题。这里肯定有什么更大、更深、更黑暗的阴谋,更恶毒,更可怕,更……

答案突然从眼前晃过。伊万!幽灵伊万!她所见过的最诡诈的策略大师。

约瑟芬参与过一次行动,那次行动在伊万毫无瑕疵的记录上留下了一个污点。她一直担心伊万不会忘记这件事,他总会报复,这一天总会到来。但伊万消失了,大家认为他要么死了,要么隐退了。很显然,他又一次欺骗了所有人。

约瑟芬一边紧紧抓着缆索,一边研究着头顶盘旋的无人机。毫无疑问,上面是有摄像头的。伊万正在看着她吗?他会冷眼看着金属蛇把她勒死吗?

约瑟芬确认自己无法在力量上搏过金属蛇,于是开始寻找其弱点。她将注意力集中到空中,落在嗡嗡作响的螺旋桨上。用棍子或者石头能破坏吗?

似乎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螺旋桨的嗡鸣声大了起来,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无人机向高处升去,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像上钩的鱼一样被吊离了地面。

为了防止被吊到高处,约瑟芬扑向离自己最近的灯柱。灯柱是老式的黑色圆柱形钢体,带有凹槽,顶部弯曲,街灯悬挂在上面。这种设计既有功能性,又有装饰性,这座城市在极力保留其历史的韵味。

她右手抓住了凹槽,借助这难得的支点,极力朝灯柱荡去,但无人机仍在上升,她左手无法抓住固定物。情急之中,她用上了腿。像猫一样,她扭动身体,拱起后背,调动腹肌,双腿用力荡过去,就在无人机将她拖走之前,交叉脚踝牢牢地锁住了灯柱。

她钩住了灯柱弯曲部分的顶端,不是用膝盖,而是用小腿。

约瑟芬的头部已经高过了屋顶,双腿死命地缠住灯柱,感觉自己像是鸟喙里的一只虫子。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猎食者的早餐,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腿上。

冰冷的缆索向上拽着她,缠得越来越紧,让她无法呼吸。

她压抑住紧张情绪,丝毫不敢松懈。她也许会窒息,或者被撕裂成两半,但她发誓要搏斗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无人机伸出一把泰瑟枪,枪口对准了自己。

她的心一沉,紧接着泪水夺眶而出。

第3章

米哈伊尔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目睹着眼前惊心动魄的场景,既紧张又入迷,自从在电视上看到9·11事件中第二架飞机撞向世贸中心大楼后他就没再体验过这种感觉。约瑟芬用腿紧紧地缠住灯柱,而渡鸦在极力把她往空中拽。这是人和机器之间的较量——此时此刻,人占了上风。不过,她还能坚持多久?

为了确保行动成功,米哈伊尔决定干预,于是命令道:“用泰瑟枪。”

“已经在瞄准了。”帕维尔回答,嗓音冷如北极冰。

米哈伊尔曾两次研究过约瑟芬,一次是在几年前那次行动失败之后,再就是最近准备渡鸦袭击试验。根据伊万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档案资料,这个法国女人可以说是颇有背景。她来自一个骗子家庭,在家族业务的熏陶中长大。她在学校所受的正规教育竟被利用到歪门邪道上:体操课帮她成为技艺高强的飞贼,表演课和辩论课帮她成为撒谎不眨眼的骗子。

其实她原本会成为女版伊万,但命运突然有了转折。她无意间偷了一名美国外交官的公文包,却又炫耀般地还了回去。美国大使很欣赏她,并把她推薦给了中情局。

对于蒙福尔小姐来说,前途一片光明,直到她加入了追踪伊万的行动小组——这是她的第一次任务。尽管她和凯尔·阿基里斯破坏了伊万的计划,但伊万和米哈伊尔最终还是逃脱了。这次失败让中情局局长威利·赖德对她很是不满,开除了她。现在她当私家侦探并从事安全咨询——根据她在凡尔赛的住址,显然她干得很好。

但一切都要结束了。

伊万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实际上,他没在这里亲自享受报复滋味的唯一原因是他身在国外,清算一笔更大的账务。

“射击!”帕维尔按动了操纵杆。

泰瑟枪能够发射双刺电极,连在长长的细电线上。只要击中目标,电极就能释放出5万伏的电压,破坏攻击对象的肌肉自主控制能力,受害者将极为痛苦。

“该死!”帕维尔骂道,“一个电极击中了铁爪!”

“我以为你瞄准好了。”

“她扭来扭去的,像鸟嘴里的虫子——铁爪是质心,再说,旋翼洗流破坏了空气动力。”

“还有一把泰瑟枪,是吧?”米哈伊尔问道,试图压下心中的恐慌。他不知道一旦行动失败伊万会作何反应。当然,今天的行动只是测试,伊万在执行重大任务前总会进行精密部署,测试是其中一部分。但预期是明确的:伊万花了大价钱雇了顶级人才,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是的,还有一把。”帕维尔回答,立即操控发射。

米哈伊尔看到一个电极击中了约瑟芬的上臂,另外一个击中了大腿,她身体震颤了一下,但并没有开始抽搐,也没松手。“到底怎么回事?她应该像被冲上岸的比目鱼来回翻滚不是?”

“我也不知道!”帕维尔拉近镜头观察泰瑟枪的倒钩,“腿部的电极出了问题,钩住了她短裤的侧面,但并没有穿透肌肉。”

“见鬼!现在怎么办?”

“渡鸦有足够的电量,会把她拽走的。”

“我倒不担心電池,我担心的是邻居。”

“她没有气力叫喊,她所有的劲都使在腿上,更何况铁爪还勒着她的肋骨。”

“今天本来应该是手到擒来,稳拿才对。”

没人接话。

渡鸦继续向上拉拽。

约瑟芬拼命对抗着。

“简直不可思议。”米哈伊尔嘟哝着。

“真没见过这样的,”帕维尔自言自语,“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车内又沉寂下来,他们盯着身材娇小的约瑟芬,等着她耗尽气力。

但她不仅没有松腿,反而胳膊也开始动起来。她抓住了铁爪……又扯又拽。

“她在干什么?”米哈伊尔问。他极力保持镇定,但嗓音已经有点沙哑。

“她要反攻了,”帕维尔说,“哦,看,她……她在……渡鸦在下坠吗?”

“我们要有麻烦了,伙计们,”鲍里斯警告,“渡鸦只能承受250磅的重量。”

“她的体重不会超过120磅,她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使渡鸦坠落。”米哈伊尔反驳。

“你忽视了肾上腺素的作用。”鲍里斯说,“只要有足够的肾上腺素,一位母亲能撬起轿车,去救车肚下的孩子。她毕竟是在自救。”

他们瞪大眼睛看着约瑟芬两手交替,把渡鸦一点点往下拉,让人难以置信。

“电池怎样?”米哈伊尔问。

“还能撑67分钟,即便有额外的负重。”帕维尔回答。

“还有别的选择吗?操控渡鸦撞她?迫使她松手?”

“没有,”鲍里斯反对,“无人机的设计不适合这种操作。”

“你不是把它比作网球拍吗?轻巧但是结实抗撞?”米哈伊尔紧逼。

“那倒没错,但它的设计不是用来撞击的。不会有好的结果,反而可能会更糟。”

米哈伊尔突然意识到更糟的可能性:捕获测试失败是一回事,损失一台无人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帕维尔,你怎么看?”米哈伊尔问。

“我同意鲍里斯的看法,聪明人不打没准备的仗。”

“松开铁爪,中止任务。”米哈伊尔顾不上太多了,只得下达命令。

第4章

无人机终于消失在晨光中。约瑟芬滑下那根救了她一命的灯柱。她不敢确定这场劫难结束了,但已经没有气力做任何事情,只能瘫倒在凉凉的鹅卵石路上。虽然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解脱和喜悦,但她却无法控制住哭泣。下肢的每块肌肉似乎都在燃烧,她现在根本无力站起身来。

“你没事吧?”

约瑟芬抬起头,发现是报童皮埃尔,小小的个子,骑着一辆高大的自行车。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比起几分钟之前,她好得不能再好;可是比起平时的状态,她简直是一团糟。

由于本性和所受的训练,约瑟芬很少直抒胸臆,尤其是抱怨的话。但即便她想找人诉说一下刚刚经历的噩梦,无论怎么描述,别人都会觉得她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

“你的胳膊和前胸在流血。”报童指着她的身体,“刚才是一群蝗虫飞过吗?我听到了蝗虫的嗡鸣声。”

约瑟芬低头,发现几处硬币大小的血迹。渡鸦飞走的时候,刺钩划伤了她的身体。当时并没有感觉到,因为已经疼得麻木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她浑身哆嗦,心有余悸。她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泰瑟枪,黄色枪身,鱼钩样的“飞镖电极”。估计今后再看到黄色胶带,她都会心头发紧,钓鱼更是不可能的了。“没事,皮埃尔,刚刚我跑得太累了。谢谢关心。”

“我扶你起来?”

“不用,我想再躺几分钟,喘口气,欣赏一下天空。”

皮埃尔抬起头,耸了耸肩,骑车走了。几秒钟后,传来了报纸掷在各家前院的声音。

她试着分析刚才发生的一切,同时分散注意力,尽量忘记身体的阵阵抽痛。躺在鹅卵石小路上,她想不出比第一直觉更好的解释:伊万。她这辈子可能得罪过很多人,但只有两个人有能力调动特制无人机来报复她——幽灵伊万和中情局局长威利·赖德。

想了想,她还是否定了赖德的可能性。如果赖德刻意报复,她还排不上号,至少前100名里不会有她。伊万则不同。她对他的名声和事业造成了严重打击,实际上,自从几年前她和阿基里斯坏了他的事后,他就没再出手过。

这个理由似乎足够。

接下来会怎么样?

她可以追踪他——但问题很明显,他的名字本身就说明了一切。伊万号称幽灵,执法部门对他一无所知。他应该是住在欧洲,俄罗斯人——名字也像——但这些都是猜测,而且也并没什么大用处。对于有私人飞机的大佬来说,国界没什么意义。

他们确实知道伊万长什么样。阿基里斯见过他。虽然没拍下照片,但中情局的模拟画像师与阿基里斯合作,绘制了一幅伊万的画像,很逼真。至少当时是很像的。约瑟芬相信,销声匿迹几年后,伊万一定变了模样。他是个周密的谋略大师,能做得起最昂贵的整容手术,请得起最高明的造型师。她估计,伊万现在的模样跟其他40多岁的欧洲男人没什么区别。

也许,约瑟芬琢磨,她想问题的方向错了。或许现在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接下来伊万会做什么?他要继续这次半途而废的行动吗?话说回来,他到底要干什么?他为什么要用无人机?背后更大的阴谋是什么?

肯定会有更大的阴谋。

也许伊万执迷于复仇的滋味,但他绝不会冲动行事。他是个策划家。无情、耐心又花样翻新的策划家。他能设计出让对方难以想象的复杂招数。

但这次是什么招数呢?谁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呢?

想到这个问题,约瑟芬竭力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腿在强烈抗议——虽然它们并不会喊叫。毫无疑问,她小腿内侧会瘀青好几个星期。幸运的是,她只是在家门口受到了袭击,几步就可以回到家。

约瑟芬扭动门把手,突然有了灵感。尽管伊万的计划和动机还不明确,但她知道了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拖着沉重的双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里的电话,抓起话筒,一屁股又坐回到地板上。她拨了一个电话号码,这个号码她熟记在心,但已经好几个月没打过了。这是个美国电话号码,手机号。手机的主人叫凯尔·阿基里斯。

第5章

电话响起的时候,凯尔·阿基里斯正在诺斯线路攀岩。如果你告诉人们你目前在这里,大多数人可能只会不明就里地“哦”一声,并不了解它的特别之处。但如果对方是个攀岩爱好者,他可能会肃穆地点头深表敬意。倘若再补上一句,说你是在徒手攀岩,那么对方一定会吃惊地瞪大眼睛,因为这绝非普通攀岩者力所能及的。

位于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酋长岩的诺斯线路是美国攀岩界最有名的攀登线路,曾被认为险不可攀。3000英尺高的花岗岩巨石耸立在地球最美丽的山谷之上,也就是说,100英尺长的绳子需要投31次才能到顶。只不过阿基里斯是徒手攀巖,不用任何保护装置,只穿了登山鞋,带了一袋防滑镁粉和满满的希望。

刚刚一只老鼠从他的胳膊上窜过,刺溜一下钻到石缝里,吓了他一跳。几秒钟后,手机响了,他又吃了一惊。

大多数攀岩者在攀登这种危险的山峰时是关机的,手机只用于紧急情况。但对于阿基里斯来说,紧急情况随时都会出现,所以为了工作他必须保持随时开机状态。不过,现在可不是闲聊的好时机。阿基里斯利用一块突出的石头,身体三点固定,腾出一只手来把耳机塞到耳朵里,悬在半空中,“喂?”

“阿基里斯吗?”

“是的。”阿基里斯回答。虽然对方的声音很熟悉,但他一时对不上号。

“我是赖德局长。”

中情局局长即便不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给阿基里斯打电话的人,也可以排在倒数第二位了。他们的关系结束于三年前,而且不甚愉快。从那以后他们没再说过话,阿基里斯认为以后也不再会了。“怎么了?”

“我们得见一面。我在旧金山,你今晚11点能来马克之巅吗?”他指的是马克霍普金斯洲际酒店的楼顶酒吧。

阿基里斯并没兴趣见威利·赖德,而且他确信赖德也没什么个人兴趣见他。因此,这次会见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中情局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赖德才会放下脸面亲自给他打电话。阿基里斯算了一下:他回到车里需要四五个小时,然后再开车四个小时到旧金山。“可以。”他回答。

“很好。谢谢!”赖德挂了电话。

阿基里斯之所以离开中情局就是因为威利·赖德。赖德靠勒索国会几个关键人物,一路为自己谋求到了位于兰利的中情局总部的角落办公室。他利用幽灵伊万干了一些肮脏的勾当,然后又派阿基里斯去杀伊万来掩盖自己的罪行。阿基里斯最终弄明白了赖德的真正意图——但没法证实。所以当伊万逃走后,阿基里斯宁愿辞职也不愿意出卖灵魂,为一个不光彩的人献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那时候,阿基里斯以为伊万会除掉赖德,因为赖德利用了他之后又要杀人灭口。但好几年过去了,伊万销声匿迹,而赖德却稳坐高位。所以阿基里斯猜测,今晚的见面是因为伊万最终威胁到了赖德,而赖德要以“你会是下一个”为借口,哄骗阿基里斯拿下伊万。

但这只是猜测而已。

阿基里斯不会装模作样,也不讲究繁文缛节,他没这个时间。所以为了这次会面,他唯一的准备就是在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停车场冲个凉水澡。所幸,如今不修边幅也是一种时尚,休闲装在硅谷依然流行。

晚上10点58分,阿基里斯走进酒店前厅,很快注意到一个保镖。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

穿西装的大块头保镖把他从头到脚用磁力扫描仪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用钥匙启动了电梯。电梯门打开了,保镖向旁边让了一步,一言不发地示意他进去。

没有目击证人,阿基里斯暗想——这符合他的假设。

到了顶层19楼,电梯门开了,又一个穿西装的保镖站在门口。保镖示意他走一段台阶,去楼顶酒吧。阿基里斯上台阶时,保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夜晚的清凉空气扑面而来,旧金山的天际线映入眼帘。阿基里斯发现赖德站在护栏边。表面上看,他穿着跟保镖一样的西服,但无疑会更高档、更昂贵。

听到阿基里斯的脚步声,中情局局长转过身来。他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与阿基里斯四目相对后,他说:“你最好是有要事找我。”

第6章

赖德的这句话让阿基里斯感觉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捋清头绪,就听到了从远处迅速逼近的嗡鸣声。

作为曾经的特工,阿基里斯的反应是本能的。他立即趴下,在地上翻滚着寻找掩体,同时呼喊着让赖德也趴下。但中情局的官老爷并不是这块料,他没有真刀真枪地经历过实战,他的躲闪能力是在新闻发布会上练出来的,只适用于对付言语攻击。

阿基里斯趴在一张大理石台面的桌子下,循声望去,发现了一架无人机。这是架直升机式的无人机,在技术控和青少年人群里非常流行。它正从空中下降,盘旋在距离刚才阿基里斯所在位置几英尺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阿基里斯感觉或许没什么危险。无人机都是带有摄像头的,是狗仔队的新宠工具,而赖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名人。但阿基里斯注意到从无人机腹部悬垂下来的并不是长焦镜头,而是一把带有消声器的手枪。

阿基里斯一下子跳起来,双手操起一把椅子,瞄准无人机,用力掷了出去。就在他的“临时导弹”发射之际,无人机悬挂的手枪开火了。紧接着三件事同时发生:后坐力将无人机向后推了几英尺;椅子砸空;中情局局长威利·赖德胸部中弹。

实际上还有第四件事情:阿基里斯忍不住爆了粗口。

就在椅子掉落地面之时,他开始计划下一步的动作——如何进攻和防守。阿基里斯本以为无人机将要重新瞄准,向他射击,于是四处张望,寻找可以再次用来投掷的“武器”,以及可以当作掩体的设施,同时观察有什么出口可以逃出去。

但无人机并没有转向他。

接下来的一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无人机投下一把手枪,一把带消声器的格洛克19手枪。

随着手枪的落地,无人机消失了。

阿基里斯冲向赖德。赖德并没有抽搐翻滚,也没有呻吟喊叫,而是如同一只突然失去循环系统功能的哺乳动物,瘫倒在地上。

阿基里斯用手指试压赖德的脖子,俯下身来感受他的鼻息,发现他已经没有任何呼吸。

赖德死了。

阿基里斯回头看了看无人机投下的格洛克手枪,又看了看门口。毫无疑问,因为刚刚发出的噪声,几秒钟内保镖就会举着武器冲出来。他不确定他们是否会在开枪前先权衡一下眼前的局势,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局长,对于眼前这明确清晰的威胁,没人会质疑他们“反应过度”。即便他们不开枪,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会被逮捕带走,并被关押起来。

接下来的司法程序在阿基里斯的脑子里清晰而迅速地演示了一遍,很不乐观。他有作案手段,有动机,有机会。同时在与他的关系上,中情局又有令人不齿的行径。结束这场公关噩梦的唯一办法就是“伸张正义”,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站在旧金山的夜空下,阿基里斯的思绪像过山车一样翻滚着,结论很快呈现在眼前:如果在保镖冲出来之前他还停留在“谋杀”现场,恐怕他这辈子就不会再见到阳光了。

阿基里斯别无选择。他越过楼顶护栏,开始从19楼往下爬,心里想,也许这一切的一切都正在凶手的计划当中。

第7章

阿基里斯接起电话那一刻,约瑟芬心头涌上一丝欣慰。对方手机已经振铃了,她才意识到时差的问题,但挂断已经来不及了。

“喂?”

“阿基里斯,是我,约瑟芬·蒙福尔。你现在有时间吗?”

他停顿了一秒钟,问道:“紧急吗?”

紧急吗?她并不确定。但回答这个问题所需的时间与她直截了当把事情说明白用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她干脆直击主题:“刚刚有人要杀我,我认为是伊万。”

电话那头又停顿了一下,让人心焦。接下来听到的消息本不该让她震惊,但她还是吓了一跳。“我这里也出事了,就在刚刚,他杀死了赖德局长。”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惊人的消息,阿基里斯接着说:“再过几分钟你就联系不上我了,我要马上销毁这部手机。”

约瑟芬吃惊地问:“你还好吗?你的呼吸声挺重的。”

“我在旧金山,挂在洲际酒店外墙100英尺高的地方。”

“那你还接了我的电话?”

“我以为是伊万打来的。反正我的手机马上就不能用了,我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很高兴你接了电话,我们得谈谈,团队合作。在哪儿见面?”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开的是什么车?”

尽管她很紧张,但这出乎意料的问题像条减速带,让她的思绪顿了一下。她马上明白过来:这个问题是用来验证身份的。“川崎小忍者摩托车,黑色配霓虹绿。”

“曼哈顿第3街和第50街交界处有家墨西哥餐厅,多斯卡米诺斯餐厅。你可以坐在外面,19点我去那里找你。”

约瑟芬看了下手表,快速计算着时间。从戴高乐机场直飞肯尼迪机场需要八个小时,由于存在时差,她可以多出六个小时,这样双方都有几个小时的准备时间。“好,我准时到。”

约瑟芬思量着阿基里斯选择的约会地点。那里视野开阔,若想混迹人群玩消失也很方便。如果让她选择,她也会选这样的地点。很好的兆头。

“后备方案是24小时后在烧烤酒吧见面。”挂断电话之前他加了一句。

约瑟芬琢磨着阿基里斯的最后一句话。她从来没在烧烤店与阿基里斯见过面,实际上,他们根本没一起在餐馆吃过饭。每次会面的时间都很短,且人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但那些短暂的共度时光在两个人的生命长河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迹。

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阿基里斯所说的后备方案中的约会地点。她虽没跟阿基里斯一起接受过培训,但每个在佩里营接受过中情局训练的人都知道贝雷烧烤酒吧,他们的口号是“啤酒在桶,生蚝在手”,室外就餐处还有现场乐队。这是中情局新人的必去之地,可以在训练之后恣意放松几个小时。

想到这里,约瑟芬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声。她环顾厨房,通常早上跑步之后她都会顺便买回羊角面包,但今天她没跑成,此刻她双腿绵软,心跳无力。室友们醒来发现没有早餐肯定会失望的。

约瑟芬和另外三个也是30岁左右的女人住在一起。四个人暂时单身,作为成功的职业女性,大家挺合得来,也很满意目前所居住的高档社区。她们开玩笑说,这是法国版的《欲望都市》——只不过没有其中的“欲望”而已。

她用电水壶烧上水,抓起昨天剩的面包和一块山羊奶酪,拿起笔和便笺簿坐在餐桌旁,想趁着记忆尚清晰时把无人机和蛇形缆索画出来。她确信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件事,但对物体具体形态的记忆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改变,每一次回忆都会让其更加邪恶可怕——无人机会更大,嗡鸣声会更响,蛇形缆索会更弯曲、冰冷和坚硬。

她嚼着面包和奶酪,花了15分钟画素描图,着重机身和部件的位置,四个螺旋桨,缆索,摄像头和泰瑟枪。如果还有机会跟它再搏斗一次,她会更有准备。

约瑟芬对自己凭记忆画的素描图很满意,给室友留了张字条,抱歉没能给她们买早餐,告诉她们她有任务在身,归期不定。

收拾行李也就花了一分鐘时间,她知道阿基里斯是个极简主义者,衣橱简洁,生活简单,背包轻便。她仿照他的风格,换上牛仔裤,灰色上衣,黑色皮靴,配套的皮夹克。30分钟后,她走出家门,肩挎小包,怀揣决心——尽管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回来,因为追踪幽灵伊万的行动向来结果难料。

第8章

伊万的豪华轿车停在红地毯旁,两个女人守候在那里——她们是伴游。

美国运通百夫长黑金卡的服务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区区2500美元的年费就能享受这样的服务,让他感觉物超所值。“两个伴游,24小时,午夜在飞机旁等我。”寥寥几句的吩咐就足够了,因为他的喜好都有记录,飞机的费用也是记在运通卡上的。

伊万对两个伴游很满意。从她们看他的眼神可以判断,她们对他也相当满意。当然,伊万从不怀疑自己在女人眼中的魅力。

伊万的遗传基因是撞了大彩的,他自己清楚得很。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脑子精明,手段繁多,说他是百万里挑一也绝不过分。实际上,他相信这星球上70亿人里挑不出几个能与他匹敌的。

“你们好!”

“你好!我叫斯嘉丽。”红头发的女人冲他挤了下眼睛,他很受用。

“我叫达芙妮,”金发女郎也报上名字,随即问,“我们要去哪儿?”

“明晚你们就能回来。这期间,尽管享用这美妙的湾流喷气式飞机好了。”让漂亮的女人坐自己的私人飞机,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我们要去哪儿?”达芙妮又一次问道,她的语气可不够温驯。

伊万不习惯任何人以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更不用提对方是雇来为他服务的。美国人毛病真多!“去哪儿不重要,因为你们不用下飞机。”

“我不会离开美国的。”她坚持道。

“我也是。”斯嘉丽一边说,一边挽起达芙妮的胳膊。

伊万分别盯了两个女人一眼。他本可以告诉她们要去法国里维埃拉,这也许会改变她们的态度。但他不喜欢被挑战,她们的不明智也惹恼了他。“这是私人飞机,不是厢式货车。这里是硅谷,不是提华纳。”

兩个女人没有让步。这就是高端伴游的问题:她们并非饥不择食。

“那你们自便好了。”伊万说,头也不回地上了舷梯。

这架湾流G650并不是他的。包机比买飞机合算,尤其是对于他这种随时可能会销声匿迹、需要资产具有高度流动性的人来说,包机当然更合适。弊端是,他可能得经常跟不熟悉的机组人员打交道,会面临一个他需要避免的问题:不可预测性。

走到舷梯顶端,空姐正恭敬地站在舱门口迎接他。他重新反思了自己对陌生脸庞的反感。是谁说的来着?多样性才是生活的调味剂!

她向他问好,报上名字。然而这名字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只记住了她的一句话:“非常荣幸今晚能照顾你。”

他冲她暧昧地笑了笑。

她示意请他走进豪华客舱,“待会还有别的客人吗?”

“今晚只有我一个。”

她露出惊讶的神色——眼神里可能还有别的意味。

伊万坐了下来。他刚坐好,空姐就端来一瓶冰镇冰岛冰川矿泉水,还有一个冒着凉气的水晶玻璃杯。她把这些摆在他面前的银托盘上,说:“按照你的要求,都封着口没打开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品牌。”

“算是这个肮脏世界里的一点纯净吧。”

“这是你经历过风风雨雨之后的感慨?”她一边倒水一边问。

他歪着脑袋,盯着空姐看了几秒钟,见她长得挺漂亮,于是决定展开攻势,“你刚才看了我一眼。”

“如果不专心点的话,水就倒洒了。”

“不是这个意思。当我说我是唯一的乘客时,你看了我一眼。”

“如果冒犯了你,我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有冒犯到我。我很好奇,你当时在想什么?”

她盯着他,思索着,伊万以为她会问是否想听真话——就好像还有别的答案似的。但她跳过了俗套,“我在想,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伊万不买账,“我刚刚看到的眼神,不是好奇,而是评判。”

她又盯了他片刻,微微耸了耸肩,“对于一个人来说,这飞机太大了。”

“在服务业这一行,你可是够直率的。”

“我马上就要度假了,也许我的心已经飞远了,请原谅。”她的语气有点调皮。

“你要去哪儿度假?”

“法国。谢谢你捎我一程。”她挤了下眼睛。

调皮,他喜欢调皮。“法国什么地方?”

她耸了一下肩,用流利的法语说道:“生活的乐趣在于未知。”

伊万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这似乎是生活的另一个视角,“你的法语说得很地道。”

她歪了一下脑袋,接受了夸奖,但并没像伊万预料的那样用法语回一句“谢谢”。有意思。

伊万对这个空姐很感兴趣,但她对他独自飞行的反应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又一次优雅地举起水晶玻璃杯,示意对方可以走了,“谢谢你的服务!”

伊万没有遗憾,他从来不伤怀过去,这不是他的思维方式。但他有软肋,而这个女人短短两秒钟就发现了。她发现了他缺少的东西并指了出来。对于一个以神秘著称的人来说,他的需求似乎有点不合情理:伊万梦想有家庭、有朋友,渴望有高档住宅区的永久地址,家里墙上挂着自己和亲人的照片。他希望拥有高级俱乐部和餐厅的会员身份,即便是以化名。

当然,他有更大的野心——他的野心从未消失过,他要在教科书里留名千古,让后世的人都知道他。为什么不管拥有多少或者取得了多大的成绩,人总是想要更多?

伊万喝了口水,把这些念头从脑海里赶走。现在应该是庆功的时刻,他刚完成了一项大工程,一项值得庆祝的工程。他报了仇,干净利索地除掉了一个曾经背叛他的人,对,就是中情局局长,而且还把这件命案嫁祸到了对手身上。估计这世界上没谁能干得这么漂亮,除了他。

他的时机把握得也很完美。既削弱了中情局,又迫使阿基里斯躲藏起来——恰是在世界最需要他们的时刻。

这值得庆祝一番。

他把视线从舷窗口移开,冲着回到飞机前舱的空姐喊道:“喂,你喝香槟吗?”

第9章

午夜来电几乎不会有什么好消息。彩票开奖通常是傍晚时分,而升职的好消息往往是面对面传达。很可惜,联邦调查局的里普·宗德就经常接到午夜电话。作为埃尔帕索办事处的特工主管,他是得克萨斯州和墨西哥边界的关键人物。

他伸手去够电话,胳膊像灌了铅一样,还没从梦里完全醒过来,“我是宗德。”

“里普,我是布里克斯,你准备好接受挑战了吗?”

里普现在只爱他的枕头,对别的都不感兴趣。此时此刻,即便维多利亚的秘密内衣现场秀也不能把他从床上拽起来,边界一场突击搜查已经让他36小时没合眼了。但罗伯特·布里克斯不会接受对方说“不”。联邦调查局局长不仅有世界上最结实的木棒,还控制着里普的胡萝卜。

“随时准备着!”

“很高兴听到你的回答。我这里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一小时内就要行动。”

“一小时内?”

“就是你的飞机起飞时间,凌晨3点。”

“去哪里?”

“旧金山。你刚刚被任命为那里的特工主管。”

午夜升职意味着什么?这消息让他既兴奋又疑虑重重。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选择了我?他属于西得克薩斯的猎犬,而旧金山更适合温顺的卷毛狗。但他还是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这么紧急,长官?”

“威利·赖德刚刚被暗杀了,我希望你来主管这次调查。”

“中情局局长死了?”

“是在跟某个前特工会面的时候被害的,胸部中弹。特工在逃亡中,所以我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治安官来负责这件事,知道如何指挥团队的人。坦尼也不错,但他精通的是数字,金融犯罪他在行。”

“坦尼怎么办?”

“他会接手你的工作。”

“他不会高兴的。”

“在确认凶手已经死了或者被关进监狱之前,谁也高兴不了。”

“我这就去拿包。局里的专用飞机?”

“我们说话的当儿,飞机正在比格斯陆军机场加油呢。四个小时后召开行动部署会议。你不用担心坦尼,长期看,在边境的磨炼有益于他的前途。”

不管怎么说,里普感觉不管是坦尼还是他以前的团队都不会这样看问题。他们会认为他的升职是因为他跟布里克斯是得克萨斯老乡——他们也许没错,但这并不意味这个决定不明智。里普的职责就是要证明布里克斯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冲了个淋浴,到达新办公楼时,感觉清醒了不少。联邦调查局旧金山办事处位于一座不起眼的高层办公楼内,离市政中心广场不远,混杂于其他高楼大厦中,在赖德中弹的洲际酒店的西南方向,相距1英里左右。

里普朝桌首的空位走去,所有的眼睛都盯向了他。里面几乎没有熟悉的面孔,而且似乎都不甚友好。电话会议的屏幕上显示的依然是联邦调查局的徽标:星星,红白条纹,天平和月桂叶——象征着忠诚,勇敢,正直。布里克斯局长还没有上线,但看屋里的气氛,显然坦尼已经透露了消息。

现在是建立第一印象的时候,里普决定树立起强干的形象。他不会浪费时间等布里克斯上线,尽管局长会罩着他。他不想搞个人政治,也不想花时间做自我介绍,而是直击主题:“早上好。我们要捉拿一名凶手,离罪案发生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我看了犯罪现场的初步报告,我想在座诸位也都看了。我们知道是谁干的,在哪儿干的,怎么干的。这三条关键信息已经掌握,所以没有耽搁和分心的理由,相信大家都会全力以赴,我不接受任何借口。我们要齐心协力,密切配合,一举拿下凯尔·阿基里斯。”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虽然大家的眼神还带有敌意,但所有人都已经在注意听他讲话了。“为了完成任务,我们需要了解这个人,他的背景、动机、合作伙伴和他的技能。在座诸位谁能给我点有价值的信息?”

“我能。”一名特工答道。

“你是?”

“奥斯卡·平卡斯,中情局的,我是局里最后一个跟他打交道的人。”

奥斯卡是个光头,看起来像是刚用清洁剂洗过一样。里普只瞥了一眼,就断定他很油滑,使坏却不易被抓到把柄的那种人。有手腕的政客们手里总会有几个这样的人,藏在最黑暗的角落。这家伙肯定比里普更早坐飞机赶过来。这说得通,失去了头儿,中情局肯定要先擦好自己的屁股,再把责任推给别人。“你是从兰利过来的?”

奥斯卡点点头,“阿基里斯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很高调,但他搞砸了。赖德局长为此炒了他的鱿鱼。”

“这么说阿基里斯的动机是个人恩怨?”

“以及被误导的正义感。”

“他是什么时候被开除的?”

“三年前。”

“之后他都在干些什么?”

“攀岩。”

“这是中情局的行话吗?”

“不,他是个职业攀岩手。”

“怪不得他当时能飞檐走壁般地逃走。攀岩能赚钱吗?”

“不会很多。”

里普猜测也是,“这么说他穷得叮当响,感觉自己被骗了,怀恨在心。他归咎于赖德,采取了行动。”

“或许有人希望事情看起来是这个样子。”奥斯卡补充。

“你认为可能是个圈套?”

“有这个可能。先邀请有过节的人见面,然后用枪射击。再说,凶手把武器扔下跑了,有经验的特工不会这样干,除非他失去了理智。”

“弹道专家会搞清楚的。”

没等奥斯卡接话,大屏幕闪了一下,联邦调查局的徽标消失了,局长罗伯特·布里克斯的红润脸庞出现在屏幕上。“你们抓到他了吗?”

“还没有,长官。”里普回答。

“抱歉,我迟到了,刚才接了个电话。我相信大家在全力配合。”布里克斯通过视频观察着每个人,“我注意到代理局长里德尔也派了人过来。”

“早上好,局长。”奥斯卡打招呼。

布里克斯的视线又转回到里普身上,“恐怕我得下线了,我就是想先看看情况。我得重新安排日程,这样明天就可以过来了。”

“明天?”

“如果你们今天能抓到他,那我今天就过来。”

“如果成功了,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布里克斯点点头,联邦调查局的徽标又回到了屏幕上。

“阿基里斯很能干嗎?”里普问奥斯卡。

“他的技术没说的,有人认为是超级好。搞政治,嗯,不是他的长项。”

“在中情局他有那种一旦有需要他可以去求助的朋友吗?”

“没有。过去三年我们人员流动性很大,而且他的大多数工作都是外勤,单独行动。”

“噢。他结婚了吗?”

“有个未婚妻,叫卡佳·科扎拉,俄罗斯人。有条消息:她两周前回莫斯科了。”

“我相信你们会把她带回美国。”

奥斯卡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我们正在做这件事情,不过目前美国和俄罗斯的关系有点紧张。”

“哦,也许这件事有助于缓和两国的关系,俄罗斯不是擅长抓人、关人吗?”

“他们可没关押斯诺登。”

里普讨厌那种还没动一根手指头干活就开始为偷懒找借口的人,“只要抓到她,就能抓到他,结束战斗。”

第10章

当飞机降到1万英尺以下时,伊万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实际上也就是“叮”的一声,但他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几乎没人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也不会有人给他发信息。他看了下屏幕,心里直叫苦,这条语音信息来自一个他不敢忽视的人。他点击了播放键。

扬声器里传来五个字,没有寒暄,也没有结束语:“马上来见我。”

“该死!”

空姐也醒了,转过身来面向他。他们并没有睡多久,原因不言自明,但她看起来挺警觉。“是谁?”她有点撒娇地问。

弗拉迪斯拉夫·瓦佐夫,简称弗拉德,背后大家都称其为小V,是俄罗斯石油寡头维克托·瓦佐夫的儿子。弗拉德最贴切的标签是“花花公子”,当然,这并不能解释他俩的关系,也无法说明小V发来信息的原因。伊万轻声回答:“是我的老板。”

“老板?”她撑起左胳膊肘,露出一侧漂亮的乳房,“很难相信你需要向任何人汇报。”她用另一只手示意着整架飞机。

我也这么认为,伊万心想。

号称“幽灵”的伊万,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个传奇人物。当然,顺风顺水时一切安好,但在人生巅峰,他并没有料到这种生活的弊端。作为“幽灵伊万”,他没有可核实的收入,没有推荐人,也没有亲属。真要干点能入眼的事业,所需的必要条件他都没有。没错,他曾经很有钱,非常有钱,但都被他纸醉金迷的生活挥霍得差不多了。因此当有想法要操作一部辉煌的收山之作时,他发现并没有足够的资金。

他转向她,“我得借钱来运作业务,刚才发来信息的是我的债权人。”

“什么业务呢?”

他非常谨慎,没有说出公司的名字,“一家高科技公司。”

“听起来很厉害。”她用指甲轻轻划过他裸露的肩膀,“如果你需要,我很乐意去你那里,帮你减减压。”

伊万停了几秒钟,吊了一下她的胃口,说道:“我欠他6亿美元。”

“6亿美元!”她瞪大了眼睛。

伊万点点头。

她重新躺下,风情万种,“为什么称一个债权人是你的老板呢?我听说如果还不上百万美元,那麻烦在你身上,但如果还不上10亿美元,有麻烦的就是银行了。”

“颇有见地。”

“这样的话,那个银行家并不是你的老板,我们还能再玩一会儿。”她抚摸着他的肩膀。

这个空姐除了美貌倒还有一番见识,但现在不是玩的时候。眼下正是他宏图大业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半点分心,不管面前的女人有多么聪明、甜美或风骚。“谁说我是从银行贷款的?”

她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不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黑帮吗?有黑帮在追杀你?”

伊万耸了耸肩。

她眨了眨眼,坐起身,开始穿衣服,“飞机即将着陆,你也应该穿衣服了。”

伊万笑了。只要一提黑帮,人人都会敬而远之。操纵瓦佐夫能这么容易就好了。

第11章

阿基里斯宁愿在牙医诊所待一天,也不想打这个电话。但这个电话非打不可。

他的手机已经销毁,又过了午夜,选择极为有限。他决定去硅谷的四季酒店,那里距离他保存应急行李包的地方很近——他的武器、文件、伪装物品和应急现金。他在那儿存放了不少东西,很多都是他在中情局工作时留下来的没有记录在案的东西。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这些东西是不能碰的——就像养老金一样。

阿基里斯没去前台,而是直接走向门口的泊车员,举起一张100美元的钞票,“我需要打个国际长途电话,现在就需要。”然后又拿出一张,“现金。”

“没问题,先生。需要打多久?”

“不超过五分钟。”

“跟我来。”泊车员说。

他没有带阿基里斯去休息厅,也没去商务中心,而是来到了行李存放室,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启动了Skype,递给阿基里斯,“不着急,慢慢打。”随后他关上门出去了。

阿基里斯坐在一个行李箱上,开始拨号,但很快又站了起来——他太紧张了,坐不住。电话在连接中,他焦急地踱来踱去。

“哪位?”

“卡佳,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正准备上课。你听起来挺着急。”

阿基里斯松了口气——但依然很紧张。他需要卡佳帮个大忙,但不确定她是否能照做。卡佳非常忠诚,但绝非毫无主见的小女人。在俄罗斯,她一路攀登到了学术阶梯的顶端,然后完美跳跃,着陆美国,获得了待遇丰厚的教职。像约瑟芬一样,她有自己的主意,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阿基里斯很欣赏她这一点。但今晚,他需要她遵循他的指令,按照他的要求办事——尽管这可能会让她痛苦。

“我刚刚被嫁祸谋杀中情局局长赖德,看起来好像是幽灵伊万干的。很快,全美一半的警力都会来追捕我。”

“哦,上帝!”

“还有更糟的,他们会通过抓你来抓我。”

“来莫斯科?”

“你必须马上离开学校,找个地方藏起来。马上!”

卡佳停顿了一下,“你考虑周全了吗?衡量了各种选择?考虑过后果——对我,还有我的事业——仍然认为离开是唯一选择?”

“是的,没有讨论余地——我指的是跟当局。他们会像暴怒的狮子一样猛扑过来,没有理论的机会,没有抗争的空间,你绝对不能继续教书了。如果你不走,他们会把你抓起来,当作筹码来对付我。”

卡佳了解阿基里斯的世界,她有过亲身经历。所以她没有说什么这不公平,自己刚来到莫斯科之类的话,而是回答道:“我可以去圣彼得堡的姑姑家,她会很高兴见到我。”

“对不起,但你不能去找任何你认识的人。抓我是中情局目前的头等大事,他们会动用所有的资源,甚至会惊动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你不能给他们任何线索,手机、电脑、朋友,一概不可以。真的很抱歉。”为了她的安全,阿基里斯不敢有丝毫懈怠。

卡佳没吭声,阿基里斯感觉心卡在了嗓子眼。不过,它只在那里待了一秒钟。

“那我应该去哪儿?”她问道。

“你以前跟我说过,博士论文写作的最后阶段,你找了个不受外界打扰的地方。很远的一个湖,边上有个小村庄,只有书跟你在一起。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不要把名字说出来。”

阿基里斯没去过那里,卡佳去那里的时候他还不认识她。但一天下午在纳帕,喝了五杯解百纳葡萄酒后,她跟他讲了这个故事。受一个刚刚写完博士论文朋友的启发,卡佳乘火车东行250英里到达目的地,与外界隔离,与书为伴,直到完成论文。阿基里斯记得那个湖的名字,因为他们当时还为此大笑了一番。“格里亚德斯科”湖,发音听起来像英语中的“毕业”——她当时的目标。

“我记得。”

“你还有几篇论文需要发表,对吧?是获得终身教职必要条件的一部分?你能像当时那样再隔离一段时间吗?带上书和研究资料,潜心去写论文?”

“应该可以,如果我必须这样做的话。”

“绝对必须。真没想到你能答应我,非常感激你的配合,無以言表。”

“我得在那里待多久呢?”

“不确定。几个星期?也许得两个月。真的很抱歉。”

她顿了一下,问道:“如果我不能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我们怎么沟通呢?”

这个问题恐怕谁也答不出来。“我们不能联系。太危险了。我很抱歉。”

“不要再说什么抱歉了。”

“只要安全了,我就马上联系你。这期间,肯定有关于我的新闻报道,俄罗斯也会有。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会看到的。但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把要发表的论文写出来。”

“好的。”

多好的女人!她没抱怨这对她的事业产生的负面影响—— 一名有声望的客座教授不打个招呼就玩消失了。她只是去做必须要做的事情——为了他。“我爱你。”

“我也爱你。”

第12章

硅山公司表里不一,这一点跟它的老板很有相似之处。从外表看,这里像海滨休闲度假胜地——僻静,高级,安全,可里面却是一副高科技研究中心的派头,实验室、宿舍、办公室、餐厅和休闲中心一应俱全。实际上,还远不止这些。

现在,米哈伊尔要邀请公司的一位工程师加入公司的秘密核心团队。

米基·列昂诺夫是负责公司合法业务的顶级人才。公司生产鞋盒大小的无人机,可以辅助石油及天然气公司监控油气管道的运行情况。作为俄罗斯后裔,他直觉敏锐,明白作为内部人,虽然有一些特权,但随时也会面对越界带来的危险。

提拔米基本不在计划之中,但凡尔赛行动的失败需要他们立刻纠错。在伊万回来之前,团队需要完成很多事情,米哈伊尔希望对渡鸦进行改装,提高其攻击能力,这样就能在向伊万坦白渡鸦缺陷的同时提供解决方案——遇到问题,解决问题。

伊万现在还不知道凡尔赛遇挫的事情。他借鉴了俄罗斯前总统的做法,从来不在电话上谈行动部署,连代码也不用。等从加州回来,他要当面得到答案。

在驱车回蔚蓝海岸的路上,米哈伊尔、鲍里斯和帕维尔就在思考弥补渡鸦缺陷的办法。他们回来时,不仅有了可行的方案,而且已在付诸实施。

米哈伊尔给楼下实验室打电话,“米基,我是米哈伊尔,请来楼上找我。”

电话那头的人惊呆了,一时没作声。片刻后,米基兴奋地问道:“上二楼吗?”

对于普通雇员来说,二楼是禁忌之地,不能出入的。这个电话就等同于升职,每个工程师都知道。

“没错。”

“我马上就来。”

伊万给公司取名硅山,这鲜明的对比起到了预期效果,硅山很快就成了硅谷的谈资。谷歌、脸书和YouTube公司能够给其顶级人才提供的一切条件,伊万的技术孵化器都能提供——更不用提滨海的优越地理位置。

这可不是随便哪个海滨。

而是全世界最负盛名的海滨。

位于法国里维埃拉的蔚蓝海岸是蒙特卡洛、戛纳和圣特罗佩等欧洲名城所在地。这里有热带气候、裸浴海滩、大型游艇、超级跑车、明星大厨和一流赌场,堪比人间天堂。

硅山公司的办公场所是在前业主的悬崖豪宅基础上改造而来的。这是幢两层建筑,地上一层有大厅、管理人员办公室、会议室和一间巨大的厨房。二层有高级行政办公室、业主住所——但没人住过,瓦佐夫喜欢住在他位于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附近的家里。公司所有合法业务都在一个面积足有2万平方英尺的地下室完成,这里曾经收藏过全法国最昂贵的超级跑车。

米哈伊尔在豪华旋转楼梯的顶端迎接米基,楼梯将一楼大厅和高级行政办公室连接起来。“这边。”米哈伊尔示意着东翼,这里寂静得让人不安。“你以为会见到更多的人?”米哈伊尔读懂了米基的表情。

“是的。”

“他们通常不在这里工作。”

米基伸头张望了一下,“不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看到他们每天早晨上楼,傍晚下楼,但他们实际上不是在这里工作,只是路过。”

“路过?”米基完全迷惑了。

“你知道我们在这里的工作是高度机密的,是吧?在专利颁发或者产品上市之前,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严格保密。”

“知道。所以瓦佐夫先生让我们住在这里,最大限度减少与外界的接触。”

米哈伊尔点点头,心里却笑了。这些雇员都以为弗拉德·瓦佐夫是硅山公司的掌舵人,但实际上他只是金主而已。这些都是有意为之,是虽未成文但很明确的贷款条件。瓦佐夫用这种假象来安慰他的父亲——而伊万则很乐意当背后的“幽灵”。“不过,对于他的爱宠项目,瓦佐夫先生想更进一步。”

“爱宠项目?”

“就是我想让你加入的项目。”米哈伊尔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工程师,“但你必须要保密才行——任何情况下。”

“任何情况?”

米哈伊尔把手伸进夹克,从腰后的枪套里抽出一把手枪。他很少带枪。伊万认为枪是上不了台面的,在别人看来需要枪的场合,他更倾向用创意性思维解决问题。但现在,冷血武器是个效果绝佳的战术举动,所以伊万会同意的。“工资是以前的三倍,但如果背叛了我们,后果就是这个。”

米基瞪大眼睛盯着这把西格手枪,呆住了。

米哈伊尔研究着米基的表情,等着他做决定。

“每个上楼来的人——”

“都是这个爱宠项目的参与者。”

“三倍工资?”

米哈伊尔点点头。

报酬诱人,精英团队,米基的思想活动很明显。“好吧,算我一个。”

米哈伊尔把手枪收回去,继续往前走。他们分别经过瓦佐夫的办公室,米哈伊尔、鲍里斯和伊万的办公室,然后左拐,来到一段短短的走廊上。走廊的尽头有面镜子,使其看起来显得更长一些。米哈伊尔经过帕维尔的办公室和卫生间时并没有放慢脚步,米基却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就在最后一刹那,镜子迅速向旁边滑开,悄无声息,米哈伊尔一步踏了进去,“你不过来吗?”

米基跟着他进了电梯,虽没说话,但表情惊愕。

电梯里没有任何按钮,也没有开关,但它并不需要任何指令。就在米基踏进轿厢的那一刹那,门合上了,电梯开始下降。

“你知道前业主收藏过很多跑车,是吧?都停放在巨大的地下车库,就是现在实验室所在地。”

“知道。”

“嗯,他还有另外一个收藏,秘密收藏。富人们经常这样。”

如果谁能把此时米基的表情拍成照片,米哈伊尔愿意出钱买下。“什么样的收藏?”

“艺术品、武器、具有色情性质的器具。大多数都是偷来的,见不得人的,或者完完全全违法的。他都收藏在地下二层。”

“地下二层?我不知道——”

“这部电梯是去那里的唯一通道。当然,除了实验室那部隐蔽式货梯。”

电梯门开了,硅山公司的秘密实验室呈现在眼前,米基感觉如在梦中。这里跟地下一层大小一样,同样到处摆放着货架、工作台和各种高科技工具。那几个所谓的高管正在一架黑色无人机上忙碌着,无人机足有床垫大小。加上这架,这里一共停着四个大家伙。

“这些无人机也太大了。”米基喃喃自语道,一脸惊诧。

“我们的计划也一样。”米哈伊尔说,“欢迎加入!”

第13章

豪华轿车停在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前。伊万跳下车,活动着肩膀,像即将进入场地的拳击运动员。每次与瓦佐夫的会面都像是战斗。瓦佐夫虽然能力有限,但很自负,他那副架子,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欠他的,而实际上,这个世界已经非常厚待他了。

伊万穿过摆满奖杯的休息廳,踏上精心修剪过的草地。就场地面积来说,马球场大约是足球场的九倍,门柱之间的距离宽到可以开卡车——同时开两辆。

伊万来到主帐,找了把椅子坐下,面对瓦佐夫的“王座”。瓦佐夫不在,伊万只得边看比赛边等候。幸好场上旗子表明这已经是最后一场,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事情赶快解决以便早点回去。他急于知道渡鸦的测试情况。

服务生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走过来,他穿着黑色和金色相间的衬衫,这是瓦佐夫的球队——卓越队的队服配色。伊万要了瓶艾丁格小麦啤酒,继续观看比赛。

大家猜测,瓦佐夫之所以钟爱马球运动,是因为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可以让这个男人摆脱他父亲的巨大阴影。伊万能理解这种心理,但他还有自己的看法。他猜测瓦佐夫只是喜欢手持马球球杆的感觉——因为剑已经不流行了。阿富汗的马背叼羊运动与马球有相似之处,但前者会涉及屠杀动物。他曾亲眼看见这个花花公子套住一只羊并砍下羊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得需要多少练习才能具备这样的气力和精准度呢?想到这,伊万不禁打了个寒战——而且多么冷血无情啊。

坐在那里等候瓦佐夫趾高气扬地接见他,伊万感觉自己像只被套住的羊。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服务生送过来两杯冒着冷气的饮料:小麦啤酒是伊万的,柠檬汽酒是瓦佐夫的。伊万刚尝了一口,一队身着黑金相间队服的人马在他面前急停下来。他知道,这动作排场是有意为之,博人眼球的。

虽然老V长得像只笨熊,粗脖秃头,手指关节像核桃一般,但小V却精瘦,运动员身材,麦色皮肤,头发浓密,指甲精致。很显然,他幸运地继承了母亲——拉脱维亚选美皇后——的基因。在伊万看来,父子俩之间的共同点屈指可数:钱、姓氏和冷酷无情。

“跟我来。”瓦佐夫说,并没有下马。

伊万和瓦佐夫身高、体形都很相似,换句话说,旗鼓相当。很显然,小V并不愿意跟他平起平坐。伊万站起来,没有说话。

“带上饮料。”瓦佐夫加了一句,伸出左手。

伊万抓起两个杯子,跟过去。

马球赛中球手的坐骑都被称为“小马”,这个词容易让人误解,以为是体形矮小的马种,但实际上指的是马的灵活度。马球用马一般身高约15掌宽,1000磅重,基本上是纯血马,是非常好的坐骑。

伊万与瓦佐夫的栗色小马并肩而行,这是安全位置,球棍施展不开。他并不认为瓦佐夫要伤害他,但规避风险是他的本能。

瓦佐夫领着他走向场地中央——是为了避人耳目吧,伊万猜测。但实际上事情并非这么简单。瓦佐夫在一排马球前停下,“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难道我不知道?伊万心想。

他从瓦佐夫那里借了3亿美元,用于硅山公司的创建与运营。没错,无人机的合法业务干得很好,已经在赚錢,另外几条产品线也已崭露头角。不过,和大多数新兴企业一样,硅山公司头几年是净亏损的。考虑到这一点,伊万和瓦佐夫达成了三年贷款协议,最后一次性一笔还清。伊万同意支付25%的利息,还有几条特殊条款:瓦佐夫拥有硅山公司百分之百的所有权和控制权,公司资产、首席执行官头衔以及所有的光环都属于瓦佐夫。这对瓦佐夫非常重要,因为他需要在父亲面前的脸面和资本。伊万也很中意这种安排,他希望能够作为背后的“幽灵”。这是个双赢的合作。

当然,所有具体工作都由伊万来做。瓦佐夫不参与无人机的生产,正如伊丽莎白女王不参与军事行动一样。只要不涉及公关,他对硅山公司的任何业务都毫无兴趣。而且既然硅山公司的所有业务都是“机密”的“隐形模式”,那么任何技术问题他都可以理所当然地轻易回避掉。

除了上述条款,伊万与瓦佐夫签的合同基本是标准合同,除了一条特别条款:伊万有权以1美元的价格从瓦佐夫手里收购硅山公司,仅仅1美元。但条件是及时还清全额贷款:最初的3亿美元借款再加上3亿美元的利息。

伊万的买断权很快就要到期了,然而他一分钱也没还。如果他不能及时还款,就会失去硅山公司的买断权——并且还欠瓦佐夫6亿美元,一分也不能少。

如果伊万当时聘请了律师,律师肯定会劝阻他不要接受这样苛刻的条款,不要把一切都押在不可控制的时间线上。实际上,这条外人看起来颇具争议的条款来自伊万的巧妙暗示,但他知道瓦佐夫会认为这是他自己的天才想法。

伊万抬头看着自己的债主,“一个月后,你会收到6亿美元——作为一份生日大礼。你的40岁生日很快就要到了吧?我听说生日派对会非同寻常。”

合同是他们在瓦佐夫37岁生日那天签的。那时候,瓦佐夫急于向世界证明自己,6亿美元的合同非常符合他想拥有的自我形象。但他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情,没有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他左手稳稳地拿着饮料,右手挥动球棍,击中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球,发出震耳的响声,惊飞了远处树上的鸟儿。球在空中划了条白色的弧线,落在100码之外的草地上。“你去哪儿了?”

“我在美国有业务。”

“你这种不辞而别让我很紧张,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打算永远消失。”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伊万问道,虽然他心知肚明,“硅山的价值远超我的欠款。”

瓦佐夫笑了,但只是嘴角配合了一下,眼神依然冷峻,“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但这对我们的借款安排并不重要。”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希望在我的生日派对前,你能一直留在这里。经济学家称之为‘防止资本外逃。”他又挥了一杆,又是一声脆响。

“我没法坐着还这6亿美元。我的安排就像多米诺骨牌,1000万,2000万,这样按照顺序来的,但要启动这个机制需要策略和手法,所以我需要行动自由。”

“你有团队呀,米哈伊尔很能干。我也能提供你所需的一切帮你办事,远程操作。”

瓦佐夫并不知道渡鸦,也不知道伊万的计划。他对科技方面的求知欲如同老虎对白菜的兴趣。他敢在伊万身上下赌注,是因为伊万是个传奇人物,是幽灵伊万,就像风险投资家会一拥而上地盲目投资埃隆·马斯克所鼓吹的任何东西一样。

“有没有什么别的方式能让你放心呢,弗拉德?如何表示一下我的诚信?”

瓦佐夫喝完柠檬汽酒,用小臂擦了擦嘴,“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钱。”

“多少钱?”

“你还有30天的时间还钱。30天,6亿,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就是每天2000万。你可以把钱直接打到我的账户上。跟推动多米诺骨牌一样轻松,对吗?”

“你要我每天还2000万?”

“从明天开始。”

伊万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极力掩饰压抑不住的微笑,准备离开,“从明天开始。”

第14章

阿基里斯身穿黑色西服,打着领带,在肯尼迪国际机场耐心等待约瑟芬的到达。下午4点05分将有一趟来自戴高乐机场的法航航班,他几乎可以确定她会乘坐这架飞机。时间太紧,她没有其他选择。

在曼哈顿城中那家墨西哥餐厅约会实际上是阿基里斯设的幌子,为了转移目标,是阿基里斯将计就计策略的一部分。如果伊万冒充约瑟芬打了之前那通电话,或者发现了他们的约会安排,那他一定会失望。

同时,机场的国际到达口是拦截行动的绝佳地点。这里是最理想的观察点:所有人都从一扇门鱼贯而出,每个人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阿基里斯打扮得像个司机,黑色太阳镜,鸭舌帽,举着块写有“J. le Carré”名字的牌子,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当天他雇了一个身材跟自己差不多的司机,跟他互换了衣服,这是他们一揽子交易的一部分。阿基里斯在机场枯燥等候的时候,司机正坐在车里,身穿阿基里斯的衣服,用手机看电影。

此时,阿基里斯看了一眼手机。006号法航航班准时到达了。

约瑟芬·蒙福尔5英尺7英寸高,身材苗条,五官精致,眼神机敏。当她混在其他只有随身行李的乘客中从海关出来的时候,她的步态吸引了他的注意。以往,她走路姿态就像出了泳池的游泳健将,神采奕奕,步伐轻快。但今天她跛着脚,仿佛是骑马而不是乘坐飞机从巴黎赶来的。没有拉杆箱也让她与众不同,她只挎了个小包,轻装出行,像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阿基里斯走在一个乘客身边,好像迎接的是他,同时一路观察,确定自己是唯一悄悄跟随约瑟芬的人。和大多数旅客一样,她直接排在了等候出租车的队伍里。

这个世界充满了欺诈和交易、花招和捷径,其中有一条,即便不是在纽约发明的,也是在纽约完善起来的,就是跳过排出租车的队伍,直接乘坐豪华轿车。阿基里斯恰逢其时地走到约瑟芬的身旁,“不用排队了。”

约瑟芬转过头来,眼里溢满笑意,“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跟我来。”

餐厅里,约瑟芬坐在阿基里斯对面,长舒了一口气。

在肯尼迪机场出租车候车处给她一个惊喜后,阿基里斯让司机把他们送到费城的华威酒店。他们从酒店的前门进,后门出,向南走了几个街区,来到位于利顿豪斯广场旁的一家精品酒店。最后两人在酒店餐厅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开始迫不及待地商讨起来。

阿基里斯直奔主题,“给我讲一下无人机的事情。”

约瑟芬把菜单推到一旁,从包里掏出一本素描簿,滑到桌子中央。当初画完之后,她又花了几个小时来完善,现在她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既有仰视图,又有侧面图,很全面。

阿基里斯倾着身体,仔细研究着素描,“尺寸拿得准吗?机身6英尺见方?”

“它是从屋顶飞下来袭击我的。之前它停在那里,待机状态,就像老鹰候着兔子窝一样等着我。我可以参照屋顶的石板对它的尺寸做个估算。当然,都是事后回忆的。”

阿基里斯读着图上的标注:“六个摄像头,四个螺旋桨,两把泰瑟枪,一个数字显示屏,还有一个绞盘装置。”

“我猜很可能还有第七个摄像头,用来监测头顶天空的,但我看不到。实际上,我只看到了两个侧身摄像头,但我推测应该是这样。”

“有道理。六面每面都有一个固定的摄像头,底部有可以變焦的全方位摄像头。虚拟挡风玻璃,相当复杂精密。”

约瑟芬点点头。

“屏幕上显示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黑屏。”

“它是怎么抓人的呢?应该用绳子吧?”

“不是绳子,是金属的。”

“钢索吗?”

“更像是一条机械蛇。还没等我弄清楚怎么回事,它就缠住了我的腰部。”她翻了一页,展示另一张图,“我感觉像是一节一节的铝管,用齿轮和钢丝连起来的。我不是随便用‘蛇这个词来形容它,那东西感觉真像是活的。”

“某种精密机械装置,”阿基里斯推测,“就像用缆索连接并控制的手铐棘齿一样。”

“我的印象是这样。”

“那你是怎么逃脱的?”

约瑟芬讲述了整个过程,从她的跑前热身开始,到报童的关心结束,还有两次被泰瑟枪击中,以及这中间心生的恐惧。阿基里斯难以置信的眼神让她充满了自豪感。

“你真是厉害,换作另外一个人,早就束手就擒了。我都不敢说我能撑得过去。”他表情更加严肃起来,“如果是伊万干的——从目前看这点毫无疑问——那么他现在肯定在忙着修补无人机的缺陷。”

“他会怎么做呢?”

“我猜他会把泰瑟枪换成镇静剂枪,还会重新制定行动规范,比如只有当附近没有可借力的固定物时才可以行动。”

“听你分析,好像对我的袭击是场测试。”

“很显然,他选你不是随机的,里面有更深层的原因。但我认为测试确实存在,所有新型精密武器系统都需要测试。伊万知道你足智多谋且很坚强,所以测试的效度很高。而且他要在你身上扳回一分。”阿基里斯挑了挑眉毛,“一石二鸟。”

约瑟芬的心头发紧,“你的意思是说,还会有更多的无人机事件?”

“我很确信。”

“谁会是受害者?会在哪儿?为什么?”

阿基里斯用手指慢慢滑过她的画作,似乎那是一件有故事的纪念品,“我更感兴趣的是怎么干。”

约瑟芬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无人机就是他们的手段啊。”

“不是他们怎么干,而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伊万?没人找到过他。”

第15章

因为任务过于艰巨,两人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商量下去,于是点了餐。芝士牛排是餐厅的招牌菜,阿基里斯点了一份,而约瑟芬只要了科布沙拉。

进餐的同时,约瑟芬又回到正题上,“伊万是怎么杀死赖德的?新闻里只说他是在旧金山的一家楼顶酒吧被枪杀的。”

阿基里斯转了下盐瓶,“你想象不到。”

“什么?”

他与她对视,“伊万用了无人机。”

“不会吧!”约瑟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不是攻击你的那种大型怪兽,是小型无人机,孩子玩的带相机那种。只不过伊万的这架配的是格洛克19手枪,而不是苹果手机。”

“这么说无人机射中赖德的时候,你越过护栏逃走了?我很惊讶无人机接下来没向你开火。”

“你打电话时,我跟你说伊万也想杀了我,其实并没有说清楚。实际上我认为他是故意让我逃走,而无人机扔下手枪是为了陷害我。”阿基里斯扬起眉,希望约瑟芬能把故事连起来。

“这样你会成为联邦调查局调查的重点,”她点点头,“伊万既掩护了自己,同时又捆住了你的手脚。”

“没错。无人机就在我之前站着的位置,从我肩膀的高度开枪的。”

“这么说当赖德的保镖到达时,他们只发现了赖德的尸体。这世界也只有你能从那么高的建筑上爬下来,活着讲这个故事。他们会认定你是唯一的嫌疑人。谁会想到子弹是无人机射出的。”

“是的,这把我整得很惨。我用谷歌搜索了一下,看是否有‘无人机作案的辩护先例,一无所获。谁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

约瑟芬侧了下脑袋,提出另外一个问题,“伊万是怎么把你们两个人弄到一起的?”

阿基里斯给了她一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眼神,“我接到赖德的电话,让我去见他。我推测赖德同样接到了我的电话,让他去见我。”

“我不明白。”

“在楼顶酒吧,赖德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就中弹了。他说:‘你最好是有要事找我。”

约瑟芬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琢磨着阿基里斯的话,“你接到了赖德的电话,是他亲自打的?”

“听起来肯定是他的声音。”

“你认为赖德也接到了类似的电话?个人对个人的?实际上你根本没打过电话?”

“没错。”

约瑟芬又叉了块奶酪放到嘴里,举着叉子,“你的意思是伊万有声音模拟设备,效果足以迷惑你和中情局局长?”

阿基里斯点点头,“还不止这些,我思考过,凭伊万狡猾而谨慎的本性,他还能把假的来电显示输入到系统里。”

她咽下一口牛油果,“手机上显示的是熟悉的号码,这招能突破一般人的防线。”

“没错。”

约瑟芬放下餐具,脸色严峻起来,“要是这样,以后祸患可就大了——如果他真能在电话上逼真地模仿任何人的声音。不得不说,能唬住中情局局长是个相当……怎么说呢……相当严格的测试。”

“是的。”

“天哪,在逮住他之前,我们不能相信电话上听到的任何东西。”

阿基里斯点点头。

“所以我们通话时你才问我川崎摩托的事,我还以为你担心我当时的人身安全。”

“我得保持高度警惕。”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阿基里斯又旋转了下盐瓶,“现在没法猜测,但一定涉及无人机。可以肯定,这一创举将给他带来滚滚钱财。”

第16章

里普·宗德忍住了熬通宵的冲动,因为他知道熬通宵会让他第二天彻底崩溃。当布里克斯局长走进他的新办公室时,已经睡了八个小时的他精神焕发。羞于启齿的是,案子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有什么可以汇报的吗?”

里普从一小沓薄得难以示人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纸,“弹道分析结论很明确,现场留下的那把格洛克就是击中赖德局长的手枪。”

“这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中情局的奥斯卡·平卡斯认为阿基里斯也有可能被陷害,或许是凶手藏在附近的建筑物里用长枪射击的。”

“他有什么证据支持这种假设吗?”

“他认为像阿基里斯这样身经百战的特工绝不会把武器扔在现场。”

“但他确实这样做了。你怎么看?”

“阿基里斯要么是无意落下的,要么是不想爬楼的时候带着它,或者他只是想搅乱调查。显然,他的计划很周全,也成功了。”

“你确定楼顶没别人?”布里克斯追问。

“如果有其他人,斯蓬特会看见。”里普回答,指的是那个站在楼顶酒吧电梯口的保镖,“除非跨越护栏从酒店外墙爬下去,否则凶手要离开楼顶,无论如何会被保镖发现。”

布里克斯向后靠在椅背上,“为什么中情局局长会跟与他交恶的前特工深夜私下见面呢?”

“斯蓬特说他们是那天下午约的。阿基里斯打电话请求见面,赖德同意了。”

“赖德为什么会同意?”

“那就不知道了。”里普回答。

“我能想到一个原因——勒索。只有勒索才能迫使赖德去楼顶与他见面。如果是正常的中情局业务,在办公室谈就行。”

“我同意。”

“这个猜测只限于我们两个人知道。对于媒体需要统一口径:我们掌握了足够信息。你还需要多久才能抓到他?”

里普揣摩着应该怎么回答,实际上,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我们就差一条线索。”

布里克斯哼了一声,知道里普没什么把握,“一个小时后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我们正在抓捕阿基里斯,但不会透露更多消息。让记者们猜测去吧,搞新闻的人最喜欢干这个。基于对阿基里斯的个人兴趣,比如他曾经是奥运选手之类,他们自己会挖出两三层消息,说不定还会引出你想要的線索呢。”

“这样的话,一旦出现了他的无罪证据,我们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因为我们也没正式宣布他为嫌疑人。”

布里克斯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坚定,“不可能有什么无罪证据。”

“我并不是说会有,我只是设想了所有的可能性。”

布里克斯身体前倾,双手握拳,“我得说清楚,我们的声誉危在旦夕,必须要行动果决,尽快伸张正义。现在证据齐全,猜测和犹豫只会延误战机。”

里普表明态度,“明白。集中火力,尽快抓到他,给他施加压力。”

“你还打算施加压力?”

“积极促他认罪。”

布里克斯身体前倾得更厉害了,“没必要。只要抓住他,他就死定了。接受过来人的建议吧,我可吃过采取怀柔政策的苦头。只要抓住他一点尾巴,就让他死翘翘。”

第17章

看到米哈伊尔的第一眼,伊万就觉得不对劲。并不是因为这位前拳击冠军神色忧虑——他惯常表情凝重,如希腊雕像般。不寻常的是,这次伊万回家,他一反常态地站在外面恭候。

原因似乎不言自明:米哈伊尔失败了。伊万摔上车门,借以配合他的语气,“你没斗过她?”

米哈伊尔点点头。

“她怎么做到的?”伊万径直走进了大厅,尽管受到双重坏消息的打击,回家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凡是来硅山公司的访客都会接连受到视觉上的冲击。首先是在悬崖之巅仰望蓝天、俯瞰大海的通透视角——绝美。

其次是前台接待,吉塞尔和吉拉尔,一对20多岁、金发碧眼的双胞胎,比杂志封面模特还漂亮——迷人。

最后是小V骑在马上的真人大小的肖像画,简直就是现代版的《拿破仑翻越阿尔卑斯山》——尊贵。

伊万无视优美的风景、靓丽的接待小姐和气势磅礴的肖像画,直接上了楼梯,极力掩饰着烦躁情绪,控制着怒气。对于自己对事物的把控能力,伊万一向引以为荣,但他没料到约瑟芬会侥幸逃脱。

米哈伊尔打断了他的思绪,“对约瑟芬的测试让我们发现了战术和功能上的弱点,对这两点我们都进行了修正。”

“拿给我看。”伊万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左拐,向那扇隐蔽的门走去。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米哈伊尔总结了这次凡尔赛之行受挫的情况。就连伊万都不得不佩服米哈伊尔的精明:能将问题压缩在电梯下行两层楼的时间内说清楚。

门开了,实验室的繁忙景象呈现在眼前,很自然地提供了话题转移的机会。米哈伊尔让伊万先大体了解了整体状况,然后领他来到鲍里斯工作的无人机旁。这位机械工程的天才正忙于机器改装,没注意到他们走近。无疑,头戴式耳机有助于他把聪明的大脑与喧嚣的外界隔离开来。鲍里斯的耳朵总是离不开节奏强劲的音乐。

米哈伊尔拍了拍他的肩膀。

鲍里斯忙完手头的活才转过身来,看见伊万,吃了一惊。他把耳机拉到脖子上,里面强劲的音乐节拍立刻传出来,鲍里斯不知点了哪儿一下,关闭了音乐。他看着米哈伊尔,但没有说话。

“我们想看看你做的改进。”

鲍里斯将无人机安装在可活动的机械臂上,能在任何角度对其定位。他控制着操纵杆,让他们更容易看到武器系统,“首先,我把泰瑟枪从警用级升级到军用级。”

“军用级?”伊万问道。

“更加精确,使用纳秒脉冲技术产生不同类型的电击感,会让受害者失去知觉达三分钟,根本没有反击机会。”

伊万伸长脑袋,“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技术?”

“市面上买不到这种技术,是帕维尔从一家澳大利亚公司弄到的,是秘密开发的。”

“为什么是秘密开发?”

“不知道,这不属于我的领域。也许它有可能造成心脏骤停吧。”

“但我们并不想让任何人死掉。”伊万说。

“只有0.2%的概率。”

任何政府都不会批准生产每500人就误杀一人的武器,但这个概率伊万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这种纳秒脉冲技术的工作机理与普通泰瑟枪一样吗?”

“同样的刺钩和电线,但电源不同。”

伊万点点头,“还有什么?”

鲍里斯又扭动了一下操纵杆,绞盘映入眼帘。他按动按钮,铁爪的尾部吊了下来。两节黑色铝管现在替换成了铜管。

“为什么换成铜的?”伊万问道。

“我安装了一把普通电击枪。”

“黑色的不可以吗?铝难道不导电?”

“铝是可以的,但氧化铝就不行了。帕维尔认为这种视觉效果在战斗部署的时候可能有所助益。”

“但伪装效果就不够好了。”

“绞盘完全缠绕的话,闪亮的部分会隐藏起来。凡尔赛试验之后,我们认为牺牲一点防御功能来换取更有力的进攻还是值得的。”

“还有吗?”

“我正改进设计加速擒获过程,但还没做完。”

“什么时候能完成?”

“很快。一两天吧。”

“一天完成。”

鲍里斯点点头。

伊万转向米哈伊尔,“刚才在楼上,你还提到了战术修正?”

“以后,帕维尔会避免在附近有固定物的地方行动,比如灯柱或者树木之类。”

伊万皱起眉头,“给我个底线,你认为我们目前的行动状态如何?”

“我们准备好了。”

“你认为渡鸦可以展翅翱翔了?”

米哈伊尔迎上他的目光,“是的。”

“很好,因为计划有变。好戏今晚就要上演。”

第18章

约瑟芬走出费城艺术博物馆,扫视着天际线。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无人机,谢天谢地。

她感觉轻松了一些,但还是很沮丧。参观艺术品展虽然能够缓解焦虑情绪,但并没有解决问题,她依然担忧伊万可能会随时来个突襲。恐怕她从今往后每次出门都得时刻观察天空,除非伊万死了。

怎么才能找到伊万呢?国际刑警组织尝试过,但失败了。美国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英国国家安全局和秘密情报局,法国国土安全局和司法警察总局也都努力过,但一无所获。谁都不知道他住在哪儿,跟谁交往。她和阿基里斯又怎么能做到连警方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呢?

一上午过去,事情毫无进展,约瑟芬和阿基里斯决定去户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许能有意外启发呢。比起她在凡尔赛的慢跑线路,这里要逊色不少,但从自然科学院到费尔蒙特公园河滨,一路上也是风景如画,充满了生机。他们一起跑了6英里,之后约瑟芬在博物馆逛了一个小时,试图寻找灵感,而阿基里斯则在外面的台阶上做上下来回跑,这种跑法因为被洛奇·巴尔博亚——史泰龙在电影《洛奇》中饰演的拳手——作为常规训练手段而广为人知。

约瑟芬穿过宽阔的广场,来到台阶顶端寻找阿基里斯。她站在中央,那里曾是洛奇雕像所在地。如同之前的所有游客,她也把脚放在黄铜足印里,俯视着费城市中心,目光落在了费城市政厅威廉·佩恩的雕像上。如果能除掉伊万,她一定要回到这里,像洛奇那样高举双臂,欢呼胜利。约瑟芬喜欢在取得胜利后回顾那些已经克服的困难,这种积极的情绪暗示会为她树立信心,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她扫视台阶,没有发现阿基里斯的踪影。她又一次仰望天空,尽管似乎是个很傻的举动——因为如果他被无人机抓走了,那么现在这里肯定一片混乱。

她向四周看去,发现他正在旁边的草地上做仰卧起坐,并不时扭转身体用胳膊肘触碰对侧膝盖。她走了过去,“你哪来这么多的精力?”

“因为紧张?”他眨了下眼睛。

“就当我没说。”

他起身,和约瑟芬向利顿豪斯广场跑去。有几分钟她甚至忘记了烦恼。

“你这一阵子在忙些什么?”阿基里斯问道,“在伊万打乱了你的生活之前。”

“反正和无人机没关系,和跨国追踪也不搭边。就是普通的私人调查员工作,寻找失踪者,跟踪偷腥的配偶,收集商业情报。”

第三条引起了他的兴趣,“企业间谍?”

“没什么刺激或违法的活动,也不涉及黑客或贿赂。不过是些秘密跟踪、观察或信息搜集而已。某些特定行业的竞争者喜欢相互打探情况,尤其是有大的投标项目时。”

阿基里斯点点头。这些他不擅长,很可能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过了片刻,他问道:“你在法国有什么人可以被他们拿来当作对付你的筹码吗?”

“你的意思是绑架勒索?”

“为了逼你浮出水面——如果伊万想再次攻击的话。”

“是的,我明白。我有三个合租室友,但她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她补充道,“你呢?”

“我订婚了,但未婚妻在莫斯科。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在极力配合我。”

“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

“哦?”

“我似乎总会给身边的女人带来麻烦,但不知为什么,她对我始终不离不弃。”

“她也是干这行的?”约瑟芬问道,指的是情报工作。

“不是。卡佳是数学教授,在斯坦福大学任教。但今年夏天她受邀去莫斯科国立大学做客座讲学,那是她的母校。这是个极大的荣誉,但这次我又牵连了她。”

“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可不是。”

“你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去莫斯科呢?”

“我跟俄罗斯的过节真是—— 一言难尽,我俩都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回去以身试法。”

约瑟芬瞥了一眼阿基里斯,“听起来卡佳既聪明又明智——然而她决定跟着你,还是有点傻。”

阿基里斯笑了,“很矛盾,是吧?”

友好的斗嘴缓解了紧张情绪,约瑟芬感到先前因紧张而痉挛的身体又恢复了血液流动,她很庆幸给阿基里斯打了电话并联系上他。

他突然停住脚步。

约瑟芬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他向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我知道怎么能找到伊万了。”

第19章

米哈伊尔很紧张,虽然保持谨慎乐观的态度,但还是很紧张。无论如何,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顾及情绪了。形势不等人,他得跑步前进。

他来到帕维尔的工作台前,发现无人机的指挥模块似乎出了问题。

指挥模块由多功能操纵杆和三块笔记本屏幕大小的显示屏构成,可以折叠起来,装在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左侧屏幕是仪表盘和飞行控制仪,右侧屏幕显示六个方向的固定摄像头传递的信息,中间的屏幕是主摄像头信息——帕维尔称之为“挡风玻璃”。

可此时似乎没有一块屏幕是好用的,左右两侧的屏幕一片空白,而挡风玻璃上的画面清晰度很低。“怎么回事?”他忙问。

帕维尔松开了操纵杆。通常来说,这个动作会让渡鸦处在悬停模式,是故障保護手段,但这次只是屏幕显示凝住不动了。“没什么问题,这只是模拟。”

米哈伊尔松了口气,但依然很困惑,“模拟?本可以实操的,为什么要费劲模拟呢?”

“米基想出了通过飞行模拟器来运行谷歌卫星图像,这样就可以提前优化我们的攻击行动了。”

这还说得通。米哈伊尔很高兴看到他们有创新之举。有时候他感觉只要他不亲自出马,就不会有什么真正的进展。“这样有帮助吗?”

帕维尔把操纵杆放在工作台上,“我们大多数的捕获行动是不是在黄昏或黎明进行?”

“只要有可能。”米哈伊尔回答。

“天黑时低海拔导航比较困难。但如果能提前了解地形,甚至利用谷歌的白天卫星图像,就会比较容易地判断距离,确定地标。模拟还有助于航线规划。我们要选择那些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航线。”

“说得对。”

“当然,在具体规划之前我需要知道到底谁是目标。你决定了吗?”

为了配合伊万的宏伟计划,米哈伊尔已经分析了几十个潜在目标——那些距离硅山公司一日之内车程的有钱人,但他需要找准机会才能行动。一旦工具得心应手,实施起来就会更加容易。

GPS跟踪系统真是帮了大忙。现在几乎每个人口袋里都有个GPS芯片,所以只需两步就能办成大事:一、获取目标的手机号码;二、黑客攻击他们的电信服务商。有了伊万的关系和资源,这两件事都不难做到。只要有了这些数据,接下来就是常规分析了。米哈伊尔会分析他们一段时间以来的行动轨迹,寻找行动模式。一旦软件确定了目标定期去的地点,米哈伊尔就会锁定最佳位置:停车场、慢跑线路、后院、海滩……

“似乎勒克莱尔是我们今晚的最佳选择。她刚有一大笔进账,而且每天傍晚都跟丈夫一起做日落瑜伽。做瑜伽的时候,她老实得像放在球座上的高尔夫球。”

勒克莱尔是勒克莱尔服装设计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家公司刚刚与一家大型零售商达成了全球经销协议。这个协议让她的净资产从一个较低的7位数一下跃到了中等的8位数。如果勒克莱尔品牌能够保持时尚地位,那么9位数也指日可待。

米哈伊尔从笔记本电脑里调出勒克莱尔家的卫星照片,“你认为如何?”

“周围没有邻居,很好。圣特罗佩的地理位置也很方便。”帕维尔回答。

“虽然方便,但离我们有点太近了。”

“时间要求明摆着呢——”

“那我们就冒这次险。”米哈伊尔下了决心。

帕维尔伸手去抓操纵杆,“那我就开始研究地形了,规划出我们的进出航线。”

米哈伊尔点点头,准备离开,帕维尔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问题让米哈伊尔吃了一惊,因为帕维尔向来谨言慎行。毫无疑问,这是战前兴奋的表现。米哈伊尔知道有些拳击手每次大战之前都会性格反常。他凑近帕维尔的耳朵,“瓦佐夫现在要求伊万每天偿还贷款。”

“可借款还有一个月才到期啊!”

“他担心伊万会不辞而别。”

帕维尔思考了片刻,“有点像保释金的意思。”

“没错。”

“这不可能。如果伊万跑路了,那他可就一无所有了。”

我们也会变成穷光蛋。两个人都想到了这点,但没说出口。

渡鸦团队的三名成员都知道这笔借款的事情,因为这与他们的收入息息相关。伊万答应分给他们硅山公司的股权,但和大多数红利一样,股权的价值取决于公司是否成功,也取决于伊万能否获得公司所有权。米哈伊尔从来没想过伊万还有失败的可能性。他的老板是个传奇,他总能预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并能成功地先行一步。

米哈伊尔将胳膊揽在帕维尔的肩膀上,“瓦佐夫只是胡思乱想而已,别担心,伊万没问题的。你只管操纵好无人机就行,我们马上就会暴富的。”

帕维尔举起了操纵杆表示决心。

米哈伊尔走向特斯拉车。

鲍里斯已经把渡鸦折叠好,正忙着放到车里。特斯拉Model X的鸥翼门简直太合适了,再把第三排座位放倒,车子里正好有足够的空间。

“都没问题?”米哈伊尔问道。

鲍里斯按动按钮,鸥翼门徐徐落下,渡鸦就藏身车内了。盡管这个过程他已经看了不下百遍,米哈伊尔仍然感觉这像是《星球大战》里的场景。

“没问题,但效率不够。”

“什么意思?”

“把渡鸦折叠、展开需要时间,装车也需要时间。若要快速行动并离开,用厢式卡车会好很多。我们只需把货厢的顶棚去掉,让渡鸦直接飞进去就可以了。没有合页装置的话,也能节省重量。”

米哈伊尔点点头,“这是常理。”

“就是!”鲍里斯很高兴,显然没想到米哈伊尔居然会同意他的观点,而没有维护伊万的决定。

“我相信有经验的工程师都会同意你的想法。”米哈伊尔说。

“毫无疑问。”鲍里斯歪了下头,“你觉得伊万会改变主意吗?也许行动一两次后他就会发现问题?”

“不可能。”

鲍里斯神色黯淡下来,“为什么?”

“或许你是工程天才,但伊万是战术天才。”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千真万确。”米哈伊尔回答,向后退了几步,示意鲍里斯跟上。

鲍里斯照做了。

“你看到了什么?”米哈伊尔问。

鲍里斯耸耸肩,“一辆特斯拉Model X。”

“描述再宽泛一些……”

“一辆黑色汽车。”

“还有别的吗?”

鲍里斯思量了几秒钟,“没有。”

米哈伊尔揽住鲍里斯的肩膀,“这,我的朋友,就是伊万的聪明所在。即便他们到处找,也永远想不到我们会在哪里出现。”

第20章

午后阳光下,斯旺喷泉向空中射出50英尺高的水柱,约瑟芬仔细观察着阿基里斯。他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也许他真想出了找到伊万的办法。她不想扫他的兴,但在追踪伊万之前有些现实问题需要考虑,“现在联邦调查局和中情局都在追捕你,你的名字在每个海关官员的监视名单上,你怎么出美国呢?”

阿基里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以前从来没买过护照?”

“从来没有过这种需要。假护照好用吗?”

“是真护照,好用。”

“上哪儿去弄这种真的假护照呢,而且上面还有生物特征数据?”

“你知道贫民社区很常见的那种发薪日贷款和支票兑现商店吗?”

“当然。”

“在那里能买到真护照。”

“我没明白。”

“去那种商铺的人大多数是没有护照的,根本没想过出州,更不用提出国了,但他们很缺钱。所以办护照的人会给他们一笔钱,比如1000美元,弄本新护照。”

“然后你就花1万美元买过来?”

“差不多吧。这是个利润很高的行业,因为除了花1000美元买到护照外,唯一的花销就是获得生物特征数据的设备和运行设备的软件。我不知道那些东西花多少钱,但这属于一次性开销。”

“这种设备能买到吗?”

“并不像你想的那样难搞,美国政府几乎什么都外包。护照本身是在海外制作的,部件来自世界各地。生物特征数据芯片和软件会外包给德国、荷兰和泰国等国。”

“护照照片怎么调换呢?”

“换照片是很难的,所以他们不换照片。那些发薪日贷款商店的护照贩子自己拍摄头像,用一些布光技巧尽量弱化面部细节,根据相貌将客户与护照进行匹配。”

“这种‘长相相近的护照好用吗?”

“我还从来没出过问题。因为护照检查员有生物特征数据,他们会依赖那个。实际上,如果排队的人多,他们往往什么都不检查就放行了。网上常有这样的故事,说夫妻两人把护照弄混了,环游世界一周也没人过问他们护照的事情。”

“难以置信。”

“人的本性加上极低的薪水,你不能有太高的期望值。”

两个人离开洛根圆环,向南走到19街。刚过了科学院,约瑟芬就抛出了她的问题:“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伊万?”

“无人机。”阿基里斯只说出一个词。

“无人机?”她重复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不明白。”

“你听说过可以把人吊到空中的无人机吗?”

约瑟芬想了想,“没有,以前闻所未闻。”

“我看到过一些视频,发烧友捣鼓出单座小飞机,也听说过有些新兴企业在开发超轻型直升机,但从来没见过像你画的那种精密强悍的无人机。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

阿基里斯笑了,继续跑起来。

她加快脚步追了上去,“为什么这能帮助我们找到伊万?”

“他干的事也许跟莱特兄弟在基蒂霍克的飞行试验无法相提并论,但用无人机抓人绝对也是个创举。”

“你的意思是?”约瑟芬皱起眉头。

“我的意思是他引领了一项相当热门的科技。”

“伊万是个出类拔萃的人。”

阿基里斯的眼里闪着光,“这跟伊万以往干的事情不一样。开发产品和搞诡计不是一回事,不可能在真空里开发。要想开发能够发动袭击的抓人无人机,伊万必须融合多种高精尖技术。这是精密机械,供电得是一流的,每个零部件都必须非常轻盈、结实、有弹性。”

“然后呢?”

“总而言之,袭击你的那架无人机需要集合行业内顶级专家的智慧才能设计出来。如果没有这种顶级团队,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约瑟芬似乎能够体会到一点他的意思,但并没完全明白,“这么说他必须雇人?”

“是的——”

“最好的人才。”

“没错。”

约瑟芬的脑筋转动起来,“那他的开价就得十分诱人。”

“比如说?”

“这个领域我真的不清楚,你才是熟悉硅谷的人。”

“试着说说。”

“这种高端人才不会仅满足于钱。他们需要‘一揽子计划,对于工程师来说,也许还包括股权。”

“接着说。”

约瑟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分析,把球抛回给了阿基里斯。

“如果开价没有足够的吸引力,仅仅是月薪,承诺又没有兑现保障的话,是挖不走波音公司的顶尖航空机械师的。这种风险回报比行不通,至少对于人人认可的顶尖人才是行不通的。”

“你指的是名誉,”约瑟芬脱口而出,“声望。”

阿基里斯并没有反驳。

约瑟芬又思考了一下,“伊万的名声很响,是全世界最臭名昭著的犯罪大师。他是幽灵伊万,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所以又能怎么样呢?”

“关于名声这点你说得对,这是关键。绝大多数工程师不愿意为犯罪大师打工,这点也没错。”阿基里斯点头表示对约瑟芬的赞许,“接着想,也可以用个具体的例子,这样有帮助。”

约瑟芬接着推理,“怎么才能挖走特斯拉公司最好的电池工程师呢?要给他更有吸引力的东西:有趣的工作,更高的收入,优越的工作环境和设施,更响亮的名声。”她似乎找到了关键所在,“这么有面子的事情你不会捂着掖着,你会愿意让别人知道,至少在某个圈子內。”

“没错。”

“伊万会藏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像你当初在肯尼迪机场一样。”

阿基里斯伸出拳头与约瑟芬对击了一下,“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警察们想不到还会藏着一个‘幽灵伊万。”

第21章

伊万有个秘密需要分享。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让别人看到他天赋的时刻。

就在渡鸦团队即将起程执行第一次绑架勒索任务前一小时,他将团队成员召集到办公室。与瓦佐夫的豪华套间相比,他的房间相对朴素,但窗外景色依然美得让人窒息,房间里的圆桌也足够四个人围拢而坐。

渡鸦团队的几个人一起来了。鲍里斯,是继托马斯·爱迪生之后最优秀的机电工程师;帕维尔,前空军飞行员,在电子游戏中不断地磨炼自己的技能;团队领导米哈伊尔则是自从高中开始就伴随他左右的心腹。

伊万直接进入正题,“都准备好了吗?该检查的都检查了?该带的都带了?”

伊万扫视一圈,每个人都点点头。

“还有什么顾虑吗?如果有就赶快说。”

没人作声。

“很好。”

他的球队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该走出更衣室上场了。但首先,还得给他们点激励,一个绝妙的新把戏,武器库里的秘密武器。

他拿起手机,这是部普通手机,但安装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应用程序。他将手机在眼前晃动了一下,“你们都知道我们在合法实验室开发的这款软件,可以让电脑声音更像真人发音。但你们有谁知道保罗和沃尔特正在干的副业吗?”保罗·斯特吉斯和沃尔特·穆尼是他从谷歌和苹果公司挖来的项目首席工程师。

鲍里斯和帕维尔摇摇头。米哈伊尔则缓慢地回答:“不,没听说过。”语气中似有不悦。

“他们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伊万冲米哈伊尔晃了晃手机,“这个应用程序叫移动拟声麦克风,它有两个很特殊的功能,第一个功能可以将你定制的来电显示发送到对方手机上,实现这个功能相对容易,但仍很重要。第二个功能可是真正的魔法了,它可以让打电话的人的声音酷似任何一个人。比如说,今晚米哈伊尔打电话给劳伦斯·奥基夫时,他的声音会像梅丽莎·特里奥。”

伊万有意停下来,等候着提问。很快,两个问题提了出来。

“梅丽莎是法国电视六台的美女新闻主播?”帕维尔问道。

“怎么做到的?”鲍里斯跟上一句。

米哈伊尔只是保持着微笑。

“我一起回答这两个问题,为了说清楚我会简化——但实际上我也不能给出别的解释,保罗和沃尔特做的具体事情我说不明白。”伊万摊开双手,“想象一下数字录音图像。你们都见过那些波形图,对吗?围绕中轴线,发出垂直方向的波浪线,有点像心率监测器的图像,但波动幅度更大一些。”

三人中有两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但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伊万继续说道:“如果我朗读《战争与和平》的第一页,我的声音波形图跟帕维尔的不会一样——相似,但不一样。移动拟声麦克风的功能就是将一个波形图数字转化成另一个,实时转化。

“这表面上听起来似乎挺简单,就像简单的加减操作,把两个图形的峰谷调成一致。但这是因为我们经常看到的波形图只是简单的二维图,而人类的语言不仅仅是波峰和波谷,还有不同的维度,非常复杂。不仅仅是不同字母组合的音高、音调、重音和语气的问题,还有它们的连接和传递速度问题。

“在语音识别和复制方面,保罗和沃尔特两人是业界的顶级专家,他们带来了苹果和谷歌公司在这个领域最前沿的技术。即便有着这样的高起点,他们还是花了18个月的时间,每周工作80个小时,才攻克了这一难关。现在,我们拥有了移动拟声麦克风应用程序这一利器,而他俩呢,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伊万停顿了一下,给他们留出消化的时间。技术思路方面他们肯定跟得上,三个人都有很厉害的工程学头脑,但移动拟声麦克风所带来的操作空间简直难以想象。

“当然,得有人教会移动拟声麦克风如何发声,需要给它输入语音样本,这时候就用得着梅丽莎·特里奥了。”

“为什么选择梅丽莎·特里奥?”帕维尔问。

“样本需要多大?”鲍里斯追问。

“样本规模的要求不是固定的。移动拟声麦克风需要成千上万个字母组合的发音,每个都需要有正常语调、感叹语调和疑问语调的发音。对于像梅丽莎·特里奥这样的名人,这点并不难办到,她的语音网上有的是。但对于普通平民,就需要20分钟各种情境下的语音样本来获得必要的信息,有时候还需要更多。

“保罗和沃尔特对采集处理器进行了设置,用红、黄、绿灯显示进度,这样就可以实时测量进度。只要移动拟声麦克风获得足够的数据,能够充分运行商务电话、陌生人之间的讨论或熟人之间的简短谈话,红灯就会变成黄灯。如果再进一步,能够完成与任何人的谈话,就会变成绿灯。”

米哈伊尔举起一根手指头,“应该还得选择适当的措辞,以及合适的表达方式。”

伊万转向米哈伊尔,“没错。移动拟声麦克风没法让辍学高中生像大学教授那样说话,也不能让得克萨斯州的农场主像华尔街的银行家那样满口专业术语。但可以让比尔·克林顿听起来像希拉里——而且也让我成功地冒充了中情局局长。”

米哈伊尔点点头,之前他并不知道伊万是如何安排赖德和阿基里斯会面的,“你从哪儿弄到阿基里斯的语音资料的?”

“2012年奥运会的新闻发布会,当时他在家乡新闻台接受了一个很长的采访。”

“真是厉害。”帕维尔称赞道。

“没错。”鲍里斯附和,他很少夸奖别人。

伊万很得意,“冒充名人的好处有三重:首先,目标很可能会识别出名人的声音;其次,这种识别会形成干扰,阻止各种疑问;最后,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点,就是一旦他们求助官方,那么这种无人机绑架的案件听起来会非常荒谬。”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伊万面露得意之色,把手机递给米哈伊尔,“行动吧。”

第22章

劳伦斯·奥基夫喜欢自己的生活。他爱这栋房子,爱自己的工作,爱自己的妻子。当然,他们刚刚有一笔大额进项,生活更是无可抱怨。在圣特罗佩有很多可以花钱的地方,因为对这钱早有预期,所以劳伦斯也早就列好了用钱的单子。他很高兴勒克莱尔同意他的大多数规划。

和勒克莱尔在进行每天傍晚的瑜伽热身时,劳伦斯还在想着那个单子。他知道此时应将意念集中在呼吸上,屏蔽掉脑子里的噪声,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优秀的首席财务官要与公司财务数据同呼吸共命运——时刻关注各种趋势、影响和意义。

一阵奇怪的嗡鸣声打断了劳伦斯的胡思乱想。他抬头望去,看到一架无人机从山那边飞过来,黑色,大块头。他猜一定是狗仔队发现了他们。勒克莱尔是新晋名人,目前来看,这种狗仔队追踪还挺让人受用,并不怎么讨厌。

“有架无人机,”劳伦斯说,“住在这里倒是能躲开喧闹的邻居,但显然躲不开狗仔队。我们进屋还是不理它?”他开始收拾东西,“倒也可能是很好的宣传。”

“这无人机可是够大的。”勒克莱尔说。

无人机放下一根黑色绳索一样的东西,是麦克风?难道他们打算做个即兴采访?这可真是罕见。劳伦斯正打量着这陌生的装置,绳索靠近,一下子缠住了勒克莱尔的腰。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无人机已经把勒克莱尔拽了起来。无人机随即上升,停在半空中,勒克莱尔像个吊在绳上的悠悠球。

劳伦斯惊叫着,不知所措。应该报警吗?等对方指示?还是找什么东西铺在下面以防勒克莱尔掉下来?无人机只是悬在那里,大约30米高的空中。

“打电话求助!”勒克莱尔大喊,双手紧紧抓住绳索,尽管她的腰已被牢牢缠住。一旦绳索松开,从这样的高度掉下去绝无幸存希望。

劳伦斯冲向房子,他们的手机都放在屋里,以防锻炼的时候被打扰。他刚拉开门,就听见了勒克莱尔的手机铃声。屏幕上没有来电号码,也没显示“隐藏号码”,而是“接电话”。

“喂?”

“只要花1000万美元,她就能慢慢着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免费快速解决方案。”是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清晰,指令性强,而且听着很耳熟。

“什么?”

“贖金是1000万美元。”

“你没开玩笑?”劳伦斯跑回到院子里,无人机还悬停在空中,勒克莱尔依然吊在上面,没人在逗乐,“你没开玩笑,对不起,我是脱口而出。”

“回屋里,转账!”电话断了。

劳伦斯盯着屏幕,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列出了银行账号等信息。他赶紧跑到电脑前。

作为首席财务官,劳伦斯时刻警惕着财务诈骗。现在他脑子里的警报已经拉响,尽管威胁真实存在。他们的个人账户里没有1000万美元现金,但公司账户里有。公司首席执行官的赎金算不算合法的公司开支?当然是。这种时候他怎么还能想什么会计账目问题呢?勒克莱尔已经命悬一线了。没办法,这是本能反应,他控制不了。财务问题就是他的舒适区,他的疗养地。他喜欢黑白数字的确定性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哦,上帝,赶快集中注意力!

劳伦斯进入转账界面,因为紧张,错了好几次,浪费了几秒宝贵的时间。他又检查了一遍里面的数字,然后点击“转账”。

进度条在走着,走着,走着。他不断地回头望着门口,无人机的旋翼洗流卷起硬木地板上的树叶。

劳伦斯用拳头擂着桌子,“快点!”

转账完成。

他跑到外面,嘴里祈祷着,心怀希冀。

第23章

阿基里斯喜欢用圈内人的视角去看创业公司。他父亲和哥哥都是硅谷知名企业的高管,而他家距离斯坦福大学——现代发明的中心,只有1英里的距离。即便这样,他对无人机科技也知之甚少。

他很快发现,无人机生产厂家如咖啡店一样到处都是,仅在美国就有300多家,而且并不都集中在硅谷。工业化世界里,知识中心也在分散发展。目前仅他知道的,就有几十个无人机制造区,这些都是幽灵伊万可能藏身的地方。

那么从哪儿开始着手呢?

通常来说,阿基里斯只要打几个电话,他那些知识渊博的朋友就会给他指点正确的方向。然而,现在他的处境非常棘手。仅凭一次出手,伊万就迫使联邦调查局派出一半的警力追查他。

阿基里斯并不特别担心被抓。他知道如何击败制度程序,避开陷阱,在人群里玩消失。但伊万这一着棋约束了他的手脚,阻碍了他的调查。

阿基里斯将椅子从电脑前转开,回头看约瑟芬,她正在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

这家精品酒店的网吧比连锁酒店给公司客户提供的商务中心要小,但确实有两台电脑。“找到什么线索了吗?”他问。

“嗯,你说得没错,确实比我想的要简单些。”

阿基里斯一阵惊喜,但又有点怀疑,“你找到什么了?”

“嗯,我不太确定具体是哪家公司,但应该在斯科尔科沃。”

阿基里斯感觉自己太傻了,斯科尔科沃!当然应该是在那里!因为硅谷的生活背景,他在搜索的时候潜意识里总是以美国为中心,而约瑟芬的思维却没有受到这种束缚。既然他们追踪的是幽灵伊万,那她当然要先考虑俄罗斯。

在技术创新方面,人们的第一反应往往不是俄罗斯。当然,历史上他们有自己的科学突破,苏联在某些军事、医疗和航空领域领先世界,但当代俄罗斯几乎没有什么享誉全球的消费产品或者服务。俄罗斯的经济引擎是其丰富的自然资源储备。

阿基里斯想起来,前总统梅德韦杰夫曾试图改变俄罗斯的技术发展轨迹,至少在纸面上。2010年,他倡导建设一个科技园用作技术开发——莫斯科市郊的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

阿基里斯记得自己当时怀疑这个科技园会有任何发展,因为俄罗斯政府的大多数宏伟计划的作用实际上只是将卢布从国库转移到个人腰包。

想到这,阿基里斯回忆起曾经看过一篇新闻报道,是关于在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召开的一场高科技世界会议。其中有段视频,莫斯科市长吹嘘说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的超立方大楼象征着科技创新,正如埃菲尔铁塔象征着文明一样。对于这种政治宣传,阿基里斯一般都是不在意的,但也许那里还真的有点科技含量?

“你都发现什么了?”

约瑟芬指着屏幕,“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有五个技术集群:生物医学技术、节能技术、信息技术、工业技术以及空间和电信技术,我不太确定无人机属于空间技术还是工业技术。”

“我们可以通过查看每家公司来确定。”

“嗯,但没那么简单。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最近一份年报显示,工业技术集群有191家公司,空间和电信技术集群有170家公司,但都没有列出具体名称,我在网上也没找到名单。从那里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发展速度来看,我猜自从年报发布日之后数量还有增加。”

阿基里斯和约瑟芬又各自花了半个小时搜索,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与无人机相关的信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阿基里斯说。

“什么?”

“我们得去莫斯科。”

约瑟芬眨了眨眼睛,每眨一下,似乎愈加犹豫,“上次说到卡佳的时候,你说你跟俄罗斯的过节复杂,去莫斯科岂不是飞蛾扑火?”

“确实有风险。”

“这难道不正是伊万所期待的?”

“如果他在莫斯科,那肯定是。”

“伊萬不是总快于对手两步棋吗?”

“差不多是六步。”

“那我们不正是往他挖好的陷阱里跳?”

“但我想不到别的出路。你有主意吗?”

约瑟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这难道不正是‘陷阱的定义?”

“确实是。”阿基里斯说,从椅子上站起来,“该有好戏上演了。”

第24章

里普放下电话,垂下脑袋,心里直骂娘。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的两个头目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战情室里乱成一团。在抓捕凯尔·阿基里斯的行动上,里普毫无进展。

刺客似乎凭空消失了。

里普其实应该有心理准备。阿基里斯不是普通的中情局前特工,他是精英中的精英,向来被指派去执行最艰巨的任务。所有的情报机构都提高了警惕,他幻想在新闻报道引起公众警觉之前,能够在抓捕阿基里斯的行动上有所突破。很幼稚的想法,他也明白。

事实是,当公众被爱国主义热情所激发要为国家作贡献时,他们往往会谎报军情,说看到了伪装的嫌疑人,“我看到了那个杀死中情局局长的家伙,那个参加过奥运会的人。他剃了头发,留了胡须,但我确信是他。”

真是忙中添乱。

联邦调查局十大逃犯名单上的面孔多年不变是有原因的。世界很大,聪明人要想躲起来是很难被发现的。公布阿基里斯的名字表明联邦调查局工作有进展,但为此要浪费资源去调查由此引来的假线索,只能帮倒忙。

电子监控也帮不上更多的忙。

好莱坞电影让人们认为,电子监控摄像头像新型自动指纹识别系统识别指纹那样快速有效。这种看法虽有一定道理,但也有局限。面部识别程序在办公楼确实好用,因为大门是精密监控的,允许出入的人员信息也都是事先编好录入的。一旦脱离了这种控制环境,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

并没有全国监控网络可以利用。大城市有单独的系统来监测繁忙的道路、公交车站等地方,但那些摄像头都不是专用的面部识别摄像头。机场也一样。美国运输安全局若想发现阿基里斯,前提是他使用自己的真名,或者在摄像头前不加任何伪装地停留。通过这种方式抓住他,比买彩票中奖还难。

在全球各地的关键场所有一些特殊的电子监控装置,但无法大规模启动。而且这些系统的误报率很高,对人力的需求简直不可想象。只有知道目标要去什么地方才可能这种系统。里普根本不知道阿基里斯会去哪里,如果他确实有行动计划的话。但或许他现在正躺在某处人烟稀少的沙滩上,手握冰啤,温暖的海浪抚摸着脚趾,准备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度过余生呢。

里普本来计划通过抓住阿基里斯的未婚妻来钓到他,但卡佳·科扎拉凭空消失了。她给莫斯科国立大学的联系人打了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要处理,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踪影。联邦调查局莫斯科办事处对抓到她并不乐观。

卡佳的寓所没有留下能够跟踪其行踪的任何线索,但阿基里斯的心理却可从中窥见一斑。他们在她留下的手提包和鞋子里发现了中情局级别用的跟踪器。未婚妻的一举一动都得监视,这个男人到底是多么没有安全感?

里普站起身,回到他的办公室,也不知道这角落办公室还能属于他多久。突然,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是个莫斯科号码。

里普心头一紧,仰头喊了一句“上帝保佑”,接起了电话,“我是里普·宗德。”

“宗德特工,这是你等待已久的电話。”

对方不是俄罗斯人。里普虽然不是语言学家,但能感觉出对方是个法国女人,说法语的人有些发音比较奇怪,“你是哪位?”

“你的调查毫无进展,但原因并非你以为的那样,而是因为你的方向错了。”

“谢谢,那么正确的方向是什么?”

“感谢你的好奇心。答案是向上看。”

“为什么要向上看?”里普问道,心想自己刚刚仰天长叹过,“虽然我非常喜欢你的声音,但如果你不说得具体点,我就要挂断电话了。”

“在马克之巅酒吧没有枪击事件的视频——没有视频,也没有目击者。”

“谁告诉你的?”

“你问错了问题,不过我还是要回答你。你的上司告诉了我,也告诉了所有人——在新闻发布会上。他说你们在抓捕阿基里斯。”

里普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像这种情景,当线人想告诉你点什么事情,最好让他们接着说下去。“那我应该问什么问题?”

“你自己想想为什么要向上看。”

“我想问你。”

“很好。奖励你一下,如果你向上看,可能会看到真正的凶手。”

“我不明白。”

“你应该去找能够看见事发时酒店天际线的视频。”

“你干脆帮我个忙,直接告诉我到底能看到什么好了。”

“这不是我帮不帮忙的问题,是你信不信的问题。我得挂电话了。祝你好运,宗德特工。”

里普一屁股坐了下来。他需要点时间来消化刚才的通话。

这个来电太不寻常了。是个法国人从俄罗斯打来的!对方是怎么搞到他的手机号码的?她的语气不卑不亢,内容既直接又模糊。她智商很高,声音也很好听。她说得很准,点到了他的穴位,让他坐立不安。

里普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有所保留。很明显,她想让他相信,杀死赖德的凶手不是阿基里斯,而她知道是谁干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答案应该关乎动机,她想让他好奇。

通过激发他的好奇心,这个法国口音的聪明女人达到了目的。他会照办她的指示:寻找视频——不是酒店和周围街道的视频,这他已经做过了——而是天际线的视频。

里普突然感觉到,也许这就是他的机会。还不止这些,他发现自己很希望再次听到她的声音,甚至希望能见到她。

第25章

11岁那年夏天,伊万有个意外发现,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发现。那天他要乘坐地铁去足球训练场,在地铁站不小心把球踢到了入口闸机上,以至于闸机的一块侧板落下,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引起众人侧目。

伊万的本能是想跑掉,但他得把球捡回来,再说响声引起了一个警察的注意。

他垂着肩,低着眼,拾起那块落下的侧板,试图把它装回去。板子边缘被压进槽中,但固定螺丝不见了。地板上没有螺丝,他不得不把侧板卸下来看看里面有没有。他没找到螺丝,却有个惊人的发现。

投币箱的盖子不在。只要把侧板移开,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到大把大把5戈比的硬币——只要没人看到。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警察已经转移了注意力,正在欣赏一个漂亮的卖报女郎。他朝侧面瞟了一眼,发现一名女售票员正盯着他这边。她的表情吓了他一跳:既不严厉也不是警告,而是充满了恐惧。

他把板子装回去,没用螺丝,捡回足球,转身走向售票窗口,而没有下电梯。他眼睛牢牢地盯着售票员。

她是个大块头,乱糟糟的头发,红脸庞,粗手腕,似乎单手就能轻易把他拎起来。看到他走过来,她往后缩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已经足够。

“给我1卢布,我就不说出去。”

她噘着嘴,表情扭曲,视线在他肩后飘忽着。

伊万回头看向电梯,那个警察还在那里。

她滑给他1卢布。

那张旧钞票皱巴巴的,但拿到它时的兴奋却让他有种跃上人生巅峰的感觉。“明天我还会来。”他说。幽灵伊万就这样诞生了。

20年后,伊万有了类似的发现。看着勒克莱尔的1000万美元进入他的账户,他感受到了当年那1卢布带给他的狂喜。这是他发现机会并大胆利用机会赢得的财富。

正如当年在莫斯科地铁站对女售票员的勒索,用渡鸦来绑架勒索有钱人也是他的灵光一现。当米哈伊尔开着特斯拉从圣特罗佩返回硅山公司时,伊万重温了那段往事。

当时,伊万躺在戛纳的海滩上,沐浴在阳光下,欣赏着泳装美女,听着大海的涛声,一个火花在他的大脑中迸射。在隔壁的遮阳伞旁,一个满脸雀斑的红发小男孩正在操纵一架遥控直升机,而他丰满的母亲则在翻阅畅销书作家萨曼莎·克里斯蒂的最新爱情小说。虽然最初吸引伊万目光的是女人,但小男孩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小男孩先是把玩具士兵塞到直升机里,待直升机升到20英尺的高度后,他操纵控制器,将直升机左右摇晃,直到所有的士兵都跌落下来。厌倦了这种模拟空降之后,小男孩把士兵们排列在沙滩上,然后把一个滑橇式起落架塞到士兵们的塑料腿中间,尝试升起的时候把它们带到空中。看着小男孩这不可思议的操作,伊万突然灵感闪现:如果用这种无人驾驶的飞行器搞绑架,那么人质被带到空中时就没人救得了他。

妙处还不止于此。

不管是抢劫银行,还是盗窃名画或珠宝,都有实实在在的风险。即使不是被当场开枪打死或者被抓,也会被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拍下。利用无人机则不同。

利用遥控功能,无人机操控员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进行操作。如果伊万足够谨慎,他永远不会被抓现行。即便被讯问,他也总能有不在场证明。

他很快意识到,这招绝对好用。为了实施他的完美计划,赎金必须当人质尚在空中时支付。现金不在考虑范围,谁手头都不会有上百万现金。即便有,取钱也是件麻烦事,会丧失遥控优势。网上银行是唯一的选择。

电子转账的速度可行吗?伊万心存疑虑,因为即便速度可行,这些支付必须无法撤回,也无法追踪才行。

不过,这想法的前景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他踢着脚下的沙子,因为这些顾虑,灵感的火花暗淡下来。他不停地踢着沙子,不能让灵感熄灭,直到各种主意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脑海,重新点燃了灵感。站在阳光灿烂的沙滩上,站在欧洲的富人和美人中间,伊万得出结论,只要有合适的无人机,只要想好如何把钱弄到手,他将会前途无限,荣耀无限,财富无限。

第26章

阿基里斯开着租来的宝马,在莫斯科郊外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的入口停下,降下车窗。约瑟芬感到一阵眩晕,不是因为车的惯性力,也不是因为时差,而是因为最近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令人应接不暇。一旦阿基里斯锁定目标,他就会下定决心竭尽全力去行动,执行力堪比导弹。她钦佩他这种全力以赴的行动风格,同时也担心失败的可能性——全速碰壁,撞得很惨。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能和阿基里斯一起冒险,碰壁总比被无人机绑架要好。

约瑟芬以前没来过俄罗斯,不过在法国曾经跟几个俄罗斯“商人”有过交集。他们冷血无情,但又很有头脑——危险的组合。

“弗拉基米尔和帕特丽夏·马卡萨里亚,”阿基里斯说,“我们是来参加投资者招待会的。”

门卫穿着他们在网上看到的那种通用俄罗斯灰色警察制服,红色安全标志,戴着一顶黑色贝雷帽。约瑟芬暗暗松了口气,这是雇佣警察。不过,这家伙的体格和面无表情的神色让她有些担心。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后座后,门卫拿起平板电脑,滑动屏幕,“拼一下你们的姓。”

“M-A-K-A-”

门卫打断了阿基里斯,“找到了,弗拉基米尔和帕特丽夏。接待处在超立方大楼,直接往前开就能看到,停车场在右边。”

车开了进去,约瑟芬问:“马卡——什么的,是谁?”

“马卡萨里亚夫妇是我的老朋友了。今天是他们结婚20周年纪念日,晚上在圣彼得堡的艺术博物馆有个庆祝活动,有100多位客人,我也本该在场。以我对女主人的了解,活动会很有排场,有弦乐四重奏、丰盛的晚宴和焰火,但显然我去不了。同样,如果有必要,他们也有铁证如山的不在场证明。”

“他们也在投资者招待会的名单上?”

“不,这只是个简单的黑客操作。我伪造了一封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总裁的电子邮件,发给了负责媒体联系的工作人员。”

“聪明。”

“实际上,我有以前因为执行任务认识的朋友,他们在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莫斯科分部工作,也完全可以为我们争取合法的邀请。但中情局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这条路行不通。”

“也许等这次任务结束后,你可以把我介绍给马卡萨里亚夫妇。”

阿基里斯笑着转移了话题,“应该是场有趣的派对,如果你喜欢这类活动的话。”

我可能会喜欢这种事情,约瑟芬笑着想。虽然法国以其奢华的派对和丰盛的香槟酒宴闻名,但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至少没作为受邀的客人参加过。她的银行对账单总是至少有三位数的缺口。毫无疑问,上层社会的浅薄人情关系和心机技巧她都玩不转,但她还是愿意享受一两个月这样的优越生活——只要有合适的人陪伴在身边。

他们拐进停车场,熄了车灯,打量着眼前的超立方大楼。这座巨大的玻璃幕墻建筑坐落在一个人工湖旁的高地上,看起来像是被外星人从天上扔下来的。大楼一层灯火通明,上面的楼层只有几个房间亮着灯。

“看起来像谷歌大楼,”阿基里斯说,“我相信这不是巧合。”

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见客人们身着华服,啜饮着香槟,约瑟芬感到肾上腺素冲击着血液。今晚行动的第一阶段由她负责,是赢还是输全看她了。

说到着装,她今天穿的衣服可是精心挑选的:长袖、短裙,袖子里可增加隐蔽口袋。木炭色很低调,不会吸引游荡的目光,一旦有人注意,视线也会转移到深深的乳沟和美腿上。

栗色长假发配上直刘海,完美衬托着她今晚的造型。她的形象足够时尚,可以很好地融入百万富翁们的妻子和情妇中,同时又不很显眼,只是特权人群中又一张漂亮脸蛋而已。

约瑟芬伸手推开车门,阿基里斯问:“你需要多久?”

“六分钟。”

“六分钟?你怎么可能——”阿基里斯说了半句又改口道,“我忘记你的本领有多大了。”

约瑟芬冲阿基里斯眨了眨眼睛,下了车。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很简单,只需扒个口袋。当然,不是随便哪个人的口袋,得是保安的,因为今晚任务的第二步需要一张全能通行证。

一个保安打开门,引领她向里面走去。阿基里斯留在车里,透过玻璃幕墙观察楼内的情况,同时通过藏在约瑟芬耳朵里的麦克风监听。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跟他说话,细跟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我会随时向你通报最新情况。”

“非常感谢。我会保持安静,以免让你分心。我知道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

约瑟芬首先要做的是混入人群,成为其中一分子。她要利用名人惯用的技巧:当大牌明星低调出行时,除了棒球帽和太阳镜这套常用伪装外,他们还会手拿星巴克咖啡杯。在没有其他辅助工具的情况下,这是最有效的幌子,是“本地人”的标签。

约瑟芬从服务生端着的银色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酒,走到人群中。她随意穿行着,同时把握着速度,不要太快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时不时地点头、微笑,目光却游移不定。大家都在忙着——结交朋友,推销自己,笑得并不自然,表情也过于生动。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打着领结,年纪稍长。他正啜饮着马提尼,观看投射在墙上的无声幻灯片。无疑是个外国人。

约瑟芬走进房间20秒内就发现了目标。他的块头有点大——俄罗斯男人究竟都吃些什么?——除此之外,其他方面都还符合要求。30多岁,面孔英俊,眼神并不很机警。看起来他经验足够,但可能厌烦了日复一日的工作;血液中的睾丸素足够,漂亮女人会让他分心。

她在他面前停下来,紧张地喝了一口香槟,杯上留下唇印。他看着她,她指了指楼上,妩媚地一笑,“我的手包落在楼上了,可现在门锁上了。你陪我去拿好吗?”

从红唇移到酒杯,再到红唇,他的目光又向下游走了几英寸。随后,他用歉意的口吻说道:“我的英语不怎么好。”

“比我的俄语好哟。”她放下香槟酒,用拇指和食指在裸露的大腿上框出一个盒子形状,并重复了阿基里斯教给她的“手包”的俄语发音,再次指向楼上。

趁对方还没有起戒心,她挽起他的胳膊,带着他走向电梯。

第27章

他们说,对于性爱体验,第二次是最好的,因为探索激情仍在,而紧张情绪已经缓解。米哈伊尔发现自己对渡鸦就是这种感觉。

针对勒克莱尔的首战大功告成:渡鸦飞进飞出,没人发现,赎金收取得毫无磕绊。米哈伊尔从没见过伊万这么快乐。他就像个探矿者,挖掘多年,终于掘到了金矿。

伊万的宏伟计划进展顺利,渡鸦行动几乎毫无后顾之忧。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用担心被抓,他们怎么可能被抓?即便执法部门真的抓了现行——他们坐在特斯拉车里,无人机指挥模块正在运转,渡鸦处于飞行状态,他们也是有万全之策的。只要帕维尔按下“自毁模式”按钮,所有证据就会烟消云散。渡鸦爆炸,碎成纸屑般大小,而无人机指挥模块将会转接到硅山公司一架合法的小型无人机上。

米哈伊尔唯一担心的是能否在截止日期前付清瓦佐夫的钱。在30天内完成6亿赎金的目标,这是个挑战。关键还得要让那些受害者保持沉默。一旦目标有了警惕心,邻居们联合警戒,执法部门开始关注天空,用无人机绑架的难度就会陡增。

但似乎伊万并不担心这一点,这很奇怪。米哈伊尔只得压抑住自己的担忧,至少嘴上没说。

伊万参加了今晚的行动,而不是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远程观看。他说他想亲自体验一下现场捕获,“就这一次”,“看看改进后的铁爪抓取情况”。他把鲍里斯调到了特斯拉的第三排,自己则坐在米哈伊尔旁边的副驾駛座位上。

对于了解机械的内行来说,这次捕获行动简直就像首席芭蕾舞演员的表演一样精彩。米哈伊尔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工程师,但跟鲍里斯这样的天才科学家合作多年后,他完全能够欣赏铁爪的神奇,这种精密零部件的复杂组合堪称工程学奇迹。

铁爪长30英尺,直径1英寸,就像有100个指关节的手指。如果你有X光透视功能,你会看到这些2英寸长的铝管段是由缆索和万向联轴器连接的,而末梢4英尺是用棘轮连接的,使其能够沿着一个平面锁定,就像一根可以收紧的长手指。一旦这些接头闭合,就像手铐锁死,是无法强行打开的。只要被铁爪缠住腰,就没得逃。

“改良版好在什么地方?”伊万向身后问道。

鲍里斯回答:“在棘轮开始的地方新增了一个90度的接头,这样末梢4英尺就可以像长矛一样向前摆动。只要按下一个按钮,帕维尔就可以让铁爪在合适的位置进行缠绕。再按下一个按钮,就可以将铁爪锁定。都是在瞬间完成的。”

“将整个过程说一下。”

“我指挥渡鸦从目标身后低空快速飞过来,待铁爪在其右后方垂下,启动长矛功能,最后4英尺的长矛会像字母‘L的底座一样竖起来。长矛靠近目标腰部的瞬间启动棘轮,长矛会像长长的金属手指紧紧缠住他的腰部。总共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

“棘轮闭合的声音听起来像响尾蛇在摇尾,”米哈伊尔补充道,“会让目标更加恐惧。”

“这些动作经过反复演习,”帕维尔继续说,“先是用人体模型,然后是动物,最后拿真人做试验。模拟过袭击对象站立、搏斗和逃跑的不同情境。正面袭击、背后袭击、高处快速俯冲、低空平飞,不一而足。同时鲍里斯从工程技术角度进行优化,整套动作快如弹指。”

“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伊万说。

第28章

魔术师是操纵知觉的专家。他们会利用被误导的预期、浮夸的动作来分散观众的注意力,让他们得出错误的结论。作为骗子,约瑟芬已经掌握了很多此类技巧,今晚她就要用上一招。

骗局的秘密,就像光学幻觉一样,利用了人的期待。让对方看到所期待物的表象,同时分散其注意力,让人忽视真正发生的事情。

例如,通过在物理定律和人类思维边界之间存在的狭小空间里运作,魔术师可以让笼中的金丝雀消失。虽然将毛茸茸的小鸟变成薄如蝉翼的煎饼并不存在物理制约,但每个人都有天生的心理制约。今晚约瑟芬就要上演这魔术中有趣的部分:神奇再现。她的袖子里没有塞进金丝雀,但确实有一个手包,一个跟衣服料子相同的手包状物体。

这时保安问了一句。

约瑟芬猜测他应该是在问“哪个房间”,于是指了指右侧方向。

她选择了四楼,因为这层亮灯的房间最少,现在朝右转,因为这个方向更暗一些。走廊前方是一个分叉口,她在拐角的会议室门口停下。门牌上用英俄双语标着“门捷列夫会议室”,无疑是对这位俄罗斯化学家的致敬。

“门捷列夫?”保安问。

“是的。”约瑟芬微笑着。

保安伸手从腰部拿出了约瑟芬希望看到的东西。白色的——很好;普通样式——也很好;带凹槽的——仍然很好。用一根线绳绑在腰带上——不好。

为了准备今晚的行动,她和阿基里斯研究了很多照片和YouTube视频。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欢迎各种形式的宣传,所以网上不乏形形色色的自拍视频,任何人都可以看到大楼内部的情况。在一段非官方实习生参观的视频里,他们看到了超立方的门卡。不过那门卡是从钱包里拿出来的,而不是系在绳子上。

保安把卡靠近门锁,立马传来咔嗒一声响。约瑟芬原本的计划是走在保安前面,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同时装作找到手包。她本以为简单的扒口袋动作就能拿到门卡,却没料到它系在绳子上。

约瑟芬只能随机应变,先让保安开门。

门打开了。

会议室经过现代化装修,中间是一张大会议桌,两侧摆满了椅子,墙上挂了块巨大的投影屏幕。按理说,这时她应该回到她“坐过的”座位上去找手包,但她向保安指了指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显然是想让对方代劳。

保安走到桌旁,拉开她指的那把椅子,又低头在地板上找。

她跟着他,皱着眉头,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很快稳住身体,笑了。

魔术师表演纸牌戏法时,观众往往会被他们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所吸引。纸牌在他们的手指上飞来飞去,忽上忽下,仿佛这精密的动作都是由微处理器引导,由线拉动而完成的。对于只在家庭团聚时接触过纸牌游戏的普通人来说,魔术师对那些薄薄的塑化纸板的轻松操纵简直是个奇迹。大多数人认为自己练1000年也做不到,但实际上他们可以——只要他们愿意花上1000个小时。

这一道理同样适用于扒窃。练习,练习,再练习。但扒手们的练习对象不是扑克牌,而是纽扣、拉链、提包,当然还有口袋。起初在装有蜂鸣器和铃铛的人体模型上无数遍地练习,然后是在真人身上。小时候,约瑟芬练习把纸片放在人们的口袋里——称之为小仙女的礼物。有一次,一只毛茸茸的大手突然抓住她瘦弱的小手腕,但在发现她手里的字条上写有美好的祝愿时,那人居然感动得哭了起来,反而给了她几枚硬币。毫无疑问,她练就的天真无邪的表情非常逼真。

虽然约瑟芬多年前就金盆洗手,但她的手指一直保持灵活。这是个来之不易的天赋,她不愿意轻易放弃。

这次,在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的超立方大楼,当她向前倾倒时,从力学角度讲,她的动作是重力作用的自然结果。但这前倾动作却掩护了她另外一連串动作,她的一只手快速拨动拉扯着,将那张珍贵的门卡收入掌中,然后在袖子口袋里快速切换手中物,同时让自己被保安扶起来。

“实在不好意思,”她抬起头感激地说道,又尴尬地低下头,突然发现了什么,“原来在这里!”

她越过保安,向前走过一个座位,背对着他弯下腰——她的丰满臀部无疑吸引了他的目光,尽管椅子遮挡了部分视线。藏在袖子口袋里的手包滑入约瑟芬的手中。“拿到了!”她其实是在告诉楼外的阿基里斯。

约瑟芬站起来,转过身,笑着举起手包,晃了晃,然后放下来。

保安的表情有些困惑,手包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该转移目标了。

她指着他右脚后方,“那是你的吗?”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弯腰捡起一张白色卡片——这是她刚刚调包后留下的假卡,“谢谢你,这东西我可千万不能丢了。”

第29章

他们把特斯拉停在山顶的车道上,从这里可以俯瞰卢瓦尔河谷。渡鸦则停在西边半英里远的地方,周围是葡萄园。他们的目标——克里斯托夫·马丁,随时都可能骑车路过,这是他每周固定的锻炼活动。

米哈伊尔从望远镜后转过头,问同样举着望远镜的伊万:“勒克莱尔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伊万一直在密切关注媒体和警方的反应,留意着任何可能有关他们首次行动的消息,“没有。”

“我得承认,上次行动太顺利了,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伊万放下望远镜,看向米哈伊尔,“是吗?你身经百战,怎么还是不了解一个人会多么快地屈服于恐惧?”

勒克莱尔安全回到地面后,他们又打了个电话,警告劳伦斯,一旦他们报警,渡鸦还会回来。“没有警方证明,他们如何解释被勒索的1000万美元?”米哈伊尔问。

“警方证明有什么用?既不能帮他们把钱要回来,又不能给他们带来平静。而是恰恰相反。”

“什么意思?”

伊万得意地笑了,“撇开我们的威胁不说,设想一下报警时的对话就够了。我给你起个头,‘警官,我刚刚被一架无人机给绑架了。”

米哈伊尔接着推演下去,“有经验的警探可能会做个初步判断,以为勒克莱尔为了窃取公司1000万美元而编造了故事。然后勒克莱尔会被调查。”

“这样就延长了她的噩梦,更不用提我们的威胁。”

“我确实没有想这么远。”米哈伊尔承认,暗骂自己脑子不够用。他应该知道,在预测人的反应时,最好不要怀疑伊万的直觉。

就在这时,伊万指着路上一辆逐渐骑近的自行车,问道:“那是马丁吗?”

米哈伊尔举起望远镜,“没错。我们挺走运——他戴着耳机呢,很可能在听音乐。”

克里斯托夫·马丁是律师,作为一宗大规模侵权案的首席律师,他刚刚进账了3300万美元的律师费。他的事务所在纽约,但他妻子更喜欢住在位于法国卢瓦尔河谷葡萄园的别墅。每年夏天克里斯托夫主要在这里度过,其他时间偶尔也会来过个长周末。

“你来发指令。”帕维尔喊道。

米哈伊尔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对于如此大型的无人机来说,渡鸦已经算是非常安静了。电动机声音很小,转子外壳隔挡了噪声,螺旋桨叶片也是静音运行。但飞行产生的嗡嗡声还是无法避免的。渡鸦听起来像一群蝗虫或成百上千只苍蝇,当然在贴近地面飞行时还会卷起灰尘和石子。

米哈伊尔和伊万两人都用望远镜锁定了马丁。当倒计时数到“一”时,距离马丁20码的葡萄园卷起一片烟尘,但还没等渡鸦升到空中他已经骑车驶过了葡萄园。他要么没有注意到那里的动静,要么根本就不在意。

帕维尔紧盯着马丁,“他的时速达到了40公里,这对于一个律师来说相当不错了。”

他们选择在马丁骑车的去程而不是回程的路上行动,部分原因是考虑到太阳的位置。如果前方有刺眼的阳光,马丁就可能不会注意到渡鸦的影子,看不到或感觉不到它的移动,不会出现最后一秒钟的变数或反抗。前一刻他还在骑着车,听着音乐,下一刻,他就会被抓到空中,命悬一线。

第30章

坐在宝马车里等着约瑟芬从超立方大楼里出来时,阿基里斯感受到了通常他会努力避免的情绪:担忧和后悔。不是为了约瑟芬,她应该没有问题,而是因为卡佳。

阿基里斯担心卡佳目前的处境。毫无疑问,她会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也会生活得很舒服。但没人喜欢这种类似被拘禁的状态。

离卡佳这么近却不能去见她,阿基里斯很郁闷。

伊万策划了这一切,巧妙地安排了他和赖德见面,杀死赖德后又嫁祸于他。谁知道他接下来还有什么鬼把戏。也许他在马克之巅酒吧已经对阿基里斯下了什么圈套,现在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这似乎不太可能。但同样,无人机暗杀也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在将伊万这个威胁除掉之前,阿基里斯绝对不可能冒险联系卡佳。

就在阿基里斯懊恼地用拳头砸着方向盘时,约瑟芬从超立方大楼走了出来,身后并没有谁在追赶。她钻进宝马车,递上门卡。

“对你来说似乎是小菜一碟。”阿基里斯接了过来。

“只要你花了足够的时间训练,剩下的就是基础心理学了。”

阿基里斯很想提高自己把握人心理活动的能力,学习专家的洞察力似乎是最快捷的方法,“基础心理学?”

“我有一个熟悉的基本框架,每次会随机应变。这次,我用的是落难少女的套路。对于一定年龄段的男人来说,这招屡试不爽。”

虽然阿基里斯很想学习约瑟芬的特殊才能,但眼下只能作罢。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充分的在线调查再加上几个确认电话,他们得知斯科尔科沃创新中心唯一的无人机项目是垂直视野公司的,这是石油寡头维克托·瓦佐夫的新创企业。

阿基里斯开车来到工业技术区,把车停在瓦佐夫租赁的一栋大楼后面。这座1万平方英尺的建筑里有“垂直视野”和“反冲系统”(一家风车制造商)两家公司。风车制造,阿基里斯心想,总算有一个石油寡头有前瞻性的眼光。

阿基里斯和约瑟芬下了车,两人像情侣一样手牵着手走向大楼。

检验门卡的时刻到了。

阿基里斯几乎可以断定园区保安持有的都是万能卡,不只适用于超立方大楼。尽管最安全的做法是分区管理,但阿基里斯相信他们用的是万能门卡。因为万能门卡简单方便,而从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人的惰性总是根深蒂固。

门锁咔嗒响了一声。

他们走了进去。

人们往往以为创业公司的办公室一定很奢华,至少阿基里斯曾这样认为。但去过几家硅谷新兴公司之后,他发现这完全是自己的误解。事实上,这类公司看起来更像是大仓库,而不是宫殿。大多数公司的布置都很相似,办公区摆满了常见的二手隔间,这种装修是出于经济考虑。在“变现事件”发生之前,比如蓝筹股收购或首次公开募股之前,创业公司对待现金就像在沙漠里对待最后一瓶水。

垂直视野公司也不例外。

大厅里摆放着几把椅子、一张茶几和一个展品柜。没有室内瀑布,也没有油画装饰;没有大理石地板,也没有桃花心木桌子。

“不怎么样啊。”约瑟芬说。

“一般都是这样的。”

“我不是说装修。你看,展品柜里的那架无人机,才鞋盒那么大。”

垂直视野公司生产的无人机用于监测石油和天然气管道。成千上万英里的管道,穿过各种恶劣的、无人居住的地区,将能源从偏远的角落送到港口和人口中心。

这些管道需要不断检查是否有裂缝、泄漏和腐蚀——更不用说偷油的犯罪行为了。通过无人机进行检查更好、更快、更便宜,几乎是神话版的黄金组合。

网上视频里的无人机看起来比眼前的实物要大得多。“也许这只是一个模型,是VV1的小型复制品。”阿基里斯走近,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仔细观看。

“柜子没上锁。”约瑟芬说着,拉开了玻璃板。

她以珠宝大盗快速而准确的动作取出无人机,将垂直视野公司这款旗舰产品递给了阿基里斯。无人机轻得很,尽管已经安装了电池。他把无人机翻过来,检查底部,“这不是仿制品,而是真正的VV1无人机。”

“从网上视频看可是比這要大多了。”约瑟芬说,声音里透着失望。

阿基里斯把无人机递回给约瑟芬,“体积小、价格低也许正是他们的卖点。”

“我在想,伊万可能用了一个空壳公司,用来打掩护。这种无人机得用上100架才能把我从地面吊起来。”

“至少。”

约瑟芬把无人机放回展品柜,拉上玻璃板,“费了这么大劲,却找错了地方。”

第31章

在帕维尔的操控下,渡鸦升到40英尺的高度,花了一秒钟定位,然后从克里斯托夫身后俯冲下来,并迅速放下铁爪。

当铁爪与自行车后轮持平时,帕维尔按下按钮举起长矛,又操控渡鸦稍微朝左侧移动一点,让铁爪靠近骑车人的侧身。在铁爪接触到骑车人的瞬间,帕维尔按下第二个按钮,铁爪像卷尾一样缠在那人的腰上。马丁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拽到了空中,连同他的自行车。

“糟糕!他的鞋子还夹在脚踏上,”伊万喊道,“快速把他拉上去!我可不希望他想到用自行车当武器。”

“收到。”

渡鸦以优雅的姿态腾空而起,毫不费力。“克里斯托夫目前所在的高度为120英尺,相当于10层楼的高度。”

伊万说:“放下耳机。”

“正在放。”

绑架和勒索计划的最后一个战术障碍是要解决与受害者沟通的问题。对于勒克莱尔那次绑架,由于她丈夫在场,所以并不是一个问题。无须废话,劳伦斯就支付了赎金。但在更多的情况下,转钱的人与受害者不会有目光接触。

三方通话提供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即使妻子不关心丈夫,若丈夫在她耳边大喊“付钱”,她也不太可能摇摆不定或者质疑。

不过,由于受害者直接挂在渡鸦的旋翼下面,噪声是个大问题。鲍里斯一直在努力寻找解决方案,最后想到的是用系在缆线上的头戴式耳机。

绞盘把耳机放了下来,米哈伊尔盯着马丁,他正用双手紧紧抓住铁爪。

“看来我们不需要在他身上试验新泰瑟枪了,”伊万笑道,“该给他妻子打电话了。”

伊万在马丁的房外安排了一个监视者—— 一个对渡鸦行动一无所知的承包商,米哈伊尔没见过这个人。伊万指示他不要露面,除非马丁的妻子要离开家,或者不接他们打来的电话时,他才需要介入。一旦家里停电或网络连接失败,他要提供一台笔记本电脑协助女人完成转账。伊万将所有意外情况都考虑到了。

渡鸦团队的哪个成员与她通电话并不重要。多亏移动拟声麦克风,与她通话的人声音听起来会像热拉尔·勒格朗——卢瓦尔河谷警局的探长。

伊万提醒道:“说话的时候,别忘了时不时说一句‘你要知道。”勒格朗习惯在句末加上一句“你要知道”。

“收到。他妻子已经接了电话。”米哈伊尔回答。

“那白痴还没戴上耳机。”帕维尔说。

“为什么?”伊万问。

“我猜他应该是闭上了眼睛,所以看不到。”帕维尔回答。

“你不能晃动耳机砸一下他的脑袋?”

“耳机只能上下运动,”鲍里斯回答,“下次行动之前,我会加上一个球窝接头。”

“我来吸引他的注意力。”帕维尔说,轻摇了一下操纵杆。

“她挂断了电话。”米哈伊尔说。

頭戴式耳机撞到了马丁的头,伊万翻了个白眼。

见马丁抓住了耳机,米哈伊尔发出命令:“重新拨号。”

“喂?”

“听好,马丁夫人,你丈夫10分钟后就没命了——如果你不按照我们的指令做的话。”

“什么?你们是谁?什么意思?克里斯托夫怎么了?”

“他就要掉下来摔死。”

“我们会让他解释。”米哈伊尔启动了耳机的麦克风。

“莫琳!哦,上帝!这东西刚把我拽到空中——”米哈伊尔关闭了麦克风。足够了,时间不等人。

“克里斯托夫?克里斯托夫!”

“我们关闭了麦克风,他现在应该还在说话,但应该闭嘴听我说了。还有你——你要知道。”

“让他说话!我要跟我丈夫说话!”

“现在你需要听我说,如果你想救他的话。你想救他吗?”

“当然。”

“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让他摔下来。你就可以领保险金了,你要知道。再找个男人。”

“你是什么意思?”

“好问题,马丁夫人。这才是能救你丈夫的问题。事情是这样的,你想听吗?”

“说。”

“好。你丈夫现在被无人机吊在距离地面120英尺的空中,无人机是靠电池的,你要知道。如果电池没电了,无人机坠落的话,那么……”

“我需要做什么?”

“只需要打几个字。”

“打字?”

“是的,你会打字,对吧?”

“当然。”

米哈伊尔没接话。

“我打什么?”

“密码、账户号,还有八位数的付款。”

“什么?”

“克里斯托夫,还是你跟她解释一下。”米哈伊尔说,又打开了耳机的麦克风。

“是赎金,亲爱的。打开我的电脑,快!”

第32章

约瑟芬转身就走,阿基里斯举起手,“且慢!”

“他们生产的无人机是玩具级别的,阿基里斯。抓我的那架可是个大怪兽。”

阿基里斯没挪步,“但开枪打死赖德的那架就是这么大小。没错,那架是黑色的,而VV1是白色的,但一罐喷漆就能搞定。”

约瑟芬回到展品柜前,“如果这架是黑色的,能对得上吗?”

“我不敢肯定,但大小和形状是差不多的。”

“生产这种形状和大小无人机的厂家有几百个。你现在抓住这根稻草不放手是因为我们没有其他线索。”

“不,我是尝试按照伊万的思路想问题。”

“什么意思?”

“你的反应正是伊万想看到的——绝对不相信,无须看第二眼。”

“按照这个逻辑,任何一家酸奶厂或萝卜农场里都可能藏着他的秘密实验室。”

“酸奶厂和萝卜农场无须雇用尖端的航空工程师和材料科学家,也担负不了高科技研究和开发所需的无数互动:互联网搜索,参加会议,购买工具等。”

约瑟芬指着那架无人机,“可这里只生产小型无人机。我们还是换个地方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阿基里斯仍然没有动弹,“我们对付的可是伊万。”

“你以为我忘了吗?即便是伊万,也没法把猛犸藏在老鼠后面。快点,走吧。”

“现代风车就像是猛犸。”

“风车?”

“维克托·瓦佐夫的另一项业务,都是在一个屋檐下。”

约瑟芬想了一下,“发动机和旋翼都相当大。”

“还有电池。”阿基里斯补充道。

约瑟芬拿出门卡,走向大厅后门,“你还等什么?”

咔嗒一声,门开了。巨大的房间里不时闪着LED灯的微弱光线,是电子设备上的状态灯。

这里是空旷的开放式布局,是高科技领域最流行的风格。整修过的大仓库,天花板高得足以飞起小型无人机,巨型风车叶片工作也毫无障碍。据她估计,房间能有20英尺高。

虽然房间里没有人,却充斥着电子机械运转的声音,闷钝但很清晰。约瑟芬看过去,阿基里斯在微笑。

他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问:“是无人机的声音吗?”

她泼了一盆冷水,“不是。音高不对,音调变化也过多。”

阿基里斯发现门后的墙上有一排开关,于是拨动了最远的一个开关,昏暗的应急灯亮了,“我们要不要探索一下?”

前面是一些低矮的隔间,是分类工作站,有的专门负责无人机,有的负责风车。除此之外,还有长长的白色工作台,钢架补给品站,摆放有序的工具架。唯一封闭的区域在两侧。最后面堆满了包装材料,是储藏区。

“看起来很简陋啊。”约瑟芬惊讶地说。

“这正是关键所在,结合了灵活性和合作性。”

他们四处走动观察着,终于发现了机械噪声的来源。一组六台大型机器在工具架旁排成一排,每台机器都有快速转动的部件,在透明的聚碳酸酯墙后面不断振动着、旋转着。“这是压力测试机,”阿基里斯说,“让机械零件经过数百万次测试,以检查其疲劳情况。可能只是在晚上才运行,因为有噪声。”

他们又花了10分钟,从一张桌子走向另一张桌子,从一个工作台走向另一个工作台,很少说话,集中注意力观察,但约瑟芬看不到在凡尔赛袭击她的怪兽的影子。

走到房间后面,约瑟芬转向阿基里斯,“有什么结论吗?”

“我看不到大型无人机的影子。”

“我也是。”

“奇怪的是,这里也不生产小型无人机。”

“生产啊。”她指了指她右侧一摞摞VV1的包装盒。

阿基里斯摇摇头,“这里只是搞质量监控测试和包装作业的,可能是为了盖上俄罗斯制造的印章,没有别的。”

“那么下一步怎么办?”

阿基里斯没有说话,而是环顾四周,用手势示意了一下。

“会议室?”约瑟芬问。

“不只是会议室。有一个职能部门永远不要忽略,那就是财务部。这些一模一样的隔间给人一种平等的感觉,但工资条能透露真相。”

财务部很容易找到了,在后面一个角落,但房门理所当然是锁着的。约瑟芬把门卡靠近,门锁上红灯闪烁。她用指关节叩了叩门,确定了其金属材质,“没有可以撬锁的工具,也很难强行打开。”

阿基里斯后退了几步,打量着门,面露微笑,举起一根手指,“稍等一下。”他小跑着来到刚才经过的一个工作台前,很快就拿着一把开箱刀回来了。

“你要靠一把开箱刀?”约瑟芬问。

“是的。”

她想了一下,“你要把锁弄短路?”

阿基里斯脱掉西装,扔在地上,“不是。”

“那怎么弄?”

“用你的横向思维想一想。”

她注意到他有个习惯,喜欢引导她得出结论,而不是直接告诉她答案。她又用指关节叩了叩门,“我的横向思维告诉我,斧子也办不到。”

“斧子是我的第一选择,但是周围没有。”

她往旁边让了让,“动手吧。”

阿基里斯朝后退了两步,向前一冲,将开箱刀刺入墙壁。他抓住刀柄,跳了一下,将全部体重落在上面。刀片从墙上切出一条直线,一直到踢脚板。

正当约瑟芬摇头表示难以想象时,阿基里斯向左移动半步,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又划出一条平行的切口。然后他在上方猛刺一下,双手拉着刀柄,横着划下第三条切口。最后,他放下刀,抬脚在三条切口的中间位置猛踹。很快,他满头大汗,裤子上到处是石膏粉,但足够一人钻过的“门”已经出现在眼前。“确实不怎么优雅,而且他们会知道有人来过,但我们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第33章

位于美国新泽西州的EarthCam是一家提供网络摄像头内容、技术和服务的公司,它的世界各地景观数据库在业内是最丰富的。为了核实那个匿名电话提供的信息的真实性,里普·宗德拨通了EarthCam公司的电话。

“这里是EarthCam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

“下午好,我是联邦调查局特工里普·宗德。我想跟你们技术部的负责人谈一下。”

EarthCam公司通过在网络视频流上发布广告来赚钱,时代广场、埃菲尔铁塔等地都有其业务。他们的业务里也包括由360度摄像头所拍摄的旧金山天际线。托上帝的恩赐,该摄像头清楚地捕捉到了洲际酒店的楼顶,但上帝也设置了小小的障碍。画面是从南面拍摄的,所以赖德被杀的所在地楼顶酒吧并不在视野之内。

现在,在安装了EarthCam软件的电脑屏幕上,里普可以清晰地看到旧金山的天际线。

但眼前显示的是实时图像,里普需要历史记录。

EarthCam有记录吗?如果有,会保留多长时间?视频占用大量内存,所以任何记录肯定会被定期覆盖。每天?每周?每月?他马上就会知道了。

接电话的女孩很配合,几分钟后,首席技术官罗恩·斯托廷带来了好消息:EarthCam每个摄像头都配有专用的8TB硬盘,足以存储四周的录制内容。而且,只要公司同意,罗恩可以让联邦调查局远程访问该硬盘。

更让里普高兴的是,视频提供了与现场摄像头相同的用户界面,可以改变角度,也可以拉近镜头。里普将视频拉回至赖德死前10分钟,然后点击播放。

凭借多年看监控视频的经验,里普这次也是有备而来。嚼着美味的黑麦熏肉三明治和腌黄瓜,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埃尔帕索和旧金山的午夜灯光有很大区别。埃尔帕索的夜空几乎是黑色的,而旧金山则是中度灰色。他注意到的第二点是安宁,尽管灯光闪烁,但夜空很安静。

视频里一切静止,像画一样。突然什么东西从上空落下,正落在酒店楼顶,很可能落在了马克之巅酒吧,但在他視野之外。里普身体前倾,差点被一块肥美的熏肉噎着。他倒回视频,点击了慢放键。

那东西又出现了,不是幻觉,不是摄像头故障。既不是一只苍蝇嗡嗡飞过,也不是镜头上滴了一滴水。就在那东西靠近楼顶时,里普按下暂停键,放大画面。它有篮球大小,T字形状,黑色。里普倒回了几帧,然后以正常速度播放视频。那东西没有掉落,而是在飞行——是一架无人机。“天哪!”

里普马上召集他的团队。

“这段视频拍摄于赖德局长被害那晚。”他点击播放键,对身后的三名特工说。

“哇,那是什么?”奥斯卡问。

“接著看。”

仅仅七秒钟后,那东西又一次腾空出现。

“是无人机。”克兰西说。

“你从哪儿搞到的?”奥斯卡问。

“这是段商业网络视频。EarthCam公司通过流媒体直播城市景观,吸引眼球后,以发布广告牟利。”

“这个我之前也看到过,但没理会,因为看不到楼顶酒吧,也看不到酒店外墙,摄像头的角度都不合适。你是怎么想到研究天际线的?”亚当斯问道。

“有个法国女人从俄罗斯给我打电话,指引了这个方向。”

房间里安静下来,大家都陷入沉思。

里普打破了沉默,“我想查出这架无人机。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我们现在仅有的线索,也许能走运呢。先从联邦航空局着手,他们有这个行业所有公司的名录,全世界有大约500家无人机生产厂商,1000多种型号。一家家筛查,看能否和视频里这架对上。我知道图像的清晰度不够,让那些技术大咖施展才华改善画质。观察无人机有什么特点,找到最佳匹配。”

“长官,我们是不是忽略了大局?”克兰西问。

“什么大局?”奥斯卡一脸疑惑。

“没有,放心,”里普声音沉稳,“我马上给布里克斯局长打电话,相信一个小时之内,他就会向国家安全委员会通报情况。”

“什么大局?”奥斯卡继续追问。

里普调出两张视频定格照,“这张是下降时拍的,这张是上升时拍的。注意到区别了吗?”

“不是同一架无人机。”奥斯卡说。

“是同一架,”克兰西反驳,“只是它丢下了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里普提示。

“格洛克19手枪。”克兰西回答。

“没错。”

“阿基里斯用的手枪是无人机提供的,所以他才躲过了安全检查。”奥斯卡说。

里普没再理会中情局这个家伙,转向其他人——他们应该更聪明一些,“我担心赖德局长的死标志着一个新恐怖主义威胁的诞生,我无法想象该如何应对。”

“恐怖主义威胁?”奥斯卡讥笑道。

面对众人齐刷刷转过来的目光,里普一字一顿地说道:“无人机暗杀。”

第34章

阿基里斯和约瑟芬钻过那扇临时开出来的“门”,开始分头寻找。14分钟后,约瑟芬高高举起一沓纸,像举着中奖的彩票,“你是对的!”

大多数现代财务记录都是电子形式的,纸质“账本”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电子储存和分类更加高效。但涉及产品包装运输时,还是需要纸质装箱单:寄出地、目的地、产品、数量、日期。

阿基里斯从文件柜旁走到约瑟芬身边,“你找到什么了?”

“VV1部件的装箱单,一次六套——从法国寄来的。”

“伊万喜欢法国。”

“这我当然知道。”

“发货人是谁?”

“没有商户名,只有一个地址——法国蔚蓝海岸。”

“那就应该是这个了。拿走一张,剩下的放回去,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找什么。”

“我们马上离开?”

“大胆开始,适可而止。”

“什么?”

“格兰杰说过的一句话。已经够了,别太贪。”

约瑟芬在接受中情局培训时曾听过阿基里斯的导师格兰杰讲话,所以她理解阿基里斯的敬意。在她一生遇到的有权势的人中,只有少数人让她感到真正拥有智慧,格兰杰是其中之一。他不仅有智慧,而且仁慈,实在是难得的好人。

她把装箱单折叠起来,塞进袖中的口袋里。

约瑟芬和阿基里斯先后钻出“门”,刚一站立,突然发现面对的竟然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眼前是两个身穿西服的家伙,显然是保镖,而不是保安。

两个保镖身边站着他们的主子,而他似乎根本不需要什么保镖。熊一般的身材,粗脖光头,核桃般粗大的手指关节。脸上的皱纹说明他已近60岁了,但拥有30多岁壮汉的强健体格。姿态傲慢,神色老练,气势压人。一个漂亮女人紧紧挽着他的胳膊,从她的珠宝、衣着和50岁女人的手来看,她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妓女。

他们身后隔着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一对夫妇,惊愕地瞪圆了眼睛。从衣着打扮上看他们也是来参加招待会的,显然是投资者,并不习惯持枪荷弹的场面。

约瑟芬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善于临场发挥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这帮她摆脱了多次困境。此时此刻,她的脑子在快速转动,但今天似乎施展不了本领,因为她不会俄语。

但阿基里斯会。

他说了一个名字。

约瑟芬也能听得懂:维克托·瓦佐夫。

维克托盯着她足足看了好几秒,然后转向阿基里斯。他的目光就像是家庭主妇在肉店里选肉:怀疑着,鉴定着。他又转向约瑟芬,很有礼貌,而且用的是英语,“晚上好,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她转向阿基里斯,急切地想读懂他的表情。

“不要看他,”维克托警告,“那样不礼貌,是我刚刚问了你问题。”

毫无疑问,维克托认为她是个薄弱环节,女人容易慌神。约瑟芬装出温顺而怯懦的样子,“我们发现了一个机会,于是就尝试了一下,希望你能原谅。”

“什么机会?”

“保险箱。”

“这里没有保险箱。”

约瑟芬耸耸肩,“我们的消息不准确。”

维克托扬起眉毛,“当然不准。你们不仅要把自己送进监狱,还错过了热闹的派对。不过既然目前并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还得感谢你们帮我发现了安保工作的漏洞。那就只能祝你们在法官那里好运了。”他点了点头表示告别,与漂亮的妻子一起朝出口走去。另一对夫妻走在他们前面。

保镖没有动,等着警察的到来——想必是这样。

第35章

当晚,阿尔诺·肖沃第13次从包里拿出推杆,在手卷多米尼加雪茄的氤氲烟气中打量着这片短草区。这个洞是五杆洞,但他开得很好,两杆就上了果岭。如果推杆完美,他能一杆进洞。

他几乎每周五晚都去打高尔夫,而且总是最后一个走。工作日充满了压力,而这是他最喜欢的解压方式。身后没有人,他尽可以放轻松。享用一支雪茄,品半瓶白兰地。没有人陪,他也没有表演压力。所以,打高尔夫总是他的最爱。

他在练习推杆,活动活动肩关节以便进入状态。天越来越黑了,下一个洞得改用夜光球才行。他的夜视能力已经大不如前,但他不服老,还是坚持长年养成的运动习惯。这就是阿尔诺保持年轻的秘诀:决不屈服。

挥杆练习已经找到了感觉,他向前走了半步,准备击球,不过——那是什么?阿尔诺转过身来,奇怪的声音来自身后的树林,很陌生的噪声,感觉就像一股小龙卷风卷起了蜂巢。地上树叶翻腾着,风越来越大。雪茄烟灰飞出,火花溅到他的毛衣上,一个黑影在头顶移动。不是影子,而是类似气垫船的东西。太诡异的感觉了!

有东西碰到了他的脚。他低头一看,发现是高尔夫球在风中滚动。他弯腰去捡,不知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腰,很硬。他扔掉球杆和雪茄,双手抓住那个可怕的东西。它像扫帚杆一样粗,黑色,坚硬,冰冷,完全拽不动。恐慌吞噬了他,他已然被拽离了地面。

气垫船把他吸到空中,高度刚刚超过树梢。它停止上升,开始向后飞,远离高尔夫会所,在树林上空盘旋。

他难道出现了幻觉?有人给他的雪茄加了料,或者在白兰地里做了手脚?这简直像做梦一样,但的的确确发生了。他抬头看着这只黑色怪兽,虽然难以置信,但它真实存在。阿尔诺为自己没尿裤子或口吐白沫而感到自豪,他努力保持镇定。

他在房地产开发行业从底层一路做起,年轻时还曾在建筑工地干过。脚手架上的工作经历让他克服了恐高症,训练了他在险境中清醒思考的能力。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在高空学到的东西和所培养的技能,现在正是学有所用的时候。

本能告诉阿尔诺,明智之举是掌握主动,当下面出现可以承接的树枝时,就跳下去。但缠绕在他腰间的缆索毫无松动的迹象。他别无选择,只能被挂在那里,接受现状。至少目前只能这样。

为了保持冷静,阿尔诺努力思考着,试图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就像在电影里看自己一样。

然而并未成功。

没等他分析出结果,气垫船就停止了飞行,悬停在林中一条小溪的上空。阿尔诺抬头向上看——得到了答案:谈判。

一副头戴式耳机吊在绳索上垂了下来,正好停在他眼前。

他戴上耳机。

“肖沃先生,我们有一个要求。”

当然你们会有要求,该死的混蛋!“我听着呢。”

“我们马上会接通你的首席财务官,给他一个银行账号,你要命令他转账1000万美元。”

作为经验丰富的谈判者,阿尔诺的冲动是问如果他不照办会怎么样,让对方露出底牌。但目前看来,答案很明显:在价格上纠缠不清似乎既不明智又不体面——他没有筹码,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东西,他们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只要他能腿脚完整地活着,当然,如果还能保有尊严的话,那他就该满足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还不算太糟。“如果我照办呢?”

“你就可以继续玩你的一杆进洞了。”

阿尔诺再次抬头。气垫船有四个转子,与中央绞盘等距排列,这个绞盘控制着悬挂他的机械吊索。绞盘旁边有一块时间显示屏,两个数字发着绿光,正在倒计时。

“这是电池电量可以维持的时间,”耳机里的声音回答了他未问出口的问题,“当然,电量耗尽之前我们会卸掉包袱,把我们的宝贝安全带回家。”

把我们的宝贝带回家,阿尔诺心里重复着。他以前听过这句话,现在想来,这个声音也很耳熟。是谁呢?他能想起来。上帝,他会想起来的。只要想起来,他就会笑到最后。“让伊丽莎白·皮佩接电话。”他指的是他的首席财务官。

“她已经在等着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答道。

“阿尔诺吗?”

“哦,伊丽莎白,我需要转笔账,1000万美元,马上。”

“怎么回事?你那边能不能把吹风机关了——听不清。”

“不是吹风机,如果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你肯定不会相信。他们告诉你账号了吗?”

“是的,你确定要这样做?给安提瓜岛的高寿保險公司转账1000万美元?”

“千真万确。”

“好的。我是否需要先联系一下萨尔?或者让他去高尔夫球场一趟?”

萨尔·什穆埃利是公司的安全主管。作为以色列前国防军少校,萨尔有着军人的智慧和严肃。“不,我要你立即转账。”他抬头看了看时间显示屏上的绿色数字:41。时间不多了,还要留出一旦出现电脑故障或转账程序繁琐的余地。“时间很紧急。”

“我现在就转。”皮佩说。

“等待确认。”那个熟悉的声音说。

法布尔!那声音是埃米尔·法布尔的,几年前他解雇了这个混蛋。作为销售副总裁,法布尔的工作是完成公司的大笔交易,他称之为“把宝贝带回家”。这些交易中有许多是有回扣的。有一次,阿尔诺发现法布尔将要价翻倍并将一半款项中饱私囊,当即解雇了他。但他后来成了一家竞争对手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抓住每个机会出现在记者们的镜头前,自我形象工程搞得红红火火。

现在他春风得意事业欢,居然想要报复了,以牙还牙。他其实可以用老派方式,让他受受皮肉之苦,而不必用这种高科技玩具。

“钱收到了。”法布尔说。

阿尔诺长吁一口气。他知道皮佩会转钱的,但听到这句确认依然感觉一阵解脱,“那么赶快放我下来吧。”

“当然,只是还有一件事。”法布尔说,声音里充满嘲弄。

“什么事?”

“再转1000万。”

第36章

关于无人机的新发现,里普并没有直接告诉布里克斯局长,而是安排了一场会议。任何熟悉职场之道的人都明白,最好亲自向领导汇报工作进展——尤其当失误多于功劳的时候。

起身去机场之前,他把自己的去向告诉了团队,命令关于无人机的事情要严守秘密,不得外泄。但奥斯卡的神情表明,这个命令下得太晚了。毫无疑问,他们的会议刚一结束,他就急忙把消息汇报给了中情局总部。

对里普来说倒也无妨。

飞机在里根国家机场降落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为特工克兰西,“喂?”

“我已经初步确定了那架无人机的身份,是一架改良的VV1,由垂直视野公司制造,用于监测石油和天然气管道。”

“初步确定?”

“照片的分辨率太低,無法百分百确定。VV1是白色的,照片上的无人机是黑色的,但这只是简单的喷漆问题。另外,VV1是我发现的唯一耳朵与之相匹配的无人机。”

“耳朵?”

“就是无人机的天线,但是——”

“明白了。还有吗?”

“没有了,长官。”

“谢谢你,克兰西,干得很好。”

一小时后,里普走进了匡提科的角落办公室。不只是他的上司在等他,中情局局长凯文·里德尔也在。当着两个局长的面汇报工作,就是两倍的功劳。这还得要感谢奥斯卡·平卡斯的无心帮忙。

“请坐,”联邦调查局局长罗伯特·布里克斯说,“里德尔局长刚刚告诉我,你发现了无人机参与的迹象。”

尽管语气亲切,但布里克斯无疑对里德尔先于自己得到信息感到恼火。不过里普相信,他的过失很快就会被原谅。“没错,鉴于问题的严重性,我认为有必要飞过来向你当面汇报。”

里普打开笔记本电脑,播放EarthCam的视频,然后调出无人机进出的定格照。

“你怎么看?”布里克斯问。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阿基里斯利用无人机运送手枪,躲过了赖德的保镖;第二,有第三方利用无人机杀害了赖德局长,嫁祸于阿基里斯。”

“你认为哪种可能性更大?”布里克斯又问。

“用无人机运送武器比藏匿武器要复杂很多。”

“但更可靠些,”布里克斯反驳,帮着分析问题,“藏匿枪支可能会被发现。”

里普礼貌性地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里德尔插话道:“其实,阿基里斯完全可以带把陶瓷刀而不必担心被发现。在他手里,陶瓷刀一样致命。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根本不需要武器,最起码对付一个政府官员是不需要的。”

里普没有反驳。

布里克斯掰着左手的指关节,眼睛盯着天花板,“如果是无人机发动了袭击,那这件事就绝不是前雇员因私仇而报复那么简单了,很可能是更大的阴谋。”

“那会是什么呢?”里德尔问。

“可能有人想杀死赖德,认为嫁祸于阿基里斯是逃脱的最好办法。或者杀死赖德是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

“比如?”

“比如说,如果你想给潜在客户证明你有能力杀死任何人,那么杀死中情局局长无疑是最好的预演。做到了这一点,你就可以随便开价了,九位数的价格都不是问题。”

里德尔阴沉着脸点了点头,转向里普,“你怎么看,宗德?”

“我得承认,我没想到过‘预演这层,我是直接想到了更广义的安全问题,就停在那了。”

“更广义的安全问题?”

“我们国家遍地是枪,无人机也随处可见。一旦有人意识到可以将这两样东西结合起来,做到杀人无痕的话,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两个大人物沉思着,咀嚼着他的话,好像千斤重担突然压在毫无准备的肩膀上。房间里一片死寂。

布里克斯率先打破了沉默,“这案子的进程我们需要保密。”

里德尔马上附和,“同意。”

“我们的团队能做到这一点。”里普说。

“关于这点我们需要亲自强化一下。”布里克斯对里德尔说,然后转向里普,“看起来抓到阿基里斯比我们设想的还要重要,已经不再是颜面问题了。”

“我同意。”里德尔说,“阿基里斯知道在楼顶发生了什么。如果他是被陷害的,他会知道是谁干的,那么找到他的紧迫性就增加了10倍。”

布里克斯说:“到目前为止,对于我们团队之外的任何人来说,阿基里斯还是我们的头号嫌疑人。公众和媒体还不知道无人机的事情。里普,你的团队在调查无人机时要非常谨慎才行。”

里普很想问布里克斯,是不是应该解除当场击毙阿基里斯的指令,但他吞了回去,“明白。我们已经初步确定该无人机型号为VV1,由莫斯科垂直视野公司制造。”

“该死的俄罗斯人,”里德尔说,“这说得通。”

“垂直视野公司的老板是维克托·瓦佐夫,石油寡头。”里普加了一句。

里德尔扬起眉头,“我会调查他跟赖德是否有过交集。”

“还有另外一个线索跟俄罗斯有关。”里普说,“我接到的那个电话——让我搜索天际线的电话,是从莫斯科打来的。尽管我很确信对方是个法国女人。”

“法国女人?她的目的是什么?”布里克斯问。

“她似乎是想帮阿基里斯脱身。”

“你认为她打电话的时候阿基里斯就在她身边?”

“至少在事发之后她曾跟他交流过。”

“那个女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里德尔问,似乎突然来了兴趣。

“挺年轻的,让我想到漂亮的法国女郎,但又很老成,让我不得不认真对待她的话。30岁出头吧,我猜。”

“这件事你跟团队成员提及过吗?奥斯卡知不知道那个法国女人?”

在从视频中找到线索之前,里普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我们没有讨论过她。”

里德尔用拳头砸向桌子,“阿基里斯最后的搭档是个法国女人,他们只合作过一次。那次任务他们搞砸了,所以都被炒了鱿鱼。那次行动是为了抓捕‘幽灵伊万。”

第37章

阿基里斯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踱了十几步后,维克托·瓦佐夫竖起左手食指,停了下来。这位寡头的好脾气和风度并不是为了约瑟芬,而是做给妻子和外国投资者看的。他低声对夫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回到保镖身边指示着,而她则护送着客人向门口走去。

保镖接到指示,示意搭档去护送老板,而他的手枪始终指着约瑟芬。

维克托离开了,约瑟芬小声问阿基里斯:“他刚才说了什么?”

“垃圾车早上会过来,我们要被扔到垃圾车里。”

“不许说话!”看守他们的保镖喊道,格洛克19手枪对着约瑟芬的胸部,但眼睛一直锁定着阿基里斯,“回到里面去!”他用下巴示意着那个洞。

阿基里斯揽着约瑟芬要跟她一起过去。

保镖喝止了他,“你自己过去,她留在这里。”

阿基里斯只好照办,不是出自恐惧,而是缘于信心:相信约瑟芬能照顾好自己。

他刚从那个洞钻过去,就听见什么东西滑过,挡在洞口,堵住了他的退路。从外观来看,是一个文件柜,虽不是坚不可摧的物理障碍,但只要一碰就会咣当作响,想悄无声息地发起闪电攻击是不可能的。

阿基里斯花了几秒钟试图偷听外面在说什么,但根本听不到。压力测试机的噪声太大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肯定不能干等着,这违背他的本性。这种情况下,如果不采取点什么行动,他的头发都会急得着火。

他环顾房间:财务部的长度是普通办公室的两倍,三间办公室的宽度,高度也是普通办公室的两倍。为了将其与其他办公室分开,建筑师将墙壁直接砌了上去,没有天花板。从美学角度看更有特点,而且也可能更经济。

屋顶由金属架支撑,像大型仓储超市的屋顶一样。对于任何愿意登高的人来说,这像是不知通往何方的高架公路。上面的通风口虽然很结实,但对于他这样的宽肩膀还是不够大,因为他以前曾经尝试过。如果房间着火他需要逃生的话,他会把通风口从固定物上扯掉,从风道爬到隔壁房间。但这条路现在也行不通,因为要想逃跑,必须不被发现才行,可是压力测试机的噪声无法提供足够的掩护。

他压抑住内心的万分焦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想办法救约瑟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要他不行动,她就得受折磨。

他一边在屋里四处走动收集着武器,一边斟酌着他的各种选择。几把开信刀、一个半球形玻璃镇纸和一把大剪刀已经装在口袋里。

放把火怎么样?火警会引起快速反应机制——紧接着肯定是两声枪响。报警也会带来同样的结果,警察不会这么快赶到,况且他本身还是个通缉犯,也打不了电话。现在只能靠他自己了。

电话行不通,屋顶行不通,墙壁行不通,现在只剩下门了。

门锁从里面比从外面可操作性更强一些。从外面是看不到锁碰的,都被门框挡住了。从里面看,是完全暴露的。

由于回形针方便携带,没有什么危险性,再加上在紧急情况下能派上用场,阿基里斯总是随身带着几枚回形针。这是他的习惯,已经保持很多年了。但这次,万能的回形针让他失望了。他能塞进缝隙里的回形针拨不动锁的弹簧,必须得用金属线才行。如果他能从什么电子设备上扯下一根,像用牙线那样把锁碰快速拉开就好了。

他正找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那种痛苦的叫声,但只持续了一秒钟。是男人的声音吗?还是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期望?

他向洞口奔过去,但又马上停了下来,理智战胜了本能:不能往枪口上撞。他压抑住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出对策。

他一只手举起镇纸,另一只手紧握剪刀,竖起了耳朵。他倾听了几秒钟,除了该死的机器嗡嗡声外,听不见什么动静。这时,洞口的文件柜滑开了。

一只血淋淋的手出现在视野中,握着一把格洛克手枪。

第38章

伊万最后还是寻求了专业帮助来解决技术问题:如何在受害人被吊在空中的情况下拿到钱。他不喜欢借助外部咨询,部分原因是出自安全考虑,部分原因是他喜欢自己动脑解决问题。他花了好几天时间在网上费劲地摸索,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银行业务太复杂、太精细了,这事不能靠连蒙带猜。

他利用关系找到了这个行业中最好的暗网银行家,然后花了10万美元来学习对方的诀窍。他们周末在科西嘉岛的一个山庄见了面——这里是法国外籍军团的跳伞团基地,也是银行家的保镖大本营。

在雪茄烟雾的缭绕中,马科斯为他拉开了金融世界的大幕,“银行业已经今非昔比,甚至几个月之内就会发生很大变化。全世界不义之财横流,各家银行都红了眼去争抢这些非法财富,竞争激烈。瑞士在这场游戏中的垄断地位已经是过去式了。”

听到这,伊万很是兴奋,但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行动可不低调,白天的“壮举”会出现在每晚的新闻里。“如果联邦调查局或国际刑警组织介入怎么办?”

马科斯哼了一声,“独立银行家富得流油,根本不把西方政府放在眼里。你就想想吧,即便他们的手续费是千分之一,那每转账100万也要收取1000美元,只需几分钟的工夫,这钱来得可太快、太容易了。除了花高价雇用律师和漂亮的接待员,银行家们还是有大把的油水可捞。”

伊萬听明白了,但对他来说还到不了那一步,“我可等不了几天甚至是几个小时才拿到钱,我需要即时转账,不能撤回也不能被跟踪那种。”

马科斯点点头,“即时性以前是个问题,但现在不是了,各种新型转账系统层出不穷。至于不可撤回,这取决于收款行,与我前面提到的手续费也是有关系的。”

“我不是很明白。”

“如果某个银行家通过在互联网上操作一些数字每天就能赚上千美元,这时候一个穿西装的人亮出外国警徽,让他咬住那只给他投食的手,你觉得银行家会说‘好的,先生,还是‘滚开?”

伊万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那种情形,笑了,他对警察可没什么敬意,“那不可追踪呢?警察能拿到转账记录吗?”

“斯诺登事件告诉我们,美国政府做事是不理会许可的。如果他们想跟踪你的转账记录,他们既有工具也有人才来做这件事,但这需要时间。他们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跟踪到暗网里那个毒贩。”

“这么说短时间内我是安全的,但最终他们能抓到我?”

马科斯又哼了一声,“根本不可能。问题不在于他们能否查到你的转账,而是他们最终会追踪到什么。如果你用假身份或空壳公司来开户——”他把头往后一仰,向空中呼出一口烟。

烟圈很快消散得无影无踪。伊万笑了。

他得到了答案。

他很想雇用马科斯帮他安排管理渡鸦的勒索行动,在几十家银行分别设立账户,这样每个账户他只使用一次即可。但因为他们已经见过面,这就不可能了。没看见过伊万的精明银行家有的是,他不缺人选。于是他问了马科斯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让联邦调查局跟踪这些钱呢?”

第39章

手握格洛克手枪从洞口钻进来的居然是约瑟芬,阿基里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她浑身是血,但似乎并没有受伤。她扔下枪,像个受惊的孩子扑入他怀里,紧紧拥抱着他,无声的抽泣变成时断时续的痛哭。

他想确认一下她已经完全除掉了威胁,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此时此刻,她需要他的拥抱。

一分钟就够了。

她停止哭泣,松开了手,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阿基里斯的眼神里带着问号。

她摇摇头,说道:“对不起,刚刚——刚刚——”

“那些血,都是他的?”

“是的。”

“他没有伤害你?”

“没有。”

“他没有——?”

“没有,他没碰我。”

阿基里斯放下心来。杀人会带来心理创伤,但无疑强过被杀。“哦,感谢上帝。”

约瑟芬向后退了一步,表明她能够独自站立了。这时阿基里斯才注意到她全身赤裸。

他从旁边的椅背上抓过一件黑色毛衣递给她,“我们离开这里?”

“是的,赶快。”

阿基里斯走在前面,两人回到了大房间。眼前的一切讲述了刚刚发生的故事,地上每隔几步就有约瑟芬扔下的衣服:裙子,胸罩,内裤。最后是一具尸体——鲜血的来源。

保镖的脸和喉咙看起来像是遭受了小口径的枪伤,但阿基里斯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因为致命武器就在尸体旁边——约瑟芬用的是鞋子,她的细跟高跟鞋。

“你骗了他。你向他保证,如果他让你走,你就会让他飘飘欲仙。你告诉他你会飞回法国,没有人会知道。然后你开始跳舞。”

约瑟芬没说话。

阿基里斯知道她并不想重温刚才的场景,但感觉到她的沉默还有其他意思,“他不会放你走的。他会飘飘欲仙,但这之后他会对着你的后脑勺直接来一枪。”

约瑟芬依然没作声。

“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俩死。你不仅救了自己,还救了我的命。”

约瑟芬还是一言不发。

“我们该走了。”

“是的。”

他拾起她的衣服,递给她,“花一分钟在卫生間整理一下。”

“好。”

卫生间的门在她身后关上了,阿基里斯抓起她的高跟鞋跑到男卫生间,彻底冲洗了之后又用纸巾擦干,电吹风吹干。

约瑟芬从女卫生间出来,看到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鞋子。她盯着那双鞋,嘴唇颤抖着,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阿基里斯知道,她正站在十字路口,需要做出选择:是陷在过去的痛苦回忆里,还是聚焦未来;是走向黑暗,还是走向光明。

阿基里斯给约瑟芬指出了快速康复的道路,但是她得选择走这条路才行。

她下了决心,伸手去拿鞋子,“总比光脚要好。”

“会好起来的。”阿基里斯说,对此深信不疑。

第40章

米哈伊尔见过伊万数十次令人难以置信的壮举,但目睹大师行动依然令他充满敬畏感。不是因为伊万巧取豪夺了巨额金钱,而是因为他的手法实在出乎意料。伊万很有一套不用强力就能找到人痛点的方法。他根本用不着什么锤子和大棒,他绝对优雅。他的战术不仅非常有效,而且具有欣赏价值。

米哈伊尔很难过,因为他们的合作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的老朋友,实际上也是唯一的朋友,即将上岸——带着银行里上亿美元的财富。

他们未曾具体讨论过届时米哈伊尔怎么办,这是个尴尬的话题。虽然最开始米哈伊尔受雇做伊万的导师,处于权威地位,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角色发生了逆转,现在米哈伊尔已经完全依附于伊万了。近30年来,米哈伊尔不仅衣食无忧,而且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这些都仰仗于伊万。他给米哈伊尔的不是付薪水的支票,而是信用卡金卡。

米哈伊尔在银行里几乎没有什么钱,但是他有股票。只要伊万拿到了硅山公司的所有权,米哈伊尔就会得到2%的股份。那是6亿美元资产的2%,也就是1200万美元,足够让他过上无忧无虑的退休生活了。

但他并不想退休,他会怀念这种冒险生活,这种捕猎的刺激和兴奋,这种用智慧打败所有人、轻松获取巨款的肾上腺素激增的快感。这些都是无价的人生经历。

而且他会怀念伊万。

米哈伊尔不禁为他的朋友担心:如果出了问题,伊万不能及时偿还瓦佐夫的贷款怎么办?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无须质疑伊万的计划,原因很简单,他们两人中只有一个人的思维是超前六步的,而那人是伊万。但他还没搞明白如何实施绑架勒索才能在最后期限前筹集到6亿美元。

但他的退休金也有赖于此,所以米哈伊尔还是决定鼓起勇气问一下。他趁伊万独自在办公室的时候找到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说:“不错啊,三天斩获4000万美元。”

“嗯,我很满意。”

“肖沃那次的双击尤其精彩。”

“都是按计划行事的。”

“说到计划,我有个问题。”

伊万扬起眉毛,“请说。”

“你真的计划全额偿还瓦佐夫6亿美元吗?”

“一分钱都不会少他的。”

米哈伊尔耸耸肩,“我以为你会用对待别人的方法对他,找到他的痛点,迫使他自动离开——尤其考虑到他是怎么待你的。”

伊万笑了,“我可不能让俄罗斯黑手党追杀我。”

“按这个支付计划执行可不容易,我们已经有两天没行动了,也就意味着少进賬2000万美元。”

伊万扬扬眉毛,并未回答。他对于米哈伊尔的担心似乎不以为然。

米哈伊尔继续说道:“我又找到了几个目标,但为了把这件事办成,还需要再确定几十个人选。然后我们需要在非公众场合实施可把控的绑架。我们前三个果子都是低枝易摘的,再往前,就得爬高了。到最后,我们只能摘高处细枝上的果子了。”

“意思是——?”伊万问。

“我们不能有丝毫闪失,一次也不能有。要在截止日期之前搞到5.6亿美元就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我们需要保证每出手一次就进账2000万,而且还得有几次日均3000万的进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对于你来说。请原谅我的直言。”

“看来你很担心。”伊万说。

米哈伊尔面露沮丧,但努力保持平静,“你知道瓦佐夫是想要这个公司的,只要有任何机会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抓住。如果你少付他几百万,他绝不可能说‘差不多就可以了。”

“我会注意的。”

“你怎么能这么镇定?要么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情,要么就是你忽略了什么。我知道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我认为有事情还是应该相互通气儿。”

伊万站起身走到窗前,“有件事我得向你坦白,我背着你做了件事。”

米哈伊尔感觉胸口一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让你失望了吗?”

“我不想让你分心。”

伊万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担心?20多年来,伊万视他为希腊神话里的擎天巨神阿特拉斯,能够承担起整个世界的重量。“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把一些调研工作外包了——给了几个朋友——在美国的朋友,让他们也做了一些基础性的工作。”

“基础性的工作?在美国?”

伊万转过身来,“我们要转战美国。现在渡鸦已经装箱,着陆时会有一辆新特斯拉等着我们。明天凌晨2点出发,利用两个机场的夜班时间。”

米哈伊尔知道“夜班”意味着什么。几年前在执行一项任务时,伊万曾解释过。与民航工作相比,服务于私人飞机的工作非常舒适。若有幸得到如此令人艳羡的工作,人人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拼命保住。

满脸堆笑是必需的技能。那些花得起钱租用私人飞机的人早就习惯了周到的服务和阿谀奉承,对待他们,如不表现出足够的恭敬顺从,被炒鱿鱼也是眨眼间的事。因此,富人们的特权范围扩大了,只要小费递上,有些事情工作人员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尤其是“夜班”时间。

“美国什么地方?”米哈伊尔问。

“你猜不出来?”

米哈伊尔也许能猜出来。他了解伊万,也了解渡鸦。“一定是财富聚集之地。”

“那是当然。”

“但不会在大城市,渡鸦需要一定的空间才能发挥最大的作战能力,我们得找独门独院的地方下手。”

伊万没吭声。

“棕榈滩?”

“棕榈滩太开阔、太平坦了,渡鸦来去容易暴露目标。”

当然,整个佛罗里达州都很平坦。那会是哪儿呢?突然灵光闪现,米哈伊尔猜到了。

“硅谷!”

第41章

他们在飞往法国的航班上支付了Wi-Fi费用。和往常一样,飞机上的网络费用高效果差。阿基里斯不在乎,只要约瑟芬的脑子忙起来就好,他不希望她的思绪停留在高跟鞋那一幕。只要给予时间,糟糕的经历和体验就会在脑子里安营扎寨,生根发芽。

幸运的是,他们似乎在垂直视野公司挖到了线索,约瑟芬所发现的装箱单上的地址实在令人兴奋。

她的目光离开笔记本电脑,“谷歌搜索显示这家企业是硅山公司,你听说过吗?”

“好像有点印象,但不清楚。”

“他们的首席执行官是弗拉德·瓦佐夫。”

“弗拉德?不是维克托?”

“没错。”

“一定是他儿子。有照片吗?”

“我找一下。”

约瑟芬没有立刻找到,但她没有放弃。从莫斯科到法国尼斯四个小时的航程里,她一直在搜索弗拉德·瓦佐夫和他的公司,每找到一点信息,她都分享给阿基里斯。她保存了一些链接和文档,但没找到弗拉德本人的照片。

“硅山公司成立于三年前,是家私营公司。”

“主营业务是什么?”

“注册类别为技术孵化器。”

“没提到无人机?”

“没提到任何具体的业务,处于‘隐形模式。在这些文章中,瓦佐夫声称硅山公司对标的是硅谷的高科技公司,故而吸引了不少全球最优秀的人才。他说他们拥有加州同行的所有资源,但视野更开阔。”

“有没有主要持股人的名单?”

“只有一个人——瓦佐夫拥有全部股权。”

“那他所说的吸引了全球最优秀的人才恐怕是夸张了,没有股权激励是挖不到优秀人才的。”

“显然瓦佐夫很有创意:硅山不仅仅是公司,它是一个复合体。工程师和技术人员都住在那里,瓦佐夫说在那里工作相当于全包式度假村生活。”

“听起来像一座科技城。”

“你看这个,”约瑟芬指着一张照片,“可能比任何科技城都更炫。这里之前是亿万富翁的豪宅,瞧这座主建筑。”

阿基里斯凑过头来。这是一张航拍照片,显示了主楼的正面,以及面向海滩的悬崖景观。

约瑟芬向下拉到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从更高的海拔高度拍摄的,“硅山公司占地100英亩,位置优越,海岸线400余米,向内陆延伸达1公里。”

“有没有来自主流媒体的报道,《新闻周刊》或《华尔街日报》之类?”

“主要的点击来自科技期刊上的吹捧性文章。”

“吹捧是可以花钱买来的。”阿基里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约瑟芬说。

“为什么问这个?”

“我要着手解决问题。”

“问题?”

“我在想怎么进去。”阿基里斯赶紧转移了话题,不想让约瑟芬想起他们刚刚结束的行动,“关于瓦佐夫文章是怎么说的?”

“信息不多。39岁,单身。有篇文章说,他是欧洲排名第一的钻石王老五。”

“有什么个人信息吗?国籍?”

“父亲是俄罗斯寡头,母亲是拉脱维亚选美皇后,别的资料就几乎没有了。正如一篇文章所说,瓦佐夫喜欢谈论自己的公司,但一涉及个人他就三缄其口了。不过,这篇文章——提到他单身的这篇文章——说他和他父亲被称为小V和大V,所指的可能不只是他们的年龄差距。”

“但没有照片?”

“确实没有,很奇怪,对于一个首席执行官来讲,他相当低调。我找到的唯一一张照片是他的背影,正在视察他的王国。”

“集体照或者远镜头照也没有?”

约瑟芬摇了摇头,“没有,我怀疑要么我们看到的维克托身边的女人不是弗拉德的母亲,要么遗传骰子偏向了他父亲,要么——”约瑟芬突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嘴角慢慢浮起微笑。

阿基里斯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很高兴看到这种浸入式疗法起了作用,“怎么了?”

“我突然有个疯狂的想法,也许是受了刺激后的胡言乱语,也许只是主观猜测,但我感觉能对上号。”

“对上什么号?”

“我们找的东西。”

“我不明白。”

“我认为小V就是幽灵伊万。”

第42章

阿基里斯严重怀疑,像维克托·瓦佐夫这样的凶神恶煞能生出幽灵伊万这样英俊而富有魅力的儿子,但他抑制了冲动,没有立刻反驳约瑟芬。也许女人的直觉更准确呢。不管怎么说,这种讨论对于约瑟芬的精神和情绪都有好处。

他瞥了一眼四周,他们坐在飞机最后一排,中间隔了一个空座,过道上没人排队上卫生间,空姐们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同时热烈地讨论着脸书上的帖子,为他们提供了掩护性的噪声。“说说你的想法。”

约瑟芬侧身倾向他,“首先,年龄能对得上,40岁左右。国籍和居住地也对得上。”

“可是在欧洲,随便去哪家五星级酒店都能碰上个40岁左右的俄罗斯富人。”阿基里斯说。

约瑟芬没有介意阿基里斯的质疑,繼续说道:“作为寡头之子,他有必要的资金和手段。”

“还请你参照我上句话。”

“有维克托·瓦佐夫这样的父亲,也说明了为什么伊万既聪明又邪恶。”

“这是常见的特质组合,说到特质,伊万跟瓦佐夫可截然不同:身高、体形、长相,都毫不相似。”阿基里斯还是不认可约瑟芬的分析,但很高兴看到她情绪和思维都恢复了正常。

“这么说小V长得像他母亲。”

“有可能。”

“如果伊万的体貌特征能被确定在某个特定的参数值范围内,那他可能几年前就被捕了。”

阿基里斯倒是承认这点,“同意,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你得出这个结论?”

“无人机是最大的连接点。有多少在法国的俄罗斯富人与无人机生产有联系呢?”

“不知道,但如果搜索得足够彻底,我相信会有上百个。”

“也许吧。但还有个问题:网络上找不到小V的照片。如果他长得像大V,或者想成为‘幽灵伊万,我可以理解他为何不愿面对镜头。但如果他的长相遗传了拉脱维亚选美皇后,那一定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才说得通。”

一直也在网上搜索信息的阿基里斯指着他的电脑屏幕,上面有一篇俄语文章,“你看这里,弗拉德·瓦佐夫曾被绑架过两次。第一次是在他16岁的时候,第二次是在他20岁的时候,文章说这跟瓦佐夫和古林家族之间的长期血仇有关。但文章除了说第二次被绑架后他从大学退学并搬到法国南部外,没有披露其他细节。”

“呃,瓦佐夫还有血仇,有意思。但这说明不了什么。”

“这说明了为什么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样子,也说明了为什么瓦佐夫在安保方面下这么大的气力。”

“但这些都无法否定我的猜测。”

阿基里斯决定,还是暂时不要试图改变约瑟芬的想法,或许这样更明智一些。反正也没什么弊端——不管怎样他们也要顺着无人机这条线索找到弗拉德·瓦佐夫——再说,也许她是对的呢。“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我们要找到他。如果他长得像父亲,那他就不是伊万。如果他更像母亲,那我们就进行第二步。”

“第二步?”

“我们要安排一个场合,让你有机会直视他的眼睛,听到他的声音,研究他的体态语言。因为你以前见过伊万,所以你会知道瓦佐夫到底是不是幽灵伊万——无论他做过什么样的整容手术。”

对于她的逻辑,阿基里斯挑不出错误来,虽然他质疑她的前提。“如果弗拉德是伊万,那么我们面对面那一刻他就会认出我。所以这次相遇必须安排在远离人群和保镖的地方,这样我才能立即采取行动。”

约瑟芬伸出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很高兴我们有了目标。现在,来制订计划吧。”

第43章

米哈伊尔左手拿着望远镜,右手敲着仪表板。他很紧张,为自己,也为伊万。

在加州的行动并不顺利。

伊万的“朋友们”——他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在选择目标方面做得很好,即使他们对渡鸦一无所知。他们帮着确定了现金流充裕的公司的高管,然后又根据其日常工作生活的安排发现了适合行动的时机——按照伊万的指导,就是目标独自身处某个地方的时候,比如清晨冥想、在树林或无人海滩散步等。到目前为止,他們的情报都是准确的。

但人数不够。

来加州后,每次行动只斩获1000万美元,再加上他们从法国到美国的转移耽误了两天,还有一次因为目标生病了。因此到目前为止,按照瓦佐夫的还款计划,他们已经有9000万美元的缺口。

伊万暗示很快就会有大手笔,但米哈伊尔还没看到,他开始担心自己的退休金。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也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担心伊万搞不定。

米哈伊尔和伊万在一个山坡上,俯瞰着他们的最新目标位于硅谷小镇洛斯加托斯的庄园,鲍里斯和帕维尔则把车停在树林深处的防火林道上,他们这样分开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通常米哈伊尔独自率团队行动,但这次伊万主动提出和他一起。至于为什么,米哈伊尔并不确定。

伊万探身把与帕维尔和鲍里斯联系的对讲机调成静音,“请你停下来好吗?”

“什么?”

“你在不停地敲击仪表板。”

“对不起。”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太多的事情悬而未决,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如果这次搞砸了,他们就又落后一天,又是一个2000万的缺口。他没回答伊万。

他想知道戈登·桑斯特本人是否和《连线》杂志上的封面照片一样—— 一头略显狂野的红发,杂乱的眉毛,以及永远的似笑非笑——标志着他是房间里最聪明的人,至少在他自己心目中是这样。

他们的目标随时可能出现。这位远近闻名的首席执行官喜欢每天傍晚在自家的山坡花园散步,一手拿着马提尼酒杯,一手拿着剪子,在巴赫的音乐中、夕阳的映衬下修剪他的宝贝花草。米哈伊尔发现这颇具讽刺意味:人工虚拟锻炼环境的倡导者喜欢在大自然中放松自己。

“有话最好直说。”伊万盯着他。

要么现在说,要么就没机会了,米哈伊尔明白。他继续盯着桑斯特的花园,开口说道:“错失米勒让我们落后于计划,而他不太可能是我们名单上唯一生病或者临时改变计划的人。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为什么会担心我?我马失前蹄过吗?我们一起这么多年,有过一次吗?”

“没有,但是——”

“我让人失望过?哪次行动落空了?哪次行动不惊艳?”

米哈伊尔眼睛埋在望远镜里,看不到伊万的脸,无法判断伊万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在嘲笑他。也许伊万只是在考验米哈伊尔的专业性,看他会不会分散注意力。米哈伊尔并没退缩,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们已经落后于计划近1亿美元,之后肯定还会发生一些小插曲。我敢打赌,就在我们说话这当儿,瓦佐夫正对硅山公司垂涎三尺。”

“你担心出差错?”

“这事会越来越难,总会有人去报警的。”

“你说得对。”

米哈伊尔很震惊,既震惊又害怕,他并不想自己的担心成真。到目前为止,每个首席执行官都对绑架案守口如瓶——正如伊万所料。伊万相信,任何一个首席执行官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外界对他人身安全的闲话,因为这毫无疑问会损害他的形象,打击股价。“我说得对?”

“很快我们的小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要是那样该怎么办?你怎么及时偿还瓦佐夫?”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就无惊喜可言了。”

还没等米哈伊尔做出反应,伊万说:“他出来了,桑斯特走进了花园。”

米哈伊尔这才意识到,他虽然眼睛在盯着望远镜,但实际上还是走了神。他取消了对讲机的静音,命令道:“准备行动。”

“准备行动。”帕维尔重复道。

第44章

里普的手机振动着,屏幕上显示的是中情局的号码,可能平卡斯的工作有了进展。他这两天在将那个法国女人的电话录音与约瑟芬·蒙福尔的声音进行对比,同时调查垂直视野公司。“我是宗德。”

“里普,我是凯文·里德尔。”

是中情局局长,居然直接给他打电话,而且没称呼姓,直接叫的名字。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很可能是联邦调查局局长不愿意听到的事情。“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局长?”

“我想知道最新的进展——没有经过过滤的消息。”

换句话说,里德尔想绕开联邦调查局局长。实际上,布里克斯并没有因为里普告诉了里德尔关于无人机的一手消息而责备过他,但他们都知道这样做是越了界的,破坏了他们的关系。现在里德尔想再尝口鲜,可是里普不会再犯错了。

“我知道这电话有点不寻常,”里德尔继续说道,“也许不太符合程序。但我认为,如果我们打开了直接沟通的渠道,那结果也许是互惠互利的。这是个联合调查,而且死者是我的前任。”

里普没说话,脑子却在飞速运转。里德尔用了个神奇的词儿:互惠互利。他想建立盟友关系。

“你偶尔接听一下我的电话,直接告诉我最新消息,这肯定不会有什么坏处。我永远不会提及我俩这种安排,也不会暗示,不会承认,即便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但我会记住这件事,也会记住你的配合。如果你需要我,我也会帮助你的。”

有谁会因为他协助了中情局局长而指责他吗?又不是他直接给里德尔打的电话,他只不过是回应了一个高级团队成员的请求而已。不会的,不会有人挑他的毛病——如果他过后直接给布里克斯打电话汇报这件事的话。

可是问题来了。

如果里普向布里克斯报告了这件事,两位局长他都会得罪。如果他保守秘密,那么对他和里德尔来说是双赢的。这个提议感觉就像一个漂亮女人要求他欺骗妻子一样,而且恰逢他担心离婚的时候。

他决定先伸一只脚试试水,“给我打电话的是约瑟芬·蒙福尔吗?”

现在轮到里德尔沉默了。

里普等着。

“我们相信是的。”

水温暖而舒适,里普又把另外一只脚放进去,“维克托·瓦佐夫和赖德局长之间有关系吗?”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停顿。“不,我们没有发现任何联系。关于瓦佐夫,你最近有什么发现?”

诱惑女郎解开了她的上衣扣子,里普需要做出选择:转身离开还是接受她的投怀送抱?他仰头叹气,男人们何曾抵得过诱惑?“我们的分析专家认为凶手在旧金山使用了瓦佐夫的无人机。”

“瓦佐夫个人是否参与了这件事?”里德尔紧接着问道。

“9·11事件后,我们不再怀疑航空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了。对于这起案子,同样的推理也应该适用。”

“如果是俄航而不是美联航,可能会更值得怀疑。瓦佐夫公司的无人机相对来说比较隐蔽,或者说,比较专业。VV1是一个奇怪的选择。”

“我同意。无人机的选择确实指向俄罗斯人,再加上蒙福尔的电话,我倾向于认为赖德被幽灵伊万所杀。”

里德尔嗓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兴奋,“我无法否认你的推理,你认为伊万和阿基里斯是一伙的还是对立的?”

“都有可能。在有相反的证据之前,我们得假设他们是一伙的。”

“我同意。你有伊万的线索吗?”

“没有。他一如既往地来去无踪。”

“阿基里斯呢?离抓到他还有多远?”

“目前来看他跟伊万的隐形水平一样。”

“感谢你的坦率,宗德,继续努力!”

里普挂上电话,自我感觉良好。他并没有给里德尔任何早于布里克斯的信息,同时又获得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如此,这通电话没什么后果——因此没必要汇报。

就在10英里以外的硅谷中心,伊万也挂上了电话,笑了。

第45章

约瑟芬驾驶着租来的标致汽车,在门岗前停下,降下车窗。一阵热风扑面而来,随即一个光头门卫投来疑问的眼神,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美国《圣何塞水星报》的,与你们公关经理有约。”她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布丽奇特·辛普森,自由撰稿人。

“好的,辛普森小姐,尚塔尔正在等你。你们一行几人?”

“只有我和摄影师。”

阿基里斯化了装,稀疏的胡子,黑边圆框眼镜,高尔夫球帽,头发稀疏的男人经常反戴的那种。他探头看了门卫一眼。

门卫恭敬地递回了约瑟芬的名片。令她欣慰的是,他没有要求她打开后备箱。“尚塔尔会在主楼前等你。前面有几条岔路,不要拐弯,只要继续往前开就行了。不过如果最后掉进海里,那只能说明你开得太远了。”

阿基里斯想出了冒充硅谷大报记者的主意,约瑟芬的采访设计是以内部人的视角来展示在硅山公司的生活,她在“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安排了这次采访,“你们会得到很好的宣传,而我则得到了度假的费用。”瓦佐夫的公关经理在最后时刻用双手抓住了“双赢机会”。

他们以观光的速度开车上山,足足花了五分钟,每一秒都在研究这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建筑风格相似,米白色灰泥墙,红瓦屋顶。院子里阳光明媚,景观设计很有艺术性,充分利用了自然景观,原生态的岩石和野草与精心布置的绿树、灌木和花卉各美其美,相映成趣。尽管天气炎热,约瑟芬还是没把车窗升起来,享受着外面芬芳的空气。“你知道香水业的发祥地离这里不远吗?”

“知道,在格拉斯。天哪,这地方美得令人窒息,还没有看到海呢我就打算搬家到这里了。”

“很难想象工程师们怎么会拒绝这里的工作,尤其如果招聘官是年轻貌美的单身女性。”

“我想这也是你准备好的问题之一?”阿基里斯问道。

“实际上,我准备了十几个关于招聘策略和留住人才统计数据方面的问题。”

虽然他们摆出记者和摄影师的团队组合架势,但策略是分而治之。约瑟芬将以记者身份展示其人际交往能力,而阿基里斯则单独出来拍照,他是“一个创造性的天才”,“需要独处空间”。

他们终于到达山顶,尚塔尔如约在主楼前等候。她穿着一件有图案的夏装,米色的底色上点缀着紫色和橙色,让人想起开车时经过的野花。见他们下了车,她伸出一只手,“我是尚塔尔,我们通过电话。”

“我是布丽奇特,很高兴见到你,尚塔尔小姐。这位是摄影师凯文,他不会说法语,但他也用不着说话。感谢你同意接受采访。”

尚塔尔领着他们穿过一扇巨大的玻璃门,来到精心设计的大厅,从这里能看到风景如画的大海。

约瑟芬突然站住,张开双臂,然后又捂住胸口,“天哪,多么壮美的景色!”

“是啊,即便天天看,也還是看不够。”尚塔尔附和道。

确实,很少有人能有幸看到如此美丽的景色。约瑟芬沉浸了一会儿,转过身来,看到左侧有两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接待员正向她微笑着,便向她们点头致意。接待台对面的墙上,是一幅真人大小的油画,画中一个人正在打马球。约瑟芬着意研究了一下。

“这是瓦佐夫先生,我们的首席执行官。”尚塔尔语气里透着自豪。

“我猜是这样。你知道,很难找到他的照片。”

“瓦佐夫先生喜欢鱼和熊掌兼得。”

“什么?”

“安宁和财富。”

就在她们说话的当儿,约瑟芬听到阿基里斯的相机在咔嚓作响,但并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以尽量减少别人对他的注意。“他很聪明,毕竟,谁不讨厌狗仔队呢?”

尚塔尔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他们走过宽阔的中央旋转楼梯。“到这边来。”尚塔尔说,指着左侧一溜儿玻璃墙会议室,“我们用角落里的那间,蔚蓝厅。你会喜欢那里的视野的。”

阿基里斯大声清了清嗓子,以引起约瑟芬的注意。

约瑟芬回过头,只见他用食指画了个圈。约瑟芬拍了拍尚塔尔的肩膀,“我们谈话时不用理凯文,最好让他干自己的事。他是个摄影天才,但是——嗯,我相信你了解艺术家们。”

“当然。”尚塔尔微笑着表示理解,转向阿基里斯,用英语说道,“我们这里到处都是美景,我相信你会拍到最理想的照片。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找吉塞尔好了。”尚塔尔指了一下接待处的方向。

阿基里斯与那个金发接待员对视了一下,冲尚塔尔点点头,用手触碰了一下帽子以示感谢。

游戏开始了。

第46章

硅山公司安保措施的松懈程度让阿基里斯感到惊讶。除了前门之外,似乎没看到保安,也没有摄像头,至少主楼内没有。据他所知,他还没有被要求通过任何金属探测器。虽然这种环境在办公园区很正常,但对犯罪企业来说却有些出人意料。

当然,看不到传统的措施并不意味硅山公司的安保不到位。防范有多种形式,哪种更安全呢:是把珠宝锁在保险柜里,还是藏在盗贼永远都注意不到的地方?

阿基里斯提醒自己,他正在对付的人是伊万——或许不是,这当然是重点。伪装大师会把自己融入背景中,你不知道面前是一只蜥蜴,还是一堆树叶。

大厅画像中的人很可能就是阿基里斯曾在一艘豪华游艇上遇到的那个人,这让约瑟芬的推理有了依据。基本要素似乎都符合:年龄、种族、体形、身材以及面部特征,然后是地点和张扬的气质。

但是,他仍然有很多疑问。

阿基里斯立即发现了复杂安全系统的第一个要素:标记为通往东翼和西翼实验室的楼梯位于中央旋转楼梯的后方。要去实验室,必须穿过几组玻璃门中的一组。每组门都是酒吧间对开式玻璃门,从地板到屋顶那种。从功能上讲,这种设计让人想起地铁入口的多条并行通道,但通透的玻璃门却更优雅、更高级。

阿基里斯从相机镜头后观察着员工的进出,发现系统非常智能:出入者在离门有一步之遥时,门会自动迅速开启,出入后则立刻关闭。外人不可能偷偷摸摸地尾随出入。

阿基里斯决定尝试最直接的做法,他像由相机镜头引导一般走向一扇门。

没有反应。

没有警报,也没有闪烁的红灯,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他猜想可能是射频识别芯片触发了门的反应,而不是人的动作,而这芯片可能早已内置在员工卡里。非常高级,不显眼但很有效。

就在阿基里斯被门拦住的当口,一个雇员走了出来。这是个年轻人,明亮的眼睛,加州人长相。阿基里斯问道:“对不起,请问瓦佐夫先生一般什么时候来?”

“瓦佐夫?他一般不过来。当然,如果有的选,我也会选择打马球。”加州小伙指了一下那幅画表明自己的意思,走出门去。

有意思。

阿基里斯向吉塞尔走去,“麻烦你按下按钮放我进门,我想进实验室看看。”

“恐怕不行,只有被授权的员工才可以进去。”

“我只拍几张照片,要登在报纸上。硅山公司会让全硅谷的人都眼红的。”

“我相信你,但真帮不了你。我自己都没下去过。”

“真的吗?”

“隐蔽模式。只有团队成员才能进实验室,很严格。”

“哪个实验室团队规模更大,东翼还是西翼?”

“这个我也回答不了,从我这个位置看不到员工朝什么方向拐。”

“你知道高级工程师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来这里工作的都是高级人才。”

阿基里斯感觉自己像是在打乒乓球,该轮到他发球了,但他还没得分,“瓦佐夫先生的办公室在哪儿?”

“楼上,跟其他高管一样,但他今天没来。”

“明天呢?”

吉塞尔张口似乎要回答,但突然换了话题,“你们今晚就要坐飞机回美国吗?”

看来尚塔尔已经把他们的来龙去脉跟两名接待员都交代清楚了。“是明天上午,所以如果他是个早起的人也许我们还能给他拍张照片。”

“恐怕够呛。不过话说回来,他不怎么喜欢拍照。”

“所以只有画像。”阿基里斯挤了下眼睛。

吉塞尔笑了。

“我不多打扰你了。”

“如果有需要尽管找我。”

想进入实验室,需要弄到一张员工卡。这事交给约瑟芬去办自然会手到擒来,但阿基里斯怀疑射频识别芯片触发的不仅仅是实验室的门,智能安全系统会把所有地方都连接起来:办公室,健身房,餐厅。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来跟踪员工——或者确保卡片遗失后能被迅速发现吗?

现在只能在二楼的高级行政办公室寻找机会了。问题是怎么上去呢?中央旋转楼梯完全在接待处视野范围内,这座楼梯部分起到建筑装饰作用,部分起到检查站的作用。要想不被发现而上到二楼,他必须得有点创意才行。

第47章

要从上千个人中选出某个特定攻击目标主要取决于三个因素:第一,这人或其公司要有隨时拿出1000万美元的财力,不管是现金还是信贷,这在硅谷并非什么大问题。第二,根据目标的生活习惯,他会在某个可预测的时间独处。米哈伊尔本以为这点比较难满足,结果发现大多数人都有某种特定的生活习惯,很容易受到攻击。第三点是最难满足的:渡鸦的出入不被发现。

帕维尔和鲍里斯多次练习在特斯拉车的内外装卸渡鸦,已经非常娴熟,简直可以和全美汽车比赛协会后勤维修人员的工作效率相媲美了。不管是装还是卸都能在90秒内完成,但这90秒的操作必须在车子能够开到隐蔽地点才行。但像今晚,在特斯拉所停的位置无法直接观察到目标,米哈伊尔就只能在别的地方行动。但他不喜欢把团队分开,不喜欢单独行动,也不喜欢行动中被伊万盯着的感觉。

“我来打索要赎金的电话。”伊万说,从米哈伊尔手中拿过装有拟声软件的手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米哈伊尔试着从表象来理解计划的变动。伊万亲临现场,所以他想参与进来,找点乐子,也算正常。但对于伊万来说,事情很少像看起来那样简单。

米哈伊尔努力把担忧从脑子里赶走,尽管享受这场演出好了。

有了新铁爪,捕获行动几乎是十拿九稳,不会有闪失。当然,老板在身边,命运也说不定会开个玩笑。

他和伊万在山坡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渡鸦像影子一样俯冲过来。帕维尔在发动攻击前一秒抛下了铁爪。当桑斯特转头去寻找嗡嗡声的来源时,帕维尔收拢铁爪,把尖叫着的首席执行官从地面吊起。

米哈伊尔曾担心,因为桑斯特手里拿着修枝剪,不敢保证情急下他会做些什么。但桑斯特却把工具扔在了马提尼酒杯旁边的地上,正如帕维尔所料。

“美妙至极,”伊万看着渡鸦升到空中,“就像观看老鹰抓鲑鱼。”

“帕维尔真的很厉害。”米哈伊尔附和道,看到耳机从无人机腹部吊了下来。

伊万通过手机先警告桑斯特别动,然后联系桑斯特的首席财务官乔治·米尔顿。

三方电话接通后,伊万说:“你们俩都给我听着!这是一个索要赎金的电话。桑斯特先生,你看到的上方闪烁的绿色数字是电池电量的剩余时间。米尔顿先生,我要你重复我的话:如果我看到任何报警迹象,或者我们在接下来的9分钟内没有收到2000万美元的转账,你的首席执行官就没命了。”

米尔顿老老实实地把伊万的话重复了一遍。

“很好。我刚刚把账号发到了你的手机上,好了,抓紧时间吧。”

“赶快转,乔治!”桑斯特喊道,“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看在上帝的分上,现在别浪费时间问任何问题。”

“怎么——什么——”米尔顿闭住嘴,发现自己正在浪费时间。

米哈伊尔将嘴凑到伊万耳边轻声说:“他们没有2000万。”

伊万没有反应。

“赶快转账,”桑斯特再次喊道,嗓子都哑了,“否则,8分37秒后我就没命了。”

米尔顿的声调仍然平静而有节制,“我们没法马上弄到2000万美元,我们有300万现金和1500万的透支即时信贷额度。剩下的200万可以借到,这没有问题,但8分钟内办不到。”

“这样可以吗?”桑斯特喊道,嗓音里充满了哀求,“1800万可以吗?”

伊万没作声。

“你好,你还在吗?”

伊万依然沉默着。

“也许掉线了。”米尔顿说。

“1800万可以吗?”桑斯特再次喊道。

伊万一言不发。

桑斯特说:“转账吧。”

“我们没有2000万。”

“听我的,如果只有1800万,那就全部转给他,附上留言,以防他掉线了没听到。现在只剩下7分钟了。”

“好,马上转账。”

米哈伊尔抬头看着老板,无比钦佩。伊万榨干了他们。

“转账完成。”米尔顿说,“你听到了吗?我们已经把所有能凑到的钱都转过去了,请放他下来吧,求你了!”

伊万还是没有说话。

米哈伊尔的笔记本电脑开着,正在刷新。他们给米尔顿的账户开在加勒比海的巴布达岛,过了今晚就会作废。账户已被程序设定好,收到任何资金都会立即转入另一个账户,而后者也有类似的嵌入式指令,会实时把钱转给瓦佐夫。米哈伊尔猜,这一切都是伊万花了大价钱找暗网银行家安排的。

1800万美元到账了,米哈伊尔向伊万竖起了大拇指。

伊万终于开口了,“还不够。”

“明天我们就能把剩下的200万转了。”

“只能现在,否则就没机会了。”伊万说。

电话里,对方不停地请求、许诺着,在伊万的沉默中,变成了威胁和咒骂。

米哈伊尔看了看伊万,伊万盯着车的挡风玻璃,依旧不动声色。他把所有的麦克风都调成了静音,放下手机,然后抓起对讲机,“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帕维尔?”

“非常清楚。”

“等计时器显示为0时,把他扔下去。”

第48章

阿基里斯一边拍摄通往行政套房的中央旋转楼梯,一边观察着硅山公司来来往往的雇员们。奇怪的是,似乎没人走中央旋转楼梯。

虽然陆陆续续有员工下到实验室,但阿基里斯没看到一个人上楼。他假装不停地摆弄相机,眼睛却机警地来回扫视。

楼上没有动静,没看到一个管理人员。

奇怪。

阿基里斯走到大厅的尽头,透过玻璃幕墙,外面的壮美景色一覽无余。他推开玻璃门,来到一个山顶平台上,环顾四周。平台高出海面400英尺,面积约6000平方英尺,布置得像五星级法国露天餐厅,圆桌、锻铁椅子、五颜六色的遮阳伞,一应俱全。毫无疑问,这里是员工享受美食的地方,同时也是瓦佐夫招揽投资者的场所。

他走到平台半圆形的石墙边,俯瞰远处的海滩。美丽的白色沙滩上,一座长长的栈桥延伸至海里,上面还有一个别致的凉棚,一艘令人艳羡的游艇泊在旁边。

他望着脚下的悬崖,心里想到了攀岩。突然,他发现崖壁上好像有一个电梯井。当然,阿基里斯对向下爬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向上攀。

回过头来盯着建筑的石头外墙,他突然想到可以爬到二楼,像那种大胆、愚蠢又幼稚的儿童游戏。对于阿基里斯来说,关键在于不被人看见。

二楼的中央阳台离地面大约20英尺,上面没有人。以他的技能,即使脖子上挂着相机,爬上去也只是几秒钟的事情。他只需要避开楼内所有人的目光即可。

阿基里斯朝主楼方向走去,有意避开里面人的视线。他在楼角停下来,装着摆弄镜头,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如果翻上二楼阳台恰巧面对面撞上了谁,他就把相机举到眼前拍张照片,说:“这张好多了。”然后询问对方,是否介意坐在办公桌或会议桌后面摆拍几张照片,“我很希望我们的读者对硅山公司的办公场所能够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谄媚奉承的同时转移对方注意力,这一招几乎屡试不爽。

阿基里斯开始行动。

石墙烫得像比萨炉,但他爬得很快,所以没关系。他跳到阳台上,发现这是一间办公室的阳台,上帝眷顾,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溜了进去,里面富丽堂皇,豪华气派,一定是大老板的办公室。

手工刮削的硬木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柔软的皮革家具沿着房间边缘摆出不同的造型,一张大书桌独立在房间中央。玻璃桌面,不规则的肾形,橄榄木雕刻的细长桌腿。在阿基里斯看来,这房间形式大于功能——但形式确实不错。

奇怪的是,房间里没有书柜或任何资质展示的东西。墙上没挂文凭,没有奖状,也没有什么名人照片。桌上没有奖杯,没有商业材料——名片、信封、信纸,也没有一摞摞的文件。没有任何透露主人身份的东西。

但阿基里斯知道,这间办公室是瓦佐夫的。

也就意味着是伊万的——如果按照约瑟芬的推理他俩是一个人的话。

阿基里斯是從油画中判断出来的:每面墙上都挂着一幅明亮而粗犷的大尺寸油画。也许是波普艺术家雷若伊·尼曼的原作,尽管阿基里斯对这个领域并不熟悉,但画的主题毋庸置疑:马球。

第49章

米哈伊尔早就习惯了伊万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但这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杀死桑斯特?在他倾其所有之后?”

“请再说一遍。”帕维尔要确认。

伊万盯着米哈伊尔的眼睛,冲着对讲机不动声色地重复道:“等计时器显示为0时,把他扔下去。”

帕维尔没有立即回答。米哈伊尔不确定这家伙是否会越界,但伊万的目光里充满了自信。

他们等待着,一秒,两秒,三秒。

团队成员们都知道,渡鸦行动可能会走到杀人这一步。伊万从一开始就为这种可能性做了铺垫。他们的首次任务是在凡尔赛干掉约瑟芬·蒙福尔。但那是有针对性的打击,是算旧账,跟现在不是一回事。戈登·桑斯特跟他们没有任何过节,而且他刚刚支付了1800万美元。诚然,有人认为他是个暴虐的老板,责骂员工是家常便饭,开除秘书比扔咖啡罐还频繁。但他对社会做出了贡献,把数以百万计的胖子从沙发上搬到了VR运动机上,办成了几代医生都办不成的事情。他不应该死。

对讲机里传来帕维尔的回答:“收到。”

米哈伊尔想问伊万,杀死桑斯特后事情该如何收场,但忍住了,心想还是自己先琢磨一下。无疑伊万总是比别人领先好几步棋。他自言自语道:“警察会介入。考虑到桑斯特的影响力,会有媒体报道。由于涉及金额巨大,绑架的性质又非同寻常,这事很快就会像病毒一样传播开来。”

“是的,然后呢?”伊万盯着米哈伊尔的眼睛。

“各级执法部门都会介入——市县级、州级、联邦级。”

“因为一个人死了?”

米哈伊尔一听就意识到这是个引导性的问题,但琢磨了一下才弄明白伊万想把他往哪里引导,于是回答道:“其他人也会报案,其他受害人—— 一旦桑斯特的案子上了新闻。”

“如果他们以前不吭声,为什么会这时候报案?”

米哈伊尔知道伊万是在考验他,试着回答:“现在他们可以匿名给媒体打电话,人们会相信他们,而他们公司的股价不会受到影响。”

伊万的眼神里透着赞许。

米哈伊尔继续描绘着事情带来的影响,“这会成为媒体的狂欢,电视主持人会无时无刻不在谈论这件事。新闻频道会请来各类专家:无人机专家、绑架勒索专家、自卫专家、国防专家、外星人专家、宗教学者、阴谋论爱好者等。不出一个星期,地球上所有人都会知道无人机绑架这件事了。”

“接着说。”

米哈伊尔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为什么没早点意识到这一点?正是这样的思考让伊万成了大师。他继续分析道:“硅谷的每个人都会开始关注头顶的天空,枪支销量将急剧上升,首席执行官们吓得不敢出门,他们会开始检查手头的现金,设立2000万美元的即时信贷额度……是这样吗?你在用恐惧让我们每次的到账数目翻倍?”

“不是。”

“这样风险太大了。绑架会比以前难很多,等我们真的抓住了他们,他们会——你刚刚说‘不是?”

“没错。”

“你杀死桑斯特不是为了让赎金翻倍到2000万?”

“不是。”

“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为什么要拉警报惊动我们的目标?为什么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这样他们就会做好准备。”

“你希望他们做好准备?”

“是的。”

“为什么?”

伊万笑了,那种意味深长又似乎若即若离的微笑,“第二阶段。”

没等米哈伊尔来得及问伊万第二阶段他打算做什么,帕维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只剩下最后30秒,桑斯特慌了。”

“他在说什么?”米哈伊尔问。

“我听不到,你们把他的麦克风调成静音了,但我能看到他在敲打着耳机使劲喊着什么。他死死地盯着计时器,好像马上就要中风的样子,很可能在落地之前就会被吓死。”

伊万解除了头戴式耳机麦克风的静音。

“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发誓明天就把钱凑齐给你们。把我放下来吧,如果我们有钱现在肯定会给你们的,讲点理吧。”他松开紧抓铁爪的手,张开双臂,仰头请求着,“看在上帝的分上,别把我扔下去。”

帕维尔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伊万又一次把桑斯特的麦克风调成静音。他是个战略家,不是个虐待狂。

“……四,三,二,扔下他!”

第50章

阿基里斯在瓦佐夫的办公室仔细搜索,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事实上,他几乎一无所获。除了那几幅油画,他发现最值得注意的东西是灰尘。

灰尘太多了。

并不是说地毯没有被吸过,或者桌面没有被擦过,保洁工作是做了的,但整间屋子浸淫在让人窒息的静止氛围中。对于这种毫无生气的感觉,最好的解释就是房间长期闲置。

阿基里斯蹲下身子,歪着头,找准了角度和光线查看地板的状况,没有发现走路的痕迹。他最后得出了结论:这间办公室虽然宽大豪华,但瓦佐夫却从未在这里待过。

阿基里斯一边思考,一边决定探索二楼其他地方。他探头望向走廊,似乎没有一个人,与下面的人来人往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開始沿着南侧墙窥探各间办公室,猜想它们应该属于瓦佐夫的副手。虽然每个房间都有同样的窗外美景和精致的家具,但就面积和装修而言,相比刚才那个房间都差了一个档次,既没有油画,也没有波斯地毯。但区别在于,这些房间有生气,有人活动的迹象。

阿基里斯一刻不敢停留,他知道时间紧迫。虽然约瑟芬很聪明,可以把采访拖一段时间,但他的缺席会让人起疑心。尚塔尔也可能会有别的安排——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所以随时都可能发出送客令。

他刚来到一张办公桌后面,这时有人从门前走过。门敞开了一部分,保持他进来时的状态。他悄悄走到门口,向外窥视,那人正向楼梯走去。

那人刚从视线中消失,阿基里斯就一步踏到走廊上。他很困惑。

那人是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而阿基里斯刚刚确认了走廊里没有人。这是一条中间带拐弯设计的走廊,有三间办公室:一间朝南,一间朝东,还有一间角落办公室,同时坐拥两个方向的景观。走廊拐弯的里面只有一个大卫生间,是男女共用的。尽管刚才阿基里斯把三间办公室都搜查了,却忽视了这个卫生间。

他再次快速扫视三间办公室,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卫生间上。卫生间的装修让人联想到五星级水疗中心,抛光花岗岩墙面和石质地砖,除了一个小便池和两个隔间外,还有一个淋浴间,有独立更衣室。之前阿基里斯窥探三个房间时没看到人,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在淋浴间洗澡。但地板是干的,柳条篮子里也没有脏毛巾,空气里既没有异常味道也不潮湿。

谜团没有解开,但他需要加快速度了。

由于约瑟芬暂时还没有给他发短信警告,阿基里斯决定碰碰运气探索走廊的另一端,即瓦佐夫办公室西侧的房间。这有点棘手,要去西侧他必须穿过中央旋转楼梯的顶部,一旦有人从楼下大厅往上看就会看到他。

卫生间的门一打开,首先看到的是走廊里的落地镜。从镜子里,阿基里斯发现又有一个人消失在角落里。这几乎无法解释,因为阿基里斯进卫生间检查时,走廊对面的办公室肯定没有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的尽头,只是想确认这个人是否会跟着刚刚走过的那个人下楼。若是这样,阿基里斯就往回走。这个拐弯只能通向两个房间,左首的卫生间和右首的办公室。

他第三次朝办公室里望了一眼,似乎跟之前看到的情况没任何区别,不可能有两个人刚刚在里面待过。

阿基里斯决定跟着直觉走。

他回到角落办公室,来到门后,把门关了四分之三左右,通过空隙观察外面的短走廊,等待着。

他很想给约瑟芬发短信问问她那边的情况怎样,但又不想打扰她。她的任务是帮他打掩护,直到他达到了目的或有了其他结论。四分钟之后,这个结论有了:第三个人突然出现了。

第51章

尚塔尔领着约瑟芬来到的会议室是三间并排会议室中的第三个,每间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珊瑚、绿松石和蔚蓝。会议室四面落地玻璃墙,不透明花纹图案贴膜,每个房间都能看到蓝色的大海和悬崖下的白色沙滩。会议室中央是雕刻精美的石灰岩桌子,周围摆放着奢华的真皮座椅。两个人正微笑着坐在桌旁。

“请允许我介绍塔尼娅·斯图尔特和史蒂夫·德尔。塔尼娅是软件工程师,来自山景城;史蒂夫是电气工程师,来自森尼韦尔。”

握手互致问候后,面对两个美国加州人和公关经理尚塔尔,约瑟芬把准备好的问题一一抛了出来,问题的设计旨在让他们沾沾自喜以放松警惕。她问及公司福利,真的是让人艳羡:住宿免费——这对于见识过加州高价房租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一日三餐也是免费的,而且伙食特别好。“不用购物、做饭,也不用通勤,这就相当于加薪20%,同时还多了30%的优质休闲时间。”约瑟芬问塔尼娅,是否可以在报道上引用她这段话。史蒂夫用准备好的台词插话道:“就好像加入了五星战队,我们工作很努力,玩得也很尽兴,亲如一家人。”

“这比喻太棒了,我也要引用哟。”约瑟芬从采访笔记本上抬起头来,“谈谈你们的劳动成果吧。能给我演示一下吗?让我看看你们在做些什么?”

“他们工作的地方我们不能去,”尚塔尔说,“我想你了解在加州人们常说的‘隐蔽模式。在产品投放市场之前所有事情都要严格保密。”

“好的,不过硅山公司已经运营三年,你们一定有产品投放市场了吧?”

两个加州人面面相觑,尚塔尔又插了进来,“当然,我们有产品,但不是以硅山的旗号销售的,这里存在保密协议的问题。”

“那就是说什么产品都看不到,是吗?”

“我们可以领你参观一下公司的休闲区、宿舍、餐厅、健身房还有海滩,公司自有海滩——见过公司自有海滩吗?”

约瑟芬本想再要求一下,但决定还是把记者身份的杀手锏留作后用,如果有必要的话。她的主要目标是拖住这些人的注意力,给阿基里斯争取时间,“我确实没见过公司自有海滩。”

“嗯,那就好。这算是有新闻价值了吧?”

“我想应该是的。”

“当然,我们还有公司游艇。”尚塔尔像抛出被忘记的配菜,牛排上的欧芹。

“公司游艇?”

“一艘66英尺长的侯爵运动游艇,光明地平线号。”说到这,尚塔尔兴奋地挥动着手臂,“给凯文打个电话,我们这就过去。”

约瑟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凯文一旦进入状态,最好不要打扰他,而且恐怕我没穿合适出游的鞋子。”

“不用走多少路。大厅那头有部观光电梯,可以直接下到悬崖底部。”

“通向海滩的电梯,”约瑟芬说,“我找到合适的题目了。”她用大写字体在笔记本顶端记下来,然后从包里掏出手机,“我给凯文发信息告诉他。”

阿基里斯很快回了信息,只有一个字母“O”,意思是O方案。很显然,他正在忙着什么。他要在这里藏匿一晚上。

第52章

里普是个极简主义者,办公桌一直保持得很整洁。不仅仅是没有杂物,而是什么都没有——钢笔、铅笔、名片、家人照片等,这些东西都容易分散注意力。所有的东西他都放在抽屉里,甚至是照片。他在办公室只做两件事:工作和思考。

工作的时候他就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不管是笔记本电脑还是相关的书面材料。思考的时候,他就玩牛顿摆。

五个钢球悬在一个架子上,一号球和五号球依次摆动,而二号、三号和四号球都保持静止不动。虽然没有动,但也在传输着能量,咔嗒,咔嗒,咔嗒。里普发现牛顿摆有助于冥想,也很让人放松。如果人也像牛顿摆这样能够预测其行动的话,他的工作就简单多了。

里普看着摆动的小球,心里想着幽灵伊万,突然注意到奥斯卡站在门口。这位中情局联络员此时脸上并没挂着惯常那种自鸣得意的笑容。“什么事?”

“约瑟芬·蒙福尔失踪了。她从巴黎飞到纽约,然后消失了——就在赖德被害的第二天。”

“你认为她跟阿基里斯在一起?”

“这是我们考虑的一种可能性。如果阿基里斯被人利用无人机陷害,那就符合了。说实话,我觉得这种猜测还是挺牵强。他们在一起只合作了几个小时,而且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

“这几个小时,他们是在追踪幽灵伊万,对吗?”

“对,但没有成功。”

“那么你们想到的其他可能性是什么?”

“有可能阿基里斯和伊万联手了,而蒙福尔不知怎么得到了风声,正试图阻止他们。”

里普用食指触碰了一下小球,使其停止摆动,示意奥斯卡坐下来,“你跟蒙福尔合作过吗?”

“并没一起工作过。那次行动我把她分配给了阿基里斯,他俩搭档,但我们从未见过面。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那次是个紧急情况。行动突然从伦敦转移到摩纳哥,她是唯一方便分派任务的特工。”

“这么说你并不太了解她的实力?”

“我知道她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中情局行动失败了。她中弹了,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万幸。”

“你从来没见到过她?”

“没有。”

“你没去医院看过她?”

“当时她在法国,我在华盛顿特区。她出院不久就辞职了。”

“那时候阿基里斯也不在中情局了?”

“没错。”

“也就是说抓捕伊万的那次行动也是他的最后一次行动?”

奥斯卡正要回答,克兰西冲进了房间,“对不起,但我想你们一定想知道这条消息,洛斯加托斯小镇刚刚发生一起命案,受害人被绑匪撕票了。”

“洛斯加托斯属于你的管辖范围。”奥斯卡补充了一句,唯恐里普不知道。

“名人吗?”里普问。

克兰西点点头,“戈登·桑斯特。”

“搞虚拟现实的那个家伙?”

“没错。”

“我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然后找你。”

“关键是,”克兰西深吸了一口气,“他是被无人机绑架的。”

“用无人机开枪打死他的?”

“不是开枪,是从空中扔下去的。无人机把他吊到空中,绑匪勒索2000万美元赎金,但他的首席财务官只能拿出1800万,然后他就被从空中扔下去了。”

“稍等,那个无人机有多大?”

“不确定,沒有目击者。”

里普有些跟不上节奏,“你坐下,再给我说一遍。”

克兰西坐下来,又从头讲了一遍:和桑斯特的首席财务官的通话,钱不够,苦苦哀求,转账,人被从空中扔下,最后是尸体。

“有谁看见什么了吗?”

“桑斯特的家在山上,有一块3英亩的土地。周围树木茂盛,比较私密。这会儿洛杉矶警察正在向邻居询问情况,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进展。”

“有没有可能是首席财务官虚构了一个无人机故事来掩盖自己的监守自盗行为?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呢?”

“临时起意?”奥斯卡问。

“也许首席财务官看到桑斯特从树上掉下来摔死,当场决定利用这场事故为自己捞取1800万美元。”里普回答。

“这个假设虽然可能,但验尸官已经确认了死因。探长说桑斯特不是在树下被发现的。如果他在户外被拖行过,或者按照这个说法他爬到树上,验尸官会发现迹象的。”

里普看着桌子对面的奥斯卡和克兰西,“一方面,我们在视频里看到的无人机很小,不可能从地上吊起一个人,所以桑斯特如果是被无人机杀死的话,不会是同一架。另一方面,如果赖德和桑斯特确实都是被无人机杀死的,那他们是有记录可查的头两个人。这两起案子的发生只相距几天,相隔几英里而已,所以很难相信这只是个巧合。”

奥斯卡和克兰西都点头表示同意,他们也不倾向巧合这种说法。

“这么说这两个案子很可能是有联系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克兰西说:“不过要注意,根据首席财务官的说法,桑斯特案不是单纯的暗杀,这是个绑架勒索撕票案。”

“桑斯特太不走运了,绑匪倒是运气不错,凭空得到1800万美元。”里普向后靠在椅背上,头枕双手,“想想看,用无人机绑架,同时索要赎金,从策略上看,构思太巧妙了。”

“战术巧妙确实符合幽灵伊万的特征,”克兰西说,“但可让我们吃尽了苦头。幽灵伊万真是名副其实,来无影去无踪啊。”

“没错。”奥斯卡附和。

“而且情况会更糟。”里普说。

“为什么?”克兰西问道。

里普扯起三个小球,让牛顿摆再次摆动起来,“不管是谁主导了这场绑架,他利用无人机一个小时内就净得1800万美元,所以他绝对不会停手的。”

第53章

镜子什么时候不是镜子?当它是门的时候。阿基里斯刚刚验证了自己的假设。

这扇镜子门带来了一系列新的结论和方案,他的首要任务就是跟约瑟芬分享他的发现。他今晚可能要留在这里。

尽管阿基里斯在计划这次行动时并未料到秘密通道的存在,但确实预测到了在这里过夜的可能性。实际上,他将之列为第二大可能性,因此他们将这次“采访”安排在工作日快结束的时候。而他预测的最有可能的情况因为无法绕过的监控和建筑本身的设计特点而未能出现。

他回约瑟芬的短信字母O代表的意思是过夜(overnight)。

现在约瑟芬应该结束采访了。她会告诉尚塔尔,说摄影师凯文犯了偏头痛——她会翻个白眼,说他常犯病——已经回车上休息了。不用担心,他常这样,但他已经拍好了绝美的照片。

她会在前门跟尚塔尔他们告别,快速开车驶离,以防有人注意到车里的情况。山脚下的门岗将是她最后一个障碍。

严密的安保措施像外科手术一样精确,他们会记录有多少人进去,这样才能核对出来的人数。最好的安保系统还需要将进出人员的面孔进行匹配,这样他们就会知道谁留在了里面,有了照片也更容易寻找消失的人。

为了过人数复核这一关,约瑟芬会装作打电话在半山腰停下来。然后她会放倒后座,从后备箱里拉出一个人形模特。这个人形模特留着稀疏的胡子,戴着黑边圆框眼镜,黑色高尔夫球帽——帽檐向前拉,遮住眼睛。

就在阿基里斯等着约瑟芬“一切正常”的回复时,继续有人从镜子后面出来。镜子悄无声息地滑开,又迅速关闭。待到镜子第三次滑开时,阿基里斯迅速朝里瞥了一眼。令他惊讶的是,里面并没藏着秘密实验室,至少没法直接看到。里面是一部电梯。

就在他看到电梯的那一刻,阿基里斯不禁为自己缺乏远见而感到羞愧。无人机实验室当然应该在地下,这样会有各种各样的战术便利性,而伊万又一直是个老谋深算的人。通往地下巢穴的入口设计在楼顶这种事阿基里斯甚至都见过,所以,如果了解伊万的为人,这些他都应该能预料到才对。

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约瑟芬发来了消息:“我离开了。”

“没有麻烦?”

“我口干舌燥,但没麻烦。快告诉我你的发现!”

“我发现了通往地下实验室的电梯,但需要射频识别卡才能打开。”

约瑟芬停了几秒钟来消化这条信息,然后回复:“你打算怎么办?”

“我找张沙发过夜,打算第二天早上尾随第一个上班的员工进入地下实验室。”

阿基里斯确实是这样做的。

每家有晋升制度的公司必然会有上班最早的员工,早起的鸟儿,最勤奋的人。这可以说是公司丛林的生存法则。

阿基里斯躲在电梯旁的房间里等著那只早起的鸟儿。就在镜子滑开的瞬间,他跳了出来,用左手把那个人推进电梯,右手一记重拳,结果两人身上都溅上了咖啡。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喝掉了,昨天晚上他没怎么休息好。

他从昏迷的鸟儿口袋里掏出员工卡,读道:“米基·列昂诺夫。对不起米基,不是针对你个人的。”

瞄准早起的鸟儿,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下去后会撞到人。不过,他最想知道的是距离下一个员工到来还有多长时间。但他无从得知,米基又没法告诉他,他只能假设不会有多长时间。

时间不多,但事实证明够用了。

电梯下到底部,门打开,他想要的答案呈现在眼前:一架巨大的黑色无人机,被一只机械臂夹着,应该是工程师用来进行角度定位的。

他把米基拖到附近墙角,让他背靠墙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空咖啡杯。要是下一个雇员来了看到他,会以为他在打盹——如果他们能注意到他。这个小操作也可以为他的逃跑争取更多时间。

短短两分钟时间,阿基里斯就得到了他要的一切——百分之百毫无争议的证实:硅山公司就是无人机的老巢。

他对无人机、控制模块和周围实验室进行了快速录像,然后又拍了一打不同角度的照片。

他忙活的时候电梯自动回到了二楼。他按下按钮,电梯空着下来了。他用一个三环活页夹把电梯门挡住,把米基拖了进去,坐靠在轿厢壁上,将员工卡放回他的口袋,咖啡杯放在他的大腿上。

米基不会记得他怎么会这样坐在电梯里,这就是闪电攻击的好处:让大脑没有机会留下痕迹。等米基醒来的时候,他会既困惑又尴尬。他会认为头疼是因为摔倒后磕到头了。也许他会去看医生,也许他不在意,但不管怎么说对阿基里斯都无所谓,因为那时候他早就跑了。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阿基里斯在手机上选择无人机的照片,输入约瑟芬的号码,点击“发送”。

第54章

奥斯卡冲进来的时候,里普正盯着电视屏幕。中情局特工刚要开口说话,又闭上了嘴,因为他注意到里普已经在看新闻了。

里普示意奥斯卡坐下来,调高音量,屏幕上漂亮的金发记者正在报道:“自从戈登·桑斯特被害后,又有三名首席执行官匿名提供了信息,他们都声称曾遭无人机绑架并被勒索赎金。只是在赎金交付之后,三人都安全落地了。为什么桑斯特受到了不同的对待?为什么——”

“正如你所料。”奥斯卡说。

里普按下静音键,“这消息能帮我们不少忙,但我们还是落后太多。”

“现在怎么办?”

奥斯卡终于算是问了一个合适的问题。里普站起身来,“拿上外套,我们去电视四台。”他其实更想让克兰西或者亚当斯做副手,但要起到威吓作用奥斯卡也够用了。他用不着说话,只需虎视眈眈地瞪着眼就行。

“我打个电话确认台长在不在。”奥斯卡说。

里普转过脸来盯着他,“你一般都是坐在办公桌后面不怎么动弹,是吧?”

奥斯卡脸红了,“什么?”

“我们从来不提前打电话,提前告知会让对方有所准备。”

“但是——”

“没什么但是。我们得给他们震慑。”

里普其实挺想跑上两英里去电视四台。他很想看到奥斯卡的脸更红一些,再说自己确实也需要一些运动,自从来到旧金山他还没有恢复跑步习惯。但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跑到电视台不太像样,更起不到什么威慑作用,反而会让人觉得好奇又好笑。因此他决定让奥斯卡开车去。

开车驶过了几个街区,两人都没有说话。拐弯到百老汇街时,奥斯卡问道:“为什么桑斯特付了1800万,伊万却杀了他,而其他人只付了1000万,伊万还放过他们了?”

里普其实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教训。”

“按照我说的做,否则你就死定了。我明白。但首席财务官已经说了,他们钱不够,没法马上拿出2000万美元。你不能因为狗不会唱歌去惩罚它。这里面没什么教训,只有残忍。”

里普甚至想,也许中情局没有赖德会更好——如果奥斯卡的横向思维能力能够代表前中情局局长的内部圈子。“这个信号不是给桑斯特的,而是给下一个目标的。”

“你的意思是,他想让大家知道他说话算话?”

“我认为他是想让大家都准备好。我敢说,就在我们说话这会儿,硅谷的首席执行官们已经给他们的首席财务官布置下任务,安排好即时信贷的额度。”

奥斯卡冲着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按响喇叭,摇了摇手指,接话道:“这对我们有好处,是吧?不会再有命案,但多了很多机会活捉伊万。”

“这是你的结论?”

奥斯卡停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因为这符合逻辑?甚至是显而易见?”

“没错。”

“可以肯定这是不会发生的——如果我们对付的是幽灵伊万的话。”

奥斯卡闭上眼睛,低下了头。对于里普的否定,这是个合适的反应,但在开车时,即使以旧金山市中心的限速,也是不明智的。他两秒钟后回过神来,“那么会发生什么?”

“我也不知道。”里普回答。

第55章

阿基里斯把米基留在电梯里后,悄悄溜出了硅山公司,回到他们所住的酒店,并在餐厅找到了约瑟芬。她面前摆放着咖啡和羊角面包,正在看报纸。他示意服务生上一份同样的早餐,在她对面坐下。

约瑟芬抬起头来,脸上表情复杂。

“怎么了?”

“伊万在加州又行动了。”

“怎么行动的?”

“用无人机。他找首席执行官下手,把他们吊到空中,索要赎金,如果要求得不到满足就把受害人扔下去。这件事一夜之间被爆料了。他杀死了戈登·桑斯特,就是搞虚拟现实健身的那个人,当时桑斯特银行里的钱不够伊万要求的数量。”

“这有点不像伊万的作风,报纸上说是他吗?”

“没有,警察局没有任何线索,但一定是伊万,你看这里。”

阿基里斯一口气把头条报道读完了,与此同时约瑟芬也看了他手机上秘密实验室的视频。早餐上来了,阿基里斯把报纸放到一旁,“你说得对,这肯定是伊万干的。但伊万不会犯战术错误,而索要的赎金超出了受害者的支付能力似乎是个战术失误。”

“你的意思是——?”

阿基里斯咬了一口羊角面包,“伊万的计划绝不仅是绑架勒索。”

“用无人机绑架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个万无一失的绝妙计划——只有伊万能想得到。”

“现在我们知道他为什么对你下手了。”

“他需要一只小白鼠。我从来没感觉自己如此渺小过。”

“等这件事过去后,你还会是个巨人。”

约瑟芬举起手中的咖啡,“希望如此吧。今早你出来的时候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任何麻烦。硅山公司的地面安全属于电影院式的,都是一个方向。至于墙嘛,嗯,你了解我的。”

“至今还没有能阻止得了你的墙。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给宗德打电话,让联邦调查局来这里给他们一窝端?”

“不,我们不能泄露。”

“现在加州乱成了一锅粥,你会成為英雄的!鉴于赖德的死与无人机有关,他们会相信你的。”

“中情局才不会相信别人,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结论。再说,我的目标不是当英雄,而是抓住伊万。一旦联邦调查局来到硅山公司,伊万肯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我们只是什么都不说。”

“难道我们要去加州抓伊万?”

“不,我们目前就待在这里。”

约瑟芬放下咖啡杯,抓住对面阿基里斯的双手,“跟我讲讲你的计划,阿基里斯。”

他被她的这一举动惊到了,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你为什么说伊万的无人机绑架是万无一失的?”

“因为没有回旋或者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管是受害人还是执法部门,都没有。一旦他把受害人弄上天,那谁都无能为力了。没法拖延时间,也不能不给钱,没法把无人机射下来,也没法胁迫操控员,只要伊万在——”约瑟芬停住了,等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很弱,“伊万可能无处不在。”

阿基里斯点点头,“在阿富汗战场,无人机的操控员根本不在本地,而是在万里之外的美国佛罗里达州、内华达州或者科罗拉多州,像城堡里的国王一样安全。我想伊万毫无疑问也会做到这一点。但加州现在也一定在联邦调查局的密切监控之下,所以我们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他们做不到的事情。”

“你还有另外的角度?”

“有一个我想试一下,不过前提是你的假设是正确的:瓦佐夫就是伊万。”

“你认为这个想法有道理?”

“我还是有些怀疑,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追踪伊万。”

约瑟芬收回双手,若有所思地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在中情局工作的时候,有时会通过购物习惯来追踪目标,比如购买工艺品、汽车、葡萄酒、手表等。那些有权势的人往往特别在意自己的形象,他们有自己的人设,希望大家都这么看他。其实很多东西往往并不昂贵,有些甚至挺可笑的。”

约瑟芬似乎并没有听懂,“难道你在瓦佐夫的衣橱里发现了他买的什么东西吗?”

“不是,不是衣橱,而是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非常漂亮,很新。太新了,根本没用过。”

“也许他目前在加州,让人重新装修了呢?”

“不,不是那种刚装修一新的样子,是长期被闲置的状态。他的住所也是同样。二楼一半的房间都是瓦佐夫的私人寓所,我昨晚闯进去看了,布置得很漂亮,但从来没人住过。”

“我不明白。”

“别着急。你还记得大厅里那幅巨型画像吗?”

“马背上的瓦佐夫,有些仿效拿破仑的样子。”

阿基里斯点点头,“他办公室里也有类似的油画,但不是瓦佐夫的,是马球手的。”

“你认为马球是他的爱好?”

“更像是一种痴迷吧。他沉醉在挥舞球杆的潇洒身姿上。”

“也许我们忽视了其象征性意义?”

“那我给符号学教授罗伯特·兰登打个电话问问?”

约瑟芬笑了,“说真的,这个角度还是有点牵强。”

“要不是一句不经意的话,我也会同意你的看法。我问了一个路过的雇员,瓦佐夫一般什么时候来公司,他说:‘他一般不过来。当然,如果有的选,我也会选择打马球。”

“你的意思是,在當地的马球俱乐部打探一下?”

“会有多少家呢?”

第56章

从涌入硅谷的新闻媒体规模来看,你会以为硅谷正在举办奥运会。新闻采访车的数量超过了出租车,各家酒店也是一房难求。湾区的警察集体出动,以应对无人机相关报道,加班费预算已经告急。湾区的大部分市长也都下达了禁令,禁止无人机飞行。

但所有人都会失望的。

因为渡鸦团队已经离开了。

能把这个烂摊子抛在身后,米哈伊尔感到很兴奋,但对要在洛杉矶安营扎寨又很紧张。就他们的目的来说,硅谷是个很理想的地方,财富聚集,地理位置绝佳。谷底之外是绵延无尽的群山和荒地,这种与外界隔绝的环境特别适合价值八位数的房产所在,同时又为绑架的隐蔽性提供了便利。

相比之下,洛杉矶像是片混凝土丛林。上千万个家庭挤在沿海盆地里,由拥堵的高速公路系统连接。虽然在大都市地区有很多超级富人区——曼哈顿海滩、比弗利山庄、隐山、罗林山庄、贝莱尔,但与外界的隔离度有限。尤其对于需要在85英尺的高空进行的活动而言,更不是最理想的选择。

从这样的高度坠落必死无疑,这是新闻的焦点之一。幸存下来的首席执行官们匿名诉说着他们的惊悚经历,爆料十足。袭击前的怪异声音,像蝗虫或响尾蛇发出来的。冰冷的缆索紧紧缠在腰间,无法摆脱。被UFO从地面挟持到空中那无可比拟的恐惧感。这些描述有板有眼,绘声绘色,满足了人们对于可怕经历的贪婪好奇心,成为继林德伯格儿童绑架案以来最具轰动性的新闻。

伊万的眼神里自始至终透着一种调皮。米哈伊尔知道这毫无疑问表明他很高兴。伊万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高兴,当多米诺骨牌按照他的天才设计精准地依次倒下时——奔向一个不可避免的必然结果。

米哈伊尔不相信伊万真的会放弃这一切,他只是在自欺欺人,装作一切都是为了钱。银行账户对他来说其实只是一张积分卡而已,类似蛋糕上的糖霜。他的真正动力,真正的满足感,其实源于自我证明——他比世界上所有人加起来还要聪明。

伊万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能力,能够构思和实施各种巧妙、复杂的计划,使钱财滚滚而来,没人能够猜透他的下一步行动。这种独特的智取能力是他的幸福、激情和人生使命所在,给了他一种银行余额无法替代的满足感。

“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伊万放下餐具。

米哈伊尔把叉子放在盘子边上,“你真的要这样做?我的意思是,一走了之?放弃幽灵伊万的盛名,当个普通人?”

“当亿万富翁可不是普通人。”

米哈伊尔耸了耸肩,“但这是被动的。接受某种身份和创造神一样的奇迹是两回事。”

伊万叉起牛排,“我玩的这个游戏跟其他接触类运动没什么区别,存在人身危险,对脑力要求很高,适合年轻人。如果继续下去,我的水平会一点一点下降。也许不能很快、很明显地看出来,但最后我会犯规,被罚下场甚至被击败——怎么比喻随你。急流勇退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称霸世界已经很多年了。”

伊万又叉起一块肉,“我打算把我的英名带进坟墓——距离现在还有很多年。”

“这么说你不打算退休?”

“哦,我是要退休的。”

“我不明白。”

伊万晃了晃餐刀,“我们要把我们的神话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在结束渡鸦行动之前,我们会把球门移至场外,创造一个永远不会被打破的纪录。”

第57章

他们找到了那家俱乐部,并不难。法国南部只有几家马球俱乐部,俄罗斯人都集中在同一家——最新的那家,即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

知道把注意力集中在哪一家之后,阿基里斯和约瑟芬继续深挖,发现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的老板正是弗拉德·瓦佐夫,即小V本人。

继此发现之后,阿基里斯又有了个突破。他正在思索如何证明瓦佐夫就是伊万,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好主意,心里一阵兴奋:可以用无人机监视瓦佐夫。

阿基里斯发现用伊万的武器对付伊万颇具诗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还发现学会操控无人机有好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锦上添花的是,他不用太担心伪装的问题,还有什么地方比在体育赛场上空出现无人机更自然的呢?

几个小时后,他这个聪明的想法遭遇了暴击,阿基里斯的心情也一落千丈。刚突破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的空中边界,他那闪亮的新玩具就像只被拍中的苍蝇一样掉了下来。似乎出现了单纯的信号中断,可它既没盘旋,也没返回基地——按理说这才是正确的反应,而是一头栽了下来。

“你是不是按错了按钮?”约瑟芬问道,从望远镜上抬起眼睛。

他们在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半英里外的一个山顶“野餐”。这个距离即便用高倍望远镜也很难做到确切的面部识别,但却不影响观看比赛。他们还看到球场远端一座半隐半现的房子。那是个庞大的院落,与马球俱乐部会所是同样的地中海式风格,但在安保方面进行了强化,甚至可以储藏核武器,无疑那里是瓦佐夫真正的住所。

阿基里斯指着无人机控制单元的显示器,上面闪烁着红色字样的“连接丢失”,“你言轻了。”

“怎么?”

“瓦佐夫显然有防御措施。”

“干扰器?”

“比这更厉害的东西。我猜要么是电磁脉冲炮烧断了它的电路,要么就是有反无人机武器切断了它的电源。”

“你确定这不是偶然?”

阿基里斯也不确定,于是他们发送了第二架无人机。生产厂家不同,型号也不同,但结局是一样的。“场地上方的任何无人机都会被干掉,就像挡风玻璃上的虫子必死无疑。”

“那我们该怎么办?”约瑟芬问,“如何才能有机会近距离辨认他而不让他注意到你呢?”

“也许进入俱乐部是接近瓦佐夫而又不被怀疑的最好也是唯一的方式了。只有在马球场上,他才不会被保镖围着,在球场,大家的注意力也不在选手的面孔上——大家关注的是马匹、球棍,当然还有球。”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需要在瓦佐夫打球的时候混进球场。”

“你是说当裁判还是——”

“对手球队的选手。”

“你以前打过马球吗?”

“没有,甚至没摸过球杆,但我小时候在科罗拉多州经常骑马。我估计两天的密集私教课能让我学会打马球。”

“私教课?”

“我会贿赂俱乐部的教练,跟他搞好关系,这样就多了个盟友,给我机会上场。我也会有很多时间在俱乐部混。谁知道呢,也许能弄到什么瓦佐夫也参加的社交聚会的邀请,或者摸到他的手机或者偷走他的钱包。只要能混进去就有机会。”

“万一在你寻找机会的时候,瓦佐夫看清楚了你的样子怎么办?一旦他就是伊万,认出了你,那不就全完了?你会马上被他的人包围起来。”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你真的能混进去吗?”约瑟芬还是不放心。

“第一天结束的时候会见分晓的。”

“怎么?”

“也许俱乐部教练认为我天生适合打马球,也许不会。若是后者,我就另寻机会。”

“如果是前者呢?”

“那我就好好巴结他,让他推荐我當替补——如果有谁在跟瓦佐夫的比赛中上不了场的话。”

“队员上不了场的概率有多大?”

“通常来说概率不高,尤其是马球比赛,每队只有四个人。但这正是你可以起作用的时候。”

“我?我怎么做?”

“机会来的时候,你要确保那个人没法上场——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

“真的?怎么才能做到呢?”

“不知道。但我确信你能想出办法来。”

第58章

鲍里斯总听到人们评价他长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大脑,尽管他不知道“众人”的大脑是什么样子的。在他看来,似乎每个人都与众不同。当然,他们说的是他在机械工程方面的天分。

10岁之前,鲍里斯就如饥似渴地阅读并吸收了大量工程方面的教科书,像吃棒棒糖那样享受。法则、规律、原理和假设,所有的知识他都牢记在心。现在,如果他研究某个运动中的物体,不管是猛禽还是核潜艇,他都能够在脑海里解构其设计——有点像X光透视。

而这,只是他天分的一部分。

较小的那部分。

他的大脑还能以另一种方式工作。如果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就能设计出来,即便不实用,也相当合理。

大多数企业家都在探求渐进式的改进:更加流线型的造型,技术迭代,可以增加其现有市场份额的设计等,但这些都不是鲍里斯的菜。他的理想是平地崛起,开拓全新市场,当工程企业家。但钱并不好赚,反正在俄罗斯看不到机会——直到伊万的出现。

伊万给他带来了渡鸦的创意,以及使创意成为现实的资金,鲍里斯就从这里接手过来。

这是伟大的旅程,但这一次已经接近尾声了。伊万把他带在身边,他一个人担当起机械维护和故障排除的所有任务。不过这方面的要求不多,所以他的角色任务已经演变成平凡的琐事,如开车。

直到今天。

今天的任务首先需要偷一辆“洛杉矶首映礼”用的厢式卡车。这是辆普通的白色卡车,大小跟美国联合包裹运送服务公司的卡车差不多,卷帘门,拉出式斜坡道。对于他来说,偷一辆车——即便需要其禁用GPS,就像让大画家伦勃朗给房子刷漆一样大材小用。

但鲍里斯并不在意。

他很高兴他灵巧的双手能派上点用场。

一旦他拿到卡车,下一步就是切割掉车厢顶篷,让渡鸦可以飞进飞出。此外,鲍里斯还需要让渡鸦旋翼中的两个伸缩自如。

重量上没有问题,因为渡鸦在进出车厢时不会携带什么货物,但在工程上这仍是个挑战。

通常来说,在运输过程中渡鸦可以像电影里的变形金刚那样折叠起来。旋翼桨叶可旋转堆叠,旋翼外壳可以折叠。旋翼臂可以套叠缩短,铁爪的绞盘可以翻到一边。但这些都得是无人机停在地面上时才可以做到。鲍里斯要做的,是让渡鸦在空中飞行时就可以伸缩其两个旋翼。这只是暂时性的补救措施,而且外观也不是很好看,但伊万说只需在一次任务中能发挥作用就可以了。

渡鸦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对卡车进行伪装。鲍里斯在车厢两侧刷上蓝色“精英灭虫”的字样,又贴了不少“有毒危险”的警告标识。

待卡车准备好后,伊万让鲍里斯再对无人机做一些改动,“把折叠所需的合页等部件拆下来,除了新添加的部件,所有不必要的东西都去掉。应该能减轻大约10磅。”

“其实没有必要,”鲍里斯说,伸手去拿套筒扳手,“根本不会影响性能的。不是说我不愿意干,我很乐意照你说的做。”

“你真的以为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吗?”伊万的语气很不愉快。

“不是的,只是——”

“那你就不要跟我说没有必要。”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们都有点困惑。”米哈伊尔开了口,打破了令人难堪的寂静,“你说明天的任务会很特殊,让我们准备一辆卡车,却又对其他情况守口如瓶。”

伊万没吭声。

米哈伊尔读懂了鲍里斯的心思,对伊万说:“你现在采用的卡车载无人机的战术,曾被你自己否定过。然后又是桑斯特的事情。”

“桑斯特的事儿怎么了?”

“它让我们的行动暴露了,我们现在都有点紧张。”

“那么,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紧张还是困惑?”

米哈伊尔脸色发白,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立场,“这两者是有联系的。我们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情况是一切正常。我制订计划,你们执行计划,每个人都是赢家。”

“计划似乎有变化。通常,你把一切都给出脚本——我们的行动,他们的反应,从出其不意的开始到难以捉摸的结束——都有不可思议的预见性和精确性。然而,突然间,我们的行动基础变了。另外,给瓦佐夫的还款我们已经远远落后。”

伊万低下头,摇了摇。

鲍里斯无法判断他这是表示歉意还是气恼。

大家等待着狂风暴雨的到来。伊万开口了,语气很有分寸,“伙计们,我在指挥一场交响乐。你们只关注到了节拍,但这首曲子绝不止打击乐,我没有偏离原计划哪怕一个音符。音乐并没有改变,只是随着管弦乐队其他乐手的加入而变得复杂起来了。自己学会习惯吧。”

“如果我们能了解全情也许会对行动有利。”米哈伊尔没有放弃。

“恰恰相反,你们会因此分心的。要想成功,你们需要集中注意力,分毫不差地执行计划。要有信心,做好准备,明早我们就用新车和改装的渡鸦行动。”伊万转身离开,但迈了一步又停下,用轻柔的语气补充道,“我们要去威尼斯海滩。”

第59章

约瑟芬来到露台上,看到约会对象已坐在桌旁,笑了。明眸皓齿,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对于过去的生活,她最怀念的部分就是设计骗术,与人斗智斗勇,她很高兴能够再次体验这种感觉。

不过这次行动是在蒙特卡洛赌场。作为摩纳哥公国夜生活的中心,赌场的建筑在这颗星球上是独一无二的。在约瑟芬看来,它就像镀金版的圣母院大教堂,只不过彩色玻璃窗是在天花板上,而不是在墙壁上,地板上还铺着彩色地毯。

她的约会对象名叫费尔南多·阿吉拉尔,是个30多岁的阿根廷人,深情的眼睛,凌乱的头发,身高5英尺6英寸,是约瑟芬约会过的最矮的男人,但他的举止神态就像自己身高6英尺6英寸的样子。

服务生把约瑟芬领到费尔南多的桌前,他忙站起身,“很高兴你能来。”

“感谢你的邀请。这里真的非常漂亮。”

她一坐下来,服务生就从冰桶里拿出一瓶玫瑰红葡萄酒,垫着白色餐巾为他们倒了两杯,然后离开。

之前,约瑟芬在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度过了整个下午,观看了费尔南多的飞鹰队与瓦佐夫的卓越队的比赛。比赛过程中,她时而微笑时而欢呼,一有机会就和费尔南多目光交流,自然而然地在比赛结束后接受了他的约会邀请。她曾试图仔细观察瓦佐夫,但他从未靠近过客队看台。

他们碰杯,喝了一口酒。“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费尔南多问。

“我为什么要观看比赛?”

“愿闻其详。”

“你现在能猜到吧?”

“我有几个猜測。”

“第一个是?”

“你是个星探,在为新俱乐部挖选手。”

她用手指在杯壁滑了一圈,俏皮地擦掉冷凝水,“还差得远,再猜。”

“你是私家侦探,寻找被盗窃的马匹。”

“接近,但还是不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猜对了,我送你餐后甜点。猜错了,你就给我买巧克力蛋奶酥。”

费尔南多深吸一口气,“我向来以压力下表现出色而著称,但我还是猜不出来。既不是星探,也不是侦探,那剩下的可能性就太多了。我随便猜吧——游客,你是个游客,正好今天下午有空,所以跑来看比赛。”

约瑟芬舔舔嘴唇,“我甚至已经尝到巧克力的味道了。”

“那我今天岂不是双重损失!但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观看我的比赛?”

没等约瑟芬回答,服务生出现了。她点了一份海鲂鱼,而费尔南多则选择了一份五分熟西冷牛排。

“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吃鱼哟。”

“我在做研究。”

“研究?什么样的研究?”

“我是个小说家,写爱情小说。”

费尔南多举起了手,“这不公平!我不可能猜到!但我想这也是你会那样提议的缘故,因为你知道你输不了。”

约瑟芬妩媚地笑了,她早就准备了一些理由,以防万一。“还是很公平的,你想一想,”她压低了声音,“爱情小说里总少不了外国人,那种皮肤黝黑、帅气逼人的。”

费尔南多咽了口唾沫,“还有很多马匹,我猜。”

两人都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好听,温和舒缓,抚慰人心。

接下来的谈话非常顺利,约瑟芬几乎忘了她是在执行任务。她本以为对方是个傲慢的花花公子,因为他英俊,打马球,而且这里是摩纳哥,可实际上他很有魅力,一点也不自负。她希望能换个下手对象,或者换个行动方案,但伊万必须得拿下,已经没有回头路。

服务生收拾主菜碟子的时候,约瑟芬把甜点匙藏在手心,借口去了洗手间。她躲进隔间,从手包里拿出一个袋子。

她的目的是让费尔南多退出马球比赛。为了阻止他出现在下一场比赛中,她考虑过使用镇静剂,但担心这可能会引起怀疑。她考虑过安排一场事故,弄断他的脚,但又觉得有点过于极端。最后,约瑟芬决定用食物中毒的方法。

食物中毒不会引起怀疑,也不会留下疤痕,但在马背上的颠簸引起的恶心会让人难以忍受。哪种食物中毒呢?她想用葡萄球菌,因为它发病快,持续时间短,但没办法弄到,最终还是选择了让人失去风度的沙门氏菌。

她从一家廉价杂货店买了一包家庭装生鸡腿,然后开始工作。最后她对变质鸡腿产生的黏液进行脱水,提取了粉末。

她舔了舔匙子的背面,然后放进袋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匙子背面已经粘了一层结晶。祝你好胃口,费尔南多。

她回到餐桌旁时,甜点已经摆在桌子上了,是个漂亮的巧克力蛋奶酥。“你还在等我!要是我,恐怕就忍不住先吃了。”

“都是你的。”

“不行,我可不吃独食。”约瑟芬把桌上的餐具快速调包,同时把一小壶奶油倒在融化的巧克力上。她甜甜地笑着,调皮地眨着眼,将做了手脚的匙子插进了他那侧的蛋奶酥里,“张大嘴。”

费尔南多用一只手抚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吃掉了那匙蛋奶酥。他又挖了一匙,送到她的嘴边,“该你了。”

盯着那把被沙门氏菌污染了的匙子,约瑟芬为没有预见到这种可能性而自责。她几乎可以看到沙门氏菌在匙子上游动,但还是张大了嘴。

第60章

在洛杉矶的众多著名景点中,威尼斯海滩绝对是最棒中的一个。它以一条步行长廊而闻名,这里云集了艺术家、通灵者和街头艺人,也是现代健美的中心。每天,无论晴雨,健身达人和动作片爱好者都会蜂拥而至,在沙滩露天围栏里观看古铜色肌肉男练举重。

然而今晚,想去围栏那边的人都会遇到警察设置的路障。游客可能会误认为发生了罪案,而当地人则熟悉情况,知道那里又成了电影拍摄现场。这次正在拍的电影是《雄心壮志》,是一部由当红肌肉男普雷斯顿·詹克斯主演的动作片。

鲍里斯驾驶着白色灭虫卡车。他身穿工作服,脚蹬靴子,戴着手套和面罩。这身装扮对于喷洒杀虫剂的工作者来说很正常,但它也有效掩盖了面部特征,同时不留下任何DNA。其他人则在特斯拉车上。

鲍里斯对渡鸦进行了改造,但改造得很粗糙,只能应付临时之需,根本达不到他的标准。他心里很不自在,想着有机会一定要重新设计整个框架,使其不仅性能优良而且外形美观,但这得等他们回法国之后才能办到了。现在,渡鸦得按照要求执行任务。

渡鸦能够直接飞进飞出卡车,对行动来说是个很大的便利,尤其是桑斯特事件后,情况变得更加严峻。毫无疑问,即便卡车在行驶过程中帕维尔也能让渡鸦着陆。他在航空方面与鲍里斯在工程方面一样天赋异禀。

鲍里斯有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伊万等到现在才采取这个战术?他一开始就曾建议这样做,不过他相信,等事情结束的时候,他一定会拍着脑门惊叹于伊万的远见和洞察力。伊万对于战术的掌握无人可以企及。

鲍里斯开着卡车从电气大道转到威斯敏斯特街上。快到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由于他的防护服,有几个司机好奇地瞥了他几眼,但没有人按喇叭。拐了几个弯后,手机导航告诉他,目的地就在前方100码处。开到40码处时,他看到了标志。

他们之前已经勘察了现场,用从警察局偷来的警示牌保留了停车位。卡车的停车位在距离电影拍摄地以北两个街区外一座空房子的车道上。对于特斯拉,他们在拍摄地点以南两个街区的海滨公共停车场预留了一个车位,从那里可以看到行动的进展情况。

把车停下并锁好后,鲍里斯来到街对面一片灌木丛中,脱下工作服,塞进背包,向南跑了四个街区,加入行动队伍。“已经准备好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个地点选择得很好。附近没什么人走动,谁也不会朝我们的卡车多看一眼。”

伊万点点头。

“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吧?”米哈伊尔问道。

“因为这里恰巧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米哈伊尔追问。

“正在拍摄的摄像机、清晰的飞行线路和近在咫尺的电影明星。”

“电影明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伊万没有说话,但扬了一下眉毛。

“我们真的要绑架普雷斯顿·詹克斯?”鲍里斯也惊呆了。

“没错,而且有现成的摄像机,我们要让全世界都看到。”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

伊万打开笔记本电脑,“这些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第61章

下午1点50分,离比赛还有10分钟,飞鹰队的三名队员过来找他。2号和4号骑在马上沉默着,3号开口道:“想来一场真正的比赛吗?我们今天缺了一个人。”

阿基里斯努力显出并不热切的样子,“我看到你们刚刚在和尼克说话,他说我可以上场了吗?”尼克曾是拿过冠军的职业选手,也是阿基里斯——化名谢尔盖——的教练。

“他说你虽然是个新手,但却是个天生的运动员。”

阿基里斯不打算对这种赞美提出异议,虽然这可能是以每小时500欧元的价格买来的——包括坐骑和马具。过去三天,他可是花钱如流水,但有机会加入飞鹰队与瓦佐夫的卓越队比赛还是值得的,尤其考虑到资金来自早已被中情局遗忘的一个业务账户。想到约瑟芬为此事做出的牺牲,他不禁感觉小腹一阵发凉。

“我会尽最大努力证明尼克没有看错人。”阿基里斯显得信心十足。

“我叫安德烈,”队长说,把飞鹰队1号球衣扔给阿基里斯,然后指向另两名球员,“巴勃罗和保罗。”

“你只需要防守住对方的4号,我和安德烈负责进攻。”2号说。

马球运动中球员的号码指的是其场上位置而不是等级,1号位置在最前面,4号位置在最后面。3号通常是队长,是战术领袖,而2号通常是最好的球员,处在中间位置,前后有人,所以最难打。因此1号和4号位置最适合新手球员,而阿基里斯的体形使其更适合1号,因为他是个大块头,需要骑大马,这意味着速度会更快,但敏捷度会降低,更適合进攻而不是防守。对于他们的安排阿基里斯没有提出异议,因为这样他会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对方球员。

在跟随队友前往起跑线的路上,阿基里斯吃了三粒止痛药。他发现,鉴于他的力量和手眼协调能力,学习挥打球棍很容易。骑马也没有什么问题,肌肉记忆很容易恢复,就像骑自行车一样。困难来自每天花八小时骑在马背上。鞍疮真不是开玩笑的。

阿基里斯同时也在研究对手队伍,离得越近,越是发现在比赛中识别伊万不那么容易。瓦佐夫的脸大部分隐藏在头盔下和防护镜后,场上也不会有什么对话,所以要想识别伊万的声音也要等到休息时或赛后酒会时。

大家都就位后,裁判员用力将球掷于两队之间的地面上,比赛开始。在第一小节比赛中,阿基里斯发现自己没有精力顾及其他,只能忙于生存——既是字面意义也是比喻意义。马球是一项快速、猛烈而危险的运动。他费这么大劲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在头上挨一棒子或被踢出队伍的。

七分半钟的比赛结束后,他们走向场边,阿基里斯对伊万的辨识毫无进展。小节之间的休息也没给他什么机会,因为卓越队回到了球场对面的边线。三分钟的休息时间大家也是忙忙碌碌,换马匹,喝水。回到场上时,2号球手在阿基里斯的后背拍了一下。

就这样,直到第三小节的最后20秒,阿基里斯为球队赢了一分,结束了上半场。从战术上讲这是个失误,因为这使他受到了关注。但在比赛中,好胜心是不容易控制的,得分也相当不容易。

当结束的号声响起时,飞鹰队的队员并没有朝之前休息的地方走,而是转向卓越队的方向,骑向主帐。阿基里斯感觉到肾上腺素开始分泌,这正是他需要的机会。如果能确定瓦佐夫就是伊万,他恨不得当场就把球棍的锥形头刺进伊万的眼眶。另一方面,如果与瓦佐夫对视后,确定他不是伊万,阿基里斯会试着讨好他,说不定能获得他的晚餐邀请或酒会邀请——因为是他给伊万提供了无人机,也许能从他那里得到幽灵伊万的新线索。

“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的做事方式有点与众不同,”安德烈在马背上摘下了头盔,“主队在中场休息时提供茶点,而工作人员则去场地踩平草地。”

摘下头盔对阿基里斯来说是一把双刃剑,这将使他完成任务更容易——无论是识别对方身份还是刺杀行动,但也会暴露他自己。因为几天来的长时间训练和大量出汗,他的伪装程度很有限,这是没办法的事。

他戴着金色假发,头发比平时长很多,隐形眼镜使他的灰眼珠变成了淡蓝色。这种组合让他像换了个人,气质柔和很多。他相信这种伪装能经得起面部识别软件之外的任何考验,哪怕对方眼光毒辣。但谁也不敢打包票。

瓦佐夫的四名保镖手拿酒杯迎接八名球员,杯子里的饮料看起来像淡啤酒,但也可能是帕纳切—— 一种麦芽啤酒和柠檬水的混合物,似乎是俱乐部的特制饮料。

大家都下了马,拿起饮料,围在瓦佐夫身边。瓦佐夫举起杯子,“大家打得很好!”

阿基里斯失望地发现,无论是从声音还是从姿态来看,眼前的瓦佐夫都是陌生的。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瓦佐夫的眼神中似有他意,但绝不是不期而遇的惊讶。阿基里斯感到一阵失望涌上心头。瓦佐夫不是伊万!瓦佐夫不是伊万!

就在阿基里斯极力平复失望的心情时,瓦佐夫走了过来,看着他,然后转向飞鹰队的队长,“安德烈,我发现你们起用了一名新队员。费尔南多呢?”

“他食物中毒了,上不了場。”

“噢,那可够他受的。这名替补是从哪儿找到的?”

“尼克推荐的。他叫谢尔盖,是尼克的新学生,很优秀。”

阿基里斯的目光又与瓦佐夫的相遇了,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失望。

“谢尔盖?你确定?”

“应该是吧。”安德烈回答,突然显得谨慎起来。

“不过我手下的人,格列布,就刚刚跟我说了个不同的版本。”瓦佐夫向一名保镖示意了一下。

保镖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印着一张照片——阿基里斯在2012年奥运会的官方照片。瓦佐夫仍然面朝安德烈,“格列布告诉我,你们的新队员其实不叫谢尔盖,他甚至不是俄罗斯人,而是美国人。还不是普通美国人,是个美国刺客。不要让他头上的假发欺骗了你。你们的新1号队员名叫凯尔·阿基里斯,是个爱记仇的前特工,是他杀死了美国中情局局长威利·赖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阿基里斯。

有人从背后抓住了阿基里斯的胳膊,将他摁倒在草地上。“比赛结束了,”瓦佐夫宣布,“大家都回家吧。”

第62章

帕维尔当初加入空军,是想感受以两倍于音速的速度驾驶战斗机的兴奋感、力量感、刺激和冲动。他想把自己的绰号喷涂在驾驶舱上,把空军徽章别在制服胸前。他希望歼灭敌人,吸引最性感的俄罗斯美女。

他都做到了。

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他。

他带着对空气动力学的天赋直觉进入空军学院,以白热化的激情完成了训练。俄罗斯空军设置了一个个训练项目,他一个个地轻松拿下——固定翼和旋翼,运输机和战斗机。只有一件事阻碍了他的职业生涯:除了训练,帕维尔讨厌军队的生活。

工资可怜,食物简单,住宿条件也很简陋。但他可以不在乎这些,只要他能追求自己的梦想。但后来油价暴跌使俄罗斯经济陷入困境,迫使军队削减更多开支。一旦石油跌至每桶50美元以下,他每个月能开上一个小时的飞机就算是幸运了。

对于他的大多数同伴来说,明智之举显而易见——去民用航空公司,但帕维尔不会考虑。虽然民航飞行员有声望、有地位,能挣不少钱,但驾驶客机并不能满足他对飞行的热情。从A点到B点的固定航班无法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

幸运的是,伊万出现了。

当伊万提出有机会在航空业最前沿工作时,他得到了帕维尔的高度关注。当伊万把这个机会与丰厚的薪水和高额奖金的可能性结合起来时,帕维尔心动了。当伊万提出要在蔚蓝海岸生活时,帕维尔立马同意了。

他全身心地钻研对渡鸦的操控,就像贝多芬对钢琴的热爱。此时此刻他看着四分之一英里外阳光海滩上的电影剧组,感觉到自己不仅准备好了,而且渴望表演。人群不重要,警察不重要,压力也不重要。他是一个准备爆发的运动员。来吧!

“我已经准备好了。”帕维尔说。

“下一场该轮到我们了。”伊万回应道。他正在看拍摄脚本,《雄心壮志》在肌肉海滩上一共有四场戏,第三场似乎是最好的行动机会。这场戏是詹克斯在冲浪海滩边缘的沙地上做海豹突击队式的训练。

“你打算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进行这次行动了?”坐在驾驶座上的米哈伊尔看向伊万。

“一切就要上演,为什么还要解释?”

帕维尔确信此时米哈伊尔在翻白眼,但他坐在无人机指挥模块后无法确认。

“再告诉我一次,我们还欠瓦佐夫多少钱?”伊万调侃道。

“还是个天文数字。”

伊万没再说话,片刻之后,片场附近的动静大了起来。“看来第二场已经结束了。我们出去看看他们准备第三场有替身的戏吧。帕维尔,你可以掌握时机开始行动了。”

“收到。”

摄像机已经在离冲浪点大约20英尺的地方就位,既可以进行广角取景拍摄,也可以近镜头拍摄闪烁着汗水和海浪的结实肉体。20分钟后,大块头肌肉男从房车里走出来,只穿着黑色紧身短裤。

“他简直是个怪物。”帕维尔说,“因为镜头会拍出各种效果,所以并不能相信片子里的东西。但这个家伙块头真的是太大了。”

“让我猜一下,”鲍里斯说,“詹克斯体重应该是260磅。”

米哈伊尔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着,“的的确确就是260磅,至少谷歌上是这样说的。你怎么知道的?”

“伊万让我卸掉渡鸦上的折叠装置,减去这10磅,渡鸦的携重能力提升到了260磅。”

“那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伊万说,“但只是一小部分。我确信,即使带着铰链,帕维尔也会设法让詹克斯离开沙地。”

“那么,又是为什么呢?”米哈伊尔问。

“一小时后再问我,如果你还没想明白的话。”

帕维尔用更令人震惊的消息打断了激烈的讨论,“他们要直接去拍摄冲浪,没有休息时间了,精彩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第63章

瓦佐夫的手下将阿基里斯脸朝下摁倒在草地上,直到所有球员都离开,俱乐部的门锁上。然后他们用扎带捆住他的手腕和脚踝,把他身体翻转过来。

小V站在一旁低頭看着他,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手里拿着一个马球。

马球比棒球略大,直径为3.2英寸,4盎司重,塑料材质,抗击打力很强。瓦佐夫把球压在阿基里斯的嘴唇上,让他噘起嘴,然后说道:“如果球掉了,我就抽打它不合格的支撑点。”

考虑到所有因素,阿基里斯决定保持静止和沉默。要保持呼吸正常,身体稳定,不因血管里流淌的肾上腺素而颤抖,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说实话,如果他擅长噘嘴拍马屁的话,他现在还在中情局工作呢。

瓦佐夫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几秒钟后,阿基里斯听到了皮革的摩擦声,接着是重重的马蹄声。感受着这种震动,他心里忍不住做了计算。马球比赛用马重达1000磅,在以每小时30英里的速度向前奔跑时,会产生巨大的冲击力。他的鼻子和嘴唇怎么可能与这种力量抗衡!坦率地说,比起现在的状况,一匙子沙门氏菌可能是更好的选择。让他欣慰的是,尽管约瑟芬的情况也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比他的要好一些。

马蹄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阿基里斯心里祈祷着,祈祷瓦佐夫的击球技术足够好。然后,他把所有可怕的杂念都抛到脑后,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卡佳。

噼啪!

他嘴唇发麻,鼻尖发烫,但头还在肩膀上,心脏还在胸腔里。

他睁开眼睛。

瓦佐夫骑着马嗒嗒嗒又回来了,“你是愿意谈谈,还是让我继续练习击球技术呢?这由你说了算。”

“还是聊聊吧。但我得要一杯帕纳切,上一杯被打翻了。”

瓦佐夫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狰狞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了,“最后那句话就算是你最后的自由通行证吧。任何不严肃的谈话我都不感兴趣,明白了吗?”

阿基里斯点了一下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了前车之鉴,阿基里斯憋住了自己的反射性回答,“马球场似乎是见到你的最好地方。”

瓦佐夫又浮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

“成为不受美国欢迎的人之后,我扪心自问最想住在哪里,答案是法国里维埃拉。我需要工作挣钱,但不会说法语,所以只能找说英语或俄语的雇主。由于我需要避开执法部门,所以心想如果雇主也有类似的需求,那就最好了。”

“你想为我工作?”瓦佐夫问,声音里居然不带任何情感。

“是的。”

瓦佐夫一时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什么是我?”

“你年龄合适,又很有魅力,所以我感觉跟你会很合拍,尤其是如果我也会打马球的话。”

“你为什么感觉我想雇人?”

“两个字:需要。我的卧底工作表明你非常需要。”

“我需要什么?”

“新的安保主管。”阿基里斯能够感觉到保镖们紧张起来。他怀疑如果他此时回头看,肯定能看到他们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但他努力保持镇静,锁定目标。

“格列布能抓到你就说明他很称职。”瓦佐夫反击道。

“那也只是侥幸。如果飞鹰队的进攻手没有吃坏肚子,我仍在攻击距离内,你的雷达外。”

“或许我的手下并不完美,但你又强在哪里?”

“除了曾经在世界上最厉害的情报部门工作外?”

“除了那个。毕竟,中情局解雇了你。”

“但我确实干掉了中情局局长。不过除了有胆量、头脑和关系之外,我可以打败你最强壮的格斗手,胜过你最优秀的射击手。”

这一次,保镖们不满的粗重呼吸声更明显了。

阿基里斯没有理会他们。

“我的手下很棒,非常棒。他们都很称职。”

“他们可能不错,但还说不上足够好。我更好,而且我可以证明这一点——打败他们所有人。”

瓦佐夫终于露出了满脸笑容,“现在,我必须承认,这听起来很有趣。”

第64章

无人机指挥舱是帕维尔一手设计的,他很满意自己的作品:重量很轻,而且是模块化的,可以放进标准尺寸的背包。三块笔记本电脑大小的屏幕可以像化妆镜一样折叠起来,不用车载电源的话,可以通过内置电池运行好几个小时。

操纵杆是由赛钛客公司生产的X52 Pro系统,可以固定在定制的折叠桌上,牢牢地绑在他的大腿上。

在特斯拉车后部,他搭建了一个临时驾驶舱,与他多年来使用的飞行模拟器很相似。还在四周安装了遮光窗帘,用安装在车顶上的铰接臂将显示器悬挂起来。

帕维尔唯一没有练习过的是操纵渡鸦飞进飞出卡车,因为鲍里斯一直在做改进工作,直到最后一分钟。这违背了伊万一丝不苟的操作规范,但出于某种原因,伊万并未因此事而不快。对于这部分工作,帕维尔的兴奋感多于紧张,操纵渡鸦飞进飞出卡车会很有意思,如果暂时不考虑其挑战性的话。而把一线肌肉明星抓到半空中则更是让人期待的大戏。

米哈伊尔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帕维尔先以最慢的速度启动了两个旋翼,因为他知道在卡车内操作会产生振动。他们已经在地板和厢壁上铺设了一层软垫,但还是尽量小心谨慎为好。渡鸦慢慢升起来,飞出卡车,伸出两个折叠的旋翼。旋翼的位置固定好了,他猛然加大推力,无人机像香槟酒瓶塞一样弹上天空。“升空了!”

他让渡鸦高高飞起,非常高,直到电影拍摄地处在屏幕中央,虽然实际上在他所处地面位置西南四分之一英里处。

凭着自身推进力,渡鸦在无风情况下最大时速为60英里。而现在有从海上吹来的轻微逆风,通过增加向下的动力,渡鸦的时速可以接近70英里。

这微风是个有利条件,可以帮助掩盖噪声,助力发起突然攻击。像这种成功在于出其不意的战斗中,几秒钟都很关键。

帕维尔把马力开到最大,无人机像发现老鼠的老鹰一样向詹克斯俯冲下去。动作优雅,迅捷,精准。成功打击的秘诀是要毫不动摇地盯紧目标,现在,这个目标就是普雷斯顿·詹克斯的腰部——他的黑色短裤与几块腹肌的交界处。

帕维尔没有理会下面的人群,他们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不停地欢呼。现在是和大块头肌肉男的单挑。帕维尔所需要做的,就是让铁爪缠住詹克斯的腰部,剩下的事就看伊万的了。

第65章

普雷斯顿·詹克斯即将成为超级明星,他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有许多演员已经达到了这一境界,却因糟糕的剧本或平淡的表演而失去了机会。《雄心壮志》可以成就他,也可以毁掉他,所以他要全身心地投入。

他们从当天的对话和戏剧场景开始拍摄,在他精力最充沛的时候拍摄敏感镜头。最后,要拍摄他最擅长且最喜欢的部分了——这不仅是当天的看点,更是整部影片的看点——但并不是故事的情节高潮,比如他破了案,杀死了骗子,解救了伙伴。看点是他展现肌肉的训练部分。

詹克斯身高6英尺6英寸,体重260磅,常年锻炼保持体形,以维持形象的一致性。西尔维斯特·史泰龙在电影《洛奇》中设定了形象标准,并一直代表着洛奇的形象。詹克斯决心成为他这个时代的洛奇。

在海边沙滩上训练是他的主意。对于曾经是海豹突击队的英雄来说,这似乎是很自然的场景。他先从俯卧撑开始,当然是单手俯卧撑。他的二头肌燃烧起来了,胸肌跳动起来了,脖子上青筋暴起。然后他又换成了立卧撑,在俯卧撑的基础上增加了双腿踢腿和举臂跳。

在他第四跳时,一根缆索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缠住了他的腰。难道剧本刚刚做了修改?就在他惊诧莫名时,他的双脚已然离开了地面。

风声、嘈杂声和尖叫声响成一片。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切混乱的源头——是一架大型黑色飞行器,一架无人机。好莱坞打算把硅谷的故事搬上银幕吗?导演难道是为了捕捉真实的反应而事先没有告诉他?

他向地面看去,摄像机仍然在对准他,演员们都在盯着他,导演在打电话。

无人机把他吊得更高了,太高了,高到可以看到码头和金融区了。

他双手紧紧抓住缆索,这是个不自觉的动作,但立即后悔了。他是个硬汉,下面还有摄像机呢,绝不能显出害怕的样子。形象就是一切。

他决心挽回形象,于是双手交错着开始向上爬。

詹克斯不知道等他爬到顶端后该怎么办。破坏这个大怪兽?那简直就是自杀。但他想到了下面對着他的摄像机和爆炸性的夜间新闻,决定继续往上爬。

突然,他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就像被骡子踢到腹腔神经丛一样,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迅速弥漫全身。他被迫松开双手,又吊挂在那里。毫无疑问,下面的人群再次惊叫起来,但他在旋翼洗流下听不到。

但他听到了无人机操控员的指令,洪亮而清晰。

他抬起头,看到一块显示屏上的绿色数字。这是一个处于倒计时模式的时钟——还剩29分钟。他之前在新闻中听到过先前受害者的描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盯着上面的数字,震惊,迷惑,惊恐,这时一副头戴式耳机吊了下来。

詹克斯戴上耳机,调整了麦克风,但没有说话。毫无疑问,他们正在观察他,等他准备好了就开始说话。他强作镇定,摆出笑容,向海滩上的粉丝们挥手致意。

“这才是正确的态度,”耳机里的声音有些扭曲,好似机器在发声,“如果你无法控制局势,那就最好去享受它。你明白现在局势已经完全不在你的控制之下了吧,普雷斯顿?”

“好吧,你说得对。”他知道他们想要钱,但他得让他们提出要求。下面的摄像机正在拍摄,他的态度会反映在身体语言上。一定要演好这一幕。

“我们不会让你太为难的,不过首先,我们需要你的经纪人的电话号码,能马上接通的号码。快点!”

他快速报出了约翰尼·凡西尔贝的手机号码,很容易记住的一串数字。

“会计的电话呢?”

“他的号码我记不住。”

“会计是谁?”

“本尼·科恩。”

“很好,我很欣赏你,普雷斯顿。你是真正的好手,炮火中依然能够保持风度,没有愚蠢的问题也没有智障的威胁。这次你得牺牲点钱,但只要你保持冷静,就会通过公众宣传得到弥补。这可能看起来像绑架,但实际上是个礼物——只要你保持正确的态度。”

宣传,公众效应。他一直很注意形象,最大化减少负面新闻,不给自己捅娄子。这种福祸转化的想法他倒还没想到。但勒索者说得对,这场“表演”很可能成为他的事业突破点。“我能做点表演吗?几个仰卧起坐,一些引体向上,抬腿,諸如此类的动作?”

“要的就是这种精神。但不要做任何犯傻的事情,如果你要反抗或者再往上爬,我们就把你扔下去。”

“明白。”

第66章

自从这该死的无人机调查开始,里普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从几名被绑架过的首席执行官那里得不到任何有实际价值的信息,那个法国女人也没再打来电话。但是,当普雷斯顿·詹克斯遭遇绑架时,他恰好在洛杉矶办事处开一个区域性会议。

现在时间真的很紧迫了。

计时器显示詹克斯只有23分钟的时间。

他在手表上设置了相同时间的倒计时,然后问洛杉矶的同事:“从这里到肌肉海滩有多远?”

特工克里斯托弗·奥特站起身来,拿起外套,“大约8英里。我们走405号公路去威尼斯大道,是一条直线。”

“用时?”

“如果一路闪警灯鸣警笛,只需10分钟。”

洛杉矶有1万多名警察,护佑着400万居民。毫无疑问,此时很大一批警力正在向威尼斯海滩聚集。

路上,里普心想,没料到伊万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真是天助我也。“确保洛杉矶警察局派一架直升机到现场。”他对开车的奥特说。

“已经在那里了,”奥特指着挡风玻璃外,“还有媒体的转播车。”

里普抬头看去,前方几英里处有三架直升机在烟雾缭绕的空中盘旋着。

“这简直太绝了——利用无人机。”奥特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该怎么办?”

“谁说不是。”

“如果我们采取反攻,他们会玩高空抛人。如果防守呢?”他哼了一声,“就不用想了——我们准备好气垫铺在下面,他们只需要稍稍向左或者向右移动几码就可以了。”

“你是知道我的难处了。”

“我想他们的银行账户也是极难追踪到的。”

“克拉丽丝正在亲自处理这件事,”里普说,他指的是联邦调查局金融犯罪部的一位技术骨干,“但她告诉我,追踪这条线索需要几周时间,并说最后很可能会走进死胡同。”

“好吧,最起码,我们即将截获他们的无人机,它不可能强过我们的直升机。”

里普希望奥特是对的。这个结论似乎确定无疑,但他还是很担心。幽灵伊万的方案总是独特新颖,无懈可击。看目前的形势,伊万更像是想好好赌上一局,而不像是失误。

当警车驶过一座建筑物后,詹克斯终于出现在视野中。他被一根黑色绳索样的东西吊在半空中,离下面的海滩足有100英尺,举止很奇怪。“难道他是在做仰卧起坐吗?”

“看起来确实是。”

“我知道锻炼是减压的好方式,但这似乎也太极端了点。”

“他不是在锻炼,”奥特点点头,“他是在表演,冲着下面的人群和摄像机在表演。”

“你们洛杉矶人真是够奇葩的。”

“人们在镜头前的表现是不一样的,你见过那些特别滑稽的家庭视频节目吧?每个人都很卖力,甚至有些疯狂。”

“也许吧。”

岸边交通已陷入瘫痪,让首席执行官们闻风丧胆的无人机,加上性感当红男星,这个强劲组合使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把车当街停下观看,并不担心车子被拖走。如果警车都无法通过的话,拖车更无法通过。

里普看了下手表,还剩14分钟,“我们丢下车,跑过去。”

“好。”

洛杉矶警察局已经加固了路障,动用了特警车辆和配有防暴装备的警察。这一幕让里普想起了国庆节,所有的人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盯着天空。

里普和奥特穿过路障,看到了一个移动指挥所。这是辆蓝白相间的装甲车,长度跟公共汽车相近。他们冲过去时,里普感觉到奥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还有12分钟。

快到装甲车车门时,奥特说:“我得提醒你一下,军事空运司令部指挥所可能是加伍德上尉在主持大局,他不太喜欢联邦调查局的人,特别是我。”

里普没有犹豫,去抓车门把手,“他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指挥官不再是他了。”

第67章

瓦佐夫的四名保镖把俱乐部私人餐厅里的桌椅搬走,布置了一个竞技场。尽管周围环境优雅,但阿基里斯知道他们不会使用现代拳击规则,这将是一场残酷的铁笼赛。

阿基里斯身高6英尺2英寸,在普通人中算是个高个子,但与瓦佐夫的保镖一比就相形见绌了。这四个保镖个个人高马大,身形彪悍,有一个简直就是巨人。

“谁先来?”阿基里斯问。见保镖们面面相觑,阿基里斯向其中最彪悍的那个招了招手,此人身高6英尺8英寸,手如蒲扇,肩膀简直可以支撑一座桥。阿基里斯想先击败块头最大的,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蒲扇手大汉站了出来。

瓦佐夫拦住了,“不,先让格列布来。”

蒲扇手大汉面无表情地退了下去。光头格列布向前走了一步,活动着肩膀。

阿基里斯之所以能成为出色的攀岩手,原因之一是他的“猿猴指数”,即臂展长度与身高的比例。理想情况下,两者是一致的,正如达·芬奇的素描《维特鲁威人》所显示的那样。按照这个标准,阿基里斯的臂展比理想长度还要长5%。他利用这一特点,瞬间出手,正中光头的鼻子,又狠又快。

软骨破裂,鲜血迸射,嘴唇裂开,眼睛翻白,还没等开战格列布就晕了过去。

一招取胜之后,阿基里斯没有浪费时间,紧接着就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保镖闪电般地打出一记左斜拳。作为旁观者,这家伙压根没料到阿基里斯会直接向他发起攻击。转眼之间,他就感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倒了下去。

阿基里斯向后旋转了半圈,半蹲下来,前臂灌注了巨大的动力,并将全身的力量输送到右肘,捣向另一个保镖的腹腔神经丛,不偏不倚,直击要害。

在对方跌倒的同时,阿基里斯旋过身来,右膝狠狠地顶向他的太阳穴。保镖翻滚着,匍匐蜷缩在地板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抱着头,已毫无反击之力。

从第一击到第三个保镖倒下,五秒钟内完成,没有给对手造成任何永久性的伤害。在阿基里斯看来,这是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的结果。当然,大多数马拉松赛事的前四分之三都很容易,大山还在前面。

阿基里斯后退一大步,深吸一口气,再次向那个最魁梧的保镖招手,“来吧,大块头,该到大结局了。”

蒲扇手大汉不得不跨过倒下的保镖进入场地,毫无疑问,这一动作相当令人沮丧,在战术上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但这个大块头看起来面无表情,像个机器战士。

阿基里斯试图猜测对手的战斗风格,他是否会像古典式摔跤手一样,摆出正面半蹲的姿势?或者像拳击手或武师那样举起拳头保持警惕?抑或把重心放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随时准备踢出或者横扫?无论哪种风格,阿基里斯都做好准备接招,但需要避开条件反射和固定的动作组合。合气道是他的第一选择,这是一种利用对手自身体形和力量的日本武术。但阿基里斯无法预测对方的反应,只能随机应变。

阿基里斯的作战计划经常根据对手的第一个动作调整。蒲扇手大汉采用了“坦克”战术,一种企图用蛮力和体形优势压倒对方的战术。

阿基里斯坚守阵地,等待着重击的到来。随着左脚的踏出,蒲扇手大汉打出了一记右斜拳。阿基里斯没有后退或躲避,甚至没有抵挡,只是稍微低了下头,用前额顶向对方的拳头。大汉的拳头——软组织和硬组织的混合体撞击到阿基里斯坚实的头骨,相当于汽车与混凝土墙的相撞。巨拳坍塌了,嘎吱作响。瞬间,它就从强大的武器变成了痛苦之源。

阿基里斯并没有就此罢休,挥起右拳直捣对手宽大的下巴。受到这一重击,蒲扇手大汉的头像拳击吊袋一样晃荡起来。没说一句话,瓦佐夫的最后一个保镖也瘫倒在地。

“真让人大开眼界,阿基里斯先生,”瓦佐夫冷冷地说道,握着一把西格手枪对准阿基里斯,“趴下,否则我打烂你的膝盖。”

第68章

洛杉矶警察局的移动指挥所有两个工作间。离门最近的是通信中心,里面有电脑、电话、时钟和带备用电池的无线电机架。里普和奥特直接穿过通信中心,进入指挥室。

还剩11分钟。

墙上挂满了监视器,上面清晰地显示了车顶摄像头拍摄到的不同角度的现场画面。其中一个显示了人群、路障、海滩和无人机的广角视图,另一个聚焦于无人机及人质,第三个镜头放大了詹克斯,他此时正利用吊索做单臂引体向上。

里普径直走向那个佩戴上尉肩章的人,他正在与一名中尉交谈着,里普没有打断他们。

“你是说我们收到了两份勒索报告?”

“没错。一个是詹克斯的经纪人,另外一个是他的会计。”

“每个人都是2000万?”

“没错。”

“两人都转账了?勒索者要一次性攫取4000万美元?”

中尉点点头。

“要说会计我理解,但为什么要找经纪人?这些人虽说都是爱耍噱头的,但他们也没有这么多现金。”

“问倒我了。”

这时奥特插话道:“经纪人和制片公司往往负责演员的保险。”

加伍德冷冷地看了奥特一眼,然后转向里普。

“加伍德上尉,我是里普·宗德,联邦调查局的,负责此案。”

“请等一会儿,给我15分钟时间。”

“这事10分钟内就要结束,所以我現在就必须加入。”

加伍德挺着啤酒肚问:“你说什么?”

“你们想到解救人质的对策了吗?”

“我们正在努力。”

“是吗?”

“当然。”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救不了人质,只有赎金才能救得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准备好抓住那帮勒索者。”

加伍德翻了个白眼,挥动了一下胳膊,“这可不是什么茶会。”

“我们需要跟踪无人机来找到操控者。”

“已经有一架直升机在空中,地面上还有20多辆警车。”

“这解决不了问题。”

加伍德向里普走近一步,“我心里有数。”

里普没有让步,“无人机会随时逃离。他们很可能有我们意想不到的计划。我们要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成功躲避了监视。”

“现在?”

“现在。”

“怎么才能让他们有这种误解,而同时又能跟踪到他们呢?”

“命令新闻记者离开海滩,再调来一架直升机,保持最大高度和足够的距离,让无人机监测不到。一旦到位,就让空中那架直升机停在海滩上——等他们要求你这样做时。”

“等他们要求时?”

“他们肯定会提出要求的,不是吗?”

加伍德苦笑了一下,“你现在是正式接手指挥了?”

“只是接下来的15分钟而已。”

“记录下时间,联邦调查局的特工里普·宗德现在负责作战指挥。”加伍德对中尉说,随即冲隔壁房间喊道,“布兰森,命令两架新闻直升机离开,肌肉海滩两英里范围内不许任何民用飞行器进入。”

“马上执行。”布兰森应答。

“还有吗?”加伍德问。

“有。无人机能飞到直升机到不了的地方,比如车库、下水道和地铁隧道。在地图上标出这些地方,相应地配备警力。”

加伍德点点头,没说话。

里普看了眼手表,倒计时显示还有7分钟。

“无人机在下降,”奥特说,“他们肯定得到赎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主监视器。

“不可能,”加伍德说,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他们还没要求我们让直升机着陆。”

加伍德说得对,这也就意味着里普错了。里普不知道伊万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他预感到了灾难。

第69章

阿基里斯抬起头,看到了瓦佐夫手里举起的枪,还有枪后那张铁青的脸。

“可以接着进行射击比赛了吗?”阿基里斯故作镇定地问道。

瓦佐夫冷笑道:“你身手不凡,就别指望我给你枪了。”

“你不想再来一场射击比赛?”

“很显然你功夫了得,想必枪法也不错。但这些都不是我选用保镖时最看重的。”

格列布和第三个保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格列布鼻子歪肿着,下巴上沾满了血。三号保镖看起来晕乎乎的,一脸愤怒。

阿基里斯没有理会他们,接过瓦佐夫的话问:“你最看重的是什么?”

瓦佐夫做了个手势,两个保镖上前锁住阿基里斯的手腕,使得他动弹不得。

阿基里斯没有反抗,因为没有意义,10英尺远的地方,瓦佐夫的西格手枪仍对着他的胸部。

瓦佐夫得意地笑了,“我最关心的是忠诚。若论功夫,总会有比你阿基里斯更厉害的人。”

阿基里斯瞅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两个保镖,“但你现在的人也太靠不住了。”

“不,他们很靠得住,对我绝对忠诚,完全值得信任。”瓦佐夫说话的时候,地上的两个保镖抽动了一下,好像是在回应主子的话。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够忠诚呢?”阿基里斯问,语气听起来很诚恳。

“经验告诉我,这个世界有两种人,一种人的核心驱动力是逻辑,另一种人的核心驱动力是情感。这跟智力、教育或其他个人因素都无关,完全是达尔文式的基因选择,是随机的结果。不能说哪种人就一定比另一种人强,但只有一种人会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忠诚。阿基里斯先生,你不是这种人,否则你还会在中情局,会忠诚于你的局长。”

“此一时彼一时,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也发生了变化。”阿基里斯解释道。

“我不敢冒这个险。但我还是得感谢你,帮我发现了我安保系统里的一些漏洞,我不会忘记你的贡献。”瓦佐夫说,然后转向格列布,“你和加雷去趟医院,把鼻子处理一下。实际上,我希望你们俩都做个头部扫描,不要留下什么隐患。”

“好的,老板。”

“去的路上,我希望你们在码头停一下。在瓦瓦沃姆游艇的储藏室里,你们会发现挂锁和备用锚链。”

格列布和加雷面露困惑。

阿基里斯心里明白。

他没有哀求,也没有试图说服瓦佐夫,二者都没有意义,也不是他的风格。他决定见机行事。

“锚链是给我们的客人准备的。”瓦佐夫指了指阿基里斯,“把他带到遠离海岸的地方,然后沉入海底。”

第70章

无人机下降的时候,米哈伊尔心情复杂。他很兴奋,能够一举收获4000万美元;又很生气,因为伊万没有把计划事先告知他;同时也很焦虑,感觉像憋在屋子里,而四周的墙壁似乎要崩塌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他比鲍里斯还要强一些。

鲍里斯负责驾驶运输渡鸦的卡车,现在伊万还没有命令他回到伪装成灭虫专用的卡车上。

其他人也都没说什么,但米哈伊尔知道他们同样很紧张。

“还有15秒钟,”帕维尔说,“毋庸置疑,在詹克斯落到地面的那一瞬间,我们就会面临八方攻击,不管是从明处还是从暗处。现在电量只够渡鸦运行20分钟了,鲍里斯还得花5分钟回到卡车上。”

“这些我都知道。”伊万说。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升起远离。”

“升起远离?”

“升得越高越好,飞得离海岸越远越好,10英里以外是最理想的。”

“收到。”帕维尔回答,但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四个人都沉默下来,帕维尔开始倒计时,“三,二,一,放下。詹克斯着陆了。”

在詹克斯两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海滩上一片欢腾。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路障前,抬起一只手臂向粉丝们致意,然后又挥舞双臂。帕维尔遵循伊万的指示操纵着无人机。

直升机相应做出了反应,与渡鸦的高度持平,同时保持防御距离。毫无疑问,直升机驾驶员不知道渡鸦下一步会有何举动。

除了伊万,渡鸦团队的几名成员也不知道。

突然疑云散尽,米哈伊尔明白了,“你准备让渡鸦自毁?”

“当然。”

“远离海岸,无人机的部件会受到海水浸泡,碎片也很难找到。”

“碎片,”鲍里斯重复道,语气中充满了惊奇,“所以你让我卸掉铰链装置,这样就不会留下渡鸦可以折叠的任何证据。”

“还有那辆卡车,”帕维尔说,“那不过是个诱饵,是误导。这计划真是太妙了!”

“难道还会有别的可能性吗?说真的,我哪次让你们失望过?我需要怎么做你们才会不这样无谓地担心?”

“我很欣赏误导那步棋,但我还是觉得不吸引警察过来会更好。”米哈伊尔说。

“还有公众的关注,”帕维尔加了一句,“这使我们的工作困难很多。”

“真的吗?”伊万反问。

“肯定的。”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帕维尔歪头想了一下,“绑架勒索。”

“不是。”

“不是?”

伊万摇摇头,“你考虑的层次不对。”

“层次不对?”帕维尔重复道。

“扩大格局。”

“扩大格局?”

伊万的目光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没有人作声。“我们的工作是赚钱,把钱从别人的银行账户转到我们的银行账户上。桑斯特的摔死和詹克斯的表演让我们的工作简单了很多。”

“是吗?”帕维尔问。

“怎么?”鲍里斯问。

“待会再说,先办眼前的事。”伊万指向无人机的控制模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第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的控制键中有一个红色按钮。“咔——轰!”

第71章

在瓦佐夫的指使下,保镖格列布和加雷先用塑料扎带反绑住阿基里斯的双手,再把几条扎带连在一起绑住他的脚踝,刚好够他蹒跚而行。

瓦佐夫嘲弄道:“不得不说,这捆绑看起来倒是结实。”

阿基里斯随后被塞进一辆黑色SUV的后排,坐在中间位置,并被系上安全带。格列布负责开车,加雷则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身用手枪对准阿基里斯。

没过多久,SUV就开进了一个小码头。不远处是一艘闪闪发光的白色游艇,大约50英尺长,船身上喷有“瓦瓦沃姆”字样。

打开车门之前,两个保镖观察了周围的情况。虽然外面的路上挺繁华,码头内却很安静。

加雷用手枪指着阿基里斯,格列布把他拖出汽车。两个受了伤的保镖一言不发,将阿基里斯架到游艇甲板上,又匆匆从楼梯口下去,来到一个大舱房。

没等阿基里斯站稳,两个保镖就一人一个扫堂腿将他撂倒,胸部和下巴着地。加雷一只脚踩在阿基里斯的脖子上,一只手控制着阿基里斯反绑着的双手,另一只手用手枪对着阿基里斯的头。

“看牢他,我去取锚链。”格列布说。

阿基里斯就这样被控制着,格列布很快回来了,开始用锚链捆他的腿,捆了八圈,最后用沉重的挂锁把两端“咔嗒”一声固定住。

“应该没问题了。”格列布说,“你去解开缆绳,我来掌舵。”

两人分头行动,丢下被五花大绑的阿基里斯。他所在的位置在游艇中部,这里像是客厅,带个厨房。似乎前面还有两间舱房,后面也有一间,外加一个卫生间。阿基里斯刚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发动机就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借助脚踝上60磅重的锚链作为支撑点,阿基里斯跪了起来,向后蹲,终于找准了角度,两腿用力,站了起来。

游艇已经在海面上疾驶。

阿基里斯拖着锚链来到厨房开始翻找。

他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一把削皮刀,用一只手反手握着刀柄,刀刃对着塑料扎带,移动另一只手,使扎带在刀刃上滑动到刀柄,然后他扭动了一下手腕。扎带撑了几秒钟,啪的一声断了。

阿基里斯顾不上去揉一下被弄得生疼的手腕,忙着对付那把锁。这挂锁是铜制锁体,硬化钢锁梁,要想撬开需要巨大的杠杆力量。只要有合适的工具,这对阿基里斯来说不成问题。

问题是,他没有工具。

游艇疾驰,船体在海浪上颠簸着。照这个速度下去,阿基里斯不会有多长时间了。上哪儿去找工具?

他想起格列布刚才找锚链的地方。

储藏柜不像游艇其他地方那样精致,但完全满足了自身功能的需要。阿基里斯一下子就看到了架子底层那个黄色塑料工具箱。里面没有钢锯,但有螺丝刀、钳子和一把重锤。

阿基里斯取出最小号的一字螺丝刀,将刀头插入钥匙孔,使劲往里推。螺丝刀进去半英寸后,他用上了钳子,试图撬开锁芯。

锁芯活动了,他长舒一口气,但随即又屏住了呼吸。锁梁还没弹开,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第72章

品鉴上好的葡萄酒,满足感是多层次、多方面的。首先,价格为四位数的葡萄酒本身就是尊贵的象征,同时也暗示着罪恶。随着不同感官的逐渐参与,满足感也丰富起来:软木塞砰地弹起,耳朵为之震惊;酒液在杯中旋转,眼睛为之愉悦;香味四溢,嗅觉为之苏醒。而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第一滴酒液触碰到口唇之前。

伊万实施计划时,也享受着类似的多重满足感。随着事态朝着他预定的方向发展,每一步的成功,都让他享受到不同的愉悦和满足,直至通向只有他才能预测到的极致快乐。

他伸手去拿拟声手机,感到了那神奇的兴奋,一种期待的冲动。然而,就像面对一瓶价值1000美元的葡萄酒,他并不完全確定会得到什么。

他把主叫号码设置为胡佛大楼的总机。当然,他也可以设置为联邦调查局局长办公室的号码,甚至是布里克斯的手机号,但他认为总机号码一眼看上去最不容易引起怀疑。戴上这个虚拟面具后,他开始拨打里普·宗德的手机号码。

第二声铃响后,宗德接了电话,“我是里普·宗德。”

伊万不知道联邦调查局局长如何称呼下属,也不确定里普与布里克斯的关系如何,于是跳过寒暄直奔正题——他相信移动拟声麦克风的功力,宗德会听出布里克斯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人机自毁了。”

“你确定不是被击落的?”

“百分之百确定。”

“我们失去了唯一的线索。”

“这是一种解释方法。”

伊万喜欢这个家伙,他有点魄力,只可惜伊万不得不毁掉他的事业,“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解释方法?让我有脸站在白宫总统办公室汇报的解释方法?”

里普依然保持着镇定,“我们可以宣布胜利,向总统汇报无人机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倒也是一种解释,如果他们没有第二架无人机的话。”

“我们没有理由相信他们还有一架。”

“但也没有理由肯定他们没有。”

“如果你想保守点,我们可以汇报成‘威胁减少。”

伊万停顿了几秒钟,说道:“那倒是可以考虑。你们能从无人机残骸中获得什么信息?”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但我并不抱太大希望。视频显示,爆炸的设计就是为了完全销毁设备。”

“难道所有的爆炸不都是这样设计的吗?”

“抱歉,我应该说得更精确些。他们并没有使用单一中央存储器,这样远端部件可能会保持完整。他们在四个旋翼和中央外壳上都放了炸药。其实,五组炸药中的每一组都完全能够独立完成任务。我们不太可能找到比硬币更大的碎片了。”

“你的意思是你们一无所获?”

“爆炸处的水域深达四分之一英里。”

“四分之一英里?”

“无人机飞出了大陆架,毫无疑问他们是故意的。”

“毫无疑问。告诉我你们的最终结论。”

“最终我们能确认部件的原产地,但不会有更多收获。”

“这么说,花了纳税人几百万美元,让我在镜头前大气儿不敢出地绷了两个月之后,我最后给媒体的交代就是:某地制造?”

里普没吭声。

伊万叹了口气,“把这些落实到书面上,给我写一份汇报材料。措辞中不要提到我们这次通话,两个小时内发给我。”

“好的。”

“我俩之间说句实在话,不兜圈子也别绕弯,你有勒索者的具体线索吗?或者他们的下落?下一个袭击目标?”

里普停顿了片刻,心里权衡着实话实说和兜售废话二者的代价,然后回答:“没有,长官。”

“如果没有内幕消息,我们有抓住他们的可能性吗?”

里普呼出一口气,“没有,长官。”

“我们能让公众或者总统抱有希望吗?”

“现在还不行。”

“不说你称职与否,我很欣赏你的诚实。如果有任何变化,请马上给我打电话。”没等里普回话,伊万就挂掉了电话。

随后,他把移动拟声麦克风程序下拉至底部,点击左侧的一个按键,将刚才的通话录音播放了一遍,面露喜色。

第73章

阿基里斯转过身,看到两个保镖已经下了楼梯朝他奔过来。见阿基里斯割断了扎带,又想弄开挂锁,格列布冲上前就是一拳,然后将枪口抵在他的后脑勺上,加雷则拿了一根新扎带把他的双手再次绑上。

两人连拉带拽地把阿基里斯弄到楼梯口的甲板上。加雷守在那里看着阿基里斯,格列布则去了驾驶舱。片刻,引擎熄火了,游艇停了下来,阿基里斯明显感受到了波浪的起伏。

格列布回来了,用枪指着阿基里斯,嘲笑道:“我们会让你做个选择,你可以跳到船边,也可以滚着过去。”

阿基里斯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既看不到船,也看不到陆地。但他惊喜地发现挂锁的钥匙就在加雷的口袋里,这给了他一线生机。

“跳过去。”格列布命令道,挥动着手里的槍。

阿基里斯一边紧张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行动,一边按着指令跳了几下。在离船边还有10英尺的时候,他假装情绪崩溃,弯下腰痛哭流涕起来。

突然,他先是听到两声枪响,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要是没有我会怎样?”

阿基里斯抬起头惊呼道:“约瑟芬?”

“还能有谁?”她手握格洛克手枪从船舱顶部荡了下来。

阿基里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戏剧性场景,“你怎么会在这里?”

“躺在床上休息怪没意思的,于是我抓起望远镜和毯子,带了一杯热茶和一板百服宁,跳上摩托车,去山顶的‘野餐地观看你打比赛。”她脸色苍白,同时又神采奕奕。

“好一场比赛。”阿基里斯摇了摇头。

“值得记忆的比赛,或者干脆忘记也好。”

“说得没错。那你又是怎么出现在游艇上的?”

“从马球俱乐部跟踪你们出来是小菜一碟,他们弄你下甲板时我轻松地上了船。最难的部分是把握出击时机。一开始我藏在船首的储藏室里,那里存放着各种救生设备。等他俩下去抓你时,我趁机出来上了船舱顶部,等待时机。”她瞥了他一眼,“想必你没有忘记我这个后援力量吧?”

“你都食物中毒了,我以为你自顾不暇呢。”

“那算得了什么!”

“显然不算什么。”阿基里斯笑了,用头示意了一下,“挂锁的钥匙在那个大块头的口袋里,我得赶紧重获自由。”

终于卸掉了“枷锁”,阿基里斯把两个保镖的尸体拖到甲板边缘,用锚链捆在一起,再用挂锁将两端固定住,“还是你们自己去海底喂鱼吧。”

扑通一声,在旋转着的水泡中,两具尸体很快沉入海底。

“你感觉如何?”约瑟芬问道。

“解脱感,但并不满意。”

“为什么?”

“瓦佐夫是个恶棍,但他不是伊万。”

约瑟芬揽住他的肩膀,“你确定?”

“绝对错不了。”

“该死!那我们怎么办?”

阿基里斯指向驾驶舱,“你知道如何驾船吗?我要把甲板清理一下。”

她疑惑地看着他。

“我要把游艇原样归还给瓦佐夫。”

第74章

阿尔伯克基市中心的标准餐厅根本谈不上“标准”,至少与从加州开车一路上遇到的其他标准餐厅相比。布质餐巾、花岗岩台面和砖墙给人留下了第一印象,菜单上罕见的金枪鱼沙拉则明确表明这里的价格高于“标准”。

爆炸产生的烟雾还未散去,渡鸦团队就开始驶离洛杉矶。特斯拉车里的四个人轮流驾驶,沿着40号州际公路向东直行,在亚利桑那州一家不起眼的汽车旅馆过了夜。

途中,米哈伊尔久久地盯着车里原来放置渡鸦的地方,思考失去渡鸦意味着什么。现在,震惊已逐渐平息,他们也得到了一些休息,该向伊万寻求答案了。他打算等食物端上来再开口。

女服务生仿佛知道米哈伊尔的心思,及时出现了。但没等米哈伊尔发问,伊万先开了口:“你们有谁想明白下一步行动了吗?”

他们围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方桌旁,米哈伊尔向左看了看鲍里斯,又向右望了望帕维尔,回答道:“我想可以这么说,我们对你充满信心,但又很好奇你的计划,同时也有担心和困惑。”

“听起来像是准备好的台词。你们都是这种想法吗?”

帕维尔和鲍里斯点点头。

“很好。”伊万咬了一大口三明治,津津有味地嚼着,其他人则在琢磨他刚说的话。

米哈伊尔打破了沉默,“很好?你为什么要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呢?”

“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伊万与每个人都对视了一下,“但显然你们还是没明白。”他又咬了一口,“我们处于一个未知领域,伙计们,以前从没有人尝试过这样的事情。我想我已经掌握了游戏的关键,但你们了解我,我喜欢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当面对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的联合力量时,这一点相当重要。”

“让我们大家都稀里糊涂怎么能有助于你精益求精?”帕维尔问道,“我认为人多办法多。”

伊万没有回答。

鲍里斯抱怨道:“我们就像金丝雀。”

伊万笑了,“没错。”

“我不明白,”帕维尔说,“我想不通。”

米哈伊尔也不明白,但他没说话。

“你们了解我,也了解渡鸦。你们知道我们一路走来的所有事情。如果你们还搞不明白我下一步要干什么,那我也不用担心那帮警察能猜出来。”他往嘴里扔了两根炸薯条,“显然,我大可放心了。”

米哈伊尔放下叉子,“既然你不用担心什么了,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不可以。”

“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我们还在采矿阶段,可以这么打比方,但我可以给你们透露一点。我们要在这里,阿尔伯克基,再抓一个电影明星。这次不会万众瞩目,但仍能弄到4000万美元。然后我们再去新奥尔良搞一次公开行动。这之后,我们再坐下来,你们可以告诉我是否能猜出来我下一步的计划。”

“渡鸦都已经毁了,我们还怎么行动?”

“哈哈,这不是问题。我已经让人把另外两架运过来了。”

除去最初的原型机,渡鸦团队一共生产了四架无人机。米哈伊尔计算了一下,“詹克斯的钱到手后,我们还欠瓦佐夫4.82亿美元,这意味着每架无人机需要完成近2.5亿美元的任务。第一架帮我们赚的钱还不及这个数字的一半。”

“现在只是热身阶段。”伊万说。

“这正是我焦虑之处。之前的行动并没有得到全世界的关注,执法部门也没有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但在阿尔伯克基的行动之后,全国都会警惕起来,不仅仅是加州了。这种情况下,每架无人机只能完成几次任务。”

“你说得一点不错。”

米哈伊尔顿了一下,“这些因素你都考虑进去了?”

“当然。”

“那么给我们点提示,我们怎么才能搞到这些钱呢?”

“都给你们提示了。”

“给了吗?”

“跟联邦调查局得到的提示一样,跟你们的职责也相称。”

“跟我们的职责相称……”米哈伊尔重复道。

“煤矿里的金丝雀。”鲍里斯说。

米哈伊尔对他的新称谓不感兴趣,“给我们指明一下方向好吗,我们又不是专业调查员。”

伊万摊开双手,“寻找赎金背后的动机,问问自己,我为什么杀死了桑斯特,然后又在电视黄金时间绑架了一个电影明星。在我们之后的行动中也要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你们弄明白了就马上告诉我。”

第75章

约瑟芬把游艇安全开回了码头,停在原来的泊位,看起来好像根本没被动过一样。

上岸后,约瑟芬问:“为什么不偷走瓦佐夫的游艇?或者一把火给烧了?”

阿基里斯笑了,“你的想法很解气,但凭我的经验,让对手困惑比嘲弄他更好。手下失踪会让瓦佐夫胡思乱想:他们死了吗?被逮捕了?叛变了吗?是否泄露了秘密?瓦佐夫也会担心我:阿基里斯逃脱了吗?是否会回来再次成为威胁?到底是怎么逃走的?”

约瑟芬点点头,虽然仍心有不甘,觉得便宜了瓦佐夫。

商议完毕,阿里基斯开着瓦佐夫的SUV离开码头,约瑟芬则骑着摩托车跟在后面,来到摩纳哥直升机场的地下车库,将SUV弃在一辆保时捷和一辆劳斯莱斯之间。

之后,两人骑着摩托车回到酒店。约瑟芬很想喝点薄荷茶,再吃片胃药,而阿基里斯则期盼着劫后余生的第一餐,急着打电话叫客房送餐服务。“你点了鲜鱼汤?”约瑟芬在一旁抚着胃部问。

阿基里斯马上意识到了问题,露出内疚的表情,“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我要修改菜单。我只是想庆祝一下,是我吃鱼,而不是鱼吃我。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不需要改菜单。”她说。

两人目光相遇了,又迅速分开。

沉默了几秒钟,气氛有些不自然,约瑟芬问:“你确定瓦佐夫不是伊万?”

“百分之百确定,马球场上我们对视的第一眼我就确定了。”

“你之前的想法是对的。”

“我倒希望我想错了。伊万像耍猴似的耍了我们。”

“他耍了每个人。这家伙擅长这个。”

阿基里斯在房间里踱起步来,“最让我困惑的是,我并没有感觉自己被耍了。在事情变糟之前,我甚至感觉自己胜他一筹,揭开了他最深层的秘密,从背后偷袭了他。”

约瑟芬不确定阿基里斯是什么意思,“你认为这不是简单的误导?你认为伊万真的想让你去调查瓦佐夫?”

“是的。我感觉他是有意设计陷害我,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很明显。”

“伊万为什么让你去追踪瓦佐夫呢?”

“我也希望知道。”

“我建议烧掉瓦佐夫的游艇时,你说最好的做法是迷惑对手。但瓦佐夫不是你的对手,伊万才是。”

阿基里斯走到阳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一些,惊起一只海鸥,“很明显,他俩之间是有联系的,瓦佐夫制造伊万使用的无人机,我们知道这是事实,因为我已经亲眼看到了。但同样清楚的一点是,我们知道瓦佐夫并不在伊万的核心圈子里。否則,瓦佐夫就会认出我。”

约瑟芬也走到窗前,“你认为伊万想让你跟瓦佐夫抗衡?”

“是的。”

“他怎么能确定你俩谁赢呢?”

“他确定不了。很显然,都有可能。”

“那么,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正是我们需要弄清楚的地方。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跑跑步,让自己兴奋起来。”

“你的鲜鱼汤怎么办?”

“我可以跑步回来后再喝。”

“我有个好主意。我们给宗德打电话。”

阿基里斯来了兴趣,“做什么?”

“我猜他现在渴望得到任何线索。你在马球俱乐部的时候,伊万让他颜面尽失。”约瑟芬简述了洛杉矶的明星绑架勒索案。

阿基里斯摇摇头,“执法部门从来就没赢过伊万。”

“但我们赢过一次,”约瑟芬说,“我们还会再赢的。”

阿基里斯在笔记本电脑里调出一个程序,这是一种网络电话服务,可以虚拟通话地点。他把地点设为莫斯科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这肯定会引起宗德的注意。他输入宗德的手机号码,点击拨打,然后把笔记本电脑转向约瑟芬,“我想他已经猜出来你是谁了。”

约瑟芬点点头。

第三声铃响的时候,宗德接了电话,“里普·宗德。”

“还记得我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蒙福尔。”

宗德居然说出了她的真名,约瑟芬没有表现出惊讶,“我给你的上一条信息有用吗?”

“很有用,谢谢你。你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有,但是你得有点付出才行。”

“什么付出?”

“你就跳过联邦调查局那套‘无可奉告的官腔,告诉我你们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沉默。

约瑟芬等待着。

还是沉默。

约瑟芬继续等待,知道他会说的。

“我们确定了无人机的型号是VV1,剩下的就都是猜测了。”

“你们是怎样猜测的?”

“赖德局长被枪杀与现在全国各地出现的无人机绑架勒索案有关。”

“然后呢?”

“两者背后都有幽灵伊万的影子。”

“你说得都对。还有什么?”

“该轮到你说了,约瑟芬,你现在跟阿基里斯是合作还是对抗?”

这个问题让约瑟芬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想过与阿基里斯对抗的可能,“和他合作,对抗伊万。”

“这么说伊万陷害了阿基里斯。”

“是的。”

“为什么?”

“一石四鸟。一、用于掩护,阿基里斯是已知唯一见过伊万的执法人员;二、为了隐蔽,掩盖他自己的参与;三、分散注意力,让执法部门集中精力追捕错误对象;四、为了复仇,阿基里斯是唯一曾挫败过伊万计划的人。”

“嗯,至少,你们识破了他借刀杀人的计划。”

“这么说你们在追捕伊万?”

“是的。”

“你们现在有线索吗?”

对方沉默。

约瑟芬再一次等待。

“你怎么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了?”

“伊万曾想用无人机杀死我——那种大型无人机——与小型无人机刺杀赖德发生在同一天。”

“怎么回事?你是怎么逃脱的?”

“这些都无关紧要。”

“他为什么想杀死你?”

“我们认为他把我当作小白鼠了。”

“‘我们?指的是你和阿基里斯?”

“是的。”

“你们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作?跟我们合作,会更有效率。”

“我们知道政客们是怎样耍手腕的,你们局长会把阿基里斯扔进监狱,宣称行动胜利。很可能也会把我作为帮凶关起来。”

“这事我可以安排一下——”

“我们现在行动顺利,”约瑟芬打断了他的话,“别用你无法兑现的承诺坏了我们的事。”

沉默。

还是沉默。

约瑟芬挂断了电话。

第76章

阿尔伯克基的行动轻松顺利。他们傍晚在科拉雷斯的郊区实施了这次绑架行动,受害者是伍迪·艾伦最新电影里的明星主演,从他那里勒索到2000万美元,然后又从电影公司勒索到2000万。

但米哈伊尔预计今晚的行动不会这么简单。

伊万通知他们,在新奥尔良会是公开绑架,但具体细节还没有告诉他们。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米哈伊尔越来越不安。这么多年来,他们俩是一个团队,米哈伊尔感觉自己像个父亲,辅佐一个无比聪明的孩子,在某些方面给他提供指导和支持,而在其他方面则欣赏地看着他的表现。但现在,伊万就好像是上了大学的孩子,把“无知”的家长抛在了身后。米哈伊尔担心以后就总是这种状态了,伊万只是不再需要他辅佐了吗?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伊万。

“你们听这个,”帕维尔在特斯拉车的后座上晃着手机,他们正在去新奥尔良法国区的路上,虽然还不清楚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泰晤士报》报道说,普雷斯顿·詹克斯绑架案所产生的效果恰恰有悖常理,影星们非但没有深居简出,反而成群结队地外出,曝光率大大增加。即便一线红星也开始在公共场合频频露面。”

“意料之中,”伊万微笑道,“就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我们帮詹克斯做了一场大片宣传,只有一个演员的大片。”

米哈伊尔正在琢磨伊万的话,帕维尔又开始讲另一则相关报道,“根据《好莱坞内幕》的报道,詹克斯从绑架案中获益比我们还多。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不仅仅是动作片影迷。”

“这些都是计划中的?”米哈伊尔问道,“我们打算张开网让鱼儿自己跳进来?”

“不是,”伊万回答,嗓音里的蔑视像匕首一样锋利,“根本不是这样。继续猜。”

这时鲍里斯打破了紧张的气氛,喊道:“到了,在右边。”

米哈伊爾看到了半个街区外的霓虹灯招牌,把特斯拉开进了立体停车场。

“把车开到顶层,”伊万指挥道,“停在东南角,从那里我们能看到波旁大街。”

几分钟前,他们把调试好的渡鸦泊在了一间废弃的海滨仓库里,仓库有一扇破碎的大窗户。虽然驱车穿越密西西比河线路迂回,但就无人机直飞线路而言,渡鸦离他们目前的位置不到1英里。

米哈伊尔按伊万的要求停好车。

帕维尔检查了渡鸦的控制系统,说道:“渡鸦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击。”

伊万说:“很好。我们的目标是埃米·德莱尼,她将在23分钟后在波旁大街乘花车游行。帕维尔,请熟悉一下地形。”

“收到。”

“埃米·德莱尼,”米哈伊尔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我们要绑架的是美国甜心?她才17岁啊。”

伊万没作声。

“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为什么要这么高调?很多低调的人一样有很多现金。”

“原因难道不明显吗?”

米哈伊尔摇摇头,“没觉得。”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伊万不动声色地说:“我不想低调。”

“高调又是为了什么?”

“这难道不明显吗?”

米哈伊尔厌倦了这个游戏,“不明显。”

“你的求稳想法是错误的。冒险才会有奇效。”伊万打开笔记本电脑,结束了谈话。

米哈伊尔还在纠结,但没等他想出任何答案,鲍里斯喊了一声,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花车游行开始了,我看见埃米了。”

伊万回头看了一眼帕维尔,“出击。”

从立体停车场的顶层透过建筑物间的缝隙,他们能看到波旁大街的一角。现在还看不到游行队伍,但可以听到声音。米哈伊尔把目光移向伊万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渡鸦主摄像头捕捉到的实时画面,就像足球比赛现场直播。

渡鸦开始迅速下降,人群似乎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威胁,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花车上或高举着的手机屏幕上。

渡鸦出击了。

前一秒美国甜心还在做公主式挥手,后一秒已然被金属吊索拽到了空中。帕维尔的操作让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轻而易举。

在万众的惊呼和尖叫声中,渡鸦挟着最新猎物升入空中,飞走了。

第77章

渡鸦把美国甜心拽到空中,伊万体验到了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埃米·德莱尼是全世界青少年的偶像,可现在,她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只要打一个响指就能让她坠落。

这就是权力。

但这种激情很快就过去了。伊万追求的是自尊、满足和认可——不仅仅是作为犯罪大师,而是永远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人。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他的宏伟蓝图上只剩下三个空白框,即将都被打上对钩。第一条是金钱,能够满足他任何需求的金钱,随时满足,终生满足;第二条是自由,可以自由地交朋友和建立家庭,能够无忧无虑地享受世上的一切奢华,而无须担忧执法部门的注意和追踪;第三条是永恒的名誉,在人类历史的书写中,他的名字将并列于诺贝尔和奥本海默。

帕维尔已经把埃米吊在了杰克逊广场上空。安德鲁·杰克逊将军是新奥尔良战役的英雄,后来成为美国总统,将军骑在战马上挥帽致意的青铜雕像是广场的地标。他们把她从波旁大街的花车上吊起往东飞了三个街区,晕头转向的人群则在后面蜂拥追赶着。

伊万转向帕维尔,“把她悬在雕像正上方。如果她掉下来,我希望她被雕像刺穿。”

“收到。”

伊万感到身边的米哈伊尔退缩了,一个细微的抽搐,但还是能看出端倪。他的朋友越来越胆怯了。

一方面,伊万理解他的前导师。他理解作为幕僚这么久之后,要适应这种状态很困难——很多事情伊万已经不再跟他商量。另一方面,米哈伊尔的缺乏信心使伊万感到非常沮丧。如果伊万曾经失手过,哪怕是一次,他也能接受米哈伊尔的怀疑态度。但他的行动记录是完美的,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依据——除非米哈伊尔有某种预感。

伊万感觉不可能。即便专业人士也从来没有成功掌握过伊万的行踪,而米哈伊尔不是专业人士。他们在一起的20多年里,他的预测能力从没有让伊万惊艳过。

这时,米哈伊爾做了个中奖的手势,“她家的2000万美元已经转账成功了。”

“制片人那边呢?”伊万问道。

“他们正在弄。”

现在,渡鸦在离地面130英尺的上空盘旋,与圣路易斯大教堂的尖顶持平,这是有意为镜头效果设计的。他们正在充分利用艺术元素,借助19世纪的建筑和21世纪的航空技术来塑造一个落难少女的永恒形象。

埃米·德莱尼并没有试图模仿普雷斯顿·詹克斯的硬汉表演,她根本不需要,她的定位不是动作片英雄角色。她是美国甜心,即将成为女主角的美国甜心。

在伊万眼里,埃米显得很平静。这并不奇怪,如果没有高智商和斯巴达式的自律,她不会在17岁就成为国际名人。伊万发现她在模仿《金刚》中费伊·雷的形象。“很聪明,”他嘀咕道,“她在模仿一部经典作品。”

米哈伊尔没说话。

警方已经安排了两盏聚光灯,一盏来自地面,另一盏来自一架盘旋的直升机。一架新闻直升机升入空中,又增加了第三盏聚光灯。现在人群已经达到U2乐队演唱会的规模,但建筑物挡住了伊万观察地面的视线。

该给他们表演一下了。

他在笔记本电脑上调出一个特殊的应用程序,开始打字。

除了广角镜头,新闻摄像机还捕捉到了两个焦点镜头:一个是受害者脸部的特写镜头;另一个是渡鸦腹部的倒计时数字显示屏。这两个焦点镜头分别居于新闻直播屏幕右侧的上下两块。左侧是广角背景镜头,捕捉了包括新闻记者在内的整个场景。

伊万即将改变这一切。当时钟从11:48变成11:47时,他点击了一个按钮,计时屏突然黑了。

人群惊呼起来,声音响得让六个街区外的渡鸦团队都能听到。

稍作停顿,伊万点击了另一个按钮,计时屏又亮了。然而,这次屏幕显示的不是时间,而是循环滚动播放的一句话:让直升机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人群发出的声音更大了。

伊万知道,几秒钟内,他的指令就会滚动显示在全世界新闻头条的屏幕上。唯一不确定的问题是,飞行员将如何反应。

其实,飞行员的反应也是确定的。

没有任何警察或新闻机构敢以任何方式违抗他的指令,因为他们承担不起后果。

“怎么回事?”帕维尔问道,从他们的位置看不到渡鸦的数字显示屏。

“做了个小小的编码修改,”鲍里斯指了指无人机控制模块的显示器,“伊万让我保密。”

帕维尔思考片刻,问道:“有什么用呢?他们可能会按照要求着陆,但只要我们一释放人质,他们还是会立刻追击渡鸦。”

伊万没有说话。

“伊万肯定自有道理,”米哈伊尔说,“只是我们暂时还看不明白,警察也看不明白。”

特斯拉车里话音未落,直升机开始撤离,消失在周围的建筑物后面。

伊万敲击键盘,倒计时时钟又显现在屏幕上。8:38,8:37,8:36——

“制片人的2000万美元到账了。”

伊万笑了,“很好!帕维尔,放下埃米。放在雕像的马背上,这样她就可以揽腰抱住杰克逊将军了,摄影师们也可以为明天的头条拍张价值不菲的照片。”

第78章

帕维尔将美国甜心放在杰克逊雕像上時,整个法国区欢声雷动。埃米张开双臂,从身后抱住铜像的腰,快门闪动,像节日焰火一般。她的下一个动作也非常具有表演性:抬起头,仰望天空,目送着无人机升高飞走——正如电影《金刚》中的费伊·雷。

正如伊万预测的那样,两架直升机像幽灵一样从周围建筑物后面升起,将聚光灯对准了渡鸦,开始逼近。

帕维尔没有动,他在等待命令。

伊万把注意力收回到笔记本电脑上,开始打字。渡鸦的显示屏上,时钟消失了,命令再次出现:让直升机离开,否则后果自负。

“你在干什么?”米哈伊尔问道。

“合理警告。”

“但我们没什么筹码。”

确实,直升机并没有飞走。

帕维尔保持沉默。作为一名前战斗机飞行员,他已经习惯了等待并听从命令。面对机器他是专家,但面对目前的情况他不是战略家——以前也未曾是过。他在服役期间没有升到将军级别,所以听从指挥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可是对米哈伊尔来说就不一样了。

帕维尔尊重米哈伊尔。他很有纪律,很公正,而且曾经是拳击冠军。这使他坚忍、聪明、意志坚定。但他绝不会盲从,尤其在这种情况下——关乎任务成败的情况下。

米哈伊尔开口了,似乎说出了帕维尔的心声:“如果我们发出威胁,就必须兑现,否则以后就会失去震慑力量。”

米哈伊尔话音刚落,警用直升机的舱门突然打开,一个枪手出现了。地面上的人群潮水般地向后退去。

帕维尔抓住机会转换了话题,“有人群在,警察不敢开枪,他们是做给摄像机看的。”

伊万不动声色,转向米哈伊尔。直升机在空中盘旋,整个世界都在观看,他刚才打出的那句警告在无数的电视屏幕上闪烁着。伊万盯着米哈伊尔,淡淡地说道:“我之前欺骗了你们。”

“欺骗了我们?”米哈伊尔强作镇静。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是的。”

“欺骗了什么?”

“这次行动的高潮并不是把埃米放在雕像马背上。”

帕维尔感到嗓子在发干。米哈伊尔问:“那是什么?”

伊万转向帕维尔,“朝广场大厦飞,要快速而隐蔽。”

“收到。”帕维尔回答,抓紧了操纵杆。

45层的广场大厦竣工于1969年,是当时新奥尔良的最高建筑,但这份荣耀并没有持续多久。仅过了三年,一号壳牌广场大厦就以51层的新高超越了它。29年之后,广场大厦重新获得了一个最高排位,但这次是带注脚的。有毒的霉菌和石棉使广场大厦成为该市无人居住的最高建筑,这一“殊荣”一直保持至今。

帕维尔制定了一条线路,直接穿过城市,从西南向南飞行1.05英里。他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发出警告,直接按下操纵杆,渡鸦像蜂鸟一样快速过渡到向前飞行的状态。

虽然帕维尔痴迷于与机械打交道,但对于带领渡鸦进入战斗状态并没有什么信心。直升机速度更快、航程更远、战斗力更强。渡鸦的唯一优势是更灵活。“渡鸦的电量只够维持16分钟了。”

“保持低空飞行,不要超过100英尺。”伊万命令。

“明白。”帕维尔回答。

“广场大厦高45层,但我想让渡鸦对准第10层,就好像要撞击它一样。”

“收到。”

帕维尔看到了正前方那座废弃的建筑,楼顶上闪烁着红色灯光。大厦像一块黑暗的巨石挡住了大片城市灯光,营造出一种荒凉和不祥的气氛。

帕维尔操纵渡鸦全速飞向目标。他不知道伊万接下来会让他做什么,虽然他很想知道。

警用直升机跟在后面,保持大约3秒的飞行距离,比渡鸦高出15英尺。新闻直升机保持在渡鸦身后5秒的飞行距离,比渡鸦高出大约50英尺。

伊万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在那废弃的大厦里藏了枪手不成?他是打算飞进去吗?答案将向整个世界揭晓了。

“最后一秒钟时,让它绕过大厦朝左飞,紧紧贴着大厦,不要减速。”

“收到。”

“顺时针绕着飞,紧贴着大厦。”

“好的。”

“一旦脱离警用直升机的视线,就立刻停止前行,拉升高度,高过直升机。”

“垂直逃脱。收到。”

“新闻直升机怎么办?”米哈伊尔插话。

伊万没有理会这个问题,问帕维尔:“你能做到吗?”

“可以暂时摆脱,这没有问题。但如果直升机飞行员是老手,那他4秒钟内就能重新跟上。”

“这段时间够用了。”

“干什么用?”

“用铁爪缠住直升机的旋翼,然后按下渡鸦的自毁按键。”

第79章

阿基里斯冲到他和约瑟芬房间的共用阳台上。他刚刚在海滩上跑了13英里,汗流浃背,同时又兴奋不已。几天来,他一直试图预测伊万的下一步行动,但毫无进展,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主意。

他急于告诉约瑟芬,但还没等他开口,约瑟芬便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

“就在你刚刚在外面跑步的时候,伊万又一次行动了。这次是在新奥尔良。”约瑟芬讲述了伊万在电视直播中撞毁一架警用直升机,并导致四名警察身亡的惨剧。

阿基里斯摇摇头,“伊万的威胁从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他也不能容忍不服从,”约瑟芬说,“但新奥尔良的警察不知道绑架者是伊万。”

他坐在休闲椅上,拧开一瓶冰水,“之前我错了。”

“怎么?”约瑟芬问。

他一口喝干瓶里的水,“我说伊万预测不了我和瓦佐夫到底谁能赢,但显然他预测到了。我太蠢了。”

“为什么?”

阿基里斯扔掉空瓶子,抓起一条毛巾擦汗,“他绝不可能让我和瓦佐夫的会面结果由偶然性决定。伊万在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前,后面的每一块都已摆好了位置。”

“你和瓦佐夫又不是不会活动的木块,他怎么能控制你们的会面?”

“他并不需要了解我们的每个动作才能操控结果,他只需要控制信息流就可以。”阿基里斯解释。

“我不明白。”

“伊万在瓦佐夫身边安插了眼线。”

“其中一个保镖?”

阿基里斯点点头,“就是游艇上的光头格列布。在命令保镖对付我之前,瓦佐夫幸灾乐祸地说,是格列布揭穿了我的真实身份。”

“但不管怎样,你还是逃脱了。”

“多亏了你。”

约瑟芬歪着头说:“但伊万知道我的存在啊。”

“是的,他知道,但在他的计划中你应该死在凡尔赛。他在推倒这块多米诺骨牌的同时,把我送上了追踪瓦佐夫的路。伊万唯一的失误就是没有料到你能幸存下来。”

“但那是好几个星期前的事情了,他本来是有时间调整计划的。”

“伊万眼下正在美国进行丧心病狂的绑架勒索,根本无暇顾及别的。”

“但我们说的是幽灵伊万,他可是最厉害的角色,当然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伊萬的风格跟别人不一样。他不即兴发挥,他相信计划——缜密细致的计划,这是他的特别之处。他花数年时间设计像瑞士手表一样复杂的行动——那些考虑到闰年和月相的大行动,然后执行计划,坚信他的计划会像时钟一样精准运行。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在计划阶段就考虑到一切变数,而历史也确实证明了他的能力。”

“直到这次。”

“直到这次。这次他没有考虑到你奇迹般的逃脱破坏了他的计划,让瓦佐夫杀掉我的计划。”

“当格列布在关键时刻揭开你的面具时,他的计划就应该如期实现才对。”

“没错。”

约瑟芬静静地站在那里,食指卷着一缕头发,思考着。

阿基里斯耐心地等着她想明白。

“如果你说的都没错,多米诺骨牌效应、线人等,那伊万对你的计划就是用赖德的死陷害你,最后你会死在瓦佐夫手里。”

“没错。”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约瑟芬看了他一眼,“如果我足够了解你,你现在应该已经有了答案。”

阿基里斯真希望她说得对,“但我还没有可以解释一切的答案,尤其是还涉及无人机绑架的因素。”

“那我们怎么办呢?”

阿基里斯把毛巾从阳台扔到床上,“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们应该后退一步思考这个问题。”

约瑟芬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是指撤退吗?”

“后退是指改变视角。我们以为看到了全局,但实际上并没有。我们不可能看到。因为我们看到的东西解释不通,而伊万的计划总是有道理的——事后看的话。所以我们需要用前瞻性的眼光来思考他的计划。”

“但伊万的天赋就在于能够设计出无法预测的游戏,所以他从来不会被抓到。”

“我知道。”

“那么这次我们如何预测他的计划呢?”

“我们集思广益,利用已知的信息,着眼更广的图景。”

第80章

米哈伊尔不理解这个骑着价值14万美元的摩托车在肯塔基州森林里疾驰的人。一个拥有九位数净资产的人,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追逐一只偶遇的鹿?而且,比利·伯恩斯不仅仅是以危险速度在弯道上飞驰,他还既没穿防护服也没戴头盔,只穿了靴子和黑色夹克。

不过要说起来,比利也是很会找地方。这是一条蜿蜒曲折的6英里环路,非常偏僻,整条道路只有一个停车标志,他相当于找到了一条私人赛道。

米哈伊尔盯着那个停车标志,渡鸦正在其后面的树林里潜伏着。

邦联P51型号摩托车的最高时速比渡鸦高出整整100英里,所以这个停车标志很重要。比利习惯性地忽略了它,尽管如此,90度的大转弯使他的时速下降到了两位数。

米哈伊尔、帕维尔和鲍里斯将车停在附近一座山上,等待比利骑回来,而伊万则在处理其他事务。

新奥尔良行动后,他们开始了所谓的“美国之旅”。为了更好地融入中心地带,他们卖掉特斯拉,换了一辆雪佛兰全尺寸SUV萨博班。白色车身,隐私玻璃,0到60英里的加速时间比特斯拉慢了三倍,而且操控性也没有特斯拉好,但他们从未遇到过不得不依赖车子性能的紧急情况。希望这种幸运能延续下去。

现在,渡鸦团队的重点也发生了转移,从首席执行官和名人转向高净值人群——这些人唯一的显著特征就是银行账户上的庞大数字。

帕维尔说:“说实话,我更喜欢这些无名之辈。除非必要,谁愿意冒险跟那些显赫人物打交道呢?”

米哈伊尔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还是忍不住要发泄一下,“但这些人手上没有足够的现金。他们的钱都用在房地产、家族企业或长期投资中了。”

“谁说的?他们每个人不是都掏出了1000万美元吗?”

“每人1000万美元只是我们所需资金的一半。截至今天,我们在瓦佐夫那里的欠账已经落后了1.5亿美元,而且大势对我们不利。另外,我们只剩下最后一架无人机了。”

“伙计,你得对伊万有信心,你自己亲口说过他从未让你失望过。”

鲍里斯插话道:“不得不说,我对事情的发展也有些困惑。”

“怎么?”米哈伊尔问。

“让媒体跟进并与警方对抗,弊端很明显,而好处却很难想见。这种战术的改变,有悖于伊万最初吸引我的特质。”

“什么特质?”

“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特质。”

就在他们思考着鲍里斯的话时,P51摩托车低沉的轰隆声传了过来。

帕维尔拉动操纵杆,将渡鸦升到空中,放下铁爪,举起长矛,做好出击的准备。只要比利骑过他们事先放在路边作为视觉提示的一块石头,帕维尔就会全速启动渡鸦进行劫持。

目标接近,三人从山顶往下看,200磅的大块头骑在500磅的钢铁之上——更准确地说,是铝,米哈伊尔纠正了自己。P51摩托车看起来像个三角形怪物,但鲍里斯说它科技含量很高,对其碳纤维车轮、四重前制动盘和6061铝结构大加赞赏。

当摩托车咆哮着驶过那块石头时,帕维尔启动了渡鸦。

比利急速转过拐弯处,好像那里压根没有什么停车标志,并开始在蜿蜒的上坡加速前进。

渡鸦像猎鹰捕鼠一样俯冲下来——但没有击中。

米哈伊尔不知道比利是为了躲避路上的东西而转来拐去,还是感觉到了后方的威胁。不管是什么原因,帕维尔的第一次失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在三人屏住呼吸时,比利来了个急刹车,铁爪再次抓了空。渡鸦错失目标飞了过去,米哈伊尔看到比利脸上先是惊讶随即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脑海中勾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那臭名昭著的无人机,蛇形吊索,赎金。但比利之后的反应让米哈伊尔心惊胆战,他居然笑了。

就在帕维尔掉转渡鸦时,比利大喊了一声,加大油门,摩托车像子弹一样冲了出去——追击就这样开始了。

只是,没等开始就结束了。

渡鸦的速度根本不及邦联P51摩托车,在蜿蜒的道路上直切也赶不上。

几秒钟后,摩托车就消失了,同时也带走了他们计划中的赎金。

“我们怎么办?”米哈伊尔问道。

“开车!”帕维尔指挥,“我们在山的另一侧截住他。”

鲍里斯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萨博班的5.3升发动机立刻迸发出超强的355马力。

可是,还是感觉慢得可怜。

现在终于用得上特斯拉的速度了,可他们却没有了特斯拉。

“他回家会走熟悉的路。”帕维尔说,“在岔道口拐到列克星敦之前的那5英里,他会坚持走老路。我们从另外一条道绕过去,这里离岔道口只有1英里。”

“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他不会随机选择另一条路吗?”

“你也看到他的表情了,他很兴奋,会充分利用熟悉的道路。”

“他现在的时速是160英里,你不可能抓到他。”

“是的,所以我们必须用萨博班截住他。”

“作为路障?”鲍里斯问。

“是的,最好在他刚刚拐弯之后。”

“如果制造路障,那他就会看到我们,也会看到我们的车,他一定会向警察描述的。”

“雪佛兰车里三个白人?这在东京可能会是个问题,但在肯塔基不会是什么问题。”

第81章

弗拉德·瓦佐夫喜欢边缘生活。事实上,他坚持边缘生活。当你是俄罗斯大富豪的独生子时,你往往会为所欲为。

他厌倦正常、普通的生活,这或许是天生的,或许是被溺爱的结果。如果生活中缺少了冒险和刺激,他就会坐立不安,浑身不自在,这便是他喜欢马球的原因。

除了马球,没有什么团体运动能够让人既体验极端危险和激烈竞争,同时又不必忍受令人不快的环境——不管是恶劣的天气还是庸俗的队友。他曾经尝试过单人运动,如滑雪、跳伞、攀岩等,但这些都无法满足他的社会性需求,也无法满足他指挥他人的天性。从后者来说,也许只有在这一点上,弗拉德才像他的父亲。

所以马球就是最好的选择了。马球,外加涉及的相关活动,让他的父亲很满意。在硅山公司的头衔完美地做了补充——随声望而来的额外收益。

父亲给了他3亿美元用于启动硅山公司,但并不知道他和伊万之间的协议细节。等伊万把钱付清后,弗拉德会告诉父亲自己把公司卖掉了,这样他就可以把收益揣到兜里过上“退休”生活。整个计划不可谓不高明。

但他的保镖就没这么给力了。阿基里斯的出现让他觉得安保工作这块需要升级,只是不能用中情局的前特工。

弗拉德看了下手表,格列布和加雷失联了,也许没什么事,但他不放心,还是派另外两个保镖——布林和亚历克斯去找。他把自己锁在家里——这所房子面积有1万平方英尺,现在成了紧急避险场所。

三个小时后,两个保镖才回来。

“没有找到他们,老板。”布林汇报。

“游艇在码头,但是车子在直升机场。”亚历克斯补充。

弗拉德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直升机场?”

“我们给奔驰公司打了电话,让他们跟踪了GPS。”布林解释。

“没有警方介入。”亚历克斯补充。

摩納哥直升机场几乎只用于接送往返尼斯国际机场和摩纳哥公国之间的游客。风景优美的七分钟飞行让游客大开眼界,领略到全世界最独特国家的魅力。但弗拉德知道,这里的航班也可以安排飞往法国南部或意大利北部的任何地方,甚至瑞士和列支敦士登。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阿基里斯买通了格列布和加雷吗?中情局介入了吗?此时他们正在被审讯吗?弗拉德急于知道答案,“游艇看起来怎么样?”

布林耸了耸肩,“正常。”

“没有出过海的迹象?”

“没有。”

他是看着他们上车的,阿基里斯手脚被捆绑,加雷用枪对着他的胸膛,逃跑是不可能的。那么是有人帮了阿基里斯,还是弗拉德遭到了背叛?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你们接下来怎么做的?”

两个保镖对看了一眼,布林说:“我们认为最好还是回来听你的指示。”

这么说他们一无所获。弗拉德看了看这两个保镖:布林是从莫斯科迪纳摩冰球队退役的,虽然他再也不想跟冰打交道,但他的心就像俄罗斯的冬天一样寒冷、坚硬。亚历克斯身高6英尺8英寸,体重300磅,20岁出头就成了私人保镖。

“我们在球场上再讨论一下。”弗拉德示意两个保镖跟着他,他则跃上马背,驱马奔向最近的球场门柱,两人不得不紧跟着跑。还没到门柱他就转过身来,像机场跑道交通管制员似的打着手势,“你们站在门柱之间。”

两人照办了。

弗拉德继续指挥,让保镖在门柱之间排成等距,构成了一组人肉门柱,“完美,不要动了。”

场地这端还散落着十几个马球,是他先前练习时留下来的。弗拉德骑着马小跑出去,在中场转了一圈,观察场地。他的人肉门柱比正常门柱短了一码,间距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但两人站在那里确实像门柱一样一动不动,至少到目前为止。

弗拉德双腿轻夹马腹,高喊一声,驱动坐骑全速奔跑,以超过50英里的时速冲向最远的球。他站在马镫上,将马球杆挥出一个完整的弧线,在弧线的中点处击中马球,发出令所有马球选手都为之一振的清脆响声。球直直地飞了起来,以膝盖高度穿过两个保镖之间的空隙进入球门。

两个人都没有显出任何退缩,尽管他们戴着太阳镜,弗拉德无法看清其眼神。弗拉德放缓了速度,绕了一圈回来。

第二个球擦着亚历克斯的肘部飞过,但两人都坚持着没动。第三和第四个球打到了他们的头顶高度,两个人明显出汗了——无法直接解释为紧张,因为下午的阳光很强,而且他们之前是跑步过来的。

正当弗拉德准备击第五个球时,腕上的手表提醒有电话打进来了:是伊万,他很少打电话。其实弗拉德一直在想,伊万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请求延期还款。到底是接听电话还是完成练球呢?弗拉德决定同时进行。

第82章

仅仅几个小时前,伊万还情绪高涨,但法国意想不到的事态发展使他的心情从恼怒变成了担忧。事情的起因是他的耳目——瓦佐夫的安保队长,至今还没确认杀死了凯尔·阿基里斯。格列布曾发短信说“一小时内完成任务”,然而六个小时过去了,没有进一步的消息。现在格列布甚至已经不接电话了。

伊万躲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一家酒店的房间里,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手机。电脑上显示的是肯塔基州行动的实时画面,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法国号码——他很不情愿拨打的号码。

几秒钟的犹豫之后,伊万按下了绿色拨号键。

“如果你打电话是要商量延期付款的话,那肯定不可以。我已经够耐心的了。”瓦佐夫说话习惯直奔主题。

知道瓦佐夫的习惯,伊万的回答也很简洁,“没关系,我不需要延期。”

这个回答显然让瓦佐夫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我的银行账户可不同意你的说法。你已经落后1.5亿美元了,这意味着你10天内需要凑齐剩下的3.5亿美元。”

伊万想指出的是,他实际上已经提前支付了2.5亿美元。根据合同,他没有义务提前支付任何款项。但他咬牙忍住了反驳的冲动,“你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弗拉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点不高兴?岂止是有点。稍等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喧嚣的马蹄声和球杆击球的爆裂声,只听到一片骚动,然后瓦佐夫大喊:“幸亏这球没再低点儿。”

“你还在听电话吗?”瓦佐夫问。

“是的,你感觉好些了吗?”

“并不好。”

“發生了什么?”

“我抓住了一个潜入俱乐部的美国人,据说是中情局前特工。我让两个保镖把他手脚捆住押上车,打算沉到海底喂鱼,但他们一直没回来。现在车在摩纳哥直升机场被发现了。”

“天哪!这么说那个美国人还活着?”伊万说,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我只能这么假设。”

“你认为两个保镖可能接受了贿赂或跟他做了交易?”

“一小时前,我还认为‘绝不会,但现在不敢断言了。”

就在这时,伊万在电脑屏幕上看到渡鸦的第一击没有成功。摩托车转弯、加速,从屏幕上消失了。瓦佐夫问了点什么,但他根本没听见。“弗拉德,很抱歉,有件急事我需要处理一下。希望你能很快找到两个保镖,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他没等对方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肯塔基那边的行动不顺利,而阿基里斯还活着。

阿基里斯居然还活着!

他还活着,而且现在已经知道瓦佐夫并不是幽灵伊万。

他还活着,而且仍在追捕伊万。

他都知道些什么?他知道很多吗?伊万没法当场计算出所有的后果,但无论如何,阿基里斯必须得除掉,尽快除掉。但计划和实施还得等等,因为他必须先处理肯塔基的事情。

他点击了米哈伊尔的手机号,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有根冰冷的手指游走在胸口,这种感觉他此生从未体验过。

第83章

米哈伊尔刚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就听见帕维尔大喊:“这!停在这!”鲍里斯猛地一打方向盘,萨博班横在了路中间,把两条车道都堵住了。比利·伯恩斯的摩托仍然可以贴着路边过去,但得冒着掉进水沟里的风险。“我五分钟之后再给你打回去,好吗?现在很忙。”

“我听出来了,”伊万说,“打开免提吧。”

米哈伊尔照办了。

伊万立即指挥起来,“鲍里斯,把车再后退一点,只在车头留一个狭窄通道。帕维尔,让渡鸦躲在萨博班另一侧,以免他拐弯之后看到。”

“收到!”

“这里离拐弯处有多远?一旦他看到你们,有多长反应时间?”

“大约有100码,”鲍里斯说,“以100英里时速骑行的话,只有不到两秒的时间。”

“好的,好的。他看见有车挡道,肯定会从车头强行通过。所以,你看见他的瞬间就把渡鸦升到我们留下的狭窄通道上方,在那里抓住他。”

“他来了!”米哈伊尔喊道。

帕维尔立刻准备行动。

随着渡鸦升到空中,米哈伊尔听到了摩托疯狂刹车的刺耳声音,闻到了橡胶剧烈摩擦的焦煳味道。

不出所料,减速了的P51摩托倾斜着向车头驰来,比利显然是想从这唯一的狭窄通道冲关。

就在摩托从车头通过的一瞬间,渡鸦放下的吊索缠住了比利的腰。

“抓住你了!”帕维尔兴奋地叫道。

他说得太早了。

比利并没有松开摩托。

他双手紧紧抓住车把,将自己牢牢固定在500磅重的车身上,从萨博班的车头一闪而过,渡鸦则像个黑色大气球被拖在身后。

顷刻之间,比利已在萨博班这个庞然大物的另一侧了,眼里露出挑衅的神色。米哈伊尔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任何一个受害者。

“用电击枪!”伊万喊道。

“正在用,”帕维尔回答,“但这家伙穿了皮夹克,不管用。”

“那就用泰瑟枪射击!”

“知道!我得击中他的腿,但角度不行。”

“他能耗尽渡鸦的电池,”伊万说,“你们得砸他的头,迫使他松手。”

鲍里斯说:“我不知道新泰瑟枪击中他的头部会有什么后果,记住,我们换了一个试验性的军用级系统,通常会使受害者昏迷三分钟。”

“我不是说用泰瑟枪,米哈伊尔,从车里出来,打他的脸,或者腰部,只要能让他松开那该死的车把。”

大家目光都转向了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一言不发,打开副驾驶室的车门,朝后面走去,打算从后面偷袭。P51摩托车没有后视镜,所以比利看不到他过来。米哈伊尔将以一记重拳结束这尴尬场景。

他绕过萨博班的车尾,攥拳耸肩准备出击,突然从萨博班的后视镜中与比利对视了。糟了!

米哈伊尔迅速移动,同时活动着右肩,打算给他的后脑勺一拳重击。

比利的动作更快,他手腕一转,摩托车像一只准备攻击的猎豹,向前猛冲了几码,躲开了米哈伊尔的拳头。虽然只是几码的距离,但足以揭示一个可怕的事实——在米哈伊尔、伊万、鲍里斯和帕维尔眼中的可怕事实:P51摩托车可以拖动渡鸦,而这是他们最后一架无人机了。

第84章

渡鸦的第二击仍然没有成功,伊万恨得攥起了拳头,今天真是事事不顺,“让米哈伊尔回到车里,追那个该死的混蛋!”

“收到。”鲍里斯回答。

“究竟是怎么回事?渡鸦对抗不了摩托车吗?”伊万问。

“它们的扭矩和马力旗鼓相当,但渡鸦在空中,而摩托车则由地面支撑。一句话,我们只能拖慢他,但阻止不了他。哦,顺便说一下,这辆摩托的全称是P51战斗机。这真够讽刺的。”

没有人笑。

帕维尔汇报:“渡鸦的电池只能维持36分钟了。”

伊万暂时并不特别担心电池问题。比利是用手机操作电子银行业务的,所以他们用不着浪费时间与第三方通话,也不必说服对方使其相信威胁真实存在。他们只要能把比利吊在高空,他自然会痛快地亲自转账。

伊万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知道米哈伊尔回来了。他看不到萨博班,只能看到渡鸦摄像头拍到的实时画面:比利正逐渐掌握在吊索缠腰的情况下驾驶摩托车的技巧。

伊万突然有了个主意,命令道:“把渡鸦调到空挡,由他走。”

“收到。”帕维尔回答。

比利的反应正如所料。随着无人机拉力的减轻,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几秒钟之后,又加大了油门。

伊万再次发出命令:“调整飞行速度,跟他保持一致,不要给他任何拉力。”

帕维尔按指令操作。

比利的速度越来越快,这很好,伊万要的就是这个。

“时速40英里,50了,60,70——”帕维尔实时报告。

伊万笑了,“下个急转弯的地方,你们要把渡鸦的马力开到最大。他朝右拐,渡鸦就向左拉。”

“收到。”

6秒钟之后,帕维尔执行了命令。当比利以70英里的时速开到一个半U字形拐弯处时,渡鸦突然侧身反向疾飞,破坏了骑手的地面向心力。比利抗争着,但他只坚持了大概一秒半就失去了对弯道的控制。他要么紧握车把手和摩托车一起冲出路面,坠入峡谷;要么松开双手,保留一命。伊万知道这个决定并不难做。

比利松手了。

当价值14万美元的P51摩托车坠入树木茂盛的峡谷中时,伊万既没有看到爆炸的烟火,也没有听到巨大的响声,但萨博班里爆发出了庆祝的欢呼声。他们终于成功了。

“一切照舊,伙计们。”伊万宣布。

作为每次绑架勒索准备工作的一部分,伊万会向移动拟声麦克风内输入所有可用的受害者录音。这样,如果受害者在行动中吓晕了或昏倒了,伊万仍可以冒充其指挥完成银行转账,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伊万就是伊万,他会做好一切准备——应对突发事件,比如这一次。

伊万原本以为会听到比利·伯恩斯的咒骂,但比利听起来更像商人,而不像摩托车手。当然,他确实是个商人——石油商人,他买地钻孔,利用地球母亲发了大财。现在伊万也要利用他发大财了。

“有话好好说,我们以700万美元成交怎样?”

在伊万看来,比利是第一个有胆量讨价还价的。他很欣赏这种大男子气概,尽管这很愚蠢,因为时机不对。

他给米哈伊尔发短信,此时米哈伊尔正在劝说比利面对现实。几秒钟后,米哈伊尔回了信息:“比利没有2000万美元的现金,只有1400万。”

“我们的要价是2000万。”

“他没有。”

“要价是2000万。”

伊万放下一次性手机,思考着。他听到米哈伊尔又发来一条短信,然后又是一条,但他懒得去看。没什么可说的了,他还有更紧迫的事情需要处理。

整理好思路,伊万拿起了手机。他把比利的手机号码输到“来自”框中,并在“语音”菜单里选择了“比利·伯恩斯”。在“呼叫”框中,他输入了“911”。

第85章

凯文·汤普森并不在克利夫兰篮球队收入排名前五的名单之列,但他仍然每年入账1000万美元。在米哈伊尔看来,这才是最理想的状态:有钱有乐趣而没有狗仔队的烦恼。

作为幽灵伊万的隐形跟班,米哈伊尔也享受着类似的舒适生活,至少以前是这样。虽然他仍跟伊万在一起,但现在伊万不再与他讨论战略策划方面的问题。米哈伊尔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让他很苦恼,同时也很担心他那份钱最终能不能兑现,不过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了。

“伊万为什么要冒充比利·伯恩斯拨打911?”鲍里斯问,“让他的遗言出现在每档新闻节目中,对我们会有什么好处?”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轻易放弃我们如此艰难搞到的1000万美元,”帕维尔补充道,“根本没有道理啊。而现在他又开始盯上名人了,又会引起很多注意。本没有必要的事,为什么偏要这么做?太疯狂了。”

他们把车停在克利夫兰老城区一家精品酒店外面,等待汤普森结束其婚外情幽会。他在那里订了一间长期客房,用于和某个级别的粉丝私下会面,当然,主要是在晚上。

“伊万肯定自有道理,”米哈伊尔语气肯定地说,“只是我们看不明白罢了。就把它看作是件好事吧!如果我们在场边座位上都看不明白伊万是怎么打比赛的,那么联邦调查局就更是毫无头绪了。”

鲍里斯并不买账,“坦率地说,我更担心的是自己那份奖金会落空。我们欠瓦佐夫的钱现在落后多少了?”

鲍里斯所说的奖金,是指伊万从瓦佐夫手中买回硅山公司后,他将得到的1%的股份。正当米哈伊尔考虑如何回答时,副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了,伊万钻了进来。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但他还是省去了寒暄,直接进入正题,“现在情况如何?”

“女孩已經在酒店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汤普森20分钟之前进去的。”

伊万转向帕维尔,“渡鸦在哪儿?我没看到。”

“从这里往北有一个大古墓园,停在那。汤普森的玛莎拉蒂车就停在那个方向,在一块停车场的边上。渡鸦飞到那里比汤普森走到那里快。”

“好。”

伊万回头看了看米哈伊尔,同时调整了后视镜,以便他也能瞥见后座上的帕维尔和鲍里斯,“我猜,肯塔基行动之后,你们肯定有问题想问。”

没有人说话,但车里绝对的安静告诉米哈伊尔,大家都竖起了耳朵。米哈伊尔不得不一心二用,耳朵听伊万说话,同时眼睛紧盯着酒店出口。

“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美国最大的产业是什么?”伊万问。

鲍里斯先开口回答:“应该是医疗保健,如果晚间新闻靠谱的话。”

“不对,医疗保健排第二。”

“是零售业。”帕维尔猜。

“它排第四。”

“制造业?”鲍里斯问。

“耐用品制造业排第三。第一是保险业。保险公司每年的保费收入高达1.2万亿美元,那可是13位数字,太惊人了。”

米哈伊尔不知道伊万为什么突然谈论起美国经济来,他正打算问个究竟,这时酒店的侧门打开了,出现了一个6英尺7英寸高的身影。“汤普森出来了!”

米哈伊尔话音未落,帕维尔已经开始操作起渡鸦来。

其他三人把目光锁定在这位著名篮球运动员身上。他一脸傲娇地穿过停车场——他刚刚完成了自然界的原始征服,正走向另一个征服的化身。

渡鸦出现在他的头顶,像一片即将带来狂风暴雨的乌云。

汤普森感到了气流的异常,回头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走到玛莎拉蒂前,抓住了驾驶室的门把手——似乎一切正常。

如同大多数流行的汽车技术,触摸式门锁首先应用在豪华车上,然后在汽车行业的生态系统中扩散开来,除了经济型品牌外,大多数品牌都淘汰了按钮式系统。从用户角度来看,触摸式系统比按钮式系统更有趣、更方便。从工程角度来看,除了启动机制外,两个系统基本上是相同的,都需要在遥控钥匙和汽车电脑控制模块之间进行无线通信,都在行业指定的433兆赫频率上运行。

如果想阻止遥控钥匙上锁或开锁,只需要用433兆赫的足够大信源干扰汽车的电脑控制模块,使其无法接收到钥匙的遥控信号。渡鸦团队正在利用干扰技术使凯文·汤普森在关键的几秒钟内全神贯注,保持相对静止的状态。

“妥了!”鲍里斯喊道。当帕维尔操控渡鸦用吊索缠住汤普森的腰时,他正在摆弄着车钥匙呢。但鲍里斯话说早了,篮球运动员抓住了门把手,铁钳般地抓牢了。

渡鸦用力一拉,给汤普森来了个倒栽葱,但球员坚持住没松手。

帕维尔没有犹豫,用电击枪电击了汤普森。

汤普森缩回了手,好像是玛莎拉蒂而不是渡鸦咬住了他。在他松手的瞬间,渡鸦火箭般地冲向了天空。

米哈伊尔立即给汤普森的经纪人拨打了索要赎金的电话。

伊万说:“艺术博物馆在东南方向1英里处。帕维尔,你把汤普森吊在东楼外的露台上,就是他们用来举办特展的玻璃幕墙方形楼那里。”

“收到。”

“你會发现那里已经为今晚的募捐活动亮起了灯,我们要给克利夫兰的上层人群提供一场即兴娱乐活动。”

第86章

肯塔基行动让帕维尔第一次对伊万的智慧产生了质疑。八位数的赎金就这样轻易放弃?杀死一个无辜的人?然后在911电话中冒充受害者,被媒体循环报道,使他们成为头号公敌?帕维尔不知道号称战略天才的伊万用意到底是什么。但话说回来,也许只有战略天才才能看出里面的门道。

再说今天,那些关于美国各产业排名的讨论有什么意义?伊万最近的种种表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有些失常了。难道伊万要在自我毁灭的精神状态下把他们全部带脱轨吗?像疯狂的邪教领袖一样?但也许伊万是森林里最狡猾的那只狐狸,狡猾到谁都看不明白。虽然帕维尔现在还不能确定,但他很担心……很警惕。

然而现在不是胆怯的时候。帕维尔缓缓地深呼吸,把脑中的胡思乱想赶走,集中注意力于眼前的战斗。受害者已经被吊在空中,赎金正在转账中,媒体、球迷、围观者和警察蜂拥而至。克利夫兰的宠儿正在与致命危险作斗争!这耸人听闻的消息太具有轰动效应了。

“第一笔2000万美元已经到账。”米哈伊尔汇报。

“家人转的?”伊万问道。家人的钱往往是最快的,因为他们最关心受害者。

“球队的。这支球队目前正在公关宣传的峰顶浪尖,老板们不敢冒险。他家人跟我说目前有点技术问题,但保证很快就会解决。”

“看来可以进行第二幕了。”伊万说。

第二幕?什么第二幕?帕维尔心里直犯嘀咕,听到伊万在啪啪地打字,看到他正在操作无人机指挥模块,就像他在新奥尔良发布“否则”警告时那样。鉴于软件的工作方式,帕维尔像其他人一样,看不到信息内容是什么,但估计应该能够解释伊万的疯狂行为。

这时,伊万停了下来,右手食指在键盘上抬起,迎着帕维尔困惑的目光问道:“你的汽车保险费是多少?”

帕维尔没有料到伊万会问这个问题,但是答案就在他嘴边。他对车子的速度要求很高,所以他开的是保时捷——保险费自然不便宜。“大约每个月1000欧元。”

“这么说保单额度很高?”

“是的。”

“出过什么大的事故吗?”

“没有。”

“指望哪天出事故赚一大笔保费?”

“没指望。”

“那为什么每个月还要付这么大一笔钱?”

帕维尔耸耸肩,“因为谁也不敢保证。”

“这么说是为了买个心安。”

帕维尔想了想,“也许吧。”

“好,那么如果你的银行账户很充裕,钱几辈子也花不完,你会花钱买心安吗?”

帕维尔想了想,很快答道:“会的。”

“花多少?”

“需要多少就多少。”

“毫不犹豫?”

“当然,只要还剩下足够的钱。”

伊万转向鲍里斯,然后是米哈伊尔,“你们俩也是这么想?”

“当然。”两个人都回答道,他们的语气中同样传递着帕维尔感受到的惶恐不安。

“很好!因为我们赌的就是这种普遍想法。”伊万打了个大叹号,点击回车键,改变了渡鸦的屏幕显示。

第87章

帕维尔把注意力从伊万身上转移回来,看到渡鸦的电子显示屏已经在滚动着绿色文字,他花了一秒钟才看明白。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上次那种警告性文字,而是一个网址。“fallingstars.info是什么?”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界面,人们可以看看自己是否在名单上。”

“什么名单?”

“我们的绑架勒索对象名单。”

“我们要把整个名单公布出来?”米哈伊尔不自主地提高了嗓门。

“不是,并不是整个公布。谁都看不到整个名单,也不知道上面有多少人,只能查看自己是否在名单上。”

“网站的名字为什么叫fallingstars(陨落之星)?”

“心理战术。这是个双管齐下的心理攻击,首先,利用了人们迷信的天性,命运、星座这些东西。”伊万顿了一下,看着鲍里斯的脸,“你似乎并不太赞同?”

“当今,还有多少富人迷信呢?”

伊万冷笑了一下,“他们都迷信。”

“所有人?”

“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甚至你也是迷信的,我的朋友。”

“我才不迷信呢。”

伊万顽皮地看了一眼鲍里斯,在中央扶手下拿出他们计划地面行动时使用的铅笔和写字板交给鲍里斯,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美元的钞票,说道:“照我说的写:我,鲍里斯·亚历山大罗维奇·维德尼科夫……以一美元的价格,在此向伊万·伊格纳托维奇·索宁……出售……我永恒的灵魂。”

鲍里斯不信教,但当伊万说到“永恒的灵魂”时,他握笔的手停了下来,“嗯……好吧,我也有点迷信。”

帕维尔睁大了眼睛,伊万是怎么心生这些想法的?“‘陨落之星的第二个心理攻击是什么?”

“利用了人们以自我为中心的心理。这个网站名暗示着只有明星才能被我们选中——谁不希望自己是个明星呢?”

“这个我相信。”

鲍里斯回过神来,插话道:“这就是我们能抓住戈登·桑斯特、普雷斯顿·詹克斯、埃米·德莱尼和凯文·汤普森的原因。因为人们愿意把自己和他们崇拜的明星联系在一起——不管是商业明星、电影明星还是体育明星。”

“除此之外还有涉及的宣传效应。”伊万说。

“‘陨落之星名单上的人比我们实际准备下手的人要多?”米哈伊尔问道。

伊万转过头来,“当然了。所有家庭投资组合超过1000万美元的美国人都在我的名单上。”

“名单上有多少人?”

“62.5万人。”伊万回答,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

“62.5万人!”米哈伊尔一脸震惊。帕维尔和鲍里斯也惊讶地喊出声来。

“为什么要事先警告他们呢?”帕维尔问道。

“当然是为了吓唬他们。”

“目的是什么?”

鲍里斯居然给出了答案:“这是营销学里最古老的战术。首先你要吓唬他们,然后再把东西卖给他们。”

“卖给他们什么?”米哈伊尔问道。

“保险啊,”帕维尔想起了之前伊万问他的问题,“伊万要卖给他们保险。”

“什么样的保险?”

“当然是绑架勒索保险了。”伊万冲帕维尔点了点头。

“这事怎么操作呢?”米哈伊尔追问。

“我们会给世界一两天时间,让它自己进入全面狂热状态,然后我要在fallingstars. info网站上增加一个页面,给名单上的人提供一个买保险的机会,一份非同寻常的保险,这份保险期限终生,保障范围也很明确。只需10万美元,就可以把他的名字从我们的名单中永久删除。”

“他们会买这個保险吗?”米哈伊尔问道,“执法部门肯定会有应对手段,让他们放宽心。”

“毫无疑问,执法部门不会坐视不管。当然,我们会继续绑架那些不听话的人。另外,对那些听话买了保险的人,我会给他们发信息,恭喜他们躲过了一劫。”

“社交媒体上肯定到处都是关于我们的消息。”米哈伊尔指出。

“那更好。”伊万继续说,“联邦调查局很快就会召开新闻发布会,会后一个小时之内,我就把这段录音发给《纽约时报》、福克斯新闻台和几个电台脱口秀节目——为了让这帮官老爷们诚实些。这是一段联邦调查局局长和负责这次调查的特工主管之间的电话录音,局长的角色是我扮演的。”伊万从电脑里调出那段录音,点击播放。

“你有罪犯的具体线索吗?或者他的下落?下一个袭击目标?”

“没有,长官。”

“如果没有内幕消息,我们有抓住他的可能性吗?”

“没有,长官。”

“我们能让公众或者总统抱有希望吗?”

“现在还不行。”

伊万点击了停止键。

“这倒是可以,”米哈伊尔说,“只是要暴露移动拟声麦克风的存在了,这点比较可惜。”

“我认为联邦调查局不会暴露电话真相,因为他们公开揭露移动拟声麦克风没有任何好处。不管怎么说,即便揭露了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我们已经用不着它了。而且,如果当局真的揭露了,将造成公众的恐慌和混乱。即便现在,我肯定联邦调查局也已经是事事起疑心了。”

米哈伊尔几个星期以来一直忧心忡忡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帕维尔发现这里面的数字概念惊人。62.5万的潜在“投保人”,每人10万美元的“保费”,那么只要有1%的人愿意“投保”,伊万的保险方案就会收获6.25亿美元。“你认为有多少人愿意投保呢?”

“这件事史无前例,”伊万耸了耸肩,“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车里恢复了寂静。

帕维尔心头掠过一丝担忧。

不过鲍里斯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问伊万:“在美国买人寿保险的人占比多少?”

伊万左手伸起四根手指。

“4%?”

伊万摇摇头,又举起了右手,同样是四根手指。

“44%?”

伊万含笑点头。

6.25亿乘以44,此刻,帕维尔聪明的大脑甚至不会做这道数学题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这么多钱,不会数学也没关系。

第88章

阿基里斯在浏览fallingstars.info网站,约瑟芬站在他身后看着。主页非常简单,只有四个要素。最上方是一张黑色无人机的照片,暴风骤雨的天空背景,衬托着蛇形吊索,阴森恐怖。照片下是一行大黑体字:你是目标吗?估计这个问题现在正盘旋在每个美国富人的脑海中。文字下面是熟悉的3-2-4位数的框框,旁边的指示为“请输入社会保障号码”,最后是图片验证码。

阿基里斯输入了他的社保号,然后在“我不是机器人”旁的方框里打了钩,一幅由9张照片组成的拼贴画跳了出来,下面有说明:选择可食用的物品。阿基里斯点击了中国菜、西兰花和一根棒棒糖,小箭头转了一圈,然后停了下来。屏幕渐渐变成白色,屏幕中央出现了一行黑色粗体字:你不是目标。

“真没想到,”阿基里斯说,“我以为他们会告诉每个人:你是目标。就像那种‘你中奖了的程序设计。”

“不会的,如果是那样媒体就会指出来了。伊万针对的是特别有钱的人,而不是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阿基里斯马上意识到,当涉及骗局时,约瑟芬的直觉比他的要好。考虑到她的背景,这并不奇怪。“没错,你说得对。他不会去理会那些拿不出10万美元的人。如果我是他,我的目标就是财富排名在前100万的美国人。”

“前100万人?他究竟如何能确定这么多人?又是怎样得到他们的社会保障号码的?”她向电脑屏幕打了个手势,阿基里斯刚刚输入了他自己的9位社保号。

“信用机构有这类信息。全国有好几家大型信用机构,我相信伊万能在其中找到一名聪明的雇员,愿意用一份秘密数据下载文件来换100万美元现金。”

“毫无疑问,”约瑟芬说,“那相当于10年的薪水了。”

“至少10年,要知道这钱是免税的,对朝九晚五的小职员来说诱惑太大了。”

“我同意。但你认为人们愿意付这笔钱吗?如果他们成为下一个袭击对象的概率只是百万分之一的话,他们能愿意掏钱买心安吗?”

“会的。这是保险费,简单明了。即便是穷人也会买保险的。”

“但如果概率是百万分之一的话就不一样了。”

“他们不知道这个概率。我不知道我的房子起火概率有多大,但我会买火灾险的。所以,涉及买保险的时候,恐惧是驱动因素。人类有规避风险的思维定式。”

“难道不会有人做分析,指出这个概率吗?”

“我刚刚通过了一套复杂的验证码程序,那时,我还没意识到伊万为什么要费劲弄这个,现在明白了,他安装这个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可能性。验证码设置使电脑无法得知整个名单上的人数。即便真有人破译计算出概率,人们也不会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

“那会从什么角度看问题呢?”

阿基里斯花了几秒钟整理一下思路,“你这样想:100万人还不到美国人口的1/300。如果fallingstars.info说你是被袭目标,你会感觉像是胸口闪烁着狙击手瞄准镜的红点,从而急于买这份保险——若是能负担得起的话。而收入在前百分之一的美国人可以轻松拿出10万美元。”

阿基里斯算着账,约瑟芬在一旁点着头。他有点不相信这个数字,不得不又查了一下零的个数,“100万乘以10万就是1000亿!”

约瑟芬跟他一样很震惊,“这么说,目标人群里即便10个人里只有1个人买了保险,伊万依然能稳稳地入账100亿。”

“100亿!”阿基里斯重复道。

两个人一时都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

阿基里斯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个数字:100亿美元,100亿美元,每天花100万——一辈子都花不完。

约瑟芬的表情变了。

“怎么?”

“不是我怎么了,是你——你在微笑?”

阿基里斯想了想,“可能是吧。”

“所以说——”

“100亿美元给了我们想要的东西。”

她抬起下巴,疑惑地看着他。

“这让我们看到了全局,广告牌似的全局图片。”

“你从这幅图片中得到什么结论?”

“伊万计划退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退休了,不是吗?我的意思是说,已经好几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不,不,”阿基里斯摇摇头,“不是一回事。在这之前,他是被打败的,戴着被玷污的皇冠出了局。如果这次成功的话,他就会是人类史上最成功的犯罪大师。”

约瑟芬点点头,“这么说伊万会带着榮耀,作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退休——如果他这次能成功的话。”

阿基里斯很高兴看到约瑟芬依然没有退缩。

她继续分析道:“他肯定已经把新身份都弄好了,全套的个人背景,也打通了政府关系,在顶级整容师那里也都安排好了。”

“我也相信,但这些对伊万来说都不够。这些东西也许能提供安全,但还无法保证真正的心灵宁静。记住,我们说的可是伊万,完美大师,他不会冒任何风险。如果不被发现仅是个高概率事件,他是不会满足的。”

“不会满足?”

“不会的。伊万会做出某些安排,让人们根本不会想到再去追踪他。”

“开什么玩笑?全世界一半的警力都在追踪他,更不用提数以百万计的疯狂的富翁们。”

阿基里斯竖起一根手指,“如果大家以为他死了,就不会再去找他。”

“你认为他会装死?他能骗得过世界顶级的法医专家?”

“他用不着欺骗法医,也用不着装死。”

“我完全糊涂了。”

“如果你从全局来看,顺着伊万的思路,你会意识到他整个犯罪生涯都在策划这一刻。携巨资退场一直是他的终极目标,是巅峰之作,是终局。”

“所以——”

“所以从一开始,从幽灵伊万诞生的那天开始,他就在设计他的终极骗局,一点一点地,很耐心,做着所有细致的准备工作。”

“为了什么?”

“为了让执法部门确信维克托·瓦佐夫的儿子就是幽灵伊万本人。”

第89章

里普回到胡佛大厦的角落办公室,就像路易十六走上断头台一样的感觉。他被传唤回来,结局就在眼前,没有人跟他解释,也没有什么必要。他与布里克斯局长的一次秘密通话被人录了音并泄露给了媒体。里普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从华盛顿到旧金山的每档新闻节目都在播放这段话——非常让人懊恼。

一个面色愁苦的助理冲他点点头,把他领进局长办公室,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里普看到布里克斯站在两块电视屏幕前,双手叉腰,背对着门。两个节目的焦点都是“陨落之星”案件的最新进展,即新闻主播们所说的“没有希望”的谈话。

布里克斯让节目继续播放了30秒,然后按下静音键,转过身来,“录音里说话的人是你吗?”

里普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没感觉到这段对话被编辑过,你是这个意思吗?”

“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布里克斯没理会他的问题。

“是的,是我。”

“不过,另外一个人不是我。”

“什么?”难道布里克斯打算否认录音的真实性?里普环顾房间,看是否有录像设备正在工作。

“我的电话并没有被录音,也无法被窃听。我没跟你有过这次交谈,跟你说话的是个冒牌货。”

里普胸口一阵发紧,他的疑问一个接一个,但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他只能无限尴尬地沉默站着。最后他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伊万。”

“当然是伊万。现在离抓住他还有多远?比你说这些话的时候近点了吗?”布里克斯指着电视屏幕。

完蛋了。

他让联邦调查局丢尽了脸。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唯一的救赎之路就是让联邦调查局重新沐浴在更伟大的荣耀中,他对此已不抱什么希望。伊万这次巧妙的冒充行为更是充分表明他把里普给耍了,而且很轻易。

里普需要给布里克斯一个交代,实实在在的交代。“我们从网站上得不到什么信息。fallingstars.info的域名是在沙特阿拉伯大使馆的一个商务专员名下注册的。”

布里克斯低下头,“伊万又在耍我们?”

“是的,长官。”

布里克斯哼了一声,“对这个网站还有什么了解?”

“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至少现在看不出来什么。没有隐藏的页面,也没有嵌入恶意软件,或复活节彩蛋。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验证码,这个很先进,很耗时,任何自动解决方案都不行。隐藏的IP地址无法访问,开放地址每小时也只能查询一次。”

“你的意思是?”

“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估算目标人群的数量。应该占总人口很小的百分比,这点是明确的,但既有可能是12人,也有可能是1200万人。”

“听起来可并不乐观。我们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让美国人感到安全,这也是白宫最关注的——无论实际情况如何。”布里克斯说。

里普没说话。

“你现在有什么可以用来安抚公众或者宽慰总统的吗?”

“没有,长官。”

布里克斯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问:“关闭网站你觉得怎么样?”

“我临时组建了一个团队正在处理这个问题,欢迎你加入我们。”

布里克斯没有理会这个邀请,“我在问你的个人意见。”

“我不认为关闭网站有什么好处——除了能让人暂时感觉良好之外。但弊端就很明显,像床单上的甲壳虫一样明显。”

“我对甲壳虫不感兴趣,你直截了当地说。”

里普深吸了一口气,“无疑伊万有备用域名,一根手指就能启动。只要这个关闭,备用网站就能启用,最终我们就会玩起打地鼠的游戏,会显得很蠢。更糟的是,这样会迫使他为每个新域名做广告。”

布里克斯眨眨眼,“做广告……呃……这意味着他们还得高调绑架,从而引来更多的媒体报道。”

“没错。”

“那么抓到他还需要多久?”

“抓到幽灵伊万?”里普故意加上伊万的绰号来强调任务的艰巨性,“我们只差一条可靠的线索。”

“这句话听起来很熟悉,但坦率地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布里克斯跌坐回椅子上,“那个法国女人没再提供什么消息?”

“这几天没什么消息,如果有消息她会给我打电话的。”实际上,里普并不确定她是否还会再给他打电话,他们上次的谈话有点不欢而散。

局长向前移了移,拳头撑在下巴上,“你在旧金山的任期不怎么顺利啊。”

“这手牌确实不好打。”

“现在看来,这次职位调动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这任务有点太棘手了。”

简直是烫手山芋啊,里普心里想。他能看出事态的发展方向,但无力扭转。他手里没有什么王牌,没有可以抗衡的力量,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马上,像个男子汉一样,等待着躲不开的箭。

第90章

伊万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岛冰川水,一屁股坐在别墅阳台的躺椅上。如同在硅山公司工作的其他人,他也住在这里。这是他伪装的一部分。

他的别墅曾经属于某个亿万富翁的侍酒师。这里有美丽的海景,伊万很喜欢,还有一个酒窖,伊万把它改成了秘密车间和储藏室。除此之外,别墅并无异常之处。

他刚与小V会面回来。这次会面结果很好,非常好,不能再好了。好消息是,近期稳定的现金存款流缓解了弗拉德对伊万还款能力的怀疑和焦虑。随着3亿美元本金和部分利息的逐步偿还,弗拉德的态度缓和了。更好的消息是,弗拉德并没有将伊万的还款与最近的绑架勒索案联系起来,这个自我陶醉的花花公子还以为这些钱来自公司的合法业务。最好的消息是,伊万已经解开了保镖失踪之谜,现在弗拉德不再怀疑他了。

他们说起这个话题时,伊万主动提出要帮他捋一捋思路。他们一边喝着帕纳切饮料,一边讨论着细节:在马球场揭穿阿基里斯的真面目,俱乐部里一对四的搏斗,扎带捆绑,离开俱乐部押送到码头,保镖未能返回,停靠在泊位上的游艇和直升机场停车场里的汽车。

伊万有了一个猜测。

他去了一趟游艇码头,也证实了这个猜测。现在弗拉德知道,失踪的保镖并没与阿基里斯合作,也没跟警察有什么瓜葛。阿基里斯以某种方式翻了盘,反过来把两个保镖喂了鱼。伊万猜这里少不了约瑟芬·蒙福尔的协助,但他并没有告诉弗拉德。伊万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发现游艇上的备用锚链不见了。

这样困扰伊万两个问题中的一个就解决了,到目前为止,尚属于较小的问题。他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水,脚跷在阳台栏杆上,将注意力转向另一个问题。

阿基里斯居然还活着。他本应该死在瓦佐夫的手里,瓦佐夫也因此进入联邦调查局的视野。这本是伊万宏伟蓝图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但现在已经脱轨。

目前,阿基里斯到底构成多大的威胁?伊万凝视着外面蔚蓝的大海,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阿基里斯到底知道多少。他应该不知道伊万的最终目的,如果米哈伊尔、帕维尔和鲍里斯作为内部人都猜不出来,外人就更不可能猜得出来。他也不知道伊万是谁,在哪儿。没有人能够找到幽灵伊万,尽管有很多人尝试过。虽然阿基里斯已知道弗拉德并不是伊万,但这重要吗?至少目前还不重要,等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体现出来的时候,阿基里斯早就死了。

阿基里斯清楚的是,赖德死在了一架无人机的枪口下,但聯邦调查局已经掌握了这一信息,当然他们对此是保密的。阿基里斯还知道别的什么吗?其他有价值的线索?约瑟芬知道什么吗?她的参与是否会对局势的发展产生影响?伊万茫然地盯着大海,思前想后,最后说服自己,无论如何,约瑟芬的存在改变不了他布好的牌局。

伊万很满意,他谱写的交响乐正在他的指挥下演奏着,高潮必将如期而至。在美国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到目前为止,所有重要环节都在按计划进行。移动拟声麦克风和渡鸦的表现完美无瑕。从联邦调查局到媒体,再到实际和潜在的受害者,每个人的行为都如牵线木偶般尽在意料之中。

大结局即将到来,虽然这些人还蒙在鼓里,是时候让渡鸦团队参与进来了。那将会是一场怎样的谈话!其实米哈伊尔几个月以来就有感觉,但他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在其中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第91章

约瑟芬带着几周来未曾有过的轻松感,躺在充满泡沫的浴缸里。她的身体差不多恢复好了,伊万的终极计划也被揭穿,她发现自己因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尽管她还不知道如何根据这些信息采取行动。

她确实为里普·宗德感到难过。里普因为与布里克斯局長“没有希望”的谈话而被媒体钉在十字架上,这之后,各路“专家”又对他和联邦调查局大肆嘲讽。当然,他因此丢掉了职位。

这真是很不公平,因为说了实话就这样被唾弃?公众到底想要什么?难道是谎言?的确,公众听到的,通常只能是谎言,只不过多数人太傻了,意识不到而已。政府总是夸大其词,混淆视听,靠误导和谎言蒙混过关。而政客们则躲在各种托词后面,什么委员会工作、保密性以及国家安全。而真相是,中情局、联邦调查局以及欧洲的相关机构都在广撒罗网寻找伊万,只是谁也找不到他。

约瑟芬鼓起腮帮,呼了口气,吹走了眼前的泡沫。她对里普的同情也许只是在投射自己的挫折感。里普被免职揭开了她的伤疤,一个她现在才意识到从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她从街头到中情局又落回街头,这一切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短短几个月里,她体验到在全球顶尖情报机构工作的骄傲,这无疑是她生命中最特别、最令人自豪的经历。然后,和里普一样,她奉命参加追捕伊万的工作。因为没能抓到“幽灵”,她的职业生涯还没真正开始就结束了。

阿基里斯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打断了她的自怜。浴室门及通往阳台的玻璃滑门都开着,这样她可以伴着波涛声享受泡泡浴。可阿基里斯本应该去跑步才对。“约瑟芬。”他又喊了一声。

“我在浴缸里,”她看到浴缸里的水几乎是满的,泡沫也足够丰富,“你可以进来。”

阿基里斯走进她的房间,但在浴室门口停下了。他靠在门框上,面对墙壁,他们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我跑步之前在网上又搜了一下弗拉德·瓦佐夫,从当地一个博客上搜出了他的名字,谷歌帮我翻译的。这周他要为自己的40岁生日开两个派对,周五在蒙特卡洛马球俱乐部,周六在硅山公司。”

“你有心情参加派对?”

“这是伊万要对他下手的时候——这完全符合伊万的风格。”

“会在哪一个派对上?”

“肯定是在硅山公司的派对上,因为这里才与无人机有联系。他会邀请家人参加这个派对,因为他想把自己首席执行官的形象展示给他父亲。伊万也会对大V下手,以防他替儿子报仇。”

“我明白。”约瑟芬点点头,“等一下,伊万暂时不会杀死瓦佐夫,因为绑架勒索还没有结束。”

“是的,但我们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保险方案等。就在你泡澡的时候,他正收割着大笔钱财呢。但他马上就要消失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在周六之前的某个时间点,他会停手的。”

“听起来好像你已经想透彻了。”

“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那你怎么计划的?”

阿基里斯给了她一个狡黠的眼神,“我打算跟瓦佐夫联手。”

约瑟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一定是疯了。”

“正好相反,这才是经典操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忍不住翻起了白眼,“难道你忘了上次跟瓦佐夫的会面吗?即便你猜对了——即便伊万要拿瓦佐夫当替罪羊——风险还是太大了。瓦佐夫最有可能的反应是说一句‘谢谢你的提醒,然后送你一粒枪子儿。第二种可能就是连感谢的话都省了。”

“这么说这一步太疯狂了?”

“没错。”

“那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现在我真的觉得你疯了。”

“千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可能。”

“很好。”

“很好?”

“那伊万就不会想到。”

“他如果想到了,就说明你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如果我能说服瓦佐夫不要杀我呢?”

“怎么能做到?”

“我也不知道,我正在跟你一起想办法呢。”

约瑟芬朝他扔了一把泡沫。

阿基里斯冲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严肃点,我怎么才能办到?”

第92章

米哈伊尔不再享受绑架勒索行动了,帕维尔和鲍里斯也是如此。新鲜感退去,猎捕的刺激让位给被抓的恐惧。现在伊万已经回到了法国,准备他所说的“大结局”,他们三个却在无数的聚光灯下挥汗如雨。

自从发布了fallingstars.info网站和保险方案以来,伊万就一直坚持高调行动。他的口号是最大限度地宣传。如果他们不害怕就不会买保险,所以我们要吓唬他们。

伊万的策略确实管用。

每天晚上的头条新闻都是无人机绑架案的最新消息,早间的谈话节目也几乎没有其他主题,甚至连总统的风头都被盖过了。最新受害者是谁?谁又躲过了一劫?这才是公众最关心的话题。

米哈伊尔用特快专递给那些因买了保险而免于一劫的人送去确认信,实际上伊万只会选择那些住在实际受害人附近的潜在目标。他的战术让人感觉到威胁的真实存在,并为早间的谈话节目增加对比嘉宾:智者和有钱的傻瓜,前者在感慨着自己的幸运,而后者则哀叹因怀疑而付出的惨痛代价——1000万美元。

这是个绝妙的战术,米哈伊尔很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买了保险,而伊万对此口风很紧。让人们老实听话地按照指令采取任何行动都是个挑战,即使他们有这样做的意图。再加上10万美元的价签,这必将是场艰苦的战斗。

说到战斗,他们马上就要开始今天的绑架勒索行动了。伊万把他们派到了纽约州北部的肖托夸湖,这里属于人口稀少的农村地带,却坐落着一家有着150年历史的肖托夸研究所。米哈伊尔猜,在这种远离大都市的地方搞绑架是有道理的,一定不要让目标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而有安全感。

米哈伊尔正在用望远镜仔细研究袭击目标的湖畔豪宅,这时副驾驶座上的鲍里斯喊道:“哇!”

“怎么了?”

“我们的绑架对象。你对她了解多少?”

“她是帕卡德汽车的财富继承人,住在帕卡德庄园。她有一个习惯,就是日落时分在花园里播放巴赫的音乐打坐冥想。”

“是的,但这里省略了一条关键信息——她已经80岁了。”

“80岁!”米哈伊尔放下望远镜,调出了伊万的秘密侦察队提供的照片。这张照片是从他们现在停车的位置拍摄的——湖对岸半英里处。照片上,一个女人盘腿坐在草地上,手掌向上放在膝盖上。这个镜头足以帮助他们识别目标,但还不足以辨别其年龄。“我猜伊万的目的不仅仅是表达地理位置上的多样性。他想让人们知道,年龄也不是阻止他的因素。”

“她要是心脏病发作呢?”帕维尔问道,“那我该怎么办?高空抛下?放回地面?还是用无人机送去医院?”

米哈伊尔回答:“她是个自律到每天打坐冥想的亿万富翁,很可能比你活得都久呢,这也是伊万选择她的原因。”

“接下来会怎样?”帕维尔问道,“我们从东海岸到西海岸,从大城市、郊区到农村,从名流到无名之辈,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我们都‘照顾到了,还有什么没做到?还剩什么样的人需要我们去吓唬?”

这是个好问题,大家都沉默了。

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是伊万打来的。“进展如何?”他问。

“我们已经就位,就等着好戏上演了。你不是应该在睡觉才对吗?那边现在几点?凌晨2点?”

“我一直在忙,生物钟还没有调整过来。我想告诉你们,这是最后一次行动了。”

“不再干了?”

“一个小时内结束。”

“坐夜航回去?”

“走布法罗尼亚加拉国际机场。他们知道你们要携带一个大板条箱,里面装有四台高速电风扇、一个电池组和控制模块。书面材料我都做好了。”

“很好。”行动马上就要结束了,米哈伊尔很兴奋,但伊万的语气让人感觉有点不对劲。他决定还是开口直接问,不想在接下来的12个小时里总是担心这个问题,“飞机上有香槟酒吗?”

“什么?”

“任务不是完成了吗?”

伊万停顿了片刻,说道:“你们回来之后我们再讨论钱的问题。”

第93章

她穿着恨天高,两条美腿显得越发纤长。乳房似乎也有自己的思想,像两个蹦蹦跳跳的美女,决心打破丝绸衬衫的束缚,在莫斯科的温暖夜晚自由呼吸。看到她的人很难移开视线,至少,停在阿拉格维餐厅外人行道上的迈巴赫的司机就一直痴痴地盯着她。

当女人沿着马路向维克托·瓦佐夫的豪车车头走去时,阿基里斯朝车尾走了过去——不是像她那样在街上走,而是在人行道上。当她距离轿车大约20步时,脚步开始有些摇晃。香槟喝得有点多?还是被约会对象在酒里加了料?时间已经很晚了,各种可能性让人浮想联翩。

在离迈巴赫还有两步之遥时,她突然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四脚朝天摔了个屁股蹲儿。冲击力超过了衬衫纽扣所能承受的极限,乳房终于挣脱出来。

此时夜已深,街上并没有旁观的人,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会发现就在迈巴赫驾驶座的门打开的瞬间,后备箱也打开了。几秒钟之后,两者又同时关闭了。这期间,一个男人从驾驶座下车,另一个男人钻进了后备箱。

阿基里斯庆幸后备箱是空的,而且很干净。这是运气,也是一场赌博,今晚第一赌。根据他的预测,在天亮之前他还得赌上六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的赔率大。

他和约瑟芬花了好几个小时来讨论如何接近弗拉德,并劝他联手对付伊万。最终的讨论結果跟约瑟芬一开始的结论一样:这样做等同于找死——不是因为弗拉德不会相信他,而是他无论如何也会杀死阿基里斯。

这个主意还没完全打消,阿基里斯又冒出一个,“我去接近弗拉德的父亲怎么样?他这几天肯定会来参加儿子的40岁生日派对,我可以尝试跟他联手。”

“一样疯狂。”

“我认为不太一样。”

约瑟芬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了她的观点,“维克托命令保镖把我们扔到垃圾车里,弗拉德命令保镖把你扔到海里喂鱼。我没看出来这两个人有什么不同。”

“区别在于自尊心。我告诉弗拉德的事情会伤害到他的自尊,他会拿我发火泄恨,这点我们的想法一样。但对于维克托来说,我是在提醒他,警惕可能会对他的家庭造成伤害的事情——这件事他个人并没有任何责任。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阿基里斯最终说服了约瑟芬,两个人开始讨论具体怎么做。他们一致认为,时间和地点对于维克托的接受程度非常关键,最好是一对一的交谈,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一旦维克托翻脸,阿基里斯要有逃走的机会才行。这样看,维克托的卧室也许是最佳场所,而且最好是在深夜,这样才不会有人打扰。接着他们策划如何才能办到。计划有了之后,二人讨论约瑟芬是否应该陪着他,但答案似乎很明确:为了准备抓捕伊万,她在法国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两天之后,在一个聪明妓女的协助下,阿基里斯终于溜进了维克托·瓦佐夫的汽车后备箱。

阿基里斯在里面调整了下身体,找到舒服一点的姿势,这样司机“英雄救美”回来之后他就无须再动弹了。对于他这种身高来说,后备箱里几乎没有多少空间,况且他还要摆好体位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二号赌注赌的是今晚没人打开后备箱。一旦有人打开,他需要立刻跳出来做好一切准备,并寄希望于这种出其不意能让他有机会根据当时的情况,溜走、开枪或者花言巧语为自己开脱。

维克托·瓦佐夫正在参加商务晚宴,这意味着可能会有多轮餐后酒。阿基里斯并不在意,因为维克托肚子里的酒精越多对他的行动就越有利,而且无论如何他都得在后备箱里待上几个小时——如果没有人打开后备箱的话。

几分钟后,司机回到了车上,阿基里斯暂时不用担心后备箱的问题了,他思绪飘忽起来,想到了卡佳,很难过自己给她带来了这么多麻烦,非常思念她。

阿基里斯猜测,卡佳现在躲在一间租来的小木屋里,离这个地方大约250英里。那天在纳帕,她向他描述格里亚德斯科湖,说那里的生活简直完美,空气新鲜,景色宜人,民风淳朴,没有互联网和手机,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就像生活在19世纪一样。

他想象着她坐在铺满图书和纸张的野餐桌前,面带微笑地写写画画。他多希望能去见她啊。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不能见她,也不能给她打电话,否则将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危险——鉴于对手所掌握的各种追踪工具。该死的伊万!

就在阿基里斯胡思乱想之际,迈巴赫的双涡轮增压V8发动机轰鸣起来。阿基里斯听到两扇车门打开了又关上,先是右后门,然后是右前门,应该是维克托和一个保镖。

汽车开了起来,阿基里斯查看手机导航,发现这里离维克托·瓦佐夫的家有34分钟车程,他希望车子是朝那里开——这是今晚的三号赌注。

第94章

米哈伊尔率帕维尔和鲍里斯一起走进伊万的别墅,心里忐忑不安。尽管他之前来过这里,但这次感觉却像是经历了一次艰难凶险的探险航程后,从船上下来,踏上一片新大陆。他兴奋而欣慰,但面对未知又充满了恐惧感。

伊万把他们领到厨房的圆桌旁,让大家落座。厨房里一尘不染,因为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吃过饭。旁边放着一个冰桶,正滴着冷凝水,但里面的酒瓶不是玫瑰酒或香槟酒,而是伏特加。这是个好兆头还是坏兆头?他现在越来越不懂伊万了。

伊万倒了四杯酒,举起杯子,“致渡鸦!”

“致渡鸦!”其他三人附和道。

他们干了杯中酒,伊万又给满上。这一次,他没再举杯,而是开口道:“我不打算买硅山公司了。”

尽管胃里酒精在燃烧,米哈伊尔还是觉得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窖里。他简直不敢相信保险方案竟然彻底失败了。

“为什么?”鲍里斯问,语气像是在探讨学术问题。虽然刚刚失去了6亿美元的1%,但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帕维尔,同样一直渴望着这笔巨款,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马上又给自己续满了,“我们还差多少钱?”

伊万转向帕维尔,“1美元。”

“什么?”

“我已经把贷款还清了,但不打算买公司了。”

“不买了?”帕维尔的声音里听得出被按捺的愤怒。

“跟你们说句实话,我从来就没打算买下硅山公司。”

帕维尔攥紧了拳头,“但我们的股权和奖金呢?我们卖命不就是为了这个?”

“哦,这我都安排好了——钱的问题,”伊万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给你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比特币账户,按照我们说好的6亿美元的份额,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三个人齐声喊了起来。

伊万举起了酒杯。

解脱感像寒冷冬日里的暖流,米哈伊尔的肩膀松弛下来,脖子也不那么紧绷了。退休金到手了!他2%的份额相当于1200万美元,比当拳击手能赚到的钱要多得多,更别提他没因此受任何皮肉之苦。

鲍里斯喝干了酒,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买硅山公司了?”

伊万转向帕维尔,“你知道吗?”然后又转向米哈伊尔,“你呢?”

此时此刻,米哈伊尔不知道也毫不关心。他相信伊万看似疯狂的举动背后一定有合理的战略原因,但他捉摸不透,“你还是告诉我们吧。”

“我不买下硅山公司是因为拿到钱只是战斗的一半。”

“另一半呢?”鲍里斯问。

“另一半是拿到钱而不被抓住。”

“也许我没弄明白,但我以为我们已经做到了。”帕维尔说。

“不,没有,”伊万停顿了一下,“除非没人再找你,否则就总有被抓住的可能。”

米哈伊尔终于看到了端倪,感觉好像踏出了幽暗的洞穴,“你要把警方引向小V!让他当我们的替罪羊!”

伊万摇摇头,他的表情与其说是轻蔑,不如说是失望。

鲍里斯说:“你刚刚告诉帕维尔我们还差1美元,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伊万笑道,似乎对鲍里斯注意到这个细节很满意。

“那我再问一下,”帕维尔说,“保险方案赚了多少钱?有多少人买了保险?”

伊万露出满脸的笑容,“大约五个人里就有一个,20%。”

“20%?”鲍里斯惊呼,“62.5万人的20%?”

“不到普通寿险购买比例的一半,但也还凑合了。”

“还凑合了?62.5万人的20%,每人支付10万美元,总共就是125亿美元啊!”这道数学题鲍里斯算得很快,“你是说已经有125亿美元到手了吗?”

伊万第三次举起了酒杯,“还不足以讓我登上福布斯富豪榜,但终究会的。当然,现在钱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但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金盆洗手,拿着已经到手的筹码离场。”

大家一饮而尽,再次续满酒杯,不断地重复着“125亿美元”,直到接受了这一天文数字。

尽管伊万取得的成绩让米哈伊尔赞叹不已,但他知道,伊万召集他们过来不是为了听他们大惊小怪的。真相还没有大白,而米哈伊尔认为自己知道真相是什么,“那么我们怎样才能让警察放弃找我们呢?”

伊万转过脸来,盯着老朋友的眼睛,“你刚刚说对了一部分,我们确实要把警方引向小V。”

“但是?”

“但是我们不能让他被捕。”

“不被捕?”

“如果被捕了,他就会否认那些对他不利的证据,所以让他没法反驳才是聪明的做法。”伊万把两只手放在桌子上,向前探了下身体,“聪明的做法是确保没人能提供不利的证据。”

第95章

阿基里斯计划在凌晨2点打开迈巴赫的后备箱,从维克托·瓦佐夫的车库摸进他的卧室。到了车库后,他会设个闹钟,打个盹恢复体力,准备战斗。

但他的计划落空了。

不是因为有人打开了后备箱,也不是因为维克托没有直接回家。司机开车把他从餐厅直接送回了家,夜里11点35分到达,比阿基里斯手机导航预计的时间早了三分钟。

阿基里斯的计划落空,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220磅重的身体塞在12.3立方英尺的封闭空间里会产生多少热量。迈巴赫的座椅豪华舒适,但其后备箱感觉就像通勤小飞机的经济舱。一个小时之后,因为缺乏通风,里面已经让人闷热难耐了。

他在午夜12点01分按下了后备箱按钮。

他抓住后备箱车盖,以免它突然弹开发出声响,然后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从缝隙向外窥视。除了一扇车库门的内侧,他看不到别的,但车库里没亮灯,这告诉了他最重要的信息:除了他这里没有别人。

车库很大,里面停放的车辆不少,但除此之外,其他看起来都很正常。后面有六扇门,前面有一个通往房子的入口,周边是高高的储物柜。阿基里斯看得出车库门是防弹防爆的,尽管大多数人可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确认车库里没有人后,他溜进了迈巴赫的右后座,放出脚踏板,调整座椅角度,打起盹来。

凌晨2点,闹铃响了,确切地说是振动了。

维克托的房子是法式巴洛克风格,白色和奶油色石砌外墙,大量对称的建筑雕花,装饰性铅色人字形屋顶。

根据对庄园外部的观察他很快得出结论,他必须得处处小心,需要潜入。

豪宅的突出特点是半圆形门廊。从网上搜索的照片可以看到,门廊通向一个圆形门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优雅的独立楼梯。吊灯下,白色大理石地板上镶嵌着玛瑙图案:一只手持剑和权杖的鹰。根据图片说明,瓦佐夫家族的徽章可以追溯到15世纪,对此阿基里斯表示怀疑。

阿基里斯在网上没有找到关于建筑内部布局的更多信息,也没有时间去查阅建筑图纸等其他资料,但显然车库和住宅是连在一起的,主卧室似乎在环形楼梯的顶端。阿基里斯本打算撬锁出车库,但他试了一下车库门发现没有必要。然而,在溜进去之前,他还有一项预防措施要做。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双层袋装氯胺酮浸泡过的汉堡包,撕开了两层封口,把车库卷帘门从下面开了一点缝,刚够把袋子从下面塞进去,然后把里面的汉堡挤到地板上。

如果维克托养了狗,氯胺酮应该能悄无声息地迅速放倒它们,这是第四赌。阿基里斯在寂静中倾听了整整20分钟,留出时间让气味飘散开来,然后慢慢打开门,悄悄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黑,一些电子设备的电源灯发出昏暗的亮光,但所有的照明灯都关着。

房子里没有动静。

他只闻到汉堡包的味道。

他感觉附近没有人。

如果维克托在房子里安排了夜班保镖来加强安全防护,那么这个人应该会守在他的卧室门外。阿基里斯考虑过从窗户溜出去,直接闯入维克托的卧室,避开卧室门口的保镖,但这样又增加了被房子外巡逻的保安发现的风险——还有他们的狗。

虽然风险很大,但阿基里斯知道他最好的选择还是要闯过卧室保镖这一关。

第96章

阿基里斯不知道屋子里安装了哪些安全装置,也不知道这些装置是否处在激活状态。他所能做的只有尽量谨慎行动,并祈祷上帝保佑——这是五号赌注。

他低着头慢慢地从车库卷帘門下方爬到房子入口处,希望能避开各类眼睛。电子眼往往是监测动作的,关注宠物身高以上的范围。人类的眼睛,如果不是新手,此时通常是在看书或看电影。只有灯光的变化或快速运动才会引起人对监视器的注意。

他爬到楼梯底部,慢慢站了起来。阿基里斯不敢走楼梯,因为那样无疑会让他成为监视器上的焦点。他决定爬上去。

他直接站在第13块独立踏板的下面,左手伸过头顶,抓住踏板的边缘。双手交替,一级一级地悬吊着像攀岩一样向上爬。

阿基里斯有过放哨经验,了解深夜放哨人的心理。如果有保镖,他会背对着老板的门。理论上,是为了保护老板,实际上,如果打盹老板也发现不了。椅子的方向会正对着楼梯顶端,这样任何威胁都会直接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心,同时也不耽误他看书或者玩手机。

经过19次垂直移动,阿基里斯的右手抓住了最上层的平台——离下面的大理石地面距离约21英尺。又花了整整两分钟,慢慢移到了平台的栏杆与墙壁的连接处。

他停下来,听了听,发现附近有人。是保镖,一定是保镖。该死!

若站在宽阔的平台上,应该一眼就能看到保镖,不是因为他在活动,也不是因为他衣着扎眼,而是因为他手中的发光屏幕。他确实坐在那里,背对着主卧室的门,胸口朝向楼梯,呈45度角。

他的手机上没有拖着耳机线,阿基里斯有些失望,但转而发现他耳朵里塞着个白色无线耳机,不由得眼前一亮。但他可能只是用左耳听手机,右耳听着老板的动静。

令阿基里斯惊讶的是,他发现跟这个人打过照面。上次见到他时是在垂直视野公司,是跟着瓦佐夫离开的那个保镖。

他坐在一只凳子上,离阿基里斯大约12英尺,不是折椅,也不是躺椅,是只凳子。这是老板的明智选择,因为在凳子上很难睡着。

12英尺是一个棘手的距离,近到足以让阿基里斯进入他的周边视野,但又远到阿基里斯无法一下子就够到他。但阿基里斯今天晚上已经赌了五次,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六赌。

他一个强有力的双臂挺举,两脚跃了上来,肩膀与栏杆持平,同时利用挺举的惯性,做了一个侧跳,保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他就已经跨过了栏杆。当保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阿基里斯已经冲到他面前。

然而,这只是战斗的一半。为了取胜,阿基里斯必须让他闭嘴,瞬间闭嘴。任何撞击、搏斗和叫喊的声音都会破坏行动。锋利的刀片在保镖的脖子上一抹,只听他喉间咕噜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第97章

伊万拒绝在电话上回答“任务不是完成了吗”,米哈伊尔就料到他们之间会有一场有趣的谈话。他以为伊万要拐弯抹角,他以为等待他们的是坏消息。

但却没想到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渡鸦方案带来了他们所需要的6亿美元——还有额外的120亿。虽然伊万不打算收购公司了,但依然会支付承诺的奖金,所以他们并不在意。问题在于,伊万本可以在电话上干脆利落地告诉他们:你们的奖金一分不会少,具体细节以后再说。

那么这次会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伊万刚刚给了提示,他想讨论一下“金蝉脱壳”方案。他想让警方以为这些绑架勒索行动的幕后主使是瓦佐夫,但同时又要确保不论是瓦佐夫还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提供不利的证据”。

伊万宣布了这惊人的消息后,停顿了几秒钟,以增加其震撼力。然后,他向后靠坐在椅子上,问了一个宏观问题:“从人类历史来看,富人的钱通常是怎么来的?”

“靠控制资源,”鲍里斯说,“油田或金矿,轮船或铁路,专利或生产设备。”

“很好,但你忘了财富的创造者。”

“人。”米哈伊尔说。

伊万探过身来,“没错。法老拥有奴隶,国王拥有骑士,贵族拥有农奴。现在说法变了,但基本原理还是一样。现代工人也许可以随意转换血汗工厂或者最低工资的工作,但如果不改变他们的根本状况,这种自由是没有意义的。实际上,今天的劳动者并不比过去的奴隶挣得多——不过刚够他们生存下去而已。所以,富人们总是通过侵占别人的生命来获得或者保持他们的地位。”

以前米哈伊尔也多次听到伊万在类似的哲学问题上侃侃而谈,但他看似宽泛的谈话背后实际上都有特定目的。他在播种想法,帮谈话对象看到道路尽头他早已准备好的结论。米哈伊尔一边听着伊万关于现代劳工生活困境的演讲,一边琢磨路尽头的结论会是什么。

米哈伊尔并不是此刻唯一等待结论的人。帕维尔和鲍里斯也在盯着伊万,试图弄明白这堂历史课的走向。

“我们再回过头去说说如何拿到钱后全身而退的问题。自从我成为‘幽灵以来,我就一直在计划准备这件事。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休,也不知道我的收山之作会是什么,但我一直明白,我需要让警方以为幽灵伊万另有其人。所以几年前我选择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羊,并开始制造证据。”

“瓦佐夫!”米哈伊尔喊道,“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

“之前你提到过把渡鸦的事情引到他身上。方向是对的,但是只说了一半。”

“他确实是完美人选,”帕维尔说,“年龄、体形、面部轮廓相似,地理位置、国籍也对得上。有钱有闲,也有犯罪联系。”

“他还是硅山公司的所有者,渡鸦就是硅山秘密实验室的作品——当然对他来说也是个秘密,但谁也不会相信的。”米哈伊尔补充道。

“是的,”伊万说,“等时机到了,我还会在他房子周围和电脑里布设其他证据,我之前‘作品的蛛丝马迹甚至是我的假护照,上面有他的照片,当然是别的名字。这些材料会把他指向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你怎么布设这些证据呢?”帕维尔问。

“我在他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他的保安队长。不幸的是,格列布最近死了,但我仍然有所需要的各种门卡、钥匙和密码。”

一直摇晃着手指的鲍里斯抬起头来,“你的计划有个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警方的调查不会止于实物证据,他们还会和人交谈。他们会与硅山公司的每个员工面谈,这样就会知道瓦佐夫实际上很少去那里,实际上是我们四个人在掌控公司。”

“还有维克托·瓦佐夫需要考虑。”帕维尔说,“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伊万,虽然他不太可能与警方分享信息,但很可能会利用自己的资源进行调查,而调查结果肯定对我们不利。”

“这两点说得都对。”伊万看了眼鲍里斯,又转向帕维尔,“这些都是严重的问题。对于严重问题我们应该怎么办?”

“解决掉。”米哈伊尔在一旁冷冷地说。

第98章

阿基里斯在维克托·瓦佐夫的枕头下没有找到枪。

他妻子伊维塔枕下也没有。

但她醒了。

她惊叫起来。恐慌中,维克托想打开台灯,却将之碰翻在地上。

“安静,我是来帮助你们的,不是要伤害你们。”阿基里斯将随身携带的两把手枪分别对准了夫妻二人的胸口,“有人要杀你们和你们的儿子,我来这里就是要跟你们讨论这个问题,如何阻止惨剧的发生。”

维克托瞪大了眼睛,但伊维塔喊道:“我闻到了血腥味,维克托,有血腥味!”

維克托朝门口望去,看到了流淌进来的一摊血。他又转向阿基里斯,“你就是我们在投资者招待会上抓住的那个人,最后杀死了我的一个保镖逃跑了。”

伊维塔又惊叫一声。

“是我。我跟踪那个要杀你们和弗拉德的人进了垂直视野公司,全球执法部门称他为幽灵伊万。”

维克托的表情从怀疑变成了轻蔑,“伊万不是我的敌人。”

“也许不是,但他打算在弗拉德40岁生日的派对上杀死你们一家三口。”

维克托思考了片刻,“是斯拉瓦·古林派了职业杀手来吗?”

“猜得好,伊万的确希望全世界都这样认为。”

“伊万为什么想让我们死?又为什么在意全世界的看法?我儿子和他关系很铁,他们一起合作做合法生意呢。”

“幽灵伊万又出山了。实际上,他正在运作一生中最大的非法行动。”

维克托脸上闪现出好奇,“所以——?”

“他计划全身而退。”

“伊万总是能全身而退。”

“他这次是要金盆洗手了。他要让全世界相信,你儿子,即将被他害死的弗拉德,正是幽灵伊万。他这个圈套已经埋下多年了,留下蛛丝马迹,布设证据,将罪行指向弗拉德。”后面几点阿基里斯只是猜测,但他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他了解伊万。

“接着说。”

“你也会被他设计害死,这样你就不能为儿子翻案,也不能去追捕他。”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没要你相信我,我请你跟我走一趟——这样你就能目睹伊万的狡诈了。当然,也请你帮忙阻止这件事。”

“你的要求方式很奇特。”

“我们上次见过面后,我怀疑传统方式不会好用了。”

维克托指了指阿基里斯手里的枪,“像我这样的男人,很难宽恕或者忘记这种情形。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一有机会就杀了你?”

“你很有智慧,不会这样做。通过这次机会,我要向你证明我是你的盟友,而不是敌人。为了打倒伊万,你需要一切盟友。”

“你到底想怎么样?”

阿基里斯放低了手枪,这是他的第七赌,也是最有风险的一赌,“首先,我们要把你房间门外清理干净。”

伊维塔快速地眨着眼睛,但维克托马上就明白了,“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杀了我的保镖?”

“伊万在你这里可能会有耳目,他在你儿子那里就安插了一个。”

“我怎样解释彼得的失踪?”

“你就告诉手下,你打算换保镖。”

“换成你?”维克托猜到了阿基里斯的用意。

“没错。”

第99章

为了把别墅下面的酒窖变成秘密储藏室,伊万把楼梯口改成了一个衣橱。现在他要领渡鸦团队下去。打开衣橱的门,他探身进去,把衣服拉到一边,并把挂衣杆扭了一下。衣橱里的地板翻起,露出了楼梯,一盏灯随即亮了起来。

他们向下来到一间由基岩凿出的地下室,这里坚固,隔音,冬暖夏凉。面积不大,15英尺乘20英尺见方,四周置有酒架,中间有几个大保险柜。伊万径直走到楼梯下面的角落,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波尔多葡萄酒酒瓶,酒瓶上布满了灰尘——那是有意而为的伪装。他伸手扭动架子上一个支撑性的十字形支柱,然后把双手放在旁边的栏杆上,将整个架子包括后面的墙壁直接往后推。整堵墙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三个人跟着他走进一个房间,这个房间跟刚才那间一样大小,放的是工具架而不是酒架,还有几张放置大型设备的工作台。“认识吗?”伊万挥了一下手,问道。

“是最初两架渡鸦原型机。”鲍里斯说,“你在原本安装绞盘的地方加了什么?”

“是为这个准备的基座。”伊万从第三张工作台上扯下一块桌布,露出下面的两个黑色箱子,“有谁知道这是什么?”

鲍里斯走上前,借助手机的手电筒,透过开口仔细打量,“这是离心枪?”

“什么是离心枪?”帕维尔问。

鲍里斯很高兴能够提供答案,“离心枪是利用离心力而不是火药来发射子弹。基本原理就是球轴承高速旋转,然后把子弹发出去,有点像割草机撞上石头时发生的情况。离心枪可以在一秒鐘内发射数百发子弹,速度比普通手枪还快。操作起来声音很小,没有后坐力,枪口也不会产生火舌。”

米哈伊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因为它从未商业化售卖过。”伊万回答。

“为什么?”

“准确度的问题,”鲍里斯回答,“离心枪的准确度比除草机碰到石子高不了多少。”

“没错,”伊万说,“但我拿到的这种离心枪能以每秒8000英尺的速度,每分钟发射6000发7.62毫米子弹。”

“那准确性问题呢?这种速度和威力不正使问题更加严重吗?”

“取决于应用的场合,对于近距离全区域覆盖是没问题的。在类似于需要接连引爆克莱莫地雷的情形下,用离心枪可以达到很好的效果——比如瓦佐夫的40岁生日派对。”

鲍里斯跳过重点,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使用克莱莫地雷?”

说实话,伊万很不愿意用如此不起眼的工具完成他的收山之作,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尽管从米哈伊尔的眼神来看,他已经猜到了。伊万只说出了第二个原因:“我需要让事情看起来像暴徒干的,要像是机枪全自动射击的后果。不是从取证角度说——我需要的是照片效果。而且系统重量低,没有后坐力,这些都使离心枪更适合在无人机上使用。”

帕维尔插话道:“为什么要像是黑帮干的?”

伊万停顿了一下,吊了一下众人的胃口,“因为这份功劳会归在古林家族的身上。”

“古林家族?”

“类似于某恐怖组织声称对某次恐怖袭击事件负责,只不过古林家族确实跟我签了合同做这件事。是他们在美国为我们做了选择目标等前期工作,条件是我同意消灭瓦佐夫家族。”

“古林家族是瓦佐夫家族的仇家。”

“没错。”

酷炫的新武器和古林家族的突然介入让米哈伊尔震惊不已,他冷静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场鏖战的关键问题。他清了清嗓子——在地下室,这声音似乎比平时大了很多,“我们真的要讨论这个问题吗?如此冷静?如此无动于衷?我们正在讨论谋杀在硅山公司工作的所有同事啊。”

伊万摇了摇头,“为了获得财富,我们做了一些事情,现在我们要做其他一些事情来保住财富。这是人类历史的主题,是自然规律。欧洲为什么遍布城堡?国王们首先要征服,然后要防御。不过伟人们不再用骑士、护城河和滚油,他们改用说客、律师和间谍,但目的都是一样的:不惜一切代价来捍卫他们的不义之财。”

米哈伊尔眼前的疑云终于拨开,但他看到的不是阳光,“原来你之前说的那一通富人们总是通过侵占别人的生命来获得或者保持他们地位的话,就是为了这个。”

伊万没回答。

米哈伊尔接着说下去,“原来你一直在给我们做心理建设,这就是为什么你让我们杀死戈登·桑斯特和比利·伯恩斯,玷污我们的手和良心,让我们为大结局做准备。”

伊万还是没说话。

米哈伊尔也闭了嘴。

帕维尔打破了沉默,“我看到两架无人机和两台离心枪,谁来驾驶第二架呢?”

“鲍里斯驾驶第一架,米哈伊尔驾驶第二架,帕维尔还是驾驶之前那架。”

米哈伊尔感覺到残酷现实像冰冷的双手勒紧了他的脖子,“让我也驾驶一架?扣动扳机?”

“这个取决于你。但如果你们三个在最后的行动中都各司其职,确保我们能拿着钱全身而退的话,我会给你们加奖金。”

这意想不到的转折让每个人都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帕维尔提出问题:“多少?”

“还是按照原来承诺的比例,但基数是125亿,而不是6亿。”

伊万的回答让米哈伊尔头晕目眩,他的2%的份额相当于2.5亿美元。

第100章

在阿基里斯忙着去找维克托·瓦佐夫谈合作之时,约瑟芬也没闲着。在过去两天里,她成功地从海上侦察了硅山公司,购买了行动所需要的所有设备。现在,她开始准备计划中的最后一项工作。

她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TOR Fone软件,拨通了一个美国手机号码,六声铃响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接了电话。

“我是里普·宗德。”

“你想我了吗?”

“就像沙漠渴望下雨一样,当然如果你早几天给我打电话就更好了。”

约瑟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她看到了新闻,但她想听他亲口说出来,“为什么?”

“布里克斯局长不让我负责调查了,因为没有进展。他让我去休假,但没给我安排下一份工作,也许我该识趣地辞职了。”

“不容易,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丢了中情局的工作——没能抓住伊万,阿基里斯也是,我们是同一场战争中的三个伤员。”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虽然不能说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但有做伴的总是件好事。你需要我继任的电话号码吗?”

“你想获得救赎吗?”

“什么?”

“你想帮我们解决这个案子吗?”

“我已经没有资格了,正如我所说,我现在什么资格都没有了。”

“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对解决这个案子是否感兴趣?嘿,那是当然!”

“你愿意来欧洲帮我抓伊万吗?”

“我自己?以个人身份?”

“是的,你,以个人身份。”

“好!我愿意!我真想用带刺的铁丝套住那个混蛋,一路用马把他拖到兰利来。也让他们瞧瞧,对我这个牛仔失去信心是错误的。”

“那你就动身来巴黎吧,我明天中午在凯旋门下等你,请穿上靴子,戴上牛仔帽。”约瑟芬已经从巴黎的熟人那里买到了行动所需要的武器,所以无论如何她也得去巴黎一趟。

里普隔了几秒钟才回答:“你真的认为我们能抓住伊万?”

“我几乎可以肯定。”

“几乎?好吧,对我来说这已经够了。我会飞过去的。”

“我很高兴,搭档。我还有一个问题。”

“尽管说。”

“你会水肺潜水吗?”

第101章

在硅山公司的入口处,阿基里斯停下车,降下左侧两扇车窗,对岗亭里的保安说:“后面坐的是维克托·瓦佐夫。”

被阿基里斯说服后,维克托同意阿基里斯扮成自己的司机兼三号保镖,但需在另外两个保镖的监视下。一行四人比维克托的计划提前一天来到法国,而他的妻子伊维塔将按原计划随后到达。

在飞机上,维克托向阿基里斯追问行动细节,但阿基里斯守口如瓶。他不希望维克托认为他可以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证明伊万的背叛。

保安从玻璃窗口探出身子看了看车内,上次阿基里斯和约瑟芬来硅山公司“采访”时遇到的不是这个保安。“另两位是?”保安问。

“安保人员。”

“生日派对是明天,今天的庆祝活动在马球俱乐部。”

坐在后座的瓦佐夫开了口:“我知道我儿子的生日派对是哪一天,他出生的时候我在场。我早来是有其他事情。”

保安转身查看桌上的电脑屏幕,回应道:“你儿子现在不在公司,瓦佐夫先生,而且今天的访客名单里也没有你。我们的安全管理非常严格。”

阿基里斯接了话,“给尚塔尔打电话,让她授权,告诉她维克托·瓦佐夫先生随后就给她打电话。”

“请稍等。”保安滑上了玻璃窗,拿起电话。他说了几秒钟,竖起大拇指,打开了入口大门。

阿基里斯拨打了公关经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开免提。

“你好,我是尚塔尔。”

“尚塔尔,我是维克托·瓦佐夫,感谢你让我进来。”

“非常荣幸。如果知道你要来,我会早做些安排的。”

“我不想让我儿子知道,也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吧。说到这,我有个请求,你能否让米基·列昂诺夫来大厅见我?”

“米基·列昂诺夫?当然可以,如果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不用,我们两家是世交,老朋友了,我也希望给他个惊喜,所以就告诉他有个访客就好了。”

“没问题。如果还需要别的帮助,直接给我打电话好了,别客气。”

他们到达的时候,米基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看到四个穿着西服的大块头男人径直向他走来,他脸上掠过一丝惊慌,“请问有何贵干?”

维克托伸出一只手,“维克托·瓦佐夫。”

“我叫米基·列昂诺夫。”

“我们需要谈一谈,去我儿子的办公室吧。”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很高兴见到你。”

维克托没再接话,于是米基转过身来,领着他们上了楼梯。他打开门,让他们先进去,维克托径直走到茶几旁的一把软皮椅前坐了下来,就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

其他人也跟样坐了下来。阿基里斯问道:“对不起,洗手间在哪儿?”

米基用手示意了一下,“出门向左的拐角处。”

阿基里斯需要确保不会有别的目击者,他只花了30秒钟的时间就确认了另外三间办公室和卫生间没人。

他回来时,米基正在用俄语说话:“是的,我出生在圣彼得堡,11岁时全家搬到了美国加州的圣何塞。”

阿基里斯向维克托点了点头,仍站在门口。

维克托说:“你能充分利用父母提供的机会,这非常好。”

“谢谢。”

“我愿意给你提供一个机会,对你的未来会更加有益。”

米基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了一下。

“我想让你领我们参观地下实验室。”

“地下实验室?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米基故作惊讶地问,但他的体态语言出卖了他。

第102章

米基一生中也经历过一些艰难的选择,但跟目前的处境相比,过去那些根本算不上什么。大老板的父亲和三个保镖正在逼他泄露秘密,一个他曾在枪口下发誓永远不会泄露的秘密。单纯从恐惧的角度讲,米哈伊尔黑洞洞的手枪枪口更可怕。

四双如炬的目光下,他内心在斗争。一方面,他们已经知道了实验室的存在,另一方面如果带他们进去,他们也就不再需要他了。奇怪的是,虽然渡鸦项目已经完成,实验室也可能已经空了,他又回到了原來的岗位上,其他几个渡鸦团队的工程师也是如此,但他继续拿着三倍工资——封口费。

他必须保守秘密。

尽管拒绝这四个人不是件容易事,但下周一之前他们就会离开。可同时,米基还指望着继续给米哈伊尔打工呢,也许会是很多年。他很想逃跑,但保镖们堵住了门。“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地下实验室的事情,尚塔尔会安排你们参观东西两翼的实验室。我给她打个电话?”

维克托冲阿基里斯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对米基说:“按照你说的办。”

米基不知如何是好。这会是个考验吗?忠诚度考验?“谢谢,那就再见了。”他冲向门口,就好像房间里着了火。

他没料到会挨这一拳,疼得捂着肚子弯下了腰,一时喘不过气来。

阿基里斯将他一把揪起来,像抓小鸡一样拽出了房间。他们押着他向右拐过去,他刚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已然站在了秘密电梯里。

“这是否唤起了你的记忆?”维克托问。

电梯下行,米基回忆起他在秘密实验室工作的第一个早晨。头天晚上,他一夜未合眼,对于即将接触的新工作兴奋不已,脑子里也在不停地盘算着如何支配即将获得的额外收入。最后,他放弃了入睡的打算,早早地起床去上班,可就在这部电梯里,他昏了过去。米基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一难堪的经历,之后这种事也没再发生过。他希望现在能再次昏迷过去,可是他的脉搏跳得很急促,很清晰。

电梯门开了,米基打开灯。他本以为实验室已经空空如也,但里面一切如故,跟他最后一天离开时一模一样。

“见过这东西吗?”阿基里斯问维克托,两人一起走向剩下的那架渡鸦。

“美国绑架勒索案的无人机?!我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但绝没料到是这个。”

阿基里斯没表态。维克托一边绕着渡鸦转一边摇头,“你说我儿子对此一无所知?”

阿基里斯点点头。

米基没有想到过这些,但现在回头想想,意识到他的确从未见过弗拉德·瓦佐夫来过实验室。

“其他工程师还在硅山公司吗?”阿基里斯问米基。

“只有几个人,是的,都还在。”

“在普通实验室?”

“是的。”

“高管呢?他们也在实验室吗?”

“说起这个,自从他们从美国回来后我就没见他们去过实验室。”

“那你在哪儿见过他们?”

米基想了想,“就在公司附近,餐厅,健身房。今早我看到他们朝海滩走去。”

“海滩有什么?”

“躺椅、遮阳伞之类,还有个酒吧。哦,对了,还有公司游艇。”

阿基里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指着无人机控制模块说:“给我们演示一下如何操作。”

“好,其实没什么复杂的。”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研究着控制模块,甚至在实验室里将渡鸦低空飞了起来。等维克托和他的“保镖”玩够了,米基站起身来,说道:“希望你们不要在意我之前的态度,因为在这里,保密是很严肃的事情。”

“不用担心,”维克托说,“我们也非常重视保密。”

第103章

在巴黎着陆34小时后,里普在瓦佐夫的光明地平线号游艇后面浮出水面,约瑟芬随后也在他身边露头。

他们悄悄把潜水装备和枪袋放在甲板上,接着爬上游艇。

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浪花调皮地拍打着游艇,约瑟芬从枪袋里拿出两部手机,开机,递给他一部。在行动中,他们将用手机联系对方。接着她分了武器,每人一支MP7A1冲锋枪和一把麻醉枪。

随后他们开始分头搜查游艇,以确保上面没人。

按照之前商量的,里普检查第二层和第四层,约瑟芬检查第一层和第三层。

里普没有发现任何人。

不到五分钟,约瑟芬来到四层的餐厅跟他会合了,“一切正常。”

“那么现在我们就等着?”

“没错。”她指着甲板中间餐桌下三个大背包样子的东西,“那些是无人机指挥模块。而那些,”她又指向船头,三个床垫大小的物体上面覆盖着白色防水布,“那是无人机。”

他们不敢冒险到船头去,担心被悬崖上参加派对的人发现。“你说这三架无人机与美国绑架勒索案中的型号相同,但有两架装的是离心枪而不是绞盘?”

约瑟芬点点头,“阿基里斯是这么说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搞清这些而不被发现?”

“卧底。”

“他现在在哪儿,还在卧底吗?”

“无可奉告。”

里普指了指上面的平台,“他在那悬崖上面,是吧?等时机到了准备跃下护栏?”

“他在比伊万领先一步的地方。”

“他怎么知道该在哪里?没人能比伊万领先一步。”

“靠猜测,我认为他很会猜。”

“在我看来,我们已经比伊万领先一步了,似乎很明显,不是吗?无人机在这里,所以他们肯定会来。派对在上面举行,所以我们知道他们会去那儿。”

“同意。不过伊万就是伊万,所以我感觉我们还是错过了点什么。”

一道光在岸上闪过,电梯下来了。他们看到三个人。

约瑟芬喃喃道:“米哈伊尔。”

“谁?”

“伊万的得力助手。我以前和他较量过,没战胜他。”

“那今晚是你扳回比分的机会。”

“是的。”

他们退到阿基里斯为他们选择的藏身之处——甲板长椅下的储物隔间,约瑟芬掏出手机,里普注意到屏幕已经亮了。他并没有看到她拨号,不过话说回来,约瑟芬的手动作特别快,这是她的强项。“阿基里斯,他们来了。”

“收到。”

“他一直都在听着电话?”里普问。

约瑟芬眨眨眼,“领先一步。”

第104章

鲍里斯看着眼前的派对场景:白领带,晚礼服,香槟,鱼子酱,烛光,水晶杯。穿黑色燕尾服的服务生,金色亚麻桌布,银餐具,鲜艳娇嫩的花束。

“该吃蛋糕、放烟花了,请大家到外面去!”鲍里斯手臂一挥,招呼着众人。他、帕维尔和米哈伊尔负责把人们带到露台上,包括客人和餐饮服务人员。米哈伊尔正忙着清空厨房,借口是老板希望所有人出去帮忙端酒上点心招待客人。帕维尔已经锁上了大楼的前门,现在正在查看洗手间和大厅。鲍里斯负责守住露台门,他的作用就像漏斗末端的单向阀。

他的位置是最不爽的,但他明白为什么伊万会把这个位置分配给他。鲍里斯不是一个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人。

前台的吉塞尔朝他的方向走过来。她穿着一件蓝绿色的开衩长裙,大长腿时隐时现。

鲍里斯伸出手,“对不起,所有人都得去露台了。”

“我得用下洗手间。”

“瓦佐夫要每个人都坐好,准备看演出。”

“我很快就好。”

鲍里斯用上伊万教给他的话,“如果你错过了演出,或者开始后才进去,我就得被炒鱿鱼。他为大家准备了特别节目。”

吉塞尔没再坚持,“好吧,我憋着。”

这时帕维尔领着一对男女出现了,两人衣冠不整,脸色绯红。“在壁橱里偷情呢,”帕维尔冲鲍里斯嘟囔了一句,让他们进入露台,“好了,可以锁门了。”

鲍里斯最后环顾了四周,他在这里度过了好几年的时光,但再也不会回来了。

帕维尔和鲍里斯转身朝观光电梯走去。在大厅右首方向尽头靠近厨房入口处,有段专用楼梯通向这部电梯。当他们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米哈伊尔出现了。三个人一起乘电梯下行。

没人说话。

鲍里斯确信自己从未经历过如此阴郁的时刻,毫无疑问,两位同伴也是同样的感受。这段电梯旅程意味着他们即将告别旧生活,走向新生活。这过渡并不容易。

电梯门开了,面前是通往码头的路。三人走在星空下,注视着他们逃跑用的交通工具——光明地平线号游艇。

他们走到码头的铁门前,米哈伊尔正要掏钥匙,鲍里斯突然想起一件事,“糟糕,我得回去把电梯禁用了。”

鲍里斯和帕维尔马上掉头回去,沿途稍作停留,从一个沙堆下面挖出一把大锤和两个钢楔。

鲍里斯将一只脚踩在电梯顶棚上,帕维尔把工具递给他。伊万曾指示他切断电缆,但电缆并没有露在外面,他们讨论选择了更简单的方法,在电梯和运行轨道之间打入钢楔,起到像门挡一样的功能,足够让它今晚不能正常运行。

他结结实实地敲了几下,把钢楔嵌了进去,然后扔掉锤子,跳回地面。两人回到铁门前,米哈伊尔已经打开了锁。

时间紧迫。

他们一路跑到游艇上,来到船头,掀掉防水布,露出无人机。然后三人迅速爬上顶层甲板,从放在餐厅的工具包里取出无人机指挥模块。

控制模块已经在桌子上放好,米哈伊尔给伊万发了两个字的短信。他伸出双拳,鲍里斯和帕维尔跟他分别撞了下拳头,点点头,没说话。

三架无人机同时启动了,像黄蜂一般从甲板上飞出。两架带离心枪的无人机飞在左右两侧,铁爪无人机在中间。它们先朝悬崖底部飞去,分开,然后开始上升。

第105章

伊萬看到维克托·瓦佐夫站起身来,一手握着麦克风,一手拿着伏特加酒杯,像站在舞台中央一样,几十张桌子在他面前摆开,身后是保镖。他头顶繁星,脚踩大海,身边站着他的寿星儿子。

维克托·瓦佐夫向儿子祝酒,伊万则审视着周围的一切。根据他的目测,所有人都在露台上,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应该随时能收到米哈伊尔发出的“行动”短信了。

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生死往往就在几秒间。车祸,中风,躲过一颗子弹,或者恰被击中,都是眨眼间的事情。可今晚,露台上没人能躲过离心枪以每秒钟100发射出的子弹。

智能手表振动了一下,他抬起手腕,看到了信息,只有两个字,却是即将改变历史的两个字:行动。

伊万站起来,走向椅子后几尺外的石墙护栏,这齐腰高的护栏将露台和400英尺高的悬崖隔离开来。伊万跳上石墙,双臂展开与肩膀同高,向维克托走去。他能感觉到宾客们注意力的转移,但不敢朝他们的方向看,因为石墙护栏的墙脊只有一脚宽。

他已经听到了无人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他紧走两步,直接走到瓦佐夫身后,停在那里,转向人群。

维克托说完祝酒词,举起了酒杯,但人群反应冷淡,因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伊万身上。维克托一口喝干杯中酒,转过身来,“你需要麦克风吗?”

伊万没有回答。他盯着寡头的眼睛,脑子里开始倒计时:五,四,三,二——

渡鸦径直飞到他身后,带来一阵狂风和旋翼的轰鸣声。人群集体向后退去,就好像被同一根绳子朝后拉了一下。有几个人喊出声来,大家都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几乎没人料到。

维克托面不改色,镇定得让人奇怪。不过,他一直有着硬汉的名声,他的保镖们也纹丝不动。

渡鸦一飞到合适的高度,铁爪就立刻缠住了伊万。原型机测试后,他就没再体验过这种冰冷的约束感。今晚比记忆中的感觉更紧、更难受,他可以呼吸,但动弹不得。

众人齐声惊呼起来。

接着是更多的尖叫。

他双脚离开了石墙。

渡鸦把他吊了起来,10英尺,20英尺,30英尺,40英尺……

每个人的嘴都半张着。若不是之前手机被收走,此刻大家肯定会忙着拍下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宾客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被吊得越来越高的伊万,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左右两边升起的另两架无人机。米哈伊尔和鲍里斯将在离心枪高出石墙的瞬间开始射击。他们事先计算好了各自的飞行线路,以优化杀伤范围,避免互相射击。距离和角度的把握也将最大限度地减少子弹弹回的概率。不过,即便一架无人机被击落也没有关系,另一架也完全可以完成任务。

伊万等着杀戮开启,但两架携带离心枪的无人机突然静止不动了。它们为什么还没有升到射击高度?

到底怎么了?

他抬起头,向渡鸦的摄像头示意——发现头戴式耳机被放了下来。

第106章

伊万一把抓过耳机,大声喊道:“开枪!趁所有人都在,升高无人机,开枪!”

“开不了枪喽。阿基里斯动了手脚。”

声音似乎挺熟悉,但伊万一时想不起来,“你是谁?”

“我是里普·宗德,伊万。”

“宗德特工,”伊万朝下望向游艇,但黑暗中只能看到无人机控制模块发出的光及后面的影子,“或者我应该称你为前特工?”

“叫我里普好了,这样感觉很亲切。实际上我现在很高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因为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你休想。”

“哦,我可真的很想,已经想了好久。一个,两个,三个——鲍里斯、帕维尔还有米哈伊尔,这三个我已经见过面了,就只差你一个了。”

伊万怀疑,如果对方真的掌握了控制权,为什么不把他抓到游艇上?“让阿基里斯听电话。”

“他目前不在这里。”

伊万猜也许他藏身在人群里,属于备用计划的一部分。也许他是从悬崖爬上来的。“他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吧?”

“我听得见。”

没有背景噪声,也没有人群的异常骚动,阿基里斯并不在人群里。“你为什么没跟你的朋友在一起?”

“我本以为子弹乱飞时你会躲到地下实验室里,这是将军们通常的做法,我想我应该在那里热烈欢迎你。显然我低估了你的胆量。”

“被你低估的不仅是我的胆量。”

“现在不是嘴硬的时候,伊万。人应该学会认输。”

伊万掏出手机,凭记忆输入了一个暗网网址,“你何不上露台来,我们像男人一样探讨一下。”

“我们海滩上见。”

“恐怕你会发现电梯已经用不起来了。真的不考虑一下露台?我真心希望从你手指缝里溜走之前跟你见上一面。”

“这次你是溜不走了。我非常满意你现在被吊在半空中。”

渡鴉猛烈地摇晃了一下,似乎在提醒伊万他的处境,差点把他的手机震掉,要是那样可真就惨了。他又检查了一下屏幕,举起来对着渡鸦的摄像头,“你担心的不该是我。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总是领先别人六步吗?”

“似乎这次你失算了。”阿基里斯的声音冷淡、平静而又自信。

伊万意识到阿基里斯现在看不到控制模块上的图像,只能听到声音。

“他抓住了卡佳,”一个女声说道,伊万听出来是约瑟芬·蒙福尔的法国口音,“她看起来很健康,但被拴在链子上,房间里面有一些书、一张床垫、一个水桶,没有其他东西。她显然听不到我们的声音,现在躺在床垫上看书。”

悬空的姿势让伊万很不舒服。铁爪紧勒着肋骨,每一次呼吸他都感觉被勒得更紧。该结束这一切了。“在你开始动小心思计划任何蠢事之前,你要知道,卡佳的监控画面是无法追踪的,你也无法从我的伙伴那里打听到她的位置,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还应该了解,你的宝贝教授女友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如果我不发送明确的编码指令,她不会得到任何东西。还有,你休想找到她,你甚至不知道她在哪个时区。等你发现她时,她早就变成一具尘封的白骨了。”

“你是怎么找到她的?”阿基里斯问道,显然在争取思考时间。

伊万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听着,现在把我的人给放了,让我们远走高飞。等到了我想去的地方,我就告诉你到哪儿去找卡佳。”

“按他说的做,约瑟芬。”阿基里斯说。

第107章

里普品味着这次抓捕行动,像喝了世界上最好的威士忌。他和约瑟芬悄无声息地溜出来,出其不意地控制了伊万的三个副手。

但当伊万把人质视频发出来时,里普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有那么多人接二连三地倒下,因为不管你多么聪明能干,该死的幽灵总是能领先一步。

他伸出手越过约瑟芬的肩膀,结束了和伊万的通话,但阿基里斯还在线上。约瑟芬回过头来看着他,他说:“我们不能放了伊万。会有办法救卡佳的,中情局和联邦调查局都会全力搜救她。”

他们站在游艇顶层的甲板中央,约瑟芬一手握着麻醉枪,一手拿着手机。里普两手各端一支MP7A1冲锋枪,指着面前控制模块旁坐着的三个伊万副手。约瑟芬用胶带把他们的嘴封上了,又用扎带将脚踝捆在一起,但他们的手是自由的,可以操控无人机。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阿基里斯马上反驳道,“一旦伊万落网,所有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下一个政治重点上。”

里普信誓旦旦,“我会让卡佳成为重点的,不仅是执法部门的重点,而且要成为公众的焦点。我们把她的事和伊万的新闻放在一起,媒体会买账的。绑匪的最后通牒,美丽的姑娘,这绝对是吸引眼球的素材。24小时之内,全世界都会在寻找她。”

“去哪儿找?我们甚至不知道她在哪个国家!俄罗斯?法国?还是某个小国?”

“我们给他的三个副手施加压力,跟他们做交易,囚徒困境:先提供信息的人,我们给放了。总有一个人会说的,我保证。”

三个人一齐摇起头来。

“伊万说只有他自己知道。”阿基里斯说。

三个人又一齐点头。

里普没理他们,“你相信他的话?你相信幽灵伊万——有史以来最大的骗子?”

“我相信你面前的三个人近期一直在美国忙活,不会去莫斯科绑架卡佳,伊万会把这些粗活外包给不那么关键的人。是的,我相信他没有把这事透露给任何人,因为他预料到各种可能性,这是他的风格。”

“你说的不算,阿基里斯,我是这里唯一的执法人员,这事由我来决定。”里普说。

“这不是你的行动,你只是客人,你不能拿卡佳的性命来赌。”

“可现在拿枪的是我。”

阿基里斯的嗓子都哑了,“你跟他讲,约瑟芬,让他明白道理。我们现在说的是卡佳的生命——你可能并不认识她,但你也经历过类似的处境。”

约瑟芬转向里普刚想开口,但又闭了嘴,他坚定的表情让她改变了主意。她摇摇头,把手机递给里普,接过他手里的一支冲锋枪。紧接着,她将麻醉枪对准他的大腿,开了枪。

第108章

米哈伊尔很高兴把晕倒的里普抱下游艇,扔在码头上。事态的反转让他心痒难耐,这也是他愿意加入伊万团队的另一个原因。

重新登上游艇后,他转身对站在岸上的约瑟芬说:“恐怕电梯出了问题,但我猜阿基里斯会马上爬下来陪你。”他朝驾驶甲板挥挥手,鲍里斯开始把游艇开出码头。

他们向海上驶去,直到岸上的人看不到他们才停了下来。帕维尔操控渡鸦飞过来,让伊万平安落在船头甲板上。“把那两架攻击无人机升到足够远、足够高的地方,然后按下自毁按钮。我在三层的驾驶舱等你们。”伊万命令,又恢复了王者风范。

“明白。”

三个副手进来时,伊万从船长座椅站起身,示意他们在圆桌旁坐下,“我已经设置好了前往尼斯的航线,一个小时内我们会抵达那里。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了。”

“放松?”帕维尔问道,“现在中情局知道无人机的真相了,维克托·瓦佐夫知道我们要屠杀他整个家族,弗拉德·瓦佐夫知道我们在陷害他,而阿基里斯依然是自由身。”

伊万伸出左手,帕维尔每说出一个担忧他就伸出一根手指,“四个问题,”他又举起右手,“120亿美元。”他摊开两手,模拟平衡状态下的天平,最后右手下沉,“没错,四个问题,是比我预料得多。但我并没有被困境吓到,我早计划好了。”

“你有计划?”帕维尔问,“什么计划?”

伊万放下手,“尼斯有架私人飞机在等着我们,会载我们去曼谷,我们在曼谷机场换机,然后飞往悉尼。”

“到了悉尼之后呢?”

“到了悉尼,会有人拿着澳大利亚护照等着我们,当然上面都是新名字。有人想喝酒吗?我很想喝点伏特加——加冰的,在美国的这段时间让我适应了美国风格。”

“我来倒酒。”米哈伊尔说。虽然他对伊万很有信心,但还是有些焦虑。他想趁机站起来看看情况。

在他们坐的地方和船长座椅之间有台冰箱,就在楼梯口边上。站在冰箱前,他扫视着地平线,除了远处岸边的灯光外,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他瞥了一眼导航台,游艇正朝着圣让卡普费拉驶去,是在前往尼斯的航线上。

在冰箱里,米哈伊尔找到了冰块和一瓶让-马克XO伏特加。他在四个酒杯里放了冰块,拿起酒瓶,回到了桌旁。

米哈伊尔给大家倒酒。伊万说:“在澳大利亚,我将设计另一个计划,帮我们离敌人远远的。这需要点时间,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们仍会享受悠长平静的退休生活。”

每个人都痛饮了一口。

“与此同时,怎么才能避免被抓住呢?”帕维尔问道,“你有没有应急方案?”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伊万。

“实际上,是有的。不过与其说是应急方案,不如说是计划的另外一个核心部分,这部分我还没有透露。”伊万玩着杯子里的冰块,吊了一下大家的胃口后才说:“我为fallingstars.info网站准备了两个新网页,到机场我就会发出来。我的笔记本电脑在飞机上呢。第一个网页上有移动拟声麦克风程序的链接,几个小时之内,它就会成为史上下载量最大的程序。记住我的话。”

米哈伊尔相信伊万,在电话上模仿他人的声音是太多喜欢恶作剧的青少年、骗子和罪犯的梦想,“第二个网页呢?”

“第二个网页上会有渡鸦和铁爪的蓝图,鲍里斯的两个工程包。既然我们没机会用上离心枪了,我还会把它也加上。”

大家都倒吸一口冷气,三个人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意,一时无语。模仿者将如同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整个世界顷刻间将改变模样。地球上的生活将不复从前。

没等其他人说话,伊万继续说道:“这样,在可预见的将来,任何追踪我们的计划都会遭到破坏。各级执法部门疲于应对,根本无暇再顾及我们。”

“他们不会直接把fallingstars网站关闭吗?”帕维尔问,“时至今日,他们还没敢动这个网站,就是担心你建另外一个再找受害者进行广告宣传。但只要知道你已經洗手不干了,他们就可以大胆关闭它了。”

鲍里斯替伊万回答了这个问题:“一旦精灵从瓶子里出来,就没法阻挡了。相信我,网页只要发布几秒钟,内容就会流传开来。”

米哈伊尔插话道:“之前你说这些行动是核心计划的一部分,这意味着即便瓦佐夫的派对按照原计划如期进行,你也要把渡鸦蓝图和移动拟声麦克风程序放到网上。”

“我的确是这么说的。”伊万承认。

“为什么?”

伊万放下酒杯,盯着它看了几秒钟,抬起头来,“虚荣心。我想要让自己的名字永载史册,让世世代代都知道我。七年级的孩子会在历史书上看到我的名字。”

“像诺贝尔和奥本海默。”鲍里斯说。

“像诺贝尔和奥本海默。”伊万重复道。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四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沉思着。

伊万最终打破了寂静,“我们将在悉尼分道扬镳。你们完全自主决定去哪里,但我建议你们在探索这片大陆时把自己‘丢掉。澳大利亚面积与美国相当,但人口只有2400万。它美丽、现代、友好,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那里有海滩、雨林,有山脉、沙漠和郁郁葱葱的山谷,有大大小小的城市,还有各种规模的村庄。你要什么,就有什么,都是一流的。”他举起了酒杯。

米哈伊尔和鲍里斯也举起了酒杯,但帕维尔的酒杯仍放在桌子上。“如果我们分开,我不明白你的120亿美元对我们有什么助益。”帕维尔也伸出双手来模拟天平,但经过一番摇摆,最后还是左手沉了下去。

“哦,谢谢你的提醒。你们的奖金会被兑付的,实际上,我已经做了转账,用比特币,完全无法追踪。”伊万从口袋里拿出三张字条,又仔细看了一下,然后递给每人一张,“这是账户号,上面有我承诺的九位数的金额。不过你们需要把数字1和7对换,0和8对换——我不想冒险把真正的号码写下来,你们最好马上记住。密码是你们各自的姓名首字母大写,再加上生日,日月年的形式,月份用字母,比如说11JAN77。”

鲍里斯再次举起了酒杯,“谢谢你,祝你健康长寿,伊万。”

每个人都喝干了杯中酒。

伊萬又给大家满上,“还有问题吗?我们还有时间。”

“我有一个问题,”米哈伊尔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阿基里斯打电话?”

“我想你知道答案?”

“我有猜测。”

鲍里斯和帕维尔略带好奇地看着他俩。对澳大利亚新生活的展望已经吸引了他们的大部分注意力,而伏特加也开始起作用了。

伊万向后靠坐着,又喝了一口酒,“我不打算给阿基里斯打电话,我希望他在接下来的几周去找卡佳,而不是我们。”

第109章

阿基里斯从耳朵里取出监听耳塞。刚才伊万几个人的谈话他都听到了,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从游艇一间小客舱的铺位上溜下来,右手握着格洛克19手枪,左手端着MP7A1冲锋枪,向第三层甲板爬去。

他像蜘蛛一样悄无声息地移动,直到来到第二段楼梯的底部,停下来细听。此时四个人正在讨论逃亡澳大利亚改头换面的事。

在计划今晚的行动时,他已经为各种可能性做好了准备,到处安放了监听器,模拟了多种行动方案。

他不知道伊万抓住了卡佳,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知道,伊万今晚会带着一张王牌上场。所以他想出了一个全面计划,一个能让自己领先一步的万全之策。

约瑟芬配合着阿基里斯的行动,但里普却在局外,这对骗过伊万及其同伙来说很重要。对于里普表现出的冷酷无情,阿基里斯并不感到惊讶,战争就是这样:指挥官在下令行动时知道会有伤亡,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会下令。

他在脑海里完成了最后的演习,睁开眼睛,冲了上去。他三个快速弹跳上了台阶,以射击手的姿势落在第三层甲板上,正好对着桌子。他蹲下,射击,一气呵成。砰!砰!砰!三颗子弹分别击中了伊万、帕维尔和鲍里斯的小腿。

三个人尖叫着,痛苦地弯下腰。阿基里斯把手枪装进枪套,冲锋枪换到右手,对准米哈伊尔,然后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包扎带扔过去,命令道:“把三个人没受伤的脚踝绑到桌腿上,再把他们的两只手腕绑在一起。要绑得紧紧的,不然就让你吃枪子。听明白了?”

在枪口的威逼下,米哈伊尔不敢违抗,只得按阿基里斯的吩咐把他的三个同伴捆绑结实。

“该用胶带了。”阿基里斯又命令道。

米哈伊尔扯下6英寸宽的胶带,把三个人的嘴封上。

“还有眼睛。”

米哈伊尔瞪了他一眼,但还是照做了。完成之后,他转过身来面对阿基里斯,肩膀挺直,昂首挺胸。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且显然也准备像男人一样面对。

阿基里斯将冲锋枪对准了米哈伊尔的胸口,“你对约瑟芬·蒙福尔开过枪,她胸部中弹,你却把她扔在那里让她等死。”

米哈伊尔没说话。

阿基里斯将冲锋枪和手枪的弹匣分别弹出,放进口袋,然后把枪扔到楼下,像猛虎一样扑向米哈伊尔。

第110章

冲到米哈伊尔跟前时,阿基里斯迅速出拳打向对方的腹部。

阿基里斯本指望能够干净利索地把对方拿下,就像之前对付瓦佐夫的保镖一样。

但历史没有重演。

他这一拳落空了。

米哈伊尔毕竟以前是职业拳击手,他灵活地躲过了阿基里斯这一拳,接着打出了七个强有力的组合拳,猛击阿基里斯的头部和躯干。阿基里斯头晕目眩,左眼视力模糊,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输。

他绝不能让这事发生。

绝不能因为一个愚蠢的举动而让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

更重要的是,绝不能让卡佳失望。

阿基里斯拒绝失败。

就在米哈伊尔准备打出下一个组合拳时,阿基里斯俯下身,将腿扫出。

米哈伊尔摔倒了,两人像笼子里的野猫一样翻滚着厮打起来,但谁都无法持续占据上风。

鏖战过程中,阿基里斯突然想到一个摔跤动作,这个动作既不复杂也不酷炫,但它的效力是无与伦比的。但他需要挖一个陷阱,这也是一场赌博,一场可能让他丧命的赌博。

他翻了个身,牺牲了自己的优势地位,仰面朝天,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米哈伊尔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抓到了置对方于死地的时机。

阿基里斯抬起手臂和肘部护住脸,故意暴露出脖子。

米哈伊尔满脸杀气地扑了上来。

阿基里斯向右扭动身体,右手从米哈伊尔左上臂后方穿过,同时用左手抓住米哈伊尔左腕将其固定住,双手交叉紧扣并调整体位,形成侧压状态,接着以米哈伊尔肘部为支点,反向扭转下压。这叫木村锁,是综合格斗中最可怕的一招。

米哈伊尔疼得向前扑倒。

阿基里斯夹紧并伸展双腿,将左臂抬得更高,迫使米哈伊尔的脸贴在地上。而米哈伊尔此时的任何动作都会给自己的肩部和肘部关节带来压力,使其倍加疼痛,并有可能造成残废。

阿基里斯扭动自己的脖子和肩膀,看向米哈伊尔。这种姿势他也很难受,但他必须这样做。“看着我!”

“我看不到。”米哈伊爾哼着。

阿基里斯将他的左臂抬得更高,给米哈伊尔被锁住的关节施加更多压力,“看着我!”

米哈伊尔痛苦地呻吟着,挣扎扭动着,直到他能看到阿基里斯的眼睛。他满脸是汗,牙齿都要咬碎了,但他没有求饶。

阿基里斯盯着米哈伊尔的眼睛,一点点地扭动手腕施加压力,看到米哈伊尔即将崩溃时,他问了第一个问题:“伊万是怎么找到卡佳的?”

米哈伊尔眨了眨眼睛,呼了口气,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打败了。

阿基里斯又使了点劲。

“他还是惯常做法,先行一步。”米哈伊尔声音虚弱。

阿基里斯松了一点力,“什么意思?”

“伊万飞到美国设计陷害你谋杀赖德之前,先派我去了莫斯科,安装跟踪设备。我把设备放在了她的鞋子、手包里。赖德死后几个小时,你给卡佳打了电话,正如他所预料。然后她逃到了格里亚德斯科湖,这之后我们的跟踪设备电池还够用12天。”

“卡佳在哪儿?”阿基里斯扭动了一下手腕,米哈伊尔疼得叫出声来。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阿基里斯又使了点劲,米哈伊尔的胳膊一下子脱臼了。

米哈伊尔号叫起来,像蠕虫一样扭曲着身体。“卡佳在哪儿?”阿基里斯追问。

“我——不知——道。”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发誓!”

阿基里斯相信了他。

第111章

伊万醒了,四周一片氨水味,虽然环境很熟悉,但他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明白所处的具体位置,尽管非常意外——他又回到了硅山公司,在一间玻璃隔断的会议室里。

他的左腿痛得厉害,好像挨了一枪。不,他想起来了,是两枪。

阿基里斯在格斗中制伏米哈伊尔后,并没有问出卡佳的下落,因为米哈伊尔确实不知情。最后阿基里斯用麻醉枪在他们四个人的大腿上逐一开了一枪。

刺鼻的气味呛得伊万咳嗽起来,但他双手被反捆着,动弹不得。

凯尔·阿基里斯和约瑟芬·蒙福尔在他面前坐着。身后传来的咳嗽声使他意识到,团队的另三个人就坐在他身后,但伊万没有回头。他的视线被吸引到面前的桌子上,上面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是从他计划逃跑乘坐的私人飞机上取回的。约瑟芬正在浏览上面的文件,她一定是用他的指纹解锁了电脑。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阿基里斯说,“卡佳在哪儿?”

“原来你一直潜伏在游艇上,瞒过了所有人。”伊万简直无法相信,阿基里斯已经预见到了他的杀手锏,并先行他一步。这可真是前所未有。

阿基里斯盯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跟他的灵魂对话,“你最后一步全盘皆输。”

“你还要打断我的胳膊不成?”

阿基里斯向左歪了一下头。

伊万向左看去。因为玻璃上的磨砂花纹,隔壁会议室里的情况看得并不真切,但他猜测那里站着的应该是里普·宗德。“你要把我交给中情局?想从我这里撬出信息?做梦吧!”

“怎么?你又特殊在哪儿?”

“我已经开始消除记忆了,在上面覆写,你也能做到的——在脑海中无数次地设想一个不同的场景,直到你相信这是真的。很多人在犯错或者受过创伤之后就是靠这种想象才能存活下来。这很常见,真的,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当然,我不会止于一种想象,我会将不同的可视化场景层层堆叠起来,直到最初版本完全消失,再也想不起来。”

“你的大脑现在会忙得没有时间去想象了。”阿基里斯又朝右歪了一下头。

伊万转向另一侧的隔壁会议室,隐约看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挥舞着马球棍,显然瓦佐夫父子带着保镖来了。

“我和维克托·瓦佐夫做了个交易。只要他24小时内能从你这里获悉卡佳的下落,我就把你们几个交给他,随他处置。”

希望像是从下水道口打着漩涡流失的水,伊万感觉头晕目眩,但他还是做出了选择,“我选择瓦佐夫。”

第112章

瓦佐夫一行鱼贯而入。

里普·宗德跟在后面。

弗拉德径直走到伊万面前,用马球靴尖踢了踢他的伤口。“我会很享受这个过程的,”弗拉德说,“超出你的想象。”

“哦,好吧,”伊万说,“我还以为能见到个聪明点的人呢。”

阿基里斯知道伊万是想激怒弗拉德,让自己死个痛快。但弗拉德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耍的,他拖起伊万朝门口走去。

“记住我们的协议,”里普喊道,“尸体归我,要能识别才可以,脸和指纹。”

“脸和指纹,”弗拉德重复道,“会给你留下大部分的。”

瓦佐夫的三个保镖朝伊万的副手们走来。

鲍里斯突然喊道:“我知道她在哪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伊万说,“谁都不知道。来吧,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我在她待的地方安装了监视设备。”鲍里斯继续说道。

伊万的脸色让阿基里斯心里涌起希望。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现在就可以。但是有个条件,我们三个归宗德特工——伊万归瓦佐夫,可以吗?”

阿基里斯咬了咬舌头,转向里普。

里普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需要他的脸和指纹。”

阿基里斯转向弗拉德。

“我接受。”

大家又都看向鲍里斯。

阿基里斯闭上眼睛,低下头,问了关键问题:“她离我们有多远?”

“大约500英尺。她就在伊万别墅下面的一个秘密地下室里,米哈伊尔知道怎么进去——他还能走路。”

因为担心有诈,阿基里斯、约瑟芬以及瓦佐夫的一个保镖随着米哈伊尔朝伊万的别墅走去,其他人则留在原地。米哈伊尔领着他们来到一个衣橱前,阿基里斯摆好姿势以防有陷阱,但米哈伊尔的体态语言表明是安全的。约瑟芬冲他点点头,阿基里斯放了心。

“打开门,但不要踏进去。”米哈伊尔说。

阿基里斯照办了。

“把衣服拉到一边,扭动挂衣杆。”

阿基里斯又照办了。

衣橱里的地板翻起,露出楼梯。

虽然肩膀肿胀,但阿基里斯还是抓着米哈伊尔被绑住的手腕,让他带着踏上楼梯,最后下到了一个酒窖。

“伊万视频里的墙砖确实是这样的。”约瑟芬很兴奋。

“下一步需要点技巧,”米哈伊尔说,“如果我的手能活动就会容易一些。”

阿基里斯用扎带绑住米哈伊尔的脚踝,冲保镖点点头。保镖抽出一把刀,割断了米哈伊尔手腕上的扎带。

米哈伊尔跳到楼梯后面的架子旁,移开一个酒瓶,拧动一根支柱,双手使劲一推,面前的那堵墙向两边退去。

他们走进一个密室,里面有工作台和工具,散发着机油的味道,但不见卡佳。

阿基里斯和约瑟芬转向米哈伊尔。

他一脸茫然,“这就是那个密室。她不在这,那我就不知道了。”

“看起来的确像是那个房间,”约瑟芬说,“只是现在有了工作台和工具,之前那段视频里只有一些书、一个水桶和一张床垫。”

阿基里斯胃里一阵翻滚,这种过山车式的突变太令人难以接受了。他看了看约瑟芬,难道他们是被耍了?

“哦,天哪!”她说。

他们朝回跑,留下保镖看着米哈伊尔。

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是,所有人都还在。瓦佐夫在耍弄着伊万,而里普则在一旁看热闹。

“她不在那儿!”阿基里斯喊道。

伊万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鲍里斯则目瞪口呆,“不可能,我也看到了那段视频,那间砖墙地下室是酒窖改建的。她就在那里。”

阿基里斯转向约瑟芬,“我没看到那段视频,是直播的,还是录像?”

约瑟芬皱了皱眉头,“看起来像是直播,但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录像。我们没有互动,她不知道我们在看视频。”

“床垫是放在地上的吗?”

“没有什么床垫,只有工作台和工具。”

这句话引起了鲍里斯的注意,他说:“米哈伊尔看错房间了,对面还有一间密室。”

阿基里斯把鲍里斯扛在肩膀上又奔向别墅,下了秘密楼梯,把他放在另一个酒架前,米哈伊尔刚刚移动的是斜对面的酒架。

保镖割断了他手上的扎带。

鲍里斯做了类似的操作,阿基里斯将面前的架子使劲一推。

卡佳在里面!她被链子拴着,所以没法向他跑过来。但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冲他张开了双臂。

尾声

阿基里斯感谢了优步司机,跑过车道,按响了自家前门的门铃。

卡佳打开门,给了他温暖的拥抱。这是他一直为之奋斗的时刻,有什么比回家、回到心爱女人的怀抱里更幸福的事情呢?

六天前,他们乘坐维克托·瓦佐夫的私人飞机从法国飞往美国弗吉尼亚州。维克托一直渴望在执法部门为自己赢得一些筹码,而里普也很高兴能够光鲜地重新登场。鉴于他们在匡提科海军陆战队机场降落时受到的接待,人们会以为他们携带的是核弹。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他们的“货物”包括幽灵伊万的三名副手和唯一一架幸存的渡鸦无人机——留在秘密实验室里用来陷害瓦佐夫的那架。

阿基里斯被隔离拘禁了整整五天来接受审讯,而卡佳两天后就回家了。一天是体检,另外一天是向警方汇报情况。家里弥漫着菜肴的诱人香味,好像她花了三天时间来精心准备这顿美餐。

“阿基里斯,我喘不过气来了。”

他松开双臂,跟着未婚妻走进厨房,桌子上放着两个盘子和一瓶特沃米长相思葡萄酒。“辣椒酱肺鱼配椰子茉莉香米饭,还有清炒农家夏季时蔬。”

“看起来简直太美味了。”

卡佳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在你回家的路上,他们刚刚宣布了重大消息。”她模仿新闻主播的语气重复道,“爆炸性新闻!联邦调查局已经逮捕了暗杀中情局局长威利·赖德以及无人机绑架案的幕后黑手——全世界最臭名昭著的犯罪策划者——幽灵伊万。”

阿基里斯和卡佳碰了一下酒杯,喝了一口。她说:“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宣布。”

“布里克斯不想在拘捕伊万之前把事情公开。”

“拘捕還是……”

“瓦佐夫家族折磨了他整整48个小时,我无法想象具体是什么情况,听说他们用了兽用兴奋剂。但他们把他送走时,他还活着。显然,维克托认为与其让他再受几小时的折磨后死掉,不如让他在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里继续活着遭受更多痛苦。”

“我同意维克托的观点。他们把他转到哪里去了?”卡佳问。

“巴黎。联邦调查局在大使馆有一个办事处,他们让人把他装在板条箱里,送到了里普·宗德和罗伯特·布里克斯面前。”

卡佳看着阿基里斯的眼睛,阿基里斯明白她要说点什么。“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结局,以后就不要再提他了。”卡佳说。

“听你的。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待会再说我的事情,先说说你的情况。我厌倦了什么事情都被蒙在鼓里,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生活。约瑟芬怎么样了?”

“说出来你都不能相信——”他吊了一下她的胃口。

“快告诉我。”

“她回到中情局了。”

“真的?!”

“显然,在调查过程中里德尔局长对里普·宗德的印象还不错,于是决定让约瑟芬回中情局工作。据说里德尔也曾接到伊万打来的电话,并不只有里普上当受骗过。”

“能回中情局工作,她很高兴吧?”

“这份工作很适合她,她很聪明,我们国家需要她这样的人。现在她得到了局长本人的青睐,前途一片光明。里普也是,他得到了想要的工作:去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当特工主管。”

“你刚才提到移动拟声麦克风,那么联邦调查局如何处理这种程序和无人机呢?”

“携枪无人机的存在会被保密,移动拟声麦克风也一样。当然,无人机绑架勒索的事实已经是众所周知,但他们可以对其制造技术进行保密。希望在下一个用无人机打鬼主意的人出现之前,他們能够想出应对的办法。否则的话,天下就大乱了。”

卡佳再次举起了酒杯,“这个世界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人。”

他们开始吃饭,鱼和蔬菜都有点凉了,但依然很美味。美食的秘诀不在于食物本身,而在于跟谁一起吃。

阿基里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那份。

卡佳也放下了叉子,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她如此苗条的原因之一。他忘了放慢速度,感到有点惭愧。他有点太兴奋了。

“钱呢?”卡佳问道,“能追回来吗?”

“已经追回来了。我把伊万副手的比特币账户告诉了里普,是用密码的,我在游艇上偷听到了。维克托从伊万的嘴里撬出了他自己的个人账户信息——伊万在他手里的时候。”阿基里斯继续说道,“联邦调查局没收了伊万转给弗拉德·瓦佐夫的6亿美元,也没收了硅山公司,因为它属于犯罪企业。所以小V现在破产了,大V则气急败坏。他命令弗拉德回俄罗斯工作,花花公子的马球生涯到此结束了。”

“那些钱会归还交了赎金和保险金的人吗?还是作为美国国土安全部的经费?”

“好问题,但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关心的是你。莫斯科国立大学怎么说?”

“数学系主任接到了美国国务卿的电话。库什林斯基教授听说这些事情很震惊,给我打了电话,欢迎我随时回去。”

阿基里斯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那太好了。布里克斯局长一定已经向国务卿汇报了,我还没听说。”

卡佳的神色看起来并不轻松。

阿基里斯又一次问起这个关键问题,“你感觉怎么样?”

她放下酒杯,双手放在大腿上,似乎迷失在遥远的回忆中。

他绕过餐桌,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把她拉向自己的怀抱,“怎么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颤抖起来,虽然并不剧烈,但足以让他心碎。

他静静地搂着她,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汹涌爱意,感受到他给她的安全感,无论何时、何地,他愿意永远给她。

卡佳颤抖得剧烈起来。

阿基里斯搂紧了她。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温柔地。

她终于停止了颤抖,他感觉到她放松下来。

他又等了片刻,轻声问道:“你愿意跟心理治疗师聊聊吗?我能给你找到最好的治疗师。实际上我已经约好了一位,我们明早就可以过去。”

“不,不用,谢谢你,问题不在这里。”她抽回手,看着他的眼睛,她的表情很复杂。

“那我们去夏威夷?去花园岛待上两个星期怎么样?我知道那里有个度假村,美丽的海滩,美味的食物,奢华的环境,会让你惊讶得合不上嘴。对了,我听说那里的温泉特别棒。”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阿基里斯。”

他感觉到嗓子发紧。卡佳说得没错,他们认识还不到两年,但因为他,她已经经历了三次致命的危险。“我知道。”

“太难了。”

“对不起,真的,我很抱歉。”

“伊万的爪牙从村子里的小杂货店抓住了我,把我扔进一辆面包车,就像对待牲口一样,然后将一根针管插进我的胳膊。那一刻,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她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阿基里斯没说话。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一端固定在墙上的铁链拴住了双脚。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犹如身在坟墓中。”

他流下了眼泪。

她也哭了。

“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我坚信这一点。我爱你,凯尔·阿基里斯。”

(孔雁:东北财经大学国际商务外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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