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秉龙 金秋实
(南开大学,天津 300350)
中国自进入老龄化社会①(AgingSociety)以来,人口老龄化(AgingofPopulation)程度不断加深,截至2022年末,全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约2.8亿,占总人口的19.8%,其中65岁以上老年人口数量约2.1亿,占总人数的14.9%②。农村总人口约4.91亿,约占全国总人口的34.8%,③60岁和65岁以上老年人口数量正在持续上升,农村养老作为我国养老事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发展水平长期滞后、劳动力外流严重、群体基数庞大等原因,成了我国养老事业发展的薄弱环节。[1]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大背景下,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推进社会治理精准化,能够为解决农村问题指明方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加强和改进乡村治理……创新乡村治理方式,提高乡村善治水平。”④因此,农村养老问题的解决,离不开农村养老治理的精准化,要实现农村养老治理精准化,核心在于通过创新治理模式,做到治理过程精准、政府履职精细。而在整个过程中,首先要明确的问题就是对我国农村养老需求的精准识别。
当前学界对农村养老需求相关问题的研究涉及需求识别、需求结构、需求影响因素、特殊群体需求等多个方面。而对农村养老需求识别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基层治理角度,运用实地考察、案例分析、问卷调查等方法对养老需求进行识别,如李兆友通过问卷调查发现农村老年人所需的医疗保健和精神赡养与生活照料相比,需求强度较高。[2]姚兆余基于对12个省、市、自治区农村老年人的问卷调查,发现农村老年人对居家养老服务有一定的需求,尤其对医疗保健、康复护理、生活照料等服务的需求较高。[3]武玲娟对“第四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山东省数据”进行描述统计分析,发现医疗需求是农村老年人最需要的社区养老服务项目。[4]唐娟莉进一步说明经济支持、生活照料和医疗保健是当前农村老年人最为迫切的需求意愿。[5]樊琼玲通过对乌鲁木齐1652名农村老年人进行问卷调查,发现乌鲁木齐农村老年人的医疗保健、精神慰藉服务需求较高。虽然问卷调查等方式受限于样本采集的空间维度,存在一定的局限,但是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农村养老的共性需求。而基于精准治理理念,已有研究主要是对需求差异和区位差异两个方面进行异质性研究。[6]如类延村等通过研究农村养老模式由同一性向差异化的转型,提出构建政府、社会和家庭等多元参与和协作的精准养老模式,做到有针对性的识别和满足农村养老需求,保障老年人权益。[7]姚俊通过对中、东、西部三省868名农村老人问卷调查数据的分析,发现不同居家养老服务项目需求程度存在显著性差异。[8]王震等通过养老保险对农村社会居民消费影响的研究,有针对性的识别出养老保险对农村居民消费效应存在异质性特征。[9]从现有研究来看,以问卷调查、实地考察和案例分析研究方法为主的识别方式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识别农村养老需求,但是其识别更多的是局限于对农村养老某单一需求和局部地区的识别,缺乏对全国农村总体养老需求的精准识别,且虽然具有精准识别视角,但是识别精度有所欠缺,致使问题的解决最终落脚于模糊治理,识别和治理不能形成闭环。因此,要符合精准治理的理念要求,做到精准识别农村养老的有效需求,⑤就需要对农村养老需求的精准识别路径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鉴于此,本文在分析我国不同阶段农村养老需求识别方式的基础上,从理论演义和实证检验两个方面对其进行把握,提出了一个以消费实现为精准识别手段的养老需求反馈机制路径,所得结论或将为农村养老精准治理的政策制定提供一定的参考。
政府在我国农村养老制度保障体系的建设之中发挥着主导作用,而制度保障体系建立的关键在于对农村养老需求的综合了解,从而争取通盘研判。以时间主线来看,我国农村养老制度保障体系构建的演进,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即农村养老制度保障构建的萌芽、探索、构建和完善四个阶段。[10]在不同阶段中政府职责履行和发挥的作用差距较大,且由于农村养老需求识别路径是指政府运用多种手段对农村居民在养老过程中理性的有效养老生活需要进行甄别、筛选,达到政府及社会对农村居民养老需要进行总体性把握,便于政府发挥主导作用,出台政策构建制度保障和履行职责。综合而言,我国农村养老制度保障构建的上述四个演进阶段,恰恰是农村养老需求被政府识别后的政策结果。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在农村养老保障的萌芽阶段(1949—1978年),整体的养老资源十分有限,老龄化问题尚未凸显,政府没有出台专门针对农村养老的普适性政策,对农村养老的关注更多是来自间接性政策,例如《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1956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1956—1967年)》中规定,要保障农村特困群体最基本的吃穿、火柴及老年人丧葬。由此可见,虽然结果上具有帮扶养老之实,但此阶段农村养老实质上是对劳动能力丧失群体的救济和帮扶,且受我国传统“孝”文化影响,家庭经济的代际转移,政府默认以家庭为主要载体,可以满足大部分农村养老需要,家庭养老承担了大部分农村养老需要,家庭养老成为农村养老的主要模式。[11]政府或集体主要承担救济农村特困和失能居民的养老责任。因此,此阶段农村养老需求的主要识别方式等价于识别农村家庭中特困和失能情况,对一般农村居民而言,政府制度构建的责任和职能履行基本处于缺失状态。
在农村养老保障的探索阶段(1979—1999年),受经济体制改革影响,在此期间有约1.5亿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12]加之农村老年人口比重逐步攀升,家庭养老和集体互助救济养老的承载能力严重不足。[13]因此,政府开始逐步关注农村养老问题,养老政策也逐渐向农村地区倾斜。根据《县级农村社会养老保险》(1991)、《老年人权益保护法》(1996年审议通过)、《农村敬老院管理暂行办法》(民政部1997年发布)等显示,养老保障范围向全体农村老年居民展开,养老服务涉及群体在贫困群体的基础上向更多潜在群体拓展。可以发现,相较于第一阶段以极端贫困和失能等为手段的养老需求识别,第二阶段中农村养老需求的识别依据随着潜在受益群体的拓展而呈现多样化特征。以信息统计为依据,将人口基数作为一个重要依据与收入能力差异共同组成了该阶段识别路径。需要指出的是,这一阶段农村养老中政府发挥了一定的指导作用,并没有承担更多农村养老责任,农村养老仍然处于政府探索、家庭主导的状态,但养老作为社会福利的思想观念被确立,政府开始履行农村养老制度保障的构建职责。
在农村养老保障构建阶段(2000—2012年),我国进入了老龄化社会,65岁及以上老年人占农村人口的比例,从2000年的7.35%上升至2012年的10.6%,⑥贫困线以下人口仍然较多且大部分位于农村地区,家庭养老能力不足,且受社会福利化改革影响。此阶段,我国各级政府为了缩小二元经济结构下的城乡差异,不遗余力地推动农村养老制度保障体系的建立,密集出台了《关于加快实现社会福利社会化的意见》(2000年)、《关于加强老龄工作的决定》(2000年)、《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意见》(2006年)、《关于全面推进居家养老服务工作的意见》(2008年)、《国务院关于开展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试点的指导意见》(2009年)等一系列政策,着力保障农村居民的普遍养老需求,截至2012年我国基本上构建了覆盖范围较广和覆盖率较高的农村养老保障制度。相较于上阶段的识别手段而言,本阶段的农村养老需求识别更多是考虑到捋顺城乡发展的差异、推进社会公平发展、着力解决土地养老⑦功能弱化和家庭养老弱化等的基层问题。[14]政府积极构建农村养老制度保障体系,开始履行农村养老职责,有效保障了农村居民的养老权益。
在农村养老保障完善阶段(2013年—至今),经济发展面临转型,社会主要矛盾转变,农村老龄化程度加剧,农村65岁及以上老年人数量占农村总人口比例由2013年的11.2%上升至2020年的15.3%,增加4.1个百分点。⑧在此背景下,中央和地方政府先后出台了《国务院关于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的若干意见》(2013年)、《关于做好政府购买养老服务工作的通知》(2014年)、《关于推进医疗卫生与养老服务相结合指导意见的通知》(2015年)、《关于全面放开养老服务市场提升养老服务质量的若干意见》(2016年)、《关于加强农村留守老年人关爱服务工作的意见》(2021年)、《老年人权益保障法》(2018年修订)等一系列“惠农惠老”政策,针对农村劳动力外流、农村养老类基础设施建设、精准扶贫实施等实际情况,通过不断补齐农村养老的短板,来应对农村养老面临的困局。[15]此阶段农村养老需求的识别手段,从宏观层面逐步转向微观层面,强调以问题为导向的识别思路,通过普查、调研等方式,建立问题反馈机制平台,做到对农村养老需求更进一步的识别。农村基本养老制度体系臻于完善,政府积极承担农村养老责任和义务,履行农村养老职能。
综上所述,我国农村养老识别在时间维度上跨度较大,识别机制不完善,识别依据和方式较为简单,效率欠佳。当前农村养老保障制度体系尚处于完善阶段,无法全面解决农村养老问题,更无法承载未来农村重度老龄化情况和多元养老需求的满足。从我国解决各类社会问题的经验来看,似乎总会经历一个由“大水漫灌”向“精准施策”转变的过程,[16]为了防止粗放供给,促进农村养老制度保障的完善,满足农村居民养老需求,急需以政府为责任主体,从新角度识别农村养老需求,使精准识别与精准供给形成闭环。[17]
从前文来看,不同历史发展时期我国政府对农村养老需求的识别方式具有各自不同的特点,总体而言,符合事物发展从无到有、积少成多的客观规律。针对当前我国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农村养老事业若要从量变中挣脱出来,实现向质变的飞跃,离不开补足制约农村养老事业发展的短板,更离不开提升农村的养老效率。[18]这就要求深化农村养老体制机制改革,且必须首先立足农村养老需求的精准识别,从而突出重点、精准施策。
本文以消费实现作为识别手段,将时空上的需求差异作为精准识别要素,提出了一个以时空上的需求差异来实现农村养老需求精准识别的分析框架。
1.农村养老条件下的消费行为
消费者需求始于消费品对其带来的效用,在市场可选择的条件下,消费者总是以消费品对自身的可用性和必要性作为决策依据,即在一定条件下满足其自身效用最大化的目标,[19]从而就能得到属于该消费者的一个马歇尔需求函数。
假设地区z的消费群体存在一个大致相似的消费习惯和消费结构,其消费选择以实现自身效用最大化为目标。而考虑到城乡在消费习惯、消费理念和消费结构上的客观差异,需要给定一个差异调整系数rz,使得反映该区域消费群体的共同效用函数向农村消费群体进行调整,其主要影响因素在于城乡收入水平差异和城乡发展的固有差异,即:
其中,u_ruralz表示z地区农村消费群体的公共效用函数,u_totalz表示z地区城乡消费群体总的效用函数,rz表示z地区城乡差异调整系数,xi,z(i=1,…,n)为z地区农村消费群体所需第i类消费品的需求量,pi(i=1,…,n)为z地区农村消费群体所需第i类消费品的市场价格,yz为z地区农村的可支配收入水平,poprz为z地区城市化水平。基于拉格朗日乘数法,对(1)式求解,得到(2)式:
(2)式意味着,z地区农村消费群体所需第i类消费品的需求量除了受到该地区此类消费品价格和可支配收入水平的影响外,城乡之间的差异也会对其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影响大小取决于同一区域内消费品需求量对差异调整系数的偏导数(∂xi,z/∂rz)。
在(2)式农村群体需求情况的基础上进一步考虑该群体的养老需求,仿照前文假设养老需求是该群体普遍需求的一个子集,给定一个调整系数fz,使得反映该区域农村群体的共同需求函数因为养老因素进行调整。出于养老问题的考虑,一方面,农村消费群体为了保障自身未来需求实现会进行一定的储蓄而减少当期消费,另一方面,会减少当前对某些消费品的需求。当前消费品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预期寿命和养老诉求的影响。所以,如果存在这样的一个调整系数,那么就能使反映农村群体对某类消费品的需求转变成为能够反映因养老诉求所调整的需求函数。即:
其中,x_oldi,z表示在养老诉求下z地区农村消费群体对第i类消费品的需求量,fz(lifz)为z地区农村消费群体养老需求调整系数,其受预期寿命lifz变化的影响。
2.农村养老条件下的需求识别
基于(3)式,那么农村地区在养老条件下总消费大小为各类型消费品的消费加总。
其中,Cz为农村z地区在养老条件下总消费大小。将(3)式代入(4)式,并进行如下变换(为了简化分析,假设n=5)。得到(5)式。
(5)式表明,农村养老条件下的消费受到价格、城市化率、收入、预期寿命的变化而变化。(5)式dpj,z/pj,z前的系数反映的是价格变化对消费总额的变化,而该系数本身又是fz、pi(i=1,…,5)、yz和poprz的实值函数,对比(4)式做出相同变换的形式dCz/Cz=∑pi,z(dx_oldi,z/Cz)+∑x_oldi,z(pi,z/Cz)(dpi,z/pi,z),可以发现(5)式中dpi,z/pi,z项前的系数实际上能够大体反映z地区农村群体在考虑养老因素下对于j消费品的实际需求情况,即等价于(4)式变换式中的x_oldi,z(pi,z/Cz)。考虑需求的识别问题,假设(5)式dpi,z/pj,z项前的系数分别为kz(i=1,…,5),那么给定一个最基础需求ki,z(即不得不维持稳定的某种消费需求,例如维持自身生存最基本的食品需求),且系数之间存在如图1所示的相互影响,则该影响可能存在以下两种情形:
图1 需求识别机理图示
情形一:基础需求k1,z对其他需求ki,z(i=2,…,5)的单向影响。当k1,z对ki,z的影响为正时,要么表明两者存在互补关系,要么表明当最基础需求得到拓展后新的需求随之迸发;当k1,z对ki,z影响为零时,表明两者之间的影响关系是通过第三种需求的实现而实现的(即存在中介传导效应);而k1,z对ki,z影响为负时,要么表明两者为替代关系,要么表明在一定条件下该需求具有被压缩的特点,即该产品对消费群体而言重要程度较低。
情形二:需求ki,z对kj,z(i≠j≠1,i=j=2,…,5)之间的双向影响。当ki,z对kj,z的双向影响都为正时,要么表明两者为互补关系,要么表明是更高层次的需求被发现,反映的是农村群体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在日益增长;当ki,z对kj,z的双向影响都为负时,要么表明两者为替代关系,要么表明在一定条件下该需求具有被压缩的特点;当ki,z对kj,z的双向影响一正一负时,表明即使要减少一类消费品的需求也要保障另一类消费品需求的提升,其本质上取决于消费群体对不同消费品之间的依赖程度或是该消费品的重要程度;当ki,z对kj,z的双向影响一正(负)一零时,说明i类需求增加或减少会引起j类需求的增加或减少,反之j类需求对i类需求不造成任何影响,这只会说明i类需求是种较高层次的需求,其对j类需求只起一定程度的中介作用;当ki,z对kj,z的双向影响均为零时,与前文相似,即至少两者之间的影响关系是通过第三种需求的实现而实现的。
由于理论分析框架是建立在区域消费需求的差异假设之上,要充分反映出区位之间的固定差异,从而达到区位和消费识别的精准化。因此,需要在(5)式基础上对dpj,z/pj,z、dpoprz/poprz、dyz/yz和dlifz/lifz项前的系数进行设定,引入地理坐标位置反映区位差异,引入时间坐标反映动态演化过程。而针对dpj,z/pj,z、dpoprz/poprz、dyz/yz和dlifz/lifz项,则根据变量增长率等于其对数的时间导数的性质进行变形。综合得到:
其中,others表示本文非主要关注的变量。而(6)式的恰好符合由地理加权回归(Geographically Weighted Regression,GWR)模型扩展的时空地理加权回归(Geographically and Temporally Weighted Regression,GTWR)模型的一般形式,故在实证部分使用GTWR模型参数的参数估计方法进行估计。
而针对识别的部分,本文将在需求识别机理(图1)的基础上,构建一组结构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Model,SEM)(如图2所示),对全国平均情况及分东中西地区情况分别进行考察。
图2 需求识别的结构方程模型
本文样本为2001—2019年全国31个省级行政单位(除港、澳、台地区外)面板数据。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本文以2001年数据为基准,对所有以货币表示的数据进行了价格调整,并对所有数据进行对数化和标准化处理。
养老既是一种人在达到一定年龄退出劳动后的静态意义上的生活状态,又是一种通过资源跨期配置的满足物质与心理方面的动态过程,[20]由于心理方面的需求和消费的不能被市场有效识别,因此本文在实证部分只对物质层面的需求进行识别。依据数据的可得性,本文将农村食品需求、日用品需求、家电需求、烟酒需求、医疗需求作为考察对象,将食品需求作为最基本的需求,将另外四种需求作为基本需求之上的其他需求,其他变量详见表1。
表1 变量含义及其说明
1.农村居民消费的时空演变特征
通过利用ArcGIS10.2软件计算2001—2019年我国31个省份农村居民消费的全局莫兰指数值(表2)显示,在全国平均水平下,历年农村居民消费支出的全局莫兰指数在0.1%的显著水平下均显著为正,表明我国农村居民消费支出在空间上呈现出一定的正相关。
表2 2001—2019年我国农村居民消费的全局莫兰指数
通过对2001—2019年我国(除港、澳、台外)31个省份农村居民消费的热点分析(表3)发现,热点地区主要集中在我国东部,即东部地区形成高值的空间集聚;而冷点地区集中在我国西部,即西部地区形成低值的空间集聚。从空间维度来看,总体呈现“西冷—东暖”的空间趋势;从时间维度来看,从2001—2019年间“西冷—东暖”的空间趋势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在考虑农村居民消费的识别过程中,首先能够肯定东西部之间必然存在着一定差异,后续分析有必要分地区进行差异化识别。
表3 2001—2019年我国农村居民消费的热点分析
2.基于GTWR模型的需求水平衡量
根据(6)式,利用地理时空加权回归对模型参数进行估计之前有必要通过普通最小二乘法对平均状态下的模型参数进行估计,判断前文选取的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是否对被解释变量具有显著的影响作用。结果显示(表4),各解释变量均在5%和1%的显著性水平下通过假设检验。表明理论分析框架中涉及到的各个变量均在一定程度上对模型具有解释能力,具有一定合理性,为接下来的需求识别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表4 普通最小二乘法回归结果
基于农村居民消费的时空演变特征和OLS回归结果,可对本文使用的GTWR模型进行参数估计。从模型的统计信息来看,GTWR模型下的R2、调整的R2、残差平方和(RSS)以及AICc信息准则四个统计指标与OLS的相比(表5),拟合优度更高、偏离程度更低、AICc准则更小,表明在考虑空间差异因素后,模型回归情况更加精确,更能够反映出变量之间的相关关系,为接下来分析的合理性提供一定的统计信息上的支撑。
表5 OLS与GTWR模型下主要统计信息的对比
本文在GTWR模型对不同种类需求水平衡量的空间差异情况如表6、图3所示。
表6 我国省域农村不同需求类-的异质性结果
图3 我国省域农村不同需求类型的密度图
第一,食品类需求水平的衡量。由于是属于养老最基本的生存需要,农村居民的食品类需求水平在空间维度虽然未表现出明显的区位特征,但是东部沿海地区在考察期内的食品类需求均明显高于其他地区。结合食品需求的平均水平而言,其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总体呈现出较为稳定和均匀分布态势。食品类需求符合对最基本需求的要求,有助于后续需求识别分析的进一步展开。
第二,烟酒类需求水平的衡量。烟酒类需求在农村养老中作为一种单位价值量较高的高档消费品,其需求水平的改变更多受到消费习惯的影响,对于价格调整的反应较大,与食品类需求相比,此类需求具有很大的调整空间。农村居民的烟酒类需求在空间维度上呈现出重点产区需求稳定、非重点产区需求波动的空间特点。在时间维度上,该需求呈现出不稳定的基本趋势,即考察初期(2001年)高值与低值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变化逐渐拉大。烟酒类消费品在我国农村地区存在一定的市场,但是烟酒类消费品需求水平的稳定性不足。
第三,医疗类需求水平的衡量。医疗类需求是有别于食品类需求的一种特殊的生存需要,此类需求满足消费者对自身健康安全的需要,在收入水平允许的范围内,此类需求往往会被尽可能满足。农村居民的医疗类需求在空间维度上虽然未呈现出较为固定的空间分布特征,但从局部来看,高值地区基本上呈现出大范围连片的特点。从时间维度上来看,即考察初期(2001年)高值与低值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变化逐渐缩小,这是由于伴随着我国农村医疗制度的改革深入,区域间医疗需求水平的差距逐渐缩小。医疗类消费品在我国农村地区需求旺盛,且该需求水平的稳定性逐渐加强。
第四,日用品需求水平的衡量。农村居民的日用品需求在空间维度上呈现出一定的东西差异,这种东西差异在较后的考察期上尤为明显。从时间维度上来看,东北地区和西部部分经济欠发达地区对日用品需求较高且较为稳定,北京及其周边地区对日用品的需求水平较低且较为稳定,可能是由人口基数所决定的,因此在大部分人口流动较大的省份日用品需求的稳定性略显不足。从收入对消费支出的系数(边际消费倾向)与日用品需求水平的散点图(图3-d)来看,在收入每增加1%带动消费支出1%的条件下,日用品需求水平呈现出一定的负向相关关系,而其高密度基本维持在点(1,0)的左上区域,体现了在收入水平的既定条件下日用品需求的价格和需求相对呈现稳定趋势,符合该类产品的生产和销售特点。
第五,家电类需求水平的衡量。家电类需求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一方面此类消费品单位价值量较高,另一方面此类消费品具有较长的使用期限,而在农村地区此类消费品的替换周期明显高于非农村地区。农村居民的家电类需求在空间维度上呈现出由东向西、由北向南的扩大趋势。而从时间维度上来看,考察初期(2001年)高值与低值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变化稳步扩大,可见,随着经济发展水平和收入水平的提高,消费者对此类消费品的需求正在逐渐上升,符合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基本特征。从收入对消费支出的系数(边际消费倾向)与家电类需求水平的散点图(图3-e)来看,在收入每增加1%带动消费支出1%的条件下,日用品需求水平呈现出较弱的负向相关关系,而其高密度区基本维持在点(1,0)的左上区域,在收入水平的既定条件下,家电类需求的价格和需求相对呈现稳定趋势,符合该类产品的生产和销售特点。
3.基于结构方程模型的农村养老需求识别分析
虽然是在养老因素下的农村消费需求是一个复杂的动态变化过程,但在一定历史阶段内和区域内仍然会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本部分利用前文(图2)给出的结构方程模型,利用Mplus8.0软件进行计算,对考察期五类消费品需求水平的相关关系进行估算。
(1)全国平均水平下的需求识别
农村养老因素下全国平均水平的需求识别如图4所示。食品需求对家电和烟酒需求的直接影响通过显著性检验,直接影响系数分别为0.200和-0.272;而食品需求对医疗和日用品需求的直接影响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即该路径上的影响系数显著为0,在一定程度上食品需求对医疗和日用品的需求的影响是通过家电和烟酒需求所反映的,即家电和烟酒需求成了医疗和日用品需求实现的中介变量,这表明,在全国范围上随着食品需求的满足,农村居民的家电类、医疗类、日用品需求得到了挖掘,反映出我国农村居民更高层次需求的实现;在全国范围上随着食品需求的满足,农村居民的烟酒需求实际上是缩小的,即发生了替代效应,这既有可能是为了满足其他需求而缩减了烟酒需求,也有可能是由于政策(例如烟草消费税上升)或是出于健康考虑减少了此类需求,从而转向补充了其他类型的需求。
图4 全国平均水平下的农村养老需求识别
非食品类需求的双向影响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其中家电与日用品需求、家电与医疗需求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正,在排除互补效应后,农村群体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在日益增长;而家电类与烟酒类、日用品与医疗类、日用品与烟酒类、医疗类与烟酒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负,即所需消费品之间存在一定的替代关系,而消费群体会在既定的收入和价格下,对所需消费品类别进行重新选择。
(2)东中西划分的区域需求识别
考虑到区域之间的客观差异,农村居民养老需求在识别过程中亦不能忽视区域的差异,否则可能违背精准识别和精准治理理念。以中东西地区划分,农村养老因素下区域水平的需求识别如图5所示,食品类需求对其他需求的单向影响中,东(5-a)中(5-b)部地区需求类型扩展态势明显,而西(5-c)部地区需求类型的扩展有限。在东部地区,食品需求对家电、日用品、医疗和烟酒类需求的直接影响通过显著性检验,直接影响系数分别为0.216、0.463、0.336和-0.154,各类需求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拓展,而对烟酒类的需求存在明显替代效应。在中部地区,食品需求对日用品、医疗和烟酒类需求的直接影响通过显著性检验,直接影响系数分别为0.314、0.341和-0.288,而食品需求对家电类需求只产生间接影响,总体上,虽然与东部地区基本呈现相同的态势,但是在家电类单位价值量较高的消费品的需求性的扩展和对其他需求满足扩展的直接影响情况与东部地区存在差距。在西部地区,食品需求仅对医疗需求的直接影响通过显著性检验,直接影响系数为-0.244,而对烟酒、日用品、家电类需求的影响则是通过医疗需求进行间接影响,整体态势与东、中部地区相比差异较大。
图5 以东中西地区划分的区域农村养老需求识别
非食品类需求的双向影响中,西部地区与东、中部地区相比需求类型扩张存在巨大差异。在东部地区,家电类与日用品、家电类与医疗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正,而家电类与烟酒类、日用品与医疗类、日用品与烟酒类、医疗类与烟酒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负,与全国平均情况一致。在中部地区,家电类与日用品、家电类与医疗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正,家电类与烟酒类、日用品与医疗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负,医疗类与烟酒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0,而日用品与烟酒类只识别出单向(烟酒类需求对日用品类需求)为负的影响路径,表明相比于东部地区需求类型的扩展程度较弱,且替代效应突出。在西部地区,家电类与日用品、日用品与医疗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正,医疗类与烟酒类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负,其他类型的双向影响均显著为0,展现出相较于东、中部地区,西部地区各类需求的拓展后劲不足,在不考虑食品需求的基础上,其他各类需求的拓展强烈依赖于医疗需求的实现,而从医疗需求的实现角度来看,若要提高医疗需求的强度,不仅需要牺牲其他类型消费品的需求,而且还要依靠降低食品类需求才能实现。
农村养老需求的精准识别对补齐农村养老事业短板、提高农村养老效率具有重要意义。虽然现阶段我国农村养老需求主要通过立足基本国情和农村养老普遍情况进行总体识别,以及通过问题反馈机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差异化识别,但是随着经济和社会的不断发展,农村养老所暴露出的问题将会更加综合和复杂,相关识别过程和政策调整会存在严重的时滞,以问题为导向的精准识别模式可能造成农村养老效率的损失。本文认为农村养老需求是农村消费群体共同面临的一个发展问题,作为理性的经济决策群体,其长期消费选择和决策是反映出制约自身养老需求实现的一个关键证据。因此,本文基于需求消费理论的一般分析框架,构建了一个以消费实现为识别路径的农村养老需求的时空识别框架并对其进行实证检验,讨论当前基于养老诉求条件下农村消费群体需求扩张情况。结果显示,在全国平均水平下,在考虑了养老诉求的条件下农村群体的消费需求存在一定的扩张态势,部分如日用品和医疗类消费品的需求扩张必须建立在与其他需求发生替代的基础上。在进一步的空间识别上,东部地区农村消费群体在考虑了养老诉求基础上,消费需求扩张程度明显,有利于身心健康发展的各类消费需求表现为相互促进、共同实现;中部地区农村消费群体在考虑了养老诉求基础上,消费需求扩张程度较东部地区存在差距,虽然部分消费需求也存在着相互促进作用,但从识别情况来看单位价值量较高的需求不能够被直接识别,体现了在中部地区收入水平既定条件下,出于生存和养老考虑对较高层次的需求扩张能力有限;而在西部地区情况更为复杂,一方面多层次消费需求扩张严重受医疗类消费品需求制约,未形成明显的有促进作用的需求扩张态势,另一方面维持基础生存的需求与其他有利于身心健康发展的各类消费需求发生了明显的替代效应,在西部地区收入水平既定条件下,出于基础生存和较高层次的需求扩张能力不足,以医疗类为代表的单位价值较高的、维持生存必要需要的消费品需求实现,才是制约该地区农村群体养老需求实现的充分必要条件。实证结果也表明前文路径框架的得到了实证支持,识别框架对于农村养老进行了精准识别。
针对上述结论,提出以下几个方面蕴含政策含义的建议:首先,对于农村养老而言,家庭养老和互助式养老是当前乃至长期必然主要依赖的养老模式,在该模式下的养老需求必然受到市场供给制约而扩张有限,而即使在一定制约条件下仍然得到实现的农村消费需求,能够精准反映出该地区农村养老需求水平和结构,各地区可以此为依据,因地制宜调整中长期农村养老政策规划,特别是要优先考虑和提高西部欠发达地区的农村医疗保障能力。其次,农村养老需求是广大农村居民共同面临的一个发展问题,养老需要内涵丰富,涉及不同类型和不同层次的消费需求,单纯依靠养老保障政策对于形势复杂的农村地区略显单一和不足,在综合精准治理视角下针对农村生产生活的必需品需从供给角度和需求角度进行优化和调整,出台配套的产业政策引导市场供给,出台配套的消费政策激活消费需求,从而满足农村群体对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再次,农村居民消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其对当期与未来消费决策的结构,不同类型消费品需求上的替代效应本质上反映出农村居民对养老能力不足的担忧,因此,需适度提高农村养老保险甚至是医疗保险的保障水平,形成保障水平增长机制,稳定农村居民的养老预期。然后,农村养老需求的实现和挖掘离不开稳定的收入预期,应该将乡村振兴与提高农村居民收入水平紧密联系,需要特别关注农村医疗保险、养老保险缴纳标准提高与养老基金增值能力弱造成农村居民预期收入降低的问题,通过第三次分配⑨和农村居民收入保障计划,使社会资源稳定地、有序、有效地进入农村,探索农村居民收入保障制度。最后,以消费实现为手段的精准识别模式,离不开以持续、精准、高效的信息反馈大数据识别和服务,应着手建立更具针对性的农村居民消费需求信息采集平台,接入符合条件的其他养老服务组织,对农村养老需求进行精准识别,形成“自下而上的信息反馈,自上而下的精准供给”模式,避免资源浪费,实现农村养老的精准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