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然
几天来,许多微信群里都在讨论“预制菜进校园”的话题。为人父母的不少朋友都很担忧:孩子的饭菜还安全吗?
尽管教育部及时定论,给大家吃下了定心丸,但相比学生,难道不是成年人更应该担忧预制菜吗?毕竟,我们的大城市生活已经快被料理包统治了:谁没有点过外卖或者去购物中心里那些没有明火烹饪的餐厅吃过饭呢?这些地方可都是预制菜的天下呀!
而时至今日,我们对预制和加工食物的讨论,对这些食物的認识和敏感度,并没有比中学生强太多。
比如,中央厨房统一加工配送的当日鲜食,和保质期一年的料理包,显然不是同一种“预制”。同样是作为预制食品,速冻水饺、速冻牛肉丸和自热米饭在添加剂含量、健康与否的程度上也是不同的。我们未来该如何鉴别、分辨这些呢?教育部也提道:“当前预制菜还没有统一的标准体系、认证体系、追溯体系等有效监管机制。”
早在上个世纪,预制食品就在工业化社会中流行了。韩国“名菜”部队锅,就和战争中午餐肉罐头的大量输入有关,而香港茶餐厅和工薪阶层热爱的鸡排饭与猪排饭,也是半预制食品—低关税的自由贸易港从美洲进口了大农场工业生产的廉价冻肉,配合预制的咖喱汁、黑椒汁,变成了平民的日常食物。
生产力发达了,普通人收入增加了,劳动力自然变贵了,现做的菜式也就反映了厨师的成本。交通物流发达带来的一体化便利和成本优势,也排挤了平民的苍蝇馆子。发达社会中常见的饮食分化,在我们这里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最终我们可能会变成这样一个社会:大城市工薪家庭的饮食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预制食品和便利店食物,辅以少量的小饭馆;而手工制作的食物则会成为改善伙食时的选择,价格也会变得更高。
也许,就像很多媒体已经谈到的,中餐炒菜有变成小众奢侈品的危险。既然预制菜很难阻挡,重要的问题就来了:什么样的预制菜是我们可以接受的?我们能在哪些地方接受它们?
话说回来,时代已经变了,我们也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只从安全角度理解日常饮食了。我们社会经济的很大部分,比如各种短视频、广告、流量经济,都在创造人们关于饮食的消费欲、鼓励人们在吃喝上面花钱。夸张一点儿理解就是:消费,尤其是饮食消费,也变成了每个人对经济的义务。
这其实是“预制菜进校园”背后的更大挑战:我们如何想象在新的消费社会里消费者、商业和公部门的角色?
对公部门而言,如果还要社会上继续保有物美价廉的平民美食,那么是否要考虑提供替代性的空间—如公共财政补贴的菜市场和小贩熟食中心?如何为不想吃预制菜的消费者、不想用预制菜的生产者,创造更多的选择余地和条件?这些都是需要付出成本去构思和建设的。
回到校园话题,长久以来,我们的教育都注重如何将下一代培养成社会上各行各业的合格生产者。学校的大食堂正是这种社会的写照。但既然在后工业社会中,消费也变成了每个人的社会经济角色和“义务”,那么,学生饮食在今天的背景下,就不再仅仅是保障劳动者的成长,更多还会是对未来消费者的教育:我们要培养什么样的消费者,如何在学校空间里教育未来的消费者?
要回应社会变迁提出的问题,我们需要讨论的,远不止是预制菜能不能进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