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昕源
塔,是中国古代城市构图中最为醒目的垂直要素。随着佛教的汉化,塔的宗教意味逐渐淡化,而登高揽胜、瞭望警戒、补缺风水的世俗功能日益凸显[1]。“海者,闽人之田也”,宋元时期,福建泉州由于海洋贸易的兴盛,塔由宗教象征演变为航标,成为佛教文化、闽台文化与海交文化相互交融的历史性见证。本文以福建省闽侯县侯官镇国宝塔为例,探究闽南石塔雕刻的发展,分析古塔景观的多样性和特殊性,寻找古塔石雕在景观设计中的应用。
侯官村位于福建省福州市闽侯县上街镇,古称“侯官市”,2019 年入选第一批福建省地名文化遗产“千年古镇(古村落)”名单。村子北侧是闽江流域重要的交通要道,东面、西面、南面被龙台山、华棣山、赤塘山3 座青山环抱,地理位置优越。“侯官”在2000 多年前曾作为福建全省的代称,自古以来以水上商贸、客船码头闻名,商旅络绎不绝,市井繁华,是当时的商贸重镇,如今村中还以“上市”“中市”“下市”命名。历史上侯官村曾作为古侯官县的治所,长达160 多年[2]。
唐朝武德年间水患灾害频起,故时建镇国宝塔以平定水患,后来作为古代航标,是唐代福州海港的重要文物遗迹。福州是古代重要的港口城市,侯官地处闽江和乌龙江分流处,既是闽江全流域的水路交通枢纽之一,又是唐代闽江下游的重要海港,具有很高的经济和军事价值。明朝著名诗人曹学佺路过此地时写道:“日泻帆光淡,江澄塔影寒”。“塔影”描述的就是侯官的标志—镇国宝塔(图1)。
图1 镇国宝塔全貌(来源:作者自摄)
福州市有2200 多年的历史,其海洋文化源于先秦时期,形成于汉晋,兴盛于隋唐五代,在宋元时期繁荣发展,于明清达到极盛。唐朝时期,福建港成为与广州、扬州齐名的三大港口之一。到了明朝,此处的对外贸易进入鼎盛期。闽太祖王审知治闽期间,利用福州靠江面海的地理优势以及福州人擅长航海的传统,开辟了甘棠港,拓展对外贸易的新航线,奠定了福建对外贸易的格局,使福州港成为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3]。
公元792 年,侯官县衙迁入福州城,侯官虽然失去了县治(城)的政治地位,但因其地理位置优势,仍然保持交通和贸易通商的重要地位。历代在侯官市都设有驿站和航运稽查管理等机构,至今码头还设有“上街镇船舶管理站”“闽侯县侯官运输站”[4]。镇国宝塔伫立于闽江重要内港之上,肩负着为船只指引航道的使命,连接着不同的文化与民族精神,见证海上贸易的历史,逐渐成为海丝精神的象征。
福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起点,推动了当时中国东南沿海对外商贸格局的形成和发展,因此具备雄厚的经济基础,建造了大量航标塔。航标塔为闽台地区的经济贸易起到了媒介作用,见证了海上丝绸之路的鼎盛。
镇国宝塔又称浮镇塔、护镇塔,建筑面积约20 m2,高6.8 m,为楼阁式石构实心塔,四角七层,花岗岩质地。塔由塔基、须弥座、塔身、塔顶等部分组成。塔基为方形,边长为0.8 m,如图2 所示。须弥座为单层方形,塔脚雕刻成如意形,边长1.8 m,上、下枭雕刻仰覆莲花,束腰雕刻花卉团窠,4 个转角雕刻侏儒力士,如图3 所示。塔身每层各面辟有欢门式佛龛,内雕结跏趺坐佛像,如图4 所示。各层塔檐由2 块花岗岩石板砌筑,层间叠涩出檐,檐口平直,檐角翘起,雕刻有瓦当、瓦垄和滴水,塔檐上方施假平座。塔身每层转角的柱头上雕有斗拱造型,第1 层东面阴刻“镇国宝塔”4 字楷书,第4 层北面阴刻“皇帝万岁”字样。塔刹较为特别,下半部分为三级相轮,上半部分为四边形向上翘起的塔盖,顶部立1 个宝葫芦。在宋元时期海上贸易发展极盛的背景下,福州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见证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衰,镇国宝塔也成为海上丝绸之路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图2 塔基(来源:作者自摄)
图3 塔身侏儒力士(来源:作者自摄)
图4 结跏趺坐佛像(来源:作者自摄)
雕刻作为一种视觉表达方式,向人们传达着故事性,而古石塔的雕刻在叙事的同时承载着民族的雕刻艺术,具有鲜明的民族性。中国特有的传统建筑装饰,不仅是古人智慧的结晶,更是血脉相连的珍贵记忆,是深沉的情感纽带。
文化元素的交织互融推进了艺术形式的塑造和演进,出现了不同文化嫁接、融合形成新的艺术样式。作为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闽南,特别是泉州的宗教建筑和雕刻中,能看到许多文化交融的现象,它们也是海丝文化多元性和开放性的标志[5]。
宋元时期,崇武石雕发展兴盛,广泛用于宫庙、民居和桥梁。此时,泉州多元宗教盛行,形成了石雕与宗教共融共生的体系,如泉州开元寺的东西塔、南天禅寺的摩崖造像等。崇武石雕发展至明清时期,逐渐与北派石雕分割,以其独有的精致繁缛、玲珑纤巧的艺术风格形成了南派石雕艺术。南宋时期,台湾及澎湖划归为福建泉州管辖,随着福建向台湾大量移民,南派石雕艺术在台湾交融繁衍。
福州承载着闽台石刻艺术交流的起源与发展。镇国宝塔塔身转角的侏儒力士形象最早出现于印度石塔雕刻中,属于外来艺术形式。据史料记载,力士形象是福州吸收和融合海外文化的产物,福州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崇妙保圣坚牢塔的其中一个雕刻元素就是力士形象。这也侧面反映了海丝文化对侯官港口的深刻影响。闽台两地的石雕器物存在着密切的文化传承关系,如力士形象和石敢当形象在闽台民间十分流行,造型近似,雕刻风格基本一致,均与道教、佛教和其他宗教有着密切的联系。
镇国宝塔作为侯官村的历史文化遗产是促进乡村振兴发展的典型特色。侯官村地理环境优越,古厝、镇国宝塔、城隍庙、螺女庙、码头以及沙滩等可以让人们直观地感受到古村落的外在形象,村民的生活习性、民风民俗、传统工艺等都属于村落文化,共同构成了古村落的魅力。以古塔为中心点向周边发散,形成多层次、多维度、多元素的古塔公园,是现阶段侯官村活态构建侯官文化的主要措施。
历史文化遗产是乡村振兴的引领和动力之源。侯官村作为极具文化底蕴的传统村落,需在文化传承视角下进行文化遗产保护,由“保护的动态性”与“文化传承的延续性”两个层面相互融合形成一种可持续发展理念。基于活态传承理念,将过去静态保护方式加入活元素,塑造活场景,融合活化功能,凝聚传承群体。文化遗产寓于传统村落中,其空间形态和价值意蕴随社会发展而变化。传统村落的活态传承要从人们的核心需求出发,从历史还原角度探索传统村落的动态价值,为传统村落的规划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从功能、情景、群体和记忆4 个方面着手,将自然与人文景观相融合。自然与人文共生是人与自然、人与文化、文化与文化的和谐共生,通过充分挖掘侯官镇国宝塔的特色,展现从古塔到公园的自然和人文景观的共生关系,探求历史文化保护与村庄整体发展之间的平衡[6]。
古塔石刻的“活态保护”应与现代生活共融、共生、共享,从而焕发出新的活力。文化传承的背景下,石刻艺术的衍生设计尤为关键。直接复刻传统的石刻艺术是最为简单和直接的方法,属于“静态保护”,但缺少趣味性,达不到艺术传承的效果。设计衍生则是结合原物品具有的内涵、元素和技法,提炼、概括和升华,根据时代发展的方向进行再设计,使之成为具有现代设计感的装饰艺术[7]。
文化遗产是将历史、现代与未来延续发展,并将自身的特色与社会价值最大限度加以开发。通过对镇国宝塔石刻艺术形象的提炼,运用石刻装饰纹样和形象轮廓进行设计创作。用线条描绘图案的整体形状,更清晰地展现其视觉效果。通过调研提取代表性图案纹样元素,将提取的纹样元素转译为贴合现代大众审美的纹样,并进行布局和重构,打造文化景观小品。
近年来,历史文化与自然资源丰富又毗邻市区的侯官村成为人们的旅游圣地,开始探索文旅融合之路。如何在彰显侯官古韵的同时,契合不同年龄段人群的喜好是侯官村文化景观植入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方面,将提取出的古塔石雕衍生图形元素应用于景观小品。景观小品以山水画卷轴形象为主题,通过拆解分割,将衍生的镇国宝塔雕刻元素立体地呈现在卷轴上,并与侯官的地理特色和福州古厝元素相结合(图5)。
图5 镇国宝塔景观小品设计(来源:作者自绘)
另一方面,采用技术手段再现历史文化。将原本单一的二维表现形式转化为立体三维的互动景观小品。游客可以通过手机应用软件收听讲解,更为直观地了解景观小品中展现的镇国宝塔构成元素。以“声景共融”的形式迎合不同年龄段的人群,赋予游客五感交互体验,从功能、情景、群体和记忆4 个方面展现镇国宝塔的历史文化遗产,减轻人们的认知负荷。通过景观营造出的氛围,使人们与文化纪念性景观产生情感共鸣,塑造一个集叙事和传承为一体的景观小品装置。
宋元时期,在福建海洋贸易兴盛的背景下,石塔作为航标塔承载着闽台石雕文化的发展。石塔雕刻艺术作为福建特有的非物质艺术文化遗产之一,是海洋文化地域特质的呈现,更是闽台文化交融共生的历史见证。传承侯官文化,善用文化遗产再现海丝文化与闽台人文,通过传统文化的再生设计,重塑历史文脉,共振文脉精神。侯官村作为“八闽首邑”,具有海丝文化的传承与教育意义,从历史还原角度探索传统村落的动态价值,传承和发展传统文化,激活村落的现代价值,为古塔公园的景观设计提供一种新思路与新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