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紫琼 ：我的努力配得上我的雄心

北京时间3 月13 日，凭借电影《瞬息全宇宙》中“伊芙琳”——这个亚裔中年妈妈角色，杨紫琼摘得第95 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成为奥斯卡历史中第一位亚裔、华裔影后，也是首位“动作片影后”。

上台领奖时，身穿一袭白裙的她，捧着“小金人”奖杯说：“那些跟我长得一样的男孩、女孩们，这是希望的灯塔，这是无限的可能；这座奖杯代表着，大胆逐梦，梦想会成真！”

回顾杨紫琼在全球影坛征战40 年的历程，从不被看好到抵达巅峰，这是一个永不言弃的过程，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写照。

就像《瞬息全宇宙》里繁复交织的人生线，除了“华人女打星”等醒目的身份，杨紫琼还有段很少被提及的童年经历。彼时，从马来西亚华人世家出生的她，被按照大家闺秀的范本培养着：4 岁便开始学习钢琴、画画和芭蕾。

众多兴趣中，杨紫琼最爱的还是跳舞。她的大半个童年都在练功房度过，并于15 岁考入英国皇家舞蹈学院。但一次偶然的脊柱受伤，迫使她中断了舞蹈梦。

但心底那丛艺术的火苗，并未因此被浇灭。18 岁时，杨紫琼报名当地小姐选美比赛，结果一举夺魁，顺势赢得了和周润发、成龙等香港一线男星拍广告的机会，通向影坛的大门就此敞开。

离开了家人的羽翼，杨紫琼接到的角色是动作喜剧片《猫头鹰与小飞象》中的女教师，外表秀雅文弱，像个美丽的花瓶。虽然怎么演都不会出错，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到了自己的特长——跳舞，于是，她打算将赌注放在动作片上，对当时刚入行的新人女演员来说，这是步险棋，要知道，“当花瓶”才是主流。

为此，杨紫琼主动找到洪金宝，拜入洪家班苦练大半年。脱掉舞鞋和靓丽的名牌，她整日苦练功夫，将筋骨的劳累淬成高强绝技。初出茅庐，便靠着在《皇家师姐》中惊艳的亮相，收获了当年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新人奖提名。

事业的宏图刚展开，杨紫琼却再次做出一个让周遭愕然的决定：息影，结婚。然而，这段婚姻仅维持了三年。结束婚姻后的杨紫琼，毅然走出家门，丝毫不减当年的果敢，拿出拼命三娘的狠劲，在1992 年和成龙搭档《警察故事3：超级警察》时，亲自完成了骑着摩托腾空驶向火车顶、徒手扒卡车等高难度的特技场面。

同样惊险的桥段，在之后许鞍华导演的《阿金》中重演。拍摄一场从18 米高天桥跳下的戏时，杨紫琼摔坏颈椎，断了3 根肋骨，险些导致终生瘫痪。多年后，说起昔日和死神擦肩的经历，杨紫琼表现出的更多是释然。她甚至调侃说，当年香港共有三个人被列入保险公司的黑名单：成龙、李连杰和她。

自此，“打女”杨紫琼成了国际影坛的一颗独特新星，大量国际制作团队向她伸出橄榄枝，其中便包括《007 之明日帝国》，杨紫琼在片中破格担任史上首个华人“邦女郎”。

有别于此前007 系列“ 邦女郎” 的“ 花瓶” 点缀作用，在《007 之明日帝国》中，杨紫琼饰演的中国女特工林惠身手矫健，和邦德携手战斗完全不在话下。影片上映后，美国《娱乐周刊》撰文称：“她是唯一一个让人为之侧目的‘邦女郎’，以其漂亮的身手，打下了在好莱坞的江山。”

靠在动作类型片这个领域的深耕，千禧年前后的杨紫琼，正式晋升为国际一线女打星。

与之相悖的，是她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从未接过挑大梁的角色。更多时候，她像个刻苦敬业的符号，用以承载西方人对中国功夫、女中豪杰等的刻板想象。

但这哪是真正的杨紫琼？探入她幽微的内心，才能领略到她那些深藏于眉眼间的温婉和低回，宛如国画的留白，蔓延开无尽遐思。另一面的杨紫琼，是极具东方美学造诣的。

最生动的案例，即为《卧虎藏龙》中的俞秀莲。影片结尾，俞秀莲和爱人李慕白二人生死诀别，她抱着李慕白的尸身，脸部肌肉颤抖，带动脖颈上的血脉偾张，鼻翼翕动，吞声饮泣。此番“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演绎，就连当时的导演李安也在镜头后泪水涟涟：“她是真的肝肠寸断。她哭的不只是俞秀莲的委屈，而是她自己有多么辛酸……”数年后，《剑雨》中的曾静一角，再次印证了杨紫琼驾驭复杂角色的功力。她将女杀手对平凡的向往、内心的疲惫和纠缠，拿捏得细致入微。无须填充太多技巧，光往镜头下一站，便能让情绪从画面淌出。

这种平静流淌出的演技，需要演员有极强的控制力，与东方武侠中的“气”哲学有相通之处：卸下多余的思考，让内在的能量自然发酵、流露出来。回溯杨紫琼演过的角色，无论戏份多寡，总有着类似厚重又有意蕴的表达。

难怪，就连一向气场夺人的好莱坞巨星凯特·布兰切特，回忆起某次和杨紫琼在香港偶遇，说：“I felt you ，beforeI saw you（看到你之前，我就感受到你了）.”

这份“玄妙”的评价，正是杨紫琼身上历尽千帆而淡然的“东方式魅力”的写照：即便几十年都挤不进好莱坞的上游，即便人生被母亲定义为“失败”——没有一段稳定婚姻、没养过小孩，但始终拥有表演这件她终生热爱的事业，所有过往都历练出了她内敛而有深度的灵魂。

近年来，杨紫琼在好莱坞的发力重心从异域奇观式的功夫片拐向了其他道路，比如，全亞裔阵容的好莱坞电影《摘金奇缘》，让亿万观众记住了杨紫琼唯肖的富家“恶婆婆”形象。

而到了《瞬息全宇宙》，她再次颠覆以往，把自己投射进一个落魄、辛酸的中年母亲体内。

《007 之明日帝国》中英姿飒爽的“邦女郎”

《卧虎藏龙》里深情而克制的俞秀莲

《瞬息全宇宙》中的百變伊芙琳

杨紫琼很少在公众面前展现激烈情绪，但在谈及第一次读到《瞬息全宇宙》剧本时，她罕见地流泪说：“我终于有机会告诉我的观众和家人，我能搞笑，能真诚，能悲伤。”

是的，杨紫琼终于拿到了一个能将她所有优势集于一身的角色。她可以在这个角色的多重宇宙中穿行，忽而是隐忍的东方母亲，忽而是舍弃一切获得功名的功夫明星，忽而是眼睛意外受伤却得到父亲支持的京剧名伶，忽而是被狡猾同行用俗烂技艺比下来的女厨师……

而《瞬息全宇宙》也确实创造了一个影视奇迹。据IGN统计，该片在这一年来已经获得了各类评选的336 项奖项，成为世界影史中获奖最多的电影。

电影的成功之处，在于它通过一个边缘人的处境，讲出了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故事。一个年纪大了的、受尽挫败的亚洲移民女人的故事，在当下，可以是所有人的故事。

至于杨紫琼个人的叙事，则常常被讲述为一个亚洲演员终于在好莱坞获得话语权的故事，抑或是一个60 岁的女演员突破性别和年龄限制的故事，但这最终也是一个属于所有人的故事——一个关于坚守的故事。

杨紫琼是坚守的。当同时代的港星都已经相继转型、隐退，杨紫琼仍然在尝试新的可能。时间一年年流逝，她作品的列表里佳作与烂片交替出现，但她始终在场。她将自己的节奏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之前那些或直或曲的选择，那些收获与失去，都已经显得没那么令人在意了；长到现在的她已经可以驾驭一部动作、喜剧、科幻、爱情、家庭片，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比她更能胜任“伊芙琳”这个角色。

2022 年，美国《时代》杂志将杨紫琼评选为2022 年年度偶像。记者问到她生命中的那些“如果”：“如果她作为芭蕾舞蹈演员从未受伤会怎样？如果她有了孩子并选择隐退会怎样……”她的回答总是一样的：“这些‘如果’是没有意义的。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在于拒绝放弃。”

现在的杨紫琼证实了她的观点，没有人的人生可以回到过去，因此，每个人都只能向前，正如杨紫琼送给所有人的激励，“60 岁是新的盛年”。

（资料来源：“南风窗”“人物”“看理想”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