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众生

方先义

1

看过主人韦敏的人物写生后，园丁机器人阿九彻底迷上了画画。

韦敏画的机器人，有的憨态可掬，有的英武勇敢，有的衣袂飘飘。写实的画风，让阿九移不开目光。

不过，看别人的画是一回事，自己动手画又是另一回事。

听主人说，她练习画画是从画蛋开始的。于是，阿九用半天画了足足一百页的蛋。但他越画越沮丧，最后一个蛋才画了一半，就停了笔。

原来，他画的那些蛋虽然大小不一，但一个个都是纯粹的圆形。他想画一个线条稚嫩的鸟蛋，却做不到。

“唉，画了半天，都是圆圈圈。真是让人头大啊！我怎么这么笨！”阿九叹息道。

主人韦敏正在室内作画，听见阿九的话，忍不住笑道：“阿九，绘画是一门艺术，要苦修一辈子才有成就。你才画半天就开始抱怨了。”

阿九沮丧道：“哪有人类像我这样，画一百页和没画一样！我的机械臂没有人类的灵巧，我的芯片里塞满了几何图形。看来机器人注定和画画无缘。”

韦敏建议道：“你在芯片里塞几张世界名画，不就行了！”

阿九说：“我在芯片里存了很多高像素的世界名画。《拾穗者》《向日葵》《敦煌壁画》……好多好多。<蒙娜丽莎的微笑》那张画我研究的时间最长，那个微笑太神秘，我永远也画不出来。唉，可能园丁机器人只有做园艺活的命，根本驾驭不了艺术创作。”

韦敏劝慰道：“谁说园丁不能从事艺术创作？我看过首届机器人金剪刀奖的园艺作品，那可是不输给画家的杰作啊！”

阿九听到这句，立刻兴奋起来，问道：“是吗？那次我得了三等奖啊！你觉得我那件《河马的午餐》剪得如何？”

那次参观是在三年前，韦敏哪里还记得，但她不想伤了阿九的心，从严格意义上说，是阿九的“芯”，便说道：“那一天我看了太多精彩的作品，记不太清了。你说的《河马的午餐》，构图是怎样的？”

阿九在纸上简单勾勒一番，对韦敏道：“画面是这样的，两只肥肥的河马面对面站着在吃草，你还有印象吗？”

韦敏盯着画稿，笑而不言。

阿九低头看看自己的画稿，突然惊叫道：“天啊，这是我画的吗！我好像能画流畅的曲线了。我的天啊！这两头河马画得真不赖！”

韦敏道：“祝贺你！刚才你能画出这些线条，那是因为你全身心进入了空灵状态，找到了绘画的灵感。”

阿九道：“有道理。我得趁铁打热，再画几页蛋。”

韦敏纠正道：“是‘趁热打铁。”

“你们人类创造的四字语，我经常弄颠倒。”阿九说完又画了一次，却跟之前一样，没能画出满意的曲线。“看来那种‘空灵状态已经离开我的身体了。”阿九叹息道。

韦敏笑道：“灵感就像一个爱睡的婴孩。你能画出，是因为那一刻你倾注的热情唤醒了它。你画不出，是因为你感情投入还不够。不够专注，也不够虔诚。”

阿九天真地问：“那如何才能足够专注和虔诚呢？”

“忘掉自我，专注于心中神思。”看阿九似懂非懂的样子，韦敏又补充道，“你要提高画技，不能只做绘画练习。音乐、诗词等其他艺术也能提升你对绘画意境的理解。我家里收藏有很多小提琴协奏曲，你有空可以多听听。”

阿九请求道：“能否让我转录到芯片里？这样我随时可以听。”

韦敏说：“当然。这些曲子是我小时候最爱听的，现在已是全世界共享的遗产了。”

阿九才听了《梁祝》的开头一段，就惊呼道：“这曲子真是太神奇了，我可真幸运！”

韦敏道：“幸运也是你要利用的一种力量。”

阿九道：“幸运也是一种力量？说实话，人类身上还有很多我没有研究透的现象，套用一个成语来说，就是……”

韦敏抢着说道：“‘神莫秘测，对不对？”

阿九吃惊地看着韦敏，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词的？”

韦敏俏皮地说：“靠我的第六感。不过，这个成语的正确说法是‘神秘莫测。”

阿九没理主人韦敏的纠正，疑惑地问：“我只听说过五感，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第六感是什么？”

“这么说吧，”韦敏道，“第六感，是一种人类尚未能精准解释的能力，但人类有时的确可以借助它，预测即将发生的事情的好坏……奇怪，我的心忽然跳得好快，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韦敏接听完电话，说：“好的，好的！我现在就去。”

她看向阿九，“果然发生了不好的事。我哥哥的右腿摔伤了。他最近迷上了攀岩……我现在得去医院了。”

阿九一边帮她准备行装，一边道：“这就是第六感的预测能力吗？这种能力由哪个器官负责？”

韦敏揉揉太陽穴，说道：“好了，别问了。越往下问，问题越多。我以后慢慢解释给你听。”

阿九缠着说：“我只问最后一个问题：机器人会不会有第六感？”

韦敏说：“会有的。我真的要出门了。”

韦敏走后，阿九通过机器人专用频道唤来几个园丁机器人好友，兴奋地告诉他们关于“第六感”的事。“你们知道吗？机器人也可以练出神秘的第六感！”

机器人阿三、阿五和小野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怀疑阿九今天有点不正常，忍不住用红外线去测他的芯片温度。

阿三问：“阿九，你的芯片没发烧吧？”

阿九答道：“芯片温度65摄氏度，不算发烧。”

阿五说：“我只听说过五感。你说的第六感究竟是什么？”

阿九耐心地解释道：“第六感，是一种人类尚未能精准解释的能力，但人类有时的确可以借助它，预测即将发生的事情的好坏。”

“好吧。”小野说，“总之，阿九，你最近关注的东西奇奇怪怪的。”

阿三、阿五也说：“是啊，阿九，我们都觉得，自从你决定学画画之后，我们之间好像没有共同语言了。你只是一个园丁机器人，为什么要学画画呢？”

阿九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为什么画画？这么说吧，我一直想弄懂人类的各种奇怪行为，比如设计各种布料很少并不保暖的衣服，比如给房子涂色却不为防雨……”

阿三有些明白了，附和说：“我也弄不明白，人类为何故意停止热量的摄入损害健康搞什么减肥？”

阿五补充道：“是啊！还有为何吸植物叶子燃烧的烟雾让肺部变黑？”

“最让我困惑的是，人类在聚会时，为何集体饮用葡萄发酵后的液体来让身体保持低烧状态？直接食用葡萄不是更有营养吗？”小野也大声道。

阿九叹了口气，说：“我的主人解释过，是一种叫‘瘾的东西作怪。抽烟的人有‘烟瘾，饮酒的人有‘酒瘾。但什么是‘瘾，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四个机器人对人类“瘾”行为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分别时，阿九提议，将研究成果以“九野三五”的笔名在《机器人日报》发表。另外三个机器人一致赞同。

2

第二天，韦敏走进画室，见阿九对着一幅《岭上生白云》的画作发呆，不禁问道：“怎么，见异思迁，不想画蛋了？”

阿九的机械臂笨拙地抓着画笔，又把白云画成了一个白色的圆圈。他哀叹道：“老天啊，我为什么画不出那种飘逸的线条？”

韦敏说：“滴水穿石，功到自然成。”

阿九停下画笔，问主人道：“你昨天去医院，今天回来。看来，病人的腿治好了。”

韦敏摇摇头，“哥哥从崖壁摔落，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他平时总爱说，我们不能太依赖机器人，野外生存的能力一定要保留，所以他经常去野外挑战自己的极限。没想到这次受伤这么严重，右腿被截肢，装上了一条机械腿。”

阿九安慰道：“塞马失翁，焉非知福啊。”

韦敏皱着眉头道：“阿九，你不说成语的时候，其实蛮可爱的。”

两人正说着，三个机器人各拿着一张《机器人日报》冲进庭院。

小野边跑边嘁：“阿九，阿九！那篇文章发表了！”

三个机器人看到韦敏，赶紧行礼，“韦敏女士好，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韦敏做了个欢迎的手势，说道：“来我这儿，就不必拘于礼数。你们刚才说的什么文章？”

阿三忙将手中的《机器人日报》递过去，指着一篇文章道：“就是这篇！”

韦敏疑惑道：“九野三五？听上去像日本人的名字。”她读着报上那篇《关于人类“瘾程序”的最新研究》，不由哈哈大笑。

读后，她看着阿九道：“这个九野三五，倒是有点意思，他好像对人类的各種行为都非常好奇。倒是有几分像你。”

阿九笑道：“只有几分像吗？”

韦敏早就注意到几个机器人眉来眼去，笑道：“哼，你们还和我玩捉迷藏！我早就猜到了，‘九野三五就是你们四个！”

四个机器人呆住了。

阿九好奇地问：“你怎么猜到的？莫非又是第六感？”

韦敏微笑道：“那是当然！”

看着这群天真质朴的机器人，韦敏心中的阴云开始消散。她暗暗想：哥哥，你错了。智能机器人并不是人类的威胁，在这个世界上，只懂得机械地执行人类命令的机器人，只能算是铁偶傀儡。这些懂得自我进化，对人类永远保持孩童般好奇心的机器人，也是这世间美好的事物啊！

3

“这是你画的作品吗？”韦敏指着墙上的壁画对阿九道。

画中，一个长着金色翅膀的仙女立在山坡演奏小提琴，蟋蟀聚在她脚边聆听。拖有银色尾羽的大乌在她头顶盘旋起舞。山坡上，无数黄色的虞美人花迎风吐蕊。

浑身沾满颜料的阿九点点头，“是啊，我从昨晚画到天亮。”

韦敏惊讶地问：“你这幅画是临摹，还是创作？”

阿九道：“芯片中没存这张画，算是创作吧。昨晚忽然来了灵感，画出第一笔之后，我就停不下来了，一直到所有印象涌到墙上。画完之后，我也有过一阵怀疑——这真是我画的吗？一个月前，我连一个蛋也画不好啊。”

韦敏惊讶地问：“机器人也会有如此神奇的灵感吗？”

阿九说：“我说不上来，我只是借用‘灵感这个词来表达我的感受，与其说是灵感，更像是一个梦境。”

韦敏想了想，道：“看来，这一个月的专注力练习，对你帮助很大。”

阿九说：“是的，有时候我发现，哪怕眼睛睁得再大，却什么也看不到。关闭眼球功能后，我反而更专注，能‘看见更多。”

韦敏笑道：“艺术创作就是这样，求而不得的，往往不求而得。这幅画作，你打算取什么名字？”

阿九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我想不出合适的，主人帮我取个名字吧。”

韦敏建议道：“黄色的虞美人花，代表对生活的热情。就叫《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吧。”

阿九赞道：“这个名字好。”

韦敏看着那幅壁画呆呆地出神，心中似乎有什么决断不下，但她终于下了决心，开口道：“阿九，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阿九道：“我是你雇佣的机器人，你是我的主人，只要你下指令，我就会执行，不用商量。”

韦敏说：“阿九，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呢。这件事必须征得你的同意才行。我不能擅自做主。”

阿九问：“是一幅很难的画作吗？”

韦敏吃了一惊，看着阿九道：“你怎么猜到的？”

阿九得意地说：“第六感吧，你信不信？”

韦敏大笑道：“我信你个大头鬼！机器人只有严密的逻辑思维，哪有什么第六感。不过……”她再次看了看那幅壁画，“不过，现在的你确实让我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阿九说：“只要和画画有关，我就不会拒绝。我感觉自己有‘画瘾了。”

韦敏看着眼前这个“画瘾”发作的机器人，心想：那件事，说不定他还真是个合适的人选。

4

国家机器人博物馆竣工已有整整一年，一直没有剪彩开张。

那是因为，第一层大厅内还有一面巨大的粉墙空着。一年来，馆长一直在寻找能在这面粉墙上完成巨幅壁画的人。

主题早已拟定，名为“秋分·月下众生”o

过去十二个月，三百多个画家来了又去了。

他们被巨大的工作量吓住了。那面粉墙，长三十六米，高十八米。

人类历史上，米开朗琪罗曾用四年零五个月的时间在西斯廷教堂天顶完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壁画——《创世纪》，人物多达三百四十三个。但他为完成壁画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颈椎严重受损。作品完成时，年仅三十七岁的米开朗琪罗已累得像个老人。

也难怪那些画家望而却步，博物馆要创作的壁画面积比《创世纪》还要大一倍。要在这面巨大的粉墙上作画，不仅需要超凡的智慧、喷薄的灵感，更需要强大的体力、坚韧不拔的毅力。

馆长是韦敏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他看过韦敏蜚声世界的几幅画作，也曾多次向韦敏求助。但韦敏因为同样的顾虑，始终没有底气接下这个任务。

而现在，在韦敏眼中，更合适的人选出现了。

让一个机器人画家去完成国家机器人博物馆的壁画，还有比这更好的主意吗？

馆长接到电话，起初以为韦敏在开玩笑。虽然智能机器人已经在棋艺、琴艺、厨艺、体育、教育，甚至文学＼戏剧等领域纷纷崭露头角，但是，一个米开朗琪罗这样的机器人画家，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在现场观摩了阿九画的《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后，馆长打消了顾虑，立刻邀请阿九去完成那件对机器人来说将是划时代的任务。

阿九辞别了韦敏，将照顾花园的工作委托给三位园丁好友，独自去了国家机器人博物馆。

此时，那面巨大的粉墙已按他的要求刷了一层上好的乳胶漆，墙面有了更好的附着力和防水性。而他需要的颜料、画笔、清水、抹布、海绵、棍棒、架子等都已准备妥当，分门别类堆在厅内。另外，他要的一款可伸缩的腿肢和四条全新的机械臂也定制好了，长度、重量和稳定性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万事俱备，阿九给自己装上所有的机械臂，换上新的腿肢。现在，他已经变成了三腿六臂的巨人。他在大厅内做了几个高难度的瑜伽动作，很快适应了新的部件。

他将自己反锁在馆内，屏蔽眼球功能，坐在巨大的粉墙前，开始静心感受。

“忘掉自我，专注于心中神思。”韦敏的话响在他耳畔。

5

“博物馆壁画即将开工，机器人画家或将成为第二个米开朗琪罗。”《机器人日报》上的这则新闻引发了全球关注，各大报纸纷纷转载。一夜之间，全世界的人类和机器人都开始议论这件事。

媒体记者纷纷赶来，昼夜驻守在博物馆外，希望第一时间拍到壁画。

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究竟是一幅可以和史上最偉大的人类画家米开朗琪罗的《创世纪》相媲美的旷世之作，还是一件贻人笑柄的机器人涂鸦？

然而整整三天过去了，机器人阿九坐在粉墙前好似老僧入定，一动也不动。

那些媒体记者想去采访馆长，却被告知馆长已经外出旅游，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几日里，新闻一直在滚动直播。“机器人画家化身巨怪练瑜伽”“他是行为艺术家吗：机器人画家模仿著名雕塑‘思想者已有一日”等消息不断见诸报端。

随着阿九进入静坐的第三天，看热闹的人渐渐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有人甚至画了一幅《达摩面壁图》予以嘲讽。在那幅漫画上，顶着达摩头像的机器人画家佝偻着身子，在山岩下打坐，头脑中浮现出一幅机器人版的《创世纪》局部，正是“创造亚当”的画面场景。神的头像被换成著名女画家韦敏的自画肖像，与她手指相触碰的则是一个慵懒地躺在山坡的机器人画家。

这竟然引发了人类历史上首次智能机器人与人类的论战。阿九的好友阿三、阿五和小野也以“停止诽谤机器人”“要鼓励不要软暴力”“阿九雄起”等口号，通过媒体渠道对阿九进行了声援。

所有这一切，坐在粉墙前的阿九毫不知情。

子夜时分，阿九忽然浑身一震，从静坐中苏醒过来。

过去的七十二小时，他仿佛完成了一场跋涉万里的游历，然而芯片中却什么画面也没留下。阿九充满了挫败感。

耳边传来一阵喧闹。阿九开启眼球功能，看了看窗外挤在月光下的人群，还有那些黑压压的摄像机镜头。

这是……一场月光下的狩猎吗？

眼前的景象触发了阿九的灵感。韦敏说得对，幸运也是一种力量。

秋分秋分，昼夜平分。月下众生，万物平等。阿九狂喜不已，灵感有如海啸般涌来。他关闭了全部听觉功能，调好颜料，在墙壁上画起来。

他在粉墙之上勾勒出大致的线条。一开始尚不清晰，让人误以为他在随手涂鸦。然而，随着色彩的参与，朦胧的画面逐渐变得明朗开阔，人物形象也越来越明丽生动。

在林莽和山野溪涧，出现一个年轻女子的轮廓。在她身边，有七只猎犬相随。林中暗处，溪涧浅滩，数百种兽类和飞禽，隐隐可见，正在侧耳聆听。

阿九用四条机械臂分别调出不同颜色的颜料，另两条机械臂持着画笔，分别在两处地方同时作画。他运笔如飞，笔法娴熟，似乎那些形象早已烂熟于胸。在他画出第七只猎狗时，天刚蒙蒙亮。

博物馆的镜面玻璃上贴满了面孔。

“快看，他画了好些动物！”

“那家伙画的女人是谁？”

“是古希腊神话里的阿尔忒弥斯，”人群中，韦敏用响亮的声音回答，“她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执掌着月亮、野兽、山林、纯贞，以及保护分娩的妇女等多种神职。”

“原来机器人画的是月亮守护神，就‘月下众生而言，不算跑题！”记者们点点头，说道。

此时，阿九的创作正处于酣畅淋漓的状态，他手中的画笔左右开弓，画出的人物线条极富灵气，与相邻的线条组合之后，更是呈现出一种飘逸的美感。

众人的眼睛紧随着阿九的画笔。所有人都被壁画呈现的美感征服了。阿九作画的七天时间里，他们草草进食、饮水，甚至忘记了自己媒体人的职责。

人们隔着玻璃，试图用手指隔空触摸每一个人物的面庞，拂过每一只动物的皮毛，聆听他们的呼吸，感受托举衣袂飘带的清风，沐浴有质感的月光……他们沉浸在画境中，沦为月下的另一群生灵，浑然不知阿九已悄悄离开场馆，与等候在馆外的韦敏并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