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历史文化镌刻于顽石之间

何荣华

腻脚老寨，坐落于峰峦叠嶂的山坳间，四方绵绵数十公里的山岭，由低往高狂奔，至此却戛然而止，形成“五马归槽”的天然奇观。上苍注定要把这里铸就成人居环境，祖先们从南京柳树湾等地迁徙而来，惊奇地发现这块风水宝地。于是，就定居下来，开荒种地，繁衍生息，相传至今。

我是腻脚人，生于腻脚，长于腻脚，工作于腻脚。虽然之后离开腻脚，远走他乡，直至“乡音未改鬓毛衰”，但我对腻脚的情感永远没变，对腻脚的过去、现在历历在目。我犹如一棵小草，虽然叶飘他乡，根却稳稳地扎在腻脚。这次采风活动，又一次叩开我思乡的心扉，勾起我儿时的记忆，去追寻当年对腻脚的认知。

腻脚地名，虽然朴实，却蕴含着一个动人的传说故事。数百年前，祖先们从南京柳树湾等地迁徙至此，发现两个巨大的生根石，每个生根石上留有硕大的脚印，这两个生根石，一个在半山腰，一个在山脚，相距数百丈，那脚印力道深邃，不可估量。祖先们断定是神仙路过留下的脚印。于是，他们就把这个定居的村子叫作腻脚。

走进腻脚老寨，一股浓郁的乡情油然而生，那一座座山峦，那一条条沟壑，那一个个池塘，都留下我深深的足印，每一栋红墙土瓦房屋，犹如流畅的文字符号，更像跳动的音符。这时，有个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站在自家陈旧的大门边，好奇地张望每一个到访的客人。那是我的爷爷辈，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亲切地呼唤我的乳名，颤抖的乡音温暖了我的心田，我差点泪奔。在他的眼里，我永远是孩子，是他曾经呵护过的孩子。

腻脚虽为山区，但物产丰富，只要勤劳之人，吃饭穿衣不成问题。几百年间厚待腻脚人的，则是那条悠悠千年的茶马古道，茶马古道西接昆明，东达两广。三千余公里的茶马古道，弯弯曲曲，沟沟坎坎，一波又一波赶马人唱着山歌，吹着口哨，长年累月穿梭其间。

腻脚刚好是赶马人最佳歇脚点，聪慧的腻脚人看准了商机，建盖马店，兴建铁匠铺、石匠铺、银匠铺、酒坊等，一切与赶马人有关的服务业拔地而起，形成气候。远道而来的商人都想来腻脚分一杯羹，草皮街因此应运而生。食盐、布匹、香烟等随处可见，钱财诱惑人心，只要有了钱，想要什么都可以在腻脚街买到，包括各类枪支弹药。腻脚酒也通过马帮源源不断销往全国各地，腻脚人借助家门前的草皮街发了财，经营之道炉火纯青。

有几家富甲一方的财主，买进田地，置办田庄，建盖大瓦房。腻脚地方虽然是喀斯特山区，但地下条石储量丰富，容易开采，瓦房下装条石支砌，上装红土基支砌，红墙土瓦成了腻脚房屋的建筑风格，也成为腻脚村一道亮丽风景。

很多大财主建房时，在房梁、楼阁、窗户、门头，雕龙画凤，空雕、镂雕，把一些神话故事镶嵌其中，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活灵活现。尤其是大门两边的石墩，狮子老虎，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据说，工匠是按照一两石渣一两银，或是一两木渣一两银支付工钱。

冉冉光阴数百载，当年的大户当家人早已经作古，几百栋红墙土瓦房，饱经雪雨风霜却傲然矗立在宽阔的山坳里。错落有致，古朴雅致，它们不卑不亢，默默无闻为一代又一代后人遮风挡雨。只要不到大厦将倾的地步，它们都会无私无畏，甘愿付出一切。也许，这就是腻脚老寨传递的古风。

一条古老的巷道把我们引入到古宅的最深处，这是一座四合院，那是严氏家族家业兴旺时建造的豪宅。驻足大门前，一幅精美的石雕梅兰竹菊映入了我的眼帘。梅兰竹菊指：梅花、兰花、竹、菊花。被人称为花中“四君子”。品质分别是：傲、幽、坚、淡。

四君子并非浪得虚名，它们各有特色：梅，探波傲雪，剪雪裁冰，一身傲骨，是为高洁志士；兰，空谷幽放，孤芳自赏，香雅怡情，是为世上贤达；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清雅澹泊，是为谦谦君子；菊，凌霜飘逸，特立独行，不趋炎势，是为世外隐士。

很显然，这幅佳作是深受中国历史文化的熏陶，厚重的历史文化从这古宅中喷发而出。很难想象，这座房子的主人是如何知晓厚重的历史文化，雕琢者又是如何精通如此深奥的历史文化，我百思不得其解。

年少时，我看到这些图案，像翻阅小人书一样，一知半解，不懂装懂。现在可就不同了，有那么多县内文友相伴，我就不能想当然信口雌黄，如果没有一点中国历史文化底蕴，那么，面对眼前的美轮美奂石雕，就是面对一部无字天书。

我仿佛飘飘然，游离于浩瀚的知识海洋，陌生的一切让我迷茫，让我无地自容。对历史的无知，对中华文化的浅薄，此时暴露得一览无余。我曾经对石雕进行直观研究，对一些古建筑进行探究，一些有答案的解释方可略知一二，而那些形象生动，又从未谋面的石雕，我却望而却步。

此时，我才体会到“活到老，学到老。”的真正含义，几十年的学习和工作，恰恰石雕历史知识就是空白，我深感知识的缺憾。从小就抚摸这些厚重历史文化的石雕长大，自始至终却未入心入脑，我为自己的无知自责忏悔。在众多采文友面前，我尽力掩盖自己的窘境。

在接下来的图案欣赏中，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管对与错，我都铭记于心，把疑难问题带回家潜心研习，“世上无難事，只要有心人。”双凤朝阳、莲花宝座、天马行空等诸多图案，我认真拍照，力争学成。

凝视一座座石雕古大门，我思绪万千。我们的祖先早已经把恢宏的历史文化镌刻于顽石之间，雕梁画凤藏匿于红墙土瓦之下，告诫后辈们要精于勤、学于心，先学好家乡文化，再去学习华夏历史文化。循序渐进，方能有所收获。我却置若罔闻，不是这次采风接触灵魂，我将永远生存在懵懂之中。

我要从先更改我儿时的记忆，把厚重的石雕文化塞进大脑，腻脚是中国历史文化的冰山一角。腻脚老寨的每一栋房子，每一快石头，每一根木头，都是一个精彩的历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