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环境下残疾人就业的机遇、挑战及应对

寇文涛

（广州市劳动就业服务管理中心，广东 广州 510010）

我们身处的现实社会正在经历着一场巨大的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带来的变化之一是不断增长的数字经济，它深刻影响着全球的劳动力市场。数字经济给很多行业和个人带来了机遇；对另外一部分行业和个人来说，它则是一场挑战。对于劳动力市场中的特殊群体——全球超过10 亿的残疾人而言，数字经济兼具机遇与挑战。

当今，各国政府和国际组织进一步关注了全球工作中的数字化转型以及数字化带给残疾人就业的机遇和挑战。可喜的是，联合国《2030 年可持续发展议程》（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中纳入了残疾人的问题，承诺所有联合国成员国不抛下任何人。2030 年的议程承认残疾人为弱势群体，各种可持续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则明确提到了残疾人的高质量教育、体面工作、减少不平等、可持续城市和社区等方面。一个包容性的数字未来工作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关键。所有利益相关方（包括政府、企业、工会、残疾人组织和学术界）都将在创造数字化包容性的工作环境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1 数字化：全球工作的未来趋势

纵观人类经济社会发展历史，经历了不断的变化，尤其是近代以来经历了四次工业革命。然而，近几十年来，由于大力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社会变化的步伐加快了。这种快速的发展触发了社会的大规模数字化转型，也使企业重新思考其商业模式和运作流程，令人重新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具体来说，技术革命正在极大地改变工作世界，而这一趋势预计不会放缓。正如经合组织（OECD）的观点：“数字技术的通用性提高了它们的发展速度，并随着时间的推移维持了它们的加速”[1]。数字转型的一些最重要的技术驱动力包括5G 技术、云计算、物联网（IoT）、人工智能（AI）、机器学习、区块链、3D打印和大数据分析等。这些技术为一些增长最快的行业提供了动力，如与生物技术、远程医疗、可再生能源、无人机、虚拟和增强现实、可穿戴设备、机器人技术、自动化、移动支付、网络安全、加密货币、联网家庭和自动驾驶汽车相关的行业。甚至政府行业的发展趋势也来自数字化，比如政务信息技术即是近年来公共创新领域最有希望的发展趋势之一。

2 数字经济环境下残疾人就业的机遇与挑战

2.1 残疾人的工作现状和社会发展状况

世界上有超过10 亿人存在不同程度的残疾问题。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预计到2050 年，全球这个数字还将翻一番，达到20 亿。以欧盟（European Union）为例，参照表1，根据联合国各种可持续发展目标构建的数据显示，残疾人的社会经济地位明显低于非残疾人口。

表1 2018年欧盟残疾人与非残疾人社会发展状况比较表

实际上，在全球的其他大部分区域，残疾人与非残疾人社会发展状况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异：残疾人更多地面临贫困，受到高等教育的机会缺失，中途辍学机会增加，就业率偏低，且就业质量不高。

2.2 数字转型对残疾人就业的机遇和挑战

数字转型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影响社会中的不同群体，不仅在工作领域，而且在生活的其他领域，如获得物理（现实）或虚拟环境，获得新产品和服务。当充分利用数字转型潜力时，前文提及的技术驱动因素（包括5G技术、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区块链、3D 打印和大数据分析等）为改善残疾人的日常活动和工作活动可提供许多机会。然而，它们也对残疾人提出了许多挑战，如技术接管难度或从业角色的变换。

例如：人工智能是计算机系统发展的产物，它可以执行通常需要人类智能完成的任务。当前，人工智能正在改变残疾人的现状。一方面，软件开发目标正向着如何识别和响应图像、声音和语言表达发展。通过自动字幕与人工智能、自动驾驶汽车和面部图像识别等工具可支持人类与环境的互动，为残疾人提供了很大的介入机会。另一方面，这些工具只有在被设计为完全嵌入且具有包容性时才会产生积极的影响。一些不利于残疾人的例子包括：“从有偏见的数据中学习的模型可能会重现并延续历史偏差”“常规数据可能不足以代表异常群体”和“数据收集可能不包括来自残疾人的代表”。因此，残疾人也经常经历“数字排斥”（digital exclusion），因为他们在能够负担或访问信息、通信技术和互联网时遇到许多困难。据全球移动通信系统协会（GSMA）称，残疾人在手机所有权和使用方面存在着显著的差距。例如，在墨西哥，拥有手机有18%的残疾差距①，拥有智能手机有37%的残疾差距，对移动互联网相关性的意识有26%的残疾差距，在移动互联网使用方面有38%的残疾差距[2]。这加剧了他们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情况。因此，残疾人迫切需要包括数字通信在内的数字技术，以便他们能够进入数字劳动力市场。

在数字转型方面，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也存在数字差距，后者使用互联网的机会较低。举例来说，2016 年，发达国家几乎100%的居民属于活跃的高速移动用户，而发展中国家每100名居民中仅有40名属于活跃的高速移动用户[3]。因此，发展中国家的残疾人可能面临更高的数字排斥。在这方面，必须在数字转型中考虑到残疾人，不仅要促使他们继续处于数字进步的潮流中，而且要利用新技术来提升他们的技能。明智地使用这些技术，将增强我们社会的良性发展能力，使其更具包容性和促进社会公正。

数字化转型意味着劳动力市场在企业内部和整个行业中发生重大的结构性和组织性变化。在此，我们将分析技术革命对4 个工作领域的主要影响以及这些影响对残疾人造成的相关风险和机遇。这些主要影响是：新的工作岗位、过时的职业、传统工种和招聘过程的变化、打破原有模式的工作形式。

2.2.1 新的工作岗位

社会的数字化转型在传统市场和新兴市场中创造了许多就业机会，提供了新的就业机会。一些新的数字工作（如人工智能专家和数据科学家）需要强大的数字专业知识，而其他许多工作则是初级工作，如社区经理或网页设计师。一般来说，新的数字工作岗位的供求之间可能存在着非常严重的不匹配。数字经济带来的新的工作岗位对残疾人而言，机遇在于：一是某些岗位普通人不感兴趣（比如需要长时间端坐、无法随意走动的岗位），而残疾人由于自身特定生理限制（如下肢残疾）而有兴趣；二是某些低技能需求岗位（比如单调、简单的商品包装），工资收入较低，但更适合于某类型的残疾人（如言语残疾、精神残疾）。而风险和挑战则在于：一是残疾人在获得教育和培训方面经常遇到障碍：残疾人有可能不具备获得新的数字工作职位所需的技能。二是所有新的数字工作并不一定是体面的工作。三是由于劳动力供求不匹配，国内外存在一些高素质的个人从事低技能需求的数字工作的例子。

2.2.2 过时的职业

数字化转型不仅创造了新的就业机会，也使许多工作岗位过时（落伍）。数字技术的发展使机器能够执行最初由人执行的任务，这一趋势预计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上升。因此，经合组织认为，技术可以取代工人的角色。随着劳动力的减少，生产更多的商品和服务会导致“技术性失业”的风险[4]。虽然工作自动化导致了对中级技能工作的需求降低，但它导致了对低级技能和高级技能工作的需求增加[5]。因此，高级专业人员的工资将增加，而与较低技能就业相关的工资预计将下降，从而引发重大的不平等效应。因此数字化在“失业、工资水平停滞和不断加剧的工资不平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过时的职业对残疾人而言，风险和挑战在于：在受技术性失业和工资不平等影响的人群中，残疾人受影响的程度很可能过高，这可能会对他们本已脆弱的处境继续产生负面影响。

2.2.3 传统工种和招聘过程的变化

数字时代正在改变传统的职业（工种）。使用数字工具来支持人们的工作活动在工作场所越来越普遍。一个例子是使用智能手机和电脑进行远程工作或提供在线服务。此外，数字革命也对传统的求职过程产生了影响，因为招聘和求职已经汇聚到了将雇主和求职者联系起来的数字平台上，甚至在招聘过程中也广泛使用了人工智能工具。这对残疾人而言，机遇在于：一是数字工具可以支持残疾人执行一些任务，否则他们可能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在情感上完成这些任务。二是使用在线招聘平台，可以为残疾人提供直接的就业机会和雇主。从这个意义上讲，数字化扩大了残疾人进入传统劳动力市场的可能性范围。三是远程工作可以提供灵活性的安排，从而促进残疾人更好地处理工作与生活的关系。四是远程工作使残疾人成为工作者，不论工作场所或交通设施是否不足。而风险和挑战则在于：一是部分残疾人（如视觉障碍人士）存在使用互联网方面的困难，这可能会限制他们访问企业的在线招聘平台。二是如果进入劳动力市场和支撑人们完成工作所需的数字工具没有包容性，这将限制残疾人从可能出现的机会中获益。例如，在许多情况下，听力障碍人士由于缺乏准确的实时字幕系统而无法跟进会议。

2.2.4 打破原有模式的工作形式

随着网络平台的出现，新的经济模式如共享经济和零工经济出现了，它们为信息、商品和服务提供数字市场，实现需求和供应方的实时匹配[6]。此外，数字化正在增强人们的创业精神和初创企业精神。国际劳工组织表示，一方面，“外包工作通过一个公开呼叫发给地理上分散的人群实现‘众包’”；另一方面，“分配工作给个人一个特定的地理区域，通常执行面向本地服务的任务，如开车、跑腿或打扫房屋”[7]。通过这种方式，数字平台提供了两种类型的工作服务：一是基于数字网络的服务（如微任务），包括内容审查或转录任务；二是通过基于位置的应用程序，如运输或交付。在劳动力市场上，来自在线平台的就业份额正在迅速增长，它打破了传统的线下平台主导的模式。例如，2016 年，美国应用经济工作岗位的数量比五年前增加了近三倍[4]。这种新模式正在改变传统工作安排和劳动力市场关系。全职和长期的传统工作正在转变为“全球大量在线工人的按需任务流”[8]。因此，非标准的工作安排正在出现，其特点是临时、兼职和自雇就业工作[9]。工人受雇于特定的任务，而不是成为特定的角色。对残疾人而言，机遇在于，一是可获得灵活和低障碍的收入机会，包括自我就业和创业精神，增加了残疾人找到工作的可能性。二是在独立管理工作时间和选择工作地点方面的灵活性可以极大地有利于一些残疾人，从而改善他们的工作——生活平衡。三是它还为一些可能无法全职工作或无法在固定时间工作的人提供了机会。四是新的就业机会的地理范围是全球性的。在线平台可以消除残疾人在国外工作时遇到的障碍，这产生了残疾人在全球工作的机会。而风险和挑战则在于：残疾人可能没有机会参与新经济参与者必须使用的互联网及相关设备，这将是残疾人获得新的就业机会的一个关键性障碍。

3 残疾人参与数字经济的应对措施

数字经济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新技术的应用。但一般来说，许多技术并非所有用户都可以使用，残疾人可能暂不具备所需的技能。因此，确保残疾人可获得数字技能和在这一群体中推广数字技能，是建立包容性数字劳动力市场的主要措施。同样重要的是，政府部门出台的促进数字就业的制度也必须包括残疾人。

3.1 确保数字工具由残疾人掌握的可行性

根据欧洲研究机构的研究结果显示，数字工具在整个员工工作生命周期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具体来说，从获得技能、寻找工作机会、申请工作、参与录用过程到执行指派任务，都应落实到机制和工具以实现数字化。下图则展示了从残疾人的培训直至上岗工作等5个流程的数字化措施。

图1 贯穿员工工作生命周期的数字化

根据上图，如果数字工具没有在系列过程中得到包容和可获取等权限，残疾人在员工工作生命周期的某一步就会出现障碍，影响到残疾人的实际就业。

数字化的可行性并不是特定行业所有的，因为它们都需要使用技术。大多数情况下，数字工具的设计并没有考虑到残疾人的权利、需求和能力，因此无法被他们使用。许多数字工具除非提供特殊的辅助技术，否则仍然不可用。因此需要拥有适当的辅助技术和可访问的网站、应用程序，将使残疾人能够在与非残疾人相同的条件下进入劳动力市场[10]。辅助技术的一些关键例子，如视觉障碍者的屏幕阅读器、盲文书写设备或语音识别软件等。同时，为了实现数字工具由残疾人掌握的可行性，立法发挥着关键作用。政府应要求雇主和培训机构制定残疾人可获取的内部流程和技术，并为他们提供准确的指导方针和条例。政府部门还应该为数字行业设定要求，以展示新产品和服务的可获取性。此外，通用设计作为一种实现可访问性和可用性的方法，应该是从事新技术发展的团队的核心，以便在设计开始时涉及更广泛的用户。通过遵循一种通用的设计方法，从技术工具或服务的一开始就应确保可访问性和可用性，从而保证对所有人的平等访问性。为了让残疾人在工作场所中取得成功，员工可以使用的所有技术都必须具有包容性。这对于残疾员工和非残疾员工具有同样的生产力是至关重要的。

3.2 如何提升残疾人的数字技能

随着技术革命的变化和新的就业机会的出现，员工所需的技能也在发生变化。对数字技能的需求（包括现有的工作和新的数字工作的需求）都在不断增长。数字技能可以被隔离在技术基线型技能中，它指的是基本技能，如数据存储技术、网络开发或数字素养；而技术颠覆型技能指的是高级技能，如数据科学、开发工具或人工智能。由于不断增长的需求所提供的技能和所需的技能之间存在不平衡。事实上，欧盟71%的员工需要基本或中等水平的数字技能来完成他们的工作。此外，预计将需要更先进的数字技能来满足市场需求[11]。然而，在2015 年，只有55%的欧盟公民拥有基本或以上的基本数字技能。2019 年，这一数字没有太大改善，只有58%的人拥有基本或以上的基本数字技能[12]。如前文所述，残疾人的教育和培训水平通常较低。此外，残疾人在获得信息与通信技术方面遇到的困难阻碍了他们获得数字技能的机会。2018 年在西班牙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对许多人来说，访问互联网的主要障碍是他们认为使用起来很复杂[13]。因此，终身学习对于残疾人在劳动力市场上取得成功至关重要。这种新情况将合格的责任从个人转移到公共行政部门和企业。公共行政部门和企业必须确保员工接受必要的持续培训，以涵盖所有的尖端技能，并必须伴随他们在整个终身学习过程中。具体来说，相关单位和个人可从以下方面做好相关工作：

3.2.1 政府部门

一是在制订涉及数字经济有关的战略规划、政策制度时必须考虑残疾人的问题，例如与远程工作、在线平台和数字技能有关的政策，应充分考虑残疾人的可适用性。二是建议制订专门针对残疾人参与数字工作的专项政策，以促进残疾人在数字世界中掌握所需的技能，并将它们与新的就业机会联系起来（政策尤其应特别关注青年群体和残疾妇女）。三是通过大数据分析比对，确保采取有效的后续行动，以跟进需要解决哪些领域的问题。四是为雇主（包括零工经济中的雇主）、培训机构和在线平台本身设定无障碍要求，以确保残疾人能够使用其数字基础设施。在不符合规定的情况下，设置适当的纠正和惩罚性措施。五是可以为雇主、培训机构和数字行业的无障碍工作提供相应的财政资助。六是在公共部门中开发公益性岗位，促进残疾人在公共部门从事数字工作。

3.2.2 工会和行业协会

一是通过确保在集体（用工招聘）谈判过程中充分考虑到残疾人，促进在数字经济中照顾到残疾人。二是支持残疾人接受可实现的持续培训的权利，并拥有一个可使用的工作环境，例如可使用的、包容性的远程工作，从而使残疾雇员与其他人在相同的条件下工作。三是在数字领域增加残疾人进行体面工作和公平竞争的机会。

3.2.3 企业（雇主）

一是制订并纳入针对残疾人的人才获取计划的内部工作制度和具体指标，以填补数字人才缺口。二是确保每个人特别是年轻人和残疾妇女都能获得一般性的培训。三是保证残疾人可使用数字基础设施，例如使用数字技术适应工作场所，确保数字平台、工具的适用性。四是确保公司制定的远程办公政策包括残疾人在内。

3.2.4 学术界

一是对数字经济和残疾人关联问题进行深入研究，研究领域包括残疾人的数字知识、关于就业机会对残疾人的影响、通用设计和辅助技术、数字世界中的年轻人和残疾妇女等。二是确保残疾人能够获得培养数字劳动力市场所需技能的培训方案和举措，从而使他们能够通过使用通用设计技术有效地参与其中。三是研究针对残疾人的、重点针对数字劳动力市场所需技能和可获取技能的开放性培训方案。四是针对信息和通信技术制造商和服务提供者制定无障碍培训方案。

3.2.5 残疾人个人及其群体组织（残疾人联合会）

一是由残疾人联合会组织开展与数字劳动力市场有关的宣传活动。二是需要确保数字经济的可使用性，促进残疾人的数字技能提升，保护残疾在线工作者。三是与所有利益相关方分享有关数字工具可使用性和数字包容的知识，并进行有效的实践。四是使残疾人获得相关的数字工作机会，参与数字技能培训课程。五是由残疾人联合会等群体帮助重度残疾人获得信息通信技术。

相信在以上各方的共同努力下，通过制度设计和完善关于残疾人数字包容的信息技术，可实现利益相关方之间的良性合作，确保残疾人及其群体代表组织有效地参与决策。在努力将残疾人纳入数字经济过程中，必须考虑不同类型的残疾人的特点，制订个性化的制度和方案。正如本文第2 部分的数据所显示的，目前仍需要作出很大努力才能确保形成一个包括残疾人在内的包容性的劳动力市场以及进一步提升残疾人的就业层次，而这些都将有助于实现一个可持续和包容性的社会。我们有能力迅速改变经济结构和对待工作、生活的态度，企业和社会已经展示了它们的改变和迅速改变的潜力。因此，可以得出结论，我们的社会有意愿、有能力将残疾人更有效地纳入数字经济中。

注释：

①“残疾差距”指残疾人和非残疾人对特定的某种行为或状态的差异化，通常以百分比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