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子涵
指导老师 雷碧玉
一苦一甜一茶,一悲一喜一生。
——题记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老家以种茶为主,人人都会唱几句黄梅戏。祖父与祖母相濡以沫四十余年,口中的《天仙配》似乎带着一缕茶香。
我童年时喜欢往老家的山上跑,追追蝴蝶,逗逗麻雀,闻闻花香。每当我走到茶树旁,耳中便回响着绵长的戏腔。祖母年轻时是剧团有名的小旦,与祖父的对唱轻盈婉转,引人入胜。两人的不离不弃、同甘共苦是亲朋好友中广为流传的佳话,甚至有人羡慕他们是“夫妻恩爱苦也甜”的“天仙配”。
祖母笑着朝我招手,我快步跑去。“涵涵,祖母教你唱黄梅戏怎么样?”她笑吟吟地说。我不理解黄梅戏,甚至有些抵触,但看着祖母期待的眼神,便耐着性子答应了。她的眉头微微舒展,我心中一甜,顿感轻松。
回到家,祖母将茶具洗净,泡上一壶茶,动作颇为利落。我很是敬佩这魔术般的手法。“黄梅戏最初是采茶人的小调,”她品了口茶说道,“讲究清新自然、优美流畅。”突然,她的神情严肃起来,讲起黄梅戏的行当、唱腔。一分钟、五分钟、十五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祖母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有些怅然若失,便不再讲戏,让我慢慢喝茶。
茶水入口,绿茶的微苦弥漫口腔,我的表情不禁有些扭曲。祖母看到我的窘样,嘴角一扬,让我含住茶水,绘声绘色地讲起有悲有喜的剧团生活。她讲了一会儿,让我咽下茶水。茶水入喉,苦涩不散,我刚想喝水,祖母连忙制止,让我慢慢回味。口中慢慢泛起甘甜,我的表情渐渐缓和,祖母便接着讲。
祖母讲完已是日暮时分,夕阳将她斑白的头发染成金黄。她郑重地总结,生活是悲喜交集的,就像茶一样,苦甜交替,先苦后甜。祖母再一次问我要不要学黄梅戏,我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仍旧有些犹豫。她叹了口气,不再提起。我心中很不是滋味,于是私下里反复练习《天仙配》。
再次听到祖母唱黄梅戏是多年之后,祖父逝世,我重回老家。祖母的身影略显佝偻,眼中多了些深沉,声音里多了几分沧桑。每天清晨,黄梅戏的声音照样响起,我向街坊打听才知道,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日復一日地边擦老伴的照片边唱《天仙配》。我心想这是一个契机,当祖母唱起“树上的鸟儿成双对”时,我便学着祖父的唱腔哼着“绿水青山带笑颜”。她浑浊深沉的眼眸突然多了几分清明,声音更似从前。一老一少,一句一调,祖母笑了,笑得甜美,笑得年轻,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沟壑,却无法抹去小旦的清纯。我心中泛起一阵甜。
后来,每当祖母讲到茶、旧日生活和黄梅戏时,总会笑得很甜。这或许是茶的先苦后甜,又或许是《天仙配》中的“夫妻恩爱苦也甜”,抑或是对传统戏剧的热爱,只有这位小旦懂得其中的独特滋味。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