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理空间到社会空间:中国流动人口治理的空间效应

2023-11-10 11:28周微黎熙元
关键词:邻里关系流动人口社区

周微 黎熙元

(中山大学,广东 广州 510275)

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发生了大规模人口流动,这为城市经济社会发展注入了活力,但流动人口的治理也面临新挑战。截至2019年末,全国流动人口达2.36亿人,预计到2030年,中国城镇化率将达到70%,流动人口总量达到3.1亿人。[1]如果不能对流动人口进行有效治理,在一定程度上将会影响中国的稳定发展。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完善社会治理体系,提升社会治理效能。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拓展外来人口参与社会治理的途径和方式……加快形成社会治理人人参与、人人尽责的良好局面。”[2]如何对流动人口进行有效治理,实现社会融合发展,是摆在当今政府面前的一项重要任务。改革开放40多年来,针对流动人口治理问题,政府主导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从20世纪80年代初双轨制下的严格限制,到新双轨制下的有序流动,再到新型城镇化背景下的市民化和社会融合,这也反映了从总体性社会中的控制逐渐转向市场社会中的治理和融入。[3]在某种程度上,从另一个侧面来看,流动人口的融入成为有效治理的一个重要标志[4],流动人口融入得越好,说明治理效果越好。

“空间”是事物存在的一种形式。齐美尔提出了具有社会属性的空间观。列斐伏尔认为,空间是一种社会产物,社会空间是社会关系的产物。卡斯特指出,空间不仅是一个物质产物,而且包含了一定的社会关系,这些社会关系赋予空间以形式、功能和意义。[5]2017年6月12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中提到“城乡社区是社会治理的基本单元”。社区作为城市基层治理的基本单元,对于流动人口的治理具有重要意义。流入地社区不仅是人口流入的地理空间,也是流动人口在流入地形成社会关系结构的重要场域之一。因流动人口社会经济地位的不同,他们在流入地产生居住空间分层,同时也形成了社会空间分异。[6]一部分流动人口往往集中在流入地的特定位置,形成聚居区,比如城中村或老城区等传统社区。在传统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经济地位较低,一般聚居或抱团取暖。另一部分流动人口居住在现代社区,他们的社会经济地位较高,流动选择权较大。有研究显示,在传统社区中,流动人口主要依赖社会网络,其人力资本和金融资本较弱,而在现代社区中,他们主要依靠人力资本和金融资本[7]。这说明居住在不同类型社区的流动人口的治理效果和措施是不一样的,需要分类治理。但是,随着流动人口多元化诉求的增加,传统高成本的被动式管理模式和低融入社会治理体系变得不合时宜。流动人口治理的一个较大难题是他们具有流动性大、搬迁次数多、居住地点不固定等特点。基于属地社区管理的方式往往带来管理的不确定性,难以达成稳定、有序的治理,使得流动人口管理变得较为复杂。

目前来看,政府重点强调“属地管理”的福利供应,更多的是自上而下建构起来的国家治理单元,而非社会治理单元,忽视了社区的另一种空间形态,即网络社区的作用。地理空间指的是流动人口所居住社区,有明确的地理界限和位置,边界明确,是一种行政社区。相比之下,社会空间指的是流动人口建立起的网络社区,既有可能与地理社区重合,又有可能跨越地理社区边界。对于社区而言,地域和社会网络是一个可以综合起来考察的系统。[8]社区作为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的转换场所,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虽然学界一直强调社会网络/资本对于流动人口的作用,但是并未对流动人口的社会网络空间分布格局及其所处社区情境的作用进行太多研究。虽然也较为关注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和治理,但是着重强调对地理社区的管理,忽视了网络社区的作用,需要从网络视角来重新看待。[9]

因此,本文研究的问题是:流动人口居住社区类型对其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格局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这种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格局具体是什么样的,其又对流动人口治理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本研究重点关注的是社区的两种不同空间形态,即地理社区和网络社区。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一)居住社区类型对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的影响

那么,居住空间对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络及其空间分布会产生哪些影响呢?居住空间使流动人口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关系网络中,赋予了他们社会经济地位的符号意义。目前来看,我国城市社区的流动性和异质性加大,社区呈现出二重性特征,其既是治理单元,也是社会单元。作为治理单元的社区,一般来说,社区的空间边界是人为划分的,具有固定的管辖边界,如居委会等。在这里,社区代表了自上而下正式制度和权威的实行。而作为社会单元的社区,具有社会学属性,其空间边界是自然形成的,承担着社会支持、社会整合等社会功能,代表了非正式制度,是对自下而上需求的回应。[10]

目前,学界对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络所发挥作用的关注不够。已有研究表明,社会支持网络会受到社区这一社会结构性因素的影响,使得个体的社会支持网络呈现出差异性。西方城市学者相当关注社区对于社会支持网络的影响。早期的社会学家如滕尼斯(1887)、涂尔干(1893)、西美尔(1903)、帕克(1925)和沃思(1938)强调在农业社会的小社区中,工作、居住和娱乐场所是重叠的,人们经常见面,建立了强大的社会网络。然而,随着现代化和工业化的发展,工作、居住和娱乐是分散的,牢固的关系很难维持下去。Fischer(1982)表明个人网络并不固有地局限于特定地区,主张以个人社会网的范围来界定社区的范围,认为研究社区重点在于研究个体的社会网络与亲密关系,它们才是真正意义上构成了个体的“个人社区”,个人的亲密性社会网络从地域性社区扩展到了社区之外。[11]个体都会参与许多超越居住社区的社会关系。居住地作为社会网络决定因素的作用越来越小,因此,应该在整个社会网络的背景下研究邻里关系。

Whyte和Parish(1984)研究了20世纪70年代的社会网络后发现后社会网络主要存在于邻里之间。[12]而Forrest和Yip(2007)发现,随着中国城市变得更加商品化,更弱、更流动的联系确实会变得更加普遍,互动程度随社区类型而变化。[13]有学者评估了受访者的邻里互动强度以及他们的社会网络在多大程度上超越了居住社区的边界后得出结论,现在的社交网络在很大程度上不在居民区内,也不是在那里建立的。即使现代化和城市化获得长足发展,社区的空间组织发生改变,但是社会网络依然存在,尽管它们不太可能位于居民区或者说与居民区重叠。[14]黎熙元(2008)研究了转型期中国城市社区的特征,认为随着城市化程度和人口流动性的提高,居民的社会支持网逐渐从社区内转移到社区外,社区已从具体的地理空间中释放出来,从城中村到商品住宅区,居民的社会网络逐渐从社区内向社区外扩散。[15]张慧婧(2016)研究了在日本中长期居住生活的中国新移民探索从飞地职住空间到构建以网络式“社会空间”为特征的现代都市型新移民社区。[16]

居住社区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主要场所,同时也是构成人们进行社会交往行动的基本空间。在这里,人们通过各种互动形式形成交往关系。研究表明,社会经济地位是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络非地域性的最重要因素。居住空间的分化不仅是阶层分化的一个缩影,更是“断裂社会”的一个象征。[17]社会经济地位好,居住在现代社区的流动人口有选择地构建跨阶层、非亲属和非地域的网络,以扩大他们的经济和社会机会。人们在社区外发展各种关系,形成“脱域”的共同体。居民“脱域”的特征使社会从单位、社区等转移到不同的社会网络之中。由此提出:

H1:相比于传统社区来说,现代社区中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跨越了地理社区的边界,转移到了地理社区之外。

(二)社会支持网络对流动人口治理的影响

流动人口的融入成为有效治理的一个重要标志。因此,本文用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作为治理的代理变量。人都生活在一定的由社会网络形成的社会结构之中,这对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和治理产生了重要作用。

在国外相关研究中,社会网络在迁移的各个阶段都产生了显著影响,也在促进流动人口社会融入和治理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社区现有的社交网络作为边缘群体的相互支持系统非常重要。社区可以成为逃避外界竞争和压力的避难所。Massey认为,社会网络对移民过程有着关键的影响。具有更多弱联系的异质性网络被认为比具有强联系的同质性网络提供更好的工具资源[18]以促进流动人口的融入。Portes也认为,移民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都受到移民社会资本或社会网络的影响。[19]社会网络创造了一个社会支持系统,帮助移民减少社会融合的成本。

在国内研究中,当市场失灵、组织低效时,社会网就成为农民工获取城市资源的主要路径。研究表明,农民在流动中,更多地依赖以亲缘、地缘为纽带的社会关系网络。农民工之间形成的关系网,成了他们在城里生存和发展的基本社会支持系统。虽然乡—城流动人口通常与那些来自同一家乡或有亲属关系的流动人口建立网络,但流动人口与当地居民之间的关系对于他们同样重要,因为这种社会关系对他们在目的地的生活机会和适应新环境有很大的影响。社会网络可以帮助移民获得关键性的资源,如就业、居住和生活等方面的信息等,同时还可以通过接触其他联系人扩展其私人网络的规模,提高网络质量。在传统社区,由于流动人口交往对象的同质性较强,多是一些拥有相同信息与资源的亲戚、邻里,这些同质化的强关系网络不具有利用价值。因此,对于流动人口的深度融入和发展会产生不利影响。社会网络空间因为人的互动将空间变为“场所”,其不仅承载着个体的日常交往活动,还决定了个体的社会资本存量,包括强弱关系。一般而言,“关系”多的人,其社会资本存量高,可以支配的社会资源多,[20]因而更有利于社会融入。由上述可知,虽然学界一致确定社会网络对流动人口的作用,但是对于由居住社区情境影响的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格局对流动人口治理的相关研究相对较少。由此提出:

H2:相较于地理社区空间内的社会支持网络(邻里关系),扩散到地理社区外的社会支持网络更能促进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进而使得流动人口治理更加有效。

由H1、H2可提出:

H3:流动人口的治理应该从地理空间转向社会空间,注重网络社区的作用,二者并重,形成耦合治理。

二、数据、变量与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8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数据。该数据由中山大学社会科学调查中心设计与实施,采用多阶段、多层次与劳动力规模成比例的概率抽样方法,涵盖社区、家庭、个体三个层次的样本数据。在此次调查中,特别询问了流动人口各种社会支持网络的相关情况,满足了本研究的需要。

(二)变量选取及说明

解释变量:社区类型。本文将流动人口居住社区类型划分为两大类:一类为传统社区,包括城中村、老城区等;另一类是现代社区,主要指商品房住宅小区。这两种不同的社区类型代表了不同的现代化和流动性以及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流动人口。采用问卷中“你目前的居住类型是?”这一问题。传统社区赋值为1,现代社区赋值为2。

中间变量: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采用问卷中“在本地可以得到帮助的人有多少?”“诉说心事的人有多少?”“讨论重大问题的人有多少?”“可以借钱的人有多少?”这些问题,分别代表了总体社会支持网络以及诉说心事、金钱需求、讨论重要问题三种具体的社会支持网络类型。同时询问了每种类型支持网络的总人数以及社区内的人数,并计算出了社区外的人数。如果社区外的人数大于社区内的人数,说明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转移到了社区外,赋值为1,反之,则说明在社区内,赋值为0。

被解释变量:流动人口治理。从某种程度上说,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代表了流动人口治理效果。因此,在这里,用社会融入作为治理效果的代理变量。采用问卷中“你的生活满意度是?”“您未来可能会在本地定居吗?”“总体来说,您对您的经济收入感到满意吗?”“生活水平与所在市辖区(或县)其他居民相比,是好些还是差些?”这几个问题,将它们加总,得到社会融入分数作为本文的因变量。

控制变量:将性别、年龄、婚姻、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户口和邻里互动等作为控制变量。

(三)方法

首先,由于自变量——居住社区类型是从家庭层次调查数据中得到的,为了控制异方差的影响,避免出现层次谬误或简化论,因而关于不同类型社区对社会支持网络的影响的分析中采用了混合效应logit多层次模型;其次,关于社会支持网络对流动人口治理的影响则采用线性回归模型;最后,使用“系数集束法”对影响效应进行分解和比较。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格局

有学者研究了中国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网络,发现新生代农民工的社会网络与上一代相比具有代际差异,其社会网络的范围更广,更分散。[21]那么,流动人口在流入地的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格局又是怎样的呢?有学者主张以个人社会网的范围来界定社区的范围,确定社区的边界。[22]由表1可知,总体上看,流动人口在流入地可以得到支持帮助的人的数量较少,无论是传统社区还是现代社区,数量基本在10人左右。具体来看,关于诉说心事网络,现代社区的人数多于传统社区,而且传统社区中社区内的人数多于社区外的人数,而在现代社区,则是社区外的人数多于社区内的人数。讨论重要问题和金钱支持这两个支持网络同诉说心事网络情况相似。这说明,居住在传统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主要来源于地理社区内,依赖邻里关系,与属地管理的地理社区或行政社区相重叠,而居住在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主要依靠地理社区外的网络,即网络社区。

表1 不同社区中不同社会支持网络人数分布

由表2可知,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络的空间分布格局情况如下:传统社区和现代社区中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空间格局和边界是不同的。居住在传统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主要存在于社区内部,邻里关系仍然发挥很大作用,而居住在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超越了所在社区的边界,主要集中在社区外部,邻里关系的重要性降低,网络社区发挥重要作用。相比于居住在传统社区的流动人口来说,居住在现代社区的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规模更大,更分散,并不局限于某一居住社区内,社会支持网络向社区外转移,其范围超越了居住社区的地理边界。

表2 不同社区下社会支持网络空间格局分布(%)

此外,关于不同社区中流动人口的邻里互动情况,本文根据数据计算了相关的邻里互动指数。结果显示,传统社区的邻里互动指数为53.31,强于现代社区的邻里互动指数49.66。这说明,相比于现代社区,传统社区内的邻里互动更频繁,邻里关系更紧密。

(二)流动人口治理现状

首先,现代社区中流动人口的治理效果得分10.56高于传统社区中流动人口治理效果得分9.74。其次,由表3可知,关于不同类型和来源的社会支持网络对治理效果产生的影响是不同的。不论是总体社会支持网络还是其他具体不同类型的社会支持网,扩散到社区外的支持网络产生的治理效果优于社区内支持网(邻里关系)所产生的治理效果。

表3 不同类型和来源的社会支持网络对流动人口治理产生的影响

(三)不同类型社区对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的影响

由表4可知,在可以得到帮助的总体社会支持网络方面,由模型1可知,相比于传统社区流动人口来说,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转移到社区外发生的概率为2.82倍(e1.037=2.82),而且本科及以上高学历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扩散到社区外的可能性更大。具体到每一种类型的社会支持网络来看,关于诉说心事网络,由模型2可知,相比于传统社区流动人口来说,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转移到社区外发生的概率为2.72倍(e1.001=2.72),而且相比于乡—城流动人口来说,城—城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扩散到社区外的可能性更大。关于讨论重要问题网络,由模型3可知,相比于传统社区流动人口来说,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转移到社区外发生的概率为2.51倍(e0.920=2.51),而且本科及以上高学历流动人口、城—城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扩散到社区外的可能性更大。关于金钱支持网络,由模型4可知,相比于传统社区流动人口来说,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转移到社区外发生的概率为1.53倍(e0.427=1.53),而且受教育程度越高,城—城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越扩散到社区外。上述结果说明,从传统社区到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从社区内扩散到了社区外,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发生变化。假设1得到验证。

表4 居住社区类型等对流动人口社会支持网空间分布的影响

(四)社会支持网络对流动人口治理的影响

在表5中,由模型5可知,在总体社会支持网络方面,相比于依赖社区内的邻里关系,社会支持网络扩散到社区外的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更好,即治理效果更好。由模型6可知,在诉说心事支持网络方面,相比于依赖社区内网络的流动人口来说,网络转移到社区外的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更好,即治理效果更好。关于讨论重要问题这一支持网络,由模型7可知,相比于依赖社区内网络的流动人口来说,将网络转移到社区外的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更好,即治理效果更好。在金钱支持网络方面,由模型8可知,相比于依赖社区内邻里关系的流动人口来说,社会支持网络转移到社区外的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更好,即治理效果更好。上述结果说明,相较于社区内社会支持网络,即邻里关系,扩散到社区外的社会支持网络更能促进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和治理,即网络社区对流动人口治理更加有效。从传统社区到现代社区,社区的异质性是逐渐增加的。随着城市化程度的加深和异质性增强,个人关系逐渐超越地理社区的范围,来自邻里关系的社会支持减弱,而扩散到社区外的更加多元化的社会支持网发挥的作用相对来说更大,假设2得到验证。此外,受教育程度较高者,已婚者,中共党员以及邻里互动越频繁,社会融入越好,而且城—城流动人口比乡—城流动人口融入更好。这也说明,一个拥有更多弱关系的异质网络被认为比一个充满强关系的同质网络提供了更好的工具资源。

表5 社会支持网络对流动人口治理的影响

(五)从地理空间到社会空间:影响效应的分解与比较

虽然说扩散到社区外的社会网络更能产生良好的治理效果,但是这不意味着针对流动人口治理只注重网络社区,而放弃了地理行政社区的作用。本文只是强调不应忽视网络社区的作用,而是应予以重视。总的来说,二者不是对立割裂的,而是社区的一体两面,都对流动人口的治理发挥了作用。由于中国城市社区受到国家制度因素影响,因此,今天中国城市社区的空间因素仍然重要,邻里关系仍然是城市居民个人关系网络的主要成分和获得社会支持的重要来源之一。为此,本文引入“系数集束法”将地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对流动人口治理的影响效应进行分解与比较。由表6可知,在总体社会支持网络影响效应中,社区内支持网络(邻里关系)产生的影响效应为44.4%(0.0928/0.2088=0.444),社区外支持网产生的影响效应为55.6%(0.116/0.2088=0.556),社区外支持网络产生的影响相对更大。由此可知,地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共同对流动人口产生影响,社会空间的影响效果大于地理空间的影响效果。具体到不同类型的社会支持网和来源来看,在诉说心事这一情感性支持网络中,社区内支持网络(邻里关系)产生的影响效应52.2%(0.227/0.435=0.522)大于社区外网络所产生的影响47.8%(0.208/0.435=0.478)。这说明,关于情感性支持,社区内的支持网络(邻里关系)更起作用。在讨论重要问题这一支持网络中,社区内的支持网络(邻里关系)的影响效应为52.2%(0.175/0.335=0.522),社区外支持网络的影响效应为47.8%(0.160/0.335=0.478)。在金钱支持这一工具性网络中,社区内的支持网络并没有产生显著影响效应,而社区外的支持网产生了显著效应,为61.2%(0.108/0.1766=0.612)。综上所述,社区外支持网络(网络社区)对流动人口治理产生的效果更大。具体到每一种支持网络类型,则各有侧重。上述分析也说明了地理社区和网络社区对流动人口治理都产生了显著影响,二者呈一种互补关系。因此,流动人口的治理应该在属地管理的基础上,更加注重网络社区的作用,二者相互结合,实现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两条路径的耦合,从而实现共建共治共享治理发展格局,这也是社区二重性的一种体现。

表6 影响效应的分解与比较

四、结论与讨论

本文从空间和网络视角探讨了流动人口居住社区类型、社会支持网络空间分布格局和流动人口治理三者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

第一,随着城市化程度和人口流动性以及社会经济地位的提高,不同地理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边界发生变化。居住在传统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一般局限在地理社区内,邻里关系成为他们社会支持的主要来源。而居住在现代社区流动人口的社会支持网络跨越了地理社区的边界,扩散到了地理社区外。

第二,相比于地理社区内以邻里关系为基础的社会支持网来说,跨越地理社区边界的社会支持网络,即网络社区更能促进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和治理。也即是说,流动人口的治理既受地理空间的影响,也受社会空间的影响,是地理空间和社会空间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且随着城市化和流动性的增加,社会空间所发挥的作用更加明显和重要。

第三,虽然超越地理社区边界的社会网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中国城市社会隔离和居住隔离的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邻里关系仍然是社会支持的重要来源之一。本文并没有将地理社区和网络社区二者对立,只是强调了网络社区的重要作用,强调要将二者耦合起来,才能取得更好的治理效果。这也是社区作为治理单元和社会单元二重性的一种体现。

社区作为一个居民关系结构相对密集的空间或社会单位。在功能分区的基础上,遵循社会分层的规律,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流动人口居住在不同的社区。从流动人口的角度来看,从传统社区到现代社区,社区的异质性也是渐次增强的。社区作为一个多层次的空间嵌套模型,不同类型社区在结构和特点上都存在较大差距。为了提升流动人口治理效果,应该针对不同类型的社区采取分类治理策略。根据空间分层和社会聚类,对不同类型居住社区的流动人口采取差异化的治理方式,建立与空间人口经济社会特征相匹配的社区治理模式。因此,在坚持党建引领治理,加强党组织建设的基础之上,培育有弹性的社区共同体,建构起自上而下的属地管理与自下而上的网络社区相结合的耦合治理体系,实现共建共治共享的流动人口治理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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