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婷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生活质量又被称为生命质量、生存质量,是人们对其生活优劣的评价[1]。老年人生活质量指的是在一定社会条件下老年人需求满足的客观结果及其主观感受与评价的综合[2-3]。它既包括客观的生活条件与生存状态,如物质保障、精神文化生活、健康状况、生存环境等,也包括老年人对此的主观感受。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经济取得快速发展,实施脱贫攻坚工程,社会养老保险制度、医疗保险制度、低保救济等社会保障制度广泛覆盖,解决了老年人的基本生存问题,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得到极大改善。如何进一步满足老年人的健康与精神文化需求、切实提高老人的生活质量,这既是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老龄化浪潮下实施积极老龄化与健康老龄化战略的必然选择。
2006年2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意见》,提出建立居家、社区、机构三位一体的综合养老服务体系,并确认了居家养老在其中的基础性地位。2013 年、2016 年、2022 年国务院陆续发布《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关于全面放开养老服务市场提升养老服务质量的若干意见》《“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等政策文件,均提到要继续推进居家社区养老服务全覆盖,大力提升居家社区养老生活品质,强化居家社区养老服务能力。伴随养老服务机构对失能失智老人的分流功能日臻完善,居家社区必将成为承载我国绝大多数老人养老需求的主阵地。因此考察社区居家环境下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探究影响老年人生活质量的主要因素,找到老年人服务需求中的重点,将为相关政策的研究与实践提供参考依据,这亦是本研究的主要宗旨。
本研究采用配额抽样法,于2022 年3 月到2023年6 月,在长沙市内及周边郊区共抽取396 名老人作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无严重躯体及精神疾病、意识清楚、配合意愿较强的50 岁及以上老人,具备一定的视听及阅读理解能力,能独立或协助完成问卷调查。其中,男性125 人,女性271 人;城镇187 人,农村209 人;低龄组(50-69 岁)182 人,中龄组(70-79岁)154人,高龄组(80岁及以上)60人;小学及以下学历275人,初中学历75人,高中及以上学历46人。
1.2.1 调查工具
本调查采用自编生活质量调查问卷,问卷设计秉承主客观相结合、多学科视角、科学性与可行性相结合的原则,在《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调查问卷》的基础上进行改良,设基本情况、健康状况、经济保障、居住状况、社会关系与活动、总体评价6 大维度,共62个问题。具体如表1。
表1 问卷设计概要
1.2.2 调查方法
基于研究对象的特殊性及问卷题量大的特点,调查采用结构访问法,由经过统一培训的调查员对照问卷星逐一读题,受访者回答,以调查员手动录入的方式完成。共回收415 份问卷,有效问卷396 份,有效回收率95.42%。
1.2.3 统计方法
采用SPSS17.0 进行数据整理与分析。分析方法包括单变量描述统计、均值比较、多元线性回归分析,呈现老年人生活质量自评现状、主要差异及影响因素。
生活质量是一个主客观相结合的概念,个体对生活质量的感受与评价既取决于现实生活条件,也受到个体预期、目标和参考体系的影响。社会经济快速发展,农业、社会保障与服务体系等相关政策不断完善,客观上提高了人们的生活水平。调查显示,目前长沙老年人自评生活质量(采用十分制测量)整体较高,M=7.62,SD=1.203。与主观幸福感和生活满意度评价具有一致性。在“与其他老人相比,您觉得自己幸福吗?”这一问题中,67.2%的老人选择了“比较幸福”,仅有2.0%的选择了“不幸福”。在“总的来说,您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况满意吗?”这一问题中,仅有3%和2.5%的老人选择“不太满意”和“很不满意”。以下通过均值比较法,分析在不同特征变量上生活质量自评得分的差异。
调查显示,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自评得分在地域、年龄、教育程度上具有显著差异。城镇老人生活质量自评得分高于农村老人,高龄组老人高于中龄组和低龄组老人,高中及以上学历老人高于初中及以下学历老人。高龄组的老人经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战乱与贫穷,对当前的安定生活与老年人福利政策普遍感到满足。对生活条件的纵向历史比对以及对老年期生活改变的逐步适应可能是他们给出较高自评打分的主要原因[4]。教育作为实现阶层向上流动的主要途径,一方面决定了老人客观的社会经济地位,另一方面也影响到其主观心理调适可动用的价值资源。老人的教育程度越高,往往经济收入越高,健康保障也更为完善。如表2 所示,性别、婚姻和居住安排对老年人生活质量自评得分影响不显著。
表2 人口社会特征上的差异
身心健康是构成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基石,健康需求是老年人的首要需求。调查显示,健康满意度高的老人更倾向于给出较高的生活质量评分,且具有统计显著性。但生活自理能力和慢性病不具有显著差异。这说明了生活质量的主观性,人们对健康的自我评价与感受往往比客观的健康状况更具影响力。在心理健康方面,调查着重考察了近三个月以来老年人感受孤独、愉悦和活力的情况。据表3,在上述三个变量上,生活质量评分均具有显著差异。“从未感觉孤独”的老人评分均值达到8.06,远高于“经常感受孤独”的老人,感受到愉悦和活力的老人评分均高于做出否定回答的老人。精神心理状态与身体健康水平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具有正向预测作用。
表3 生活质量自评得分在健康变量上的差异
物质经济条件特别是住房情况依然是决定当前老年人生活质量高低的基础[5]。随着收入水平的提高,老年人生活质量自评得分也不断提升,二者具有显著的正相关。众所周知,离退休金是我国老年人当前经济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根据第四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数据,在收入构成中,城镇老年人保障性收入比例为79.4%,农村老年人保障性收入比例为36.0%。因养老保险多轨并行和资金筹集模式的差异,目前各类养老保险待遇水平具有较大差异,其排序大致为机关事业单位保险>城镇职工保险>城乡居民保险。一定程度上,我们可以将养老保险类型作为衡量老年人经济收入高低的重要指标。在生活质量自评得分上也看到了一致的差异。而医疗保险虽同样多轨并行,但因报销水平和范畴差异较小,所以在不同医保类型的差异并不显著。我国作为老年人拥有独立产权房最多的国家,老人对房子的满意度远比是否有房子更为关注。调查发现,房屋满意度高的老人倾向于给出更高的生活质量评分,前者均值为8.00 分,而感到“一般”和“不满意”的老人仅给出了7.18和6.63的平均分,详见表4。
表4 生活质量自评得分在经济保障与居住环境特征的差异
亲子关系是家庭关系中的重要方面,子女是老人获得非正式支持的主要来源。在我国当前社会保障水平不高、养老服务供给不足的情况下,子女在经济、劳务和情感等方面的资源流动对老年人晚年生活幸福具有重要意义[6]。据表5,子女为父母提供购买生活用品、修缮生活设施、陪同看病、打电话等服务与帮助能极大地提高老人的生活质量。在上述四个变量上的差异均具有统计显著性。家庭之外,老人拥有密友的数量、是否有兴趣爱好对生活质量得分同样具有显著影响。通过朋友与兴趣爱好而保持一定的社会交往与社会活动,有助于老年人排解内心的孤独,感受愉悦和活力。
表5 生活质量自评得分在社会关系与活动特征上的差异
为了进一步考察各因素对老年人生活质量评价的独立影响,本研究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法进行建模分析。在自变量的选择上,研究将主要人口变量设为控制变量,来考察老年人的健康状况、经济保障、居住状况、社会关系和活动等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程度。具体结果如表6所示。
表6 老年人生活质量自评得分影响因素OLS回归结果
从结果来看,在控制变量中,年龄和学历(高中及以上)对因变量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年龄越大,生活质量得分越高。相比于其他学历人群,高中及以上学历的老人生活质量自评得分要高出0.31 分。城乡、性别、婚姻状况的影响不显著。这与差异检验的结果保持一致。健康变量方面,健康满意度、活力感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自评依然有显著影响。健康满意度每下降一个等次,生活质量自评得分减少0.111分;相比缺乏活力的老人,感觉自己有活力的老人生活质量评分要高出0.42 分。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孤独感的影响变得不再显著了。经济保障方面,经济状况自评和住房满意度对因变量依然具有显著的预测作用。因两个变量的测量均是负向测量,满意度由高到低,故B系数呈负相关。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养老保险类型的影响不再显著。在社会关系和活动方面,子女越孝顺,老人生活质量越高。子女孝顺程度每下降一个等级,生活质量评分减少0.244分。而原本在差异检验中表现显著的如看病、购物、修东西、通电话、密友数量、兴趣爱好等变量的影响不再具有统计显著性。主观幸福感作为衡量人们生活质量及心理健康的重要综合性指标,在模型当中表现优异,主观幸福感每下降一个等级,生活质量下降0.557分,对因变量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
本文基于长沙市及周边地区396 位老人生活质量的抽样调查数据,对其生活质量现状及影响因素开展了较为全面系统的探讨,得到以下结论:
调查显示,良好的经济保障与居住条件能显著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虽然我国社会经济在改革开放后取得了飞速发展,但不能否认的是在较长时间内,老年人依然是在未富先老的条件下存活的。社会保障水平总体不高,多轨并行的养老保险制度之间存在较大的待遇差异。加之老年人再就业渠道有限(有工作的比例仅为16.7%),非保障性收入增加困难。因此,在现阶段我们讨论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不能忽视经济保障的问题,务必要切实提高老年人的收入水平。住房是个体生理安全感和归属感的最基本的保障,在我国传统文化中,住房还承载着关于“安身立命”“人生来处”的浓厚文化情感。调查显示,老人的住房满意度越高,其生活质量越高。虽然老年人住房在电器拥有率上已达到较高水平,但随着身体机能的老化和生活自理能力的丧失,他们对房屋的适老性必然会提出更高的要求。当前老年人的房屋不同程度地存在着没有报警设备(60.41%)、没有扶手(45.93%)、厕所不好用(22.17%)等问题,严重影响其日常生活的安全与便捷。推进老旧小区房屋的适老化改造,加强社区无障碍建设,探讨在家庭、社区、市场、政府之间合理的资金筹措方式,减少潜在的居家社区环境安全隐患是今后关于老年人生活质量推进的重要方面。
健康对生活质量具有正面预测作用。健康满意度越高的老人生活质量越高。健康状况对老年人生活质量的影响不仅在于客观患病情况,更在于老年人是否有与其年龄相适宜的健康预期。在控制其他变量的影响下,研究发现相比于实际的健康状况(如生活自理能力、慢性病),老年人健康自评的影响更为显著。这进一步证实了在生活质量评价中个体参考体系和合理健康预期的重要性。随着增龄的影响,老年人逐步接受了带病生存的状态。当与同龄人相比时,只要自己的身体健康呈现出与年龄相符的退行性变化,对他们而言便是可接受的。当然,这并不否认实际健康水平的重要性,因调查主要是在社区居家环境下展开,已将患有严重躯体疾病的个案排除在外,故在健康水平保持大致相近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结论并不奇怪。对于更多身体健康较差、患病较多的老人,良好的经济能力和医疗服务供给则对其幸福生活具有重要影响。数据显示,在患病老人中,有将近1/10 的老人未进行任何治疗,主要原因包括经济困难(45.45%)、无人陪伴(22.73%)、没有疗效(18.18%)、交通不便(13.63%)等。随着老龄化的持续发展,继续提升医保改革力度,将门诊费用纳入医保报销范围,提高大病重病的保障力度,积极开展家庭病床、上门巡诊等居家医疗服务是减轻老年人看病压力、满足老年人健康需求、增进老年人健康水平的重要举措。
在基本生活得到保障的基础上,家庭是决定老年人生活质量高低的最关键因素[7]。受传统文化的影响,国人通常将家庭及其美满程度视为人生价值感和幸福感最为重要的来源。夫妻关系和亲子关系是家庭人际关系最重要的两个方面。研究显示,有无配偶对老年人生活质量没有显著影响,但充分的子女支持是老年人面对后喻文化主导、生活自理能力日益丧失时的依靠与底气。相比于经济支持,具体的生活帮助与精神关怀更能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同时,子女孝顺也能给老人带来更大的心理满足。这一结果一方面符合老年人“养儿防老”的传统思想,也间接反映了当前在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供给方面的欠缺和不足。因此,贯彻“十四五”规划中关于继续强化社区居家养老服务能力,为老人提供便捷的代购、助医、家政、物业等服务,是提高老年人特别是高龄、失能、空巢老年人生活质量的有效手段。此外,完善家庭养老支持政策体系,创造条件增进代际关系,强化家庭养老功能,传承弘扬家庭孝亲敬老传统美德,既有利于构建符合国情的养老服务体系,也便于老年人得到更多的亲情慰藉,提升其幸福感和生活质量。
研究显示,有个人的兴趣爱好、适当的朋友圈子对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具有显著影响。保持一定的社会交往和社会活动,不仅有利于活化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同时能帮助排遣生活的孤独感,让老人感觉到心情愉悦和充满活力,这些都能有效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精神需求的满足实际上是老年人生活质量较高的层面。如何满足老人的精神需求,除了构建和谐的家庭关系外,创造条件充分发挥老人的才能,通过再就业、照料孙子女、参与志愿服务、旅游、教育等丰富多彩的社会活动来实现“老有所为”“老有所教”“老有所学”“老有所乐”,才能帮助老年人感受更有活力、更有创造力和价值感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