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梓璇
夜的清冷吞噬昼的喧嚣,灯火渐亮,我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望向茫茫黑暗,在虚无中寻着一扇泛光的窗,寻着一个在窗里提笔的身影。
不记得是哪一天与她相识相知。也许是幼儿园时因争夺玩具而划伤了对方的脸颊,也许是寒暑假时一起去爬树结果双双摔了一身泥,也许是小学时看到分班表上紧挨着的名字而激动地跳起来……
我和她的故事很长,长得从童年一直延续到青春期;我和她的故事很短,短得日后回忆时也许连半页纸都写不满。
小时候我和她一起放学回家,我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心里想着妈妈蒸的热腾腾的米饭,脚步轻快又敏捷,她则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我是个急性子,干什么事都火急火燎的,她刚好相反。
有时候我回头看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急得直跺脚:“快点走啊!要不然我就不等你了!”她一听就会加快步伐,但没过多久又慢悠悠地开始“散步”。我故作生气地向前跑去,但又不时回过头,看她顶着夕阳的光辉向我走来。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头,她总在我身后。
有一次我发烧到39℃,头昏昏沉沉的,发信息向她诉苦。她问:“想吃黄桃罐头吗?”我想起罐头冰冰凉凉的口感,嘴里好像也变得甜丝丝的,于是飞快地回复:“想。”然而还没等到下一条消息弹出来,我的眼皮就开始发烫,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响起,我迷迷糊糊地起来开门,她气喘吁吁地站在漆黑的楼道里,怀里揣着两个黄桃罐头,瓶子里的糖水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白光。罐头是凉的,眼泪是温热的。
途有好伴,不觉路远。几年的光阴过去了,形影不离的我们在中学生活开始的那天分离。我坐在车上,看着身后的建筑渐渐缩成一团黑影,心里五味杂陈。我害怕她会在青春的路口与我分道扬镳,害怕再次相见时彼此之间生出一层隔膜,害怕她没有征兆地离开我。
但真正的友情从不会因时间和距离变质。初一那年的暑假,太阳透过树隙洒下细碎的阳光,柔和的光线散入整个盛夏。妈妈接了个电话,让正在桌前咬着笔尖的我下楼接人。
我磨磨蹭蹭地穿上鞋,向小区门口走去,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揉了揉眼睛,只见那身影向我招手。
我的心怦怦直跳,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双腿就飞快地跑了过去,一下子抱住她。“这么久不联系,还以为你俩绝交了呢。”她的父亲站在一旁打趣道。
那天我骑车载着她去学校门口买柠檬水,指着远处的高楼一一向她介绍:“这是科技馆,那是电视塔……”她在车后座上轻轻拉住我的衣角,我们一起哼着歌,一切好像回到了我们还小的时候。
后来我背着大包小包回到那个熟悉的城市。她的母亲知道我平时一个人在家,便让我每天中午去她家吃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我爱吃的,她一边给我夹菜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课堂上的趣事。
我们两家相距不远,她住在我家后面那栋楼,我透过房间的窗子就能看见对面那扇窗里她奋笔疾书的身影。有时候我因为难题烦躁不安,一抬头看见她在灯光下低头苦思,心情便逐渐平静。有时候她也看见我了,就远远地冲我招手,她的身影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她是邻居,是朋友,也是我青春路上并肩同行的旅伴。
寒假,我和她一起晨跑。出门时天空还泛着浅灰色,我们站在早点摊前点餐,热气氤氲。有次结账时我一把按住她的手,替她付了钱就跑,她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提起早餐袋向我追去,没跑几步就慢了下来,一如她儿时那样。
天邊透出红光,揭去夜的面纱,那抹光晕一点点落下,洒在路的前方。
我回头望去,她仍在我身后慢慢走着,朝着阳光的方向,也朝着我的方向。
我们不再是影子一般的朋友,却依旧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相随。当昼的光辉逐渐驱散夜的迷茫,黎明初现,我边走边回头望,寻着那个在路边慢慢行走的身影。她说不必为她停留,她永远在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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