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上的谏言

常小仙

今天一说起成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家都明白是指用卑劣的想法来推测品格高尚的人的心思。然而，这个成语诞生之初，意思却大相径庭，并且包含着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

《左传·昭公二十八年》记载了一件事：晋国梗阳（今山西太原清徐县）有人打官司，当地的主管官员魏戊不知道该如何裁断，于是将案件上报给相国魏献子。此案的一方当事人，打算用金钱美女向魏献子行贿。魏献子向来有不收贿赂的清誉，然而这次却没有抵挡住财色的诱惑，打算收下贿赂。魏戊很着急，找到魏献子手下的阎没和女宽，希望他们能劝阻魏献子。阎没和女宽答应了。

这天退朝后，阎没和女宽等在庭院里。到了吃饭的时间，魏献子就叫他们陪自己一起吃。饭菜端上来了，阎没和女宽一边吃，一边连连叹气。魏献子觉得很奇怪，吃完饭后就让他们坐下聊天。魏献子说：“我听老人们说‘吃饭的时候要忘记忧愁’，你们吃饭时却一直唉声叹气，这是为什么啊？”

阎没、女宽异口同声地回答：“昨晚有人赏赐我们酒喝，我们俩就没有吃晚饭。刚刚饭菜端上来时，我们饿极了，担心饭不够吃，于是在那儿叹气。而等到饭菜上了一半，我们越吃越饱，明白自己的担心没有道理，您请我们吃饭，还能不让我们吃饱吗？因此我们为自己的狭隘惭愧地叹气。而等到饭菜上完，我们吃饱了，这才‘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明白您对我们的期待是吃得不多不少，刚刚好就行。”魏献子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了阎没与女宽的言外之意，于是从谏如流，拒绝了贿赂。

这是一场饭局上的劝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初的说法其实是“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中国人重视饮食，而饮食不只有饱腹的意义，还常常包含哲理。阎没与女宽就是借饮食之理来对魏献子旁敲侧击。人性都有贪欲，没“吃”饱之前，往往担心自己拥有的还不够多。而真要把一切能吃的都吃下去，又會饮食过度，给自己带来痛苦和不幸。因此，阎没与女宽用吃饭这样切身而生动的比喻，提醒魏献子要知足，不要太贪婪。这种柔软的劝说方式，既表明了立场，又让人易于接受，不能不说是一种大智慧。

（本刊原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