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心里放出一朵白云（组诗）

林小平

笔名舟上客，浙江温州人，现居杭州。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杭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泰顺县作家协会会员。

左溪村

在左溪村文化礼堂前

几个畲族姑娘给我们每人披挂一条吉祥带

午餐时又为大家献唱敬酒歌

还吃了乌米饭

虽没进村观光

左溪清澈的溪水已流入心间

两岸崭新的楼房里

一定隐藏桃花源般的幸福

神游于干净的街道

我愿是一位在此生息的山哈

汽车从左溪村头顶的桥上离开

我从心里放出一朵白云

让它飘荡在青翠的高山上

明年三月三替我观看竹竿舞

倾听竹林里的对歌

仕水碇步桥

在碇步桥的记忆里

有喜庆的送亲队伍走过

二月二有舞龙表演

今年仕水碇步桥火了

碇步舞登上了春晚舞台

然后人们就在碇步上跳舞

现在天南地北的客人

在碇步桥蹒跚学步

学会了就在远方的梦里走

碇步桥像长龙静卧秀丽山水

它不会因出名而跳舞

只用溪水弹奏岁月的乐章

东溪茶歌小镇

一九五八年采茶舞曲

在东溪小学首唱

然后飘到北京

又被东方红卫星带到太空

飘向世界，刮起音乐大风

优美的旋律，经典的舞蹈

令一代又一代人陶醉

而古旧的东溪土楼门窗紧闭

周大风不再回来

我来到镇外东溪，站在溪中舞台上

崭新的楼房在潭水里曼舞

汽车从村口往来穿梭

有村民在田园里劳作

山坡上油桐花洁白如雪

仿佛置身画中

我静静地听溪水在琴桥演奏乐章

哗啦啦一曲又一曲，不停休

何止“溪水清清溪水长……”

柳家尖的云海

在柳家尖往下看

所有的村庄被隐藏起来

云雾填平千山万壑

白色的海浪在辽阔的海面翻滚

天边的彩霞

像大火熊熊燃烧

除了山下偶有几声鸟鸣

就是被寂静包围

在云海之上

塵世的喧嚣已被暂时隐藏

心里所有的负重被卸载

只要展开双臂，就可以飞起来

渡口

我在渡口徘徊

一拨一拨人上船

一拨一拨人下船

没有你回来的身影

那天在这里分别

渡船慢慢划向对岸

你上岸还向我挥手

很快已从视线里消失

老艄公换成小艄公

芦苇绿了又白

雪花落到我头上

你依然没有回来

我在渡口徘徊

河面，涟漪如昨

而流水悠悠

你只在梦里悄悄回来

马兰头

她把马兰头切碎直接下开水里

放几片生姜，洒点盐

煮两分钟，倒进大碗

说下饭汤做好了

以前的做法是开水煮后

再漂过几次水

她说或许以前苦有点多

所以要漂洗

我喝一口有点苦

咽下后却有舒爽的感觉

有的苦，只要吃下去

就不感觉苦了

爬墙虎

墙壁很陡，向上爬行

每一步都不能懈怠

经过数度春秋

已经占领一大片

墙壁的面积还很大

趁着这和风暖阳

继续蔓延

进一步扩大版图

而心当然比墙壁更大

这是不竭的动力

为占据更大的疆域

怀揣孤勇，向前向前

记忆里的母亲

那年我八岁

记得那是夏天的一个中午

妈妈走出村口

伯母让我去追回来

我以为她只是回外婆家

没去追，而她再没回来

村里人都说她心肠硬

我也一度这么想

而梦里她的微笑像月亮一样

弟弟到四岁还未断奶

她说要在乳头涂辣椒

却一直没有实施

后来我几次要她回来

她说，有弟弟妹妹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回不来

她给我寄过几次布鞋

都太紧，不能穿

而鞋底像石板，不知花了多少力气

蓝眼泪

大海一般不哭，像男人有泪不轻弹

那么多江河奔向大海

带去了多少悲伤

都稀释于辽阔的苦水中

好不容易从大海的眼眶里涌出来

一年会有那么几个夜晚

大海偷偷地哭，那些美丽的悲伤

一波一波涌向海岸和沙滩

母亲留给我的悲伤也是辽阔的

慢慢融于苦涩的时光中

我已很少为她伤心哭泣

有时悲伤一波一波从心底涌上来

我一边写诗一边哭

一行诗好像一阵波浪

朴实而美丽地涌动着

我知道我也流出了蓝眼泪

街口的歌声

向晚我从墩池路由南往北散步

前面街角传来《桃花诺》

优美又忧伤的歌声

我快步走向前，看到一个年轻女子

抱着孩子在树下卖唱

婆娑的树影遮住她的脸庞

人们匆匆走过，很少为她驻足

我扫了盒子里的二维码

孩子静静地依偎在她的怀里，似乎在睡觉

他的梦或许像花蕾，悄悄绽放

不知道人间的疾苦像夜色袭来

正吞噬着他妈妈的歌声

麦冬草

麦冬草，四季常青

无论在阳光充足的路边

还是在浓荫下

都郁郁葱葱

喜欢温暖，夏天会开出小花朵

也不怕寒冷

就算霜雪覆盖

总不改浓绿本色

有时被命运之脚踩一下

过一夜又抬起头

即便多次被踩踏，只要停下来

也会慢慢恢复元气

我向大海倒了些苦水

下午我在海堤上行走

海鸥在海面上飞翔

许多轮船漂浮在海平线上

一艘小渔船

从大海深处满载而归

一些江河不容拒绝地奔来

大海在接納也在给予

我小小的心做不到它的宽广

把苦水倒给它，它笑着接纳

我又笑着再去接纳苦水

放在故乡的幸福

每次给爸爸打电话

总是那几句话，说了第一句

爸爸就知道我要说的第二句

他总是如实回答

有时我把他当孩子关心

而其实当我喊爸爸时

恍惚间，回到童年

我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听听爸爸的声音

有一股暖流从远方传来

仿佛还是他牵着我的手

引领我翻山越岭

落单的野牛

在非洲大草原

三头狮子冲向牛群

水牛四散奔逃

一头水牛不幸被狮子逮着

一头狮子跳到牛背上

一头锁住牛脖子

一头咬住牛后腿

水牛哞哞的吼声在空中回荡

水牛看看四周

知道自己已陷入绝境

可依靠的唯一身蛮力和一对尖角

它不断转动身体，甩动头颅

首先甩掉了锁脖子的狮子

尖角插入狮子的腹部

顶上天空，落下来

背上的狮子也被甩落下来

转头去顶后腿的狮子

在狮子利牙松开的瞬间冲出去

于是它成功逃脱了

星光

夜里醒来，我走到阳台

小区楼房像几面峭壁

几盏路灯默默闪光

寂静得仿佛世界只有我一人

我抬头看天空

几颗星星

像宝石点缀黑布上

闪烁皎洁的光芒

它们好像也看见我

朝我眨眨眼

仿佛说，地上没有光时

还有我们随时在天空

有一副担子

有一副担子早就给你备好

开始很轻，你感觉不到

慢慢地就会加点分量

与你成长相比还是很轻

有一天你会感觉不堪重负

看看别人，他们肩上也有担子

他们会对你微笑，为你鼓劲

几乎不能为你分担

累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

歇好了还得继续前行

但担子的重量不会无休止地加重

甚至你可以预知何时能卸下来

慢慢地你已适应肩上的担子

感觉它的重量也不过如此

两只燕子

走廊摄像头上的燕巢

有一只燕子在休息

另一只停在另一个摄像头上

它们都没有说话

它们的两批孩子都已飞走

再无须忙碌地飞进飞出

清闲了，也冷清了

甚至没有急需商量的话题

它们就这样静静待着

好像忘记了外面的天空

忘记自己的飞行本领

偶尔看看彼此黑黑的身影

千里马依然是自己的英雄

一匹马在草原上孤独地行走

有些心灰意冷

主人突然不再需要它

不要它驰骋沙场

不要拉高贵的马车

不要它在驿站之间奔驰

没有伯乐来围着它看

也没有将军猎渭城

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抬头看天，白云如故

草原依然一望无垠

它不禁长嘶一声奔跑起来

四蹄生风，还是日行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