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浙江温岭人,85后。
上大学时我来到北京学国际贸易。大一时,我把温州生产的手机卡拿来卖,还发动同宿舍的人一起销售,就这样挣来了大学几年的生活费。毕业后我留在北京,在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手机、游戏机、手机卡,生意还算不错。
浙江的生意人,被叫作“浙商”。浙商做生意从不嫌小,关键是做深、做透。义乌生产的牙签,一根才赚1厘钱,硬是成了占全世界产量七成的“牙签老大”。于是,我把目标瞄准了手机及衍生产品。在北京的外国人多,我的外语不错,不但卖了产品,还了解到不少国内外行情。时间久了,那颗不安分的心活络起来:啥时候我也把生意做到国外去?
“闯世界”的念头在心底扎了根便一发不可收,我陆续去了俄罗斯、中东,还有非洲一些国家。比较一番后,我选定了尼日利亚作为我的“大本营”:首先,尼日利亚的人口有2亿多,是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其次,尼日利亚的年轻人多,冲动型消费占比大,市场很广阔。
果然,中国制造的手机一拿过去,马上被客户“抢”完了。但刚来非洲时,就像面对一个巨大的盲盒。这里通讯不发达,很多地方甚至没信号,基础设施也差,堵车能把人逼疯。生活上也缺水少电,要靠自己买发电机发电,自己打井或者买水喝。
为了扎根,再大的苦也要吃得。
2012年后,来非洲的中国人多了,一些大的手机品牌公司也来了,手机市场的竞争愈加激烈。一番苦思后,我想到了“互通有无”,不如把非洲的特产卖到国内去。于是,非洲“红木”进入了我的视野。在当地,原始森林里的木材不值钱,但在中国很受市场青睐。当时我算是赶上了国内红木的好行情,获利不少。
我又注意到,当时国际市场上,一些劳动密集型产业也在转移到非洲。而且尼日利亚与浙江的经济有很强的互补性。这里的农村家家户户都要打井,温岭水泵和台州路桥的发电机很好卖。浙江的箱包和鞋厂开到尼日利亚后也都很成功。
那几年,我参与了不少浙江人到尼日利亚办厂的项目,积累了不少经验。改革开放40年来,浙江的民营经济发展很好,成为全国的典范。现在到了非洲,我们这些“浙二代”理应再创辉煌。
在非洲,与“人”打交道这本经,照样得念。怎么跟当地人沟通?将心比心。你不能老想着怎么挖空心思去赚钱,而要想着先用“情”去铺垫。我与当地的“互动”就是经常请客户和官员来我公司参观指导,虚心请教当地的风土人情。时间久了,我也被邀请到当地人家里做客。每每看到当地的老人、小孩、残疾人,我都会主动提供帮助,自掏腰包为他们购买学习用品、校服等。
人心都是柔软的,慢慢地双方就有感情了。有一次,在荒郊野岭,我的车陷入泥坑,一位路过的小孩子认出了我,赶忙跑去叫来大人,硬是把车给抬了出来。
2019年11月2日,我这个中国浙江人在万里之遥的非洲尼日利亚当上了酋长。在当地“土王”皇宫前的广场上举行的加冕册封仪式隆重而豪放,当地报纸这样写道:“2019年11月2日,科吉州土王穆塞斯·安东比决定册封中国青年干嘉璇为终身制可世袭的‘GBELUNIYIOFBAGIDOLAND(对巴吉多有巨大贡献的人)酋长,并为他举行授封加冕仪式。……干嘉璇擁有酋长专属汽车牌照和领地,遇到交通警察、军队在道路上设卡时可以免检免扣,通行无阻。”
我这一级的酋长,尤其是外国人当酋长,要州政府批准。州政府就候选者对当地经济、慈善等方面的贡献做全面评估,最后认可的人选,才报到首都备案。
“酋长”这个制度,是欧洲人殖民时留下来的。之前这里没有“国家”的概念,都是一个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酋长,几个部落推选出一个“土王”做首领。他们是两套管理系统,一套是政府系统,一套是酋长系统。政府系统从中央到州再到区,往下就不设行政机构了,全靠土王和酋长“自治”管理。有时候政府办起来困难的事,土王和酋长操作起来就顺畅许多。
除了我之外,前后还有温州、诸暨、台州的浙商,以及中国援建工程项目的技术员和福建的一位教授,也当选了酋长。他们也都是为当地社会和经济发展做出贡献的。其实,“酋长”这个名称,对外国人而言,荣誉和象征的意义更大些。
我当选酋长后,当地的权威人士认真地告诉我:“按规定,你可以娶三四个老婆。”我回答:“中国人很传统,我爱自己的妻子,我更愿意把精力投入到本地的经济发展中。”对方顿了一下,随后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当选酋长的消息也被家乡的媒体报道了。一个月后,温岭就有商人来尼日利亚考察,投资2000多万元人民币办了两个厂。之后又有浙商来办厂,解决了当地数千人的就业。
做酋长也意味着要履行职责。以前中国人在科吉州办厂与政府沟通很少,如今有了“酋长”身份的我与当地警察、税务部门、各部落,以及行业协会都经常走动,为外企和辖区百姓争取了不少权益。
2020年8月20日,我当选尼日利亚青年协会科吉州西部分会会长,被授予“青年领袖终身奖”,成为该州任此职并获此荣誉的首位外国人。第二年,当地政府授予我“文化大使”奖,还为我创作4首歌曲,出版了CD专辑。
当时有人质疑,“外国人当酋长和青年协会会长在本州没有先例”。州长和土王为我辩解:“现在中国人在这里经商的很多,选他做酋长和会长,对帮助政府管理外商有积极的一面。何况我们语言不通,怎么去引导和管理?”
谁说非洲落后?他们也懂得与时俱进。
这几年,我每两周就要穿上酋长服参加土王召开的会议。有件事你们肯定猜不到,我还要处理治安案件,尤其是“绑架案”。
外商多了,带动当地经济好转,但违法乱纪的事也多了起来。一次,我在参加政府会议时慷慨陈词:“如果听任绑架案件频发,外商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最后外资撤走了,企业倒闭了,那留下来的工人怎么办?”土王赞赏道:“你说得很好,看来我们没有选错人。”
还有一次发生绑架案,我一边与绑匪谈判,一边安抚受害人家属,奔波了一个多月,直到人质平安归来。
中国人在当地人心中,一直是吃苦耐劳、性格平和、真诚善良的。50年前,中国援非医疗队和坦赞铁路等项目留下的“中国红利”至今仍在发挥效用。即便与当地人发生纠纷,在中国使馆的支持下前去交涉,也大都可以圆满化解。
酋长的身份也带给我新的认同感。当地人婚丧嫁娶、考学升职等,也都以请到我这个酋长为荣。但我觉得,说到底是“中国”两个字给我的底气。
中国企业对尼日利亚贡献不小。目前,我在尼日利亚拥有一家胶合板工厂、一座矿山,员工有几百人。这里的年轻人,以前都务农,种木薯、腰果、芝麻,收入微薄,没机会去现代企业和城市。现在,他们有了工作,有了收入,家境也改善了。我们办厂,他们就业,于人于己都有益处。
我在非洲十多年,这里的经济和社会都在进步。“走遍千山万水,吃尽千辛万苦,说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的浙商精神,也在非洲实践着。
(梁衍军摘自2023年7月10日《杭州日报》,本刊有删节,范李丽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