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阑珊蟹飘香

吴建

西风起，蟹正肥。故乡是江海平原上名副其实的水乡，河网纵横，虾兵蟹將遍布河道。每年橙黄橘绿时，河蟹也纷纷出洞，四处横行。秋夜，父亲常常带上我，去坝口听蟹。提起听蟹，我就想起守株待兔。人守在沟与沟之间的土坝中间，等待爬来的螃蟹。

听蟹的地方叫坞，一个月前就要抢占坞子了。蹲人的地方用土填高，拍平，铺上厚厚的稻草，人可以躺在上面，最好能搭个塑料棚，这样就不怕下雨了，夜深也不会受凉。招引螃蟹的马灯放在洞口旁，用几块大红砖围成一条堰。螃蟹最喜欢向着灯光爬行。爬到堰下，伸手就能把它捉住。

父亲将螃蟹捉回来后并不急着吃，而是放入干净的坛里养上两天，把蟹养得肉肥、膏厚、油足。养蟹是吃蟹的前奏，用糙米加入两个打碎壳的鸡蛋，再撒上两把黑芝麻将蟹淹没，然后用纱布蒙住缸口。由于蟹吸收了米、蛋中的营养，壮实丰满，重量明显增加，吃起来肥鲜香美。

喝茶有茶道，吃蟹有“蟹道”，父亲吃蟹也是很有一套的。蒸蟹前父亲先把蟹用细绳捆住，防止螃蟹在热锅中挣扎爬窜和蒸后掉腿流黄。蒸煮时，加入一些紫苏叶、鲜生姜、黄酒，以解蟹毒，减其寒性。在水烧开后还要再蒸煮8～10分钟，此时蟹肉已熟却不会过烂。端上桌的蟹，通体金黄，清香诱人。晚上，全家人围坐在圆桌上，人手一只，双手并用，还有小剪刀、小镊子、铅笔刀助阵，有如高明的外科大夫做手术似的轻轻剥开，便见蛋黄色的蟹膏和雪白的蟹肉，蘸上陈醋、蒜蓉，鲜美无比。筷子挑不到的地方，就用剪子剪，镊子夹，铅笔刀剔，无论是蟹壳盖里，还是蟹脚内，以及蟹大钳里的肉，都能被条分缕析地、一干二净地挖出来，没有一点浪费。见多识广的父亲边吃边给我们讲上海人吃螃蟹的趣闻。说上海人坐火车到南京，带一个螃蟹可以从上海吃到南京，精拆细剔，吃得丝丝入扣，最后蟹壳能“还原”，还要带回去“笃”汤。父亲讲完，席上一片笑声。

其实，真正懂得欣赏螃蟹美味的人，是要慢品细嚼的。古人吃蟹要用“蟹八件”，据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考吃》记载：明代初创的食蟹工具有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八种，简称为“蟹八件”，它们分别有垫、敲、劈、叉、剪、夹、剔、盛等多种功能。用钎子吃蟹脚蟹螯，比用牙咬吃蟹脚蟹螯文雅风趣得多，是古时诸多吃蟹方法中最矜持的一种。

蟹乃食中珍味，不但味美，且营养丰富，素有“一盘蟹，顶桌菜”的民谚。古人对河蟹醇美，作诗咏赞者颇多，唐朝唐玄谦《蟹》道：“充盘煮熟堆琳琅，橙膏酱渫调堪尝。一斗擘开红玉满，双螯哕出琼酥香。”苏轼有诗：“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人们把吃蟹、饮酒、赏菊、赋诗，作为金秋的风流韵事，而且渐渐发展为聚集亲朋好友，有说有笑地一起吃蟹。《金瓶梅》一书就有“螃蟹宴”的描述，《红楼梦》也有热闹的“螃蟹宴”一幕。刘若愚《明宫史》记载明代宫廷内的螃蟹宴，诗记其事曰：“海棠花气静，此夜筵前紫蟹肥。玉笋苏汤轻盥罢，笑看蝴蝶满盘飞。”

“九月圆脐十月尖，持蟹饮酒菊花天。”丹桂飘香、菊黄蟹肥。然而故乡的螃蟹已没机会吃上。只有吟着古人的食蟹诗，去回味童年的野生蟹的美味了。

编辑|廖旖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