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乌斯托夫斯基
从这里往西,往文茨皮尔斯那边,在层层烟雾的彼方,有一个小小的渔村。这是一个普通的渔村,有晾在风中的渔网,有着矮矮的小屋,低低的炊烟和拉到沙滩上来的黝黑的汽艇,家家都养着容易受骗的毛茸茸的狗。
在这个村子里,住着拉脱维亚的渔夫,千百年来世代相袭。从前生着淡黄色的头发,羞涩的眸子,说话莺声燕语的少女们,被风吹雨打,都渐渐成为结实的老太婆,裹着厚大的围巾。戴着漂亮的鸭舌帽,面颊红润的少年,曾几何时,都变成须发蓬松的老头子,瞪着一双沉静的眼睛了。
但是,和千百年前一样,渔夫们到海上去捉鲱鱼。也和千百年前一样,不是每一个渔夫都能平安归来。特别在秋天,当波罗的海被风暴刮得汹涌澎湃,像魔鬼的锅子一般翻腾着寒冷的浪花的时候。
但是,无论发生过什么事,不管人们知道自己的伙伴死了而不得不摘下帽子来多少次,总得继续他们危险的、沉重的、祖祖辈辈相传的事业,永不向海低头。
渔村近旁的海边有一块巨大的圆花岗石。在这块石头上,还在很久以前,渔夫们刻上了一行题词:“纪念那所有死在海上和将要死在海上的人们。”这行题词远远地就能被看见。
当我知道了这个碑铭的时候,它和一切墓志铭一样,使我很忧伤。但对我讲述这件事情的那位拉脱维亚作家却不同意地摇头说:“恰恰相反,这是一行非常雄壮的题词。它说明人们绝不投降,无论怎样都要继续自己的事业。我倒想把它用来给所有论述人类劳动和人类顽强精神的书作题词,这行题词对我大约有这样的意义:纪念那些征服了海和即将征服海的人。”
(曉晓竹摘自“经典短篇阅读小组”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