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鱼

汪垚桦

“宝贝你看，鱼儿们游得多开心啊！”“您不是鱼，怎么知道它们开心呢？”“我当然知道啦，你看它们的游动姿势和行进路线，再看它们的颜色……”每逢儿童节，小伙伴们大多被父母带去游乐场，我却只能呆在妈妈上班的地方——研究所，看着一群眼神又呆又愣的鱼在自己的“游乐场”里嬉戏。

见过我妈的人都说她像风姿绰约、气質出众的电影明星，不过她可没办法在大荧幕上展现魅力，因为她整天忙着“养鱼”。既然打渔的人被称为“渔夫”，那妈妈就是“鱼夫人”。

妈妈很关心她养的鱼，一旦得知鱼病了，哪怕正在休假，她也会马不停蹄地赶回研究所。来看看她给我量身定制的菜谱吧，真是“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鱼”——周一红烧鲈鱼，周二酸汤鳢鱼，周三清蒸鳊鱼，周四香煎龙利鱼，周五鲫鱼豆腐汤……

对于我的疑惑，妈妈总会用相同的话回答：“四条腿的不如两条腿的，两条腿的不如没有腿的。”由于学校食堂不经常做鱼，我一想起妈妈的菜谱就口水直流。

记得刚上小学时，学校经常组织家长课堂，邀请我们的父母给全班同学讲课。一天晚饭时，妈妈得意地说她报名了。

听了她的话，我又惊讶又疑惑：“之前参加家长课堂的叔叔阿姨要么讲人工智能等高科技，要么做科学小实验，要么介绍名山大川，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同学们会对您讲的鱼的种类以及如何养鱼感兴趣吗？”

妈妈揉开我紧皱的眉头，自信地说：“宝贝，妈妈会给你和你的同学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尽管那段时间妈妈忙得不可开交，但她还是参加了家长课堂，因为她说做人要言而有信。

妈妈在讲台上兴致勃勃地讲解PPT，我在讲台下正襟危坐，忐忑不安地观察着周围同学的反应。当时正值武汉军运会，妈妈从吉祥物兵兵——一头中华鲟说起，绘声绘色地讲述这种被称为“长江鱼王”的鱼如何繁衍生息1.5亿年，如何从大海逆流而上、经历艰难险阻回到长江产卵。她还给大家播放了亲手拍摄的江豚视频，它弯弯的嘴角总是挂着憨态可掬的微笑，真是天生的小可爱。

妈妈给大家分享了很多令人难忘的故事，听完人类已知的最后一头白鱀豚“淇淇”的故事，大家都黯然神伤。妈妈认真地说，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生态环境保护工作任重道远。

到了最后一个环节，妈妈送给每个同学一张精美的明信片，正面是长江里的各种鱼类，反面是同学们的名字和生日。大家都拥有了自己专属的幸运鱼，自然欣喜万分。同桌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激动地对我伸出大拇指：“你妈妈真厉害！”

进入高年级后，语文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篇《我的动物朋友》的作文。我对着空白的作文本犯了愁，同学们家里养猫养狗养鸟的不少，我没养过小动物，不知如何下笔。

妈妈知道后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难的？走，跟我去趟研究所，让你认养条鱼！”

我半信半疑：“鱼看起来呆呆的，我能根据它们写出好作文吗？”

妈妈摇摇头，认真地对我说：“你放心，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只要你对它好，它一定能感觉到，你肯定能写出好作文的！”

我将信将疑地跟着妈妈来到研究所，妈妈开始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这是岩原鲤，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是鲥鱼，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长江鲥鱼已经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了，我上周专门出差引进一些来研究。”妈妈介绍了很多种鱼，略显自豪地说：“我给这里的鱼都做过‘核酸哦！”

见我提不起兴趣，妈妈拉着我来到一个鱼缸前，指着一群银灰色小鱼说：“这是胭脂鱼，你知道它名字的由来吗？因为它长大后身体如胭脂般鲜艳。”

“真的吗？”我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妈妈笑了起来：“你就养这个吧，可以见证‘小丑鱼变‘鱼美人哦！”这时，正好有一条小鱼摇曳着尾巴游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我朝它挥挥手：“小鱼，我们做个朋友好吗？”这条金黄色尾巴的小鱼好像真的向我点了点头。“‘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以后我就叫你小海棠吧。”

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会来到妈妈的单位，妈妈埋头工作，我做作业。做完作业后，我会在妈妈的指导下给小海棠喂食，还渐渐学会了给它量体温。

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会和小海棠说悄悄话。它真是条神奇的小鱼，听到我说话的时候颜色会变深。我想它一定很快乐，因为它吃东西时也会变色。这不就是我吃到妈妈做的鱼的感受吗？

小海棠越长越大，我满心欢喜地期待看到她有自己的小宝宝。可是有一天，妈妈下班回家时对我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我当然都要听。“好消息是周末有一场长江珍稀鱼类放归活动，我会带你参加；坏消息呢，是你要向小海棠告别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海棠在这里生活得多好呀，为什么要回到长江里？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它了！”

“宝贝，长江是我们的母亲河，那里才是鱼儿们的家园。让它们回到长江中自然繁衍、建立族群，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妈妈摸着我的头说，“长江现在已经十年禁渔了，小海棠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我擦干眼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窗外传来居委会大妈的声音：“请大家下来做核酸，昨天做了的今天还要做！”

“妈妈，小海棠回到长江后谁给它做核酸呢？”

“哈哈哈！”妈妈被我逗乐了：“我给鱼儿做的‘核酸呀，是给它们进行基因测序，研究它们的遗传信息，这样可以把它们保护得更好。等小海棠老了之后，我们说不定可以克隆出一个新的小海棠！”我惊奇得瞪大眼睛。我相信妈妈说的每一句话，这些美好的希望一定会成为现实。

放归的日子到了，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江面上，工作人员在堤坝的高台上为鱼儿们搭起几条回家的滑道，数十个装着鱼的巨大透明塑料袋被推到堤坝上。工作人员打开扎紧的袋口，把鱼倾倒下去。几万尾鱼跳跃着游入江中，溅起一片片白色的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飞流直下的银河，场面壮观极了。

妈妈让我单独放归小海棠，它已经长大成熟了，体侧中轴那条美丽的绛红色纵宽带一直延伸至尾部，高大的背鳍犹如挺拔的风帆。

“小海棠，祝你一帆风顺！”说着，我把它放进滑道。它很快就跳进江里，欢快地向远处游去。

放归活动结束后，我和妈妈在美丽的江滩上散步。

我说：“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妈妈微笑着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责任编辑/李希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