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迎春 曹琪铭
文艺的发展关乎国家软实力的强弱。文艺工作一直备受党中央的高度重视,中国杂技也从“改人、改戏、改制”这一“三改”政策的关怀与指示下起步并走向繁荣。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推动文艺繁荣发展,最根本的是要创作生产出无愧于我们这个伟大民族、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①《习近平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强调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创作更多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党建》2014年第11期。从2011 年至当下的红色题材杂技剧的编创中可以看到,红色杂技剧所选取的故事题材皆契合史实,并能以杂技的身体符号展现连贯性的叙事和表意,还原当时社会背景下的惊险感以及人物的革命精神,以小故事和有限的舞台表演去窥见那一特殊历史阶段中的伟大时代,感受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伊格尔顿指出:“我的存在从来都不是我可以作为一个已完成的对象来把握的东西,而总是一个新的可能性的问题,总是有问题的;这就相当于说一个人是历史或时间构成的。”①Terry Eagleton,Literary Theory:An Introduction,Britai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1996,p54.历史问题,指向了对当代艺术生产的关注和思考,尤其关注历史意识与审美意识形态的重要联结。审美意识形态又与当代艺术生产有着重要关联。红色题材作品创演与审美意识形态建构有重要关系。就艺术作品中所塑造的文化形象而言,红色题材杂技剧中所承载的历史分量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核心价值是其他题材杂技剧所不可比拟的。同样,这一时代所馈赠的民族精神烙印在人民心中成就了大众所认可的文艺创作中的红色经典,这是一种革命浪漫主义精神和审美意识形态的有效耦合。红色杂技剧《战上海》自2019 年10月首演以来,不论是剧情打造、人物形象塑造、舞美设计以及杂技剧“技”与“戏”的磨合都备受好评,被认为是红色杂技剧创演的具有里程碑意义之作。
2021 年,红色题材杂技剧迎来创演热潮。作为杂技界中新兴的一类创演题材,红色题材杂技剧以“红色文化+杂技+戏剧”的模式呈现,其中红色文化是其核心基调。2018 年,南京市杂技团创演的红色题材杂技剧《黎明前夜》首开先河,是国内首部红色题材杂技剧。邢虹、沈婉婷认为它“在杂技技艺与叙事性上做到了巧妙的融合,并且具有创造性”②邢虹、沈婉婷:《〈黎明前夜〉用惊险杂技讲好红色故事》,《风雅秦淮周刊》2021年7月16日第B01版。,这形成了红色题材杂技剧的创作模型,即用杂技来完成红色叙事。从2011 年至2021 年,在现有的文献资料中回顾红色题材杂技剧的创演历史,可以看出各杂技团创演的红色题材杂技剧的故事题材与表现形式都各不相同,如表1:
表1 2011~2021年红色题材杂技剧剧目表
据表1 信息,可将近十年红色题材杂技的创演类型分为五种:杂技剧、杂技主题晚会、杂技报告剧、杂技情景剧、杂技舞台剧。其中,“杂技剧是借鉴西方当代杂技(新马戏)的‘戏剧化’发展并由中国市场经济催生的艺术形式,从本质上看,它是杂技与戏剧艺术的跨界与整合”①董迎春、覃才:《〈天鹅湖〉以来“杂技剧”的戏剧转型与“剧时代”探索》,《四川戏剧》2019年第10期。。戏剧具有鲜明的叙事色彩,需要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人物和舞台来完成叙事。从红色题材杂技剧的命名来看,一部严格意义上的杂技剧需要满足“红色”和“叙事”两个条件,将能代表红色文化的故事融于杂技中,形成完整的叙事。杂技主题晚会则由多个相同基调的杂技节目汇聚而成,并无完整的叙事,其技巧的展示成分高于叙事。红色情景剧、报告剧与舞台剧在形式上稍有区别,但都有完整的故事情境,就红色题材杂技剧的本质而言,它们的叙事功能都弱于真正的杂技剧,但又强于杂技主题晚会。作为一种新的形式上的开创,杂技剧打开了杂技审美体验之窗,让杂技观演从单纯的生理刺激体验上升到精神层面的审美。这种体验感的跨越达到康德美学中所认为的审美形式的无功利性,即“我们欣赏它并不把它当作一种财产,而是形式”②Paul H.Fry,Theory of Literature,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2012,p61.。因此,在区分杂技剧与其他类型的杂技表演时,应当明白“杂技剧首先是‘剧’,其次才是‘杂技剧’”①任娟:《关于杂技剧的辨析与构想》,《杂技与魔术》2020年第2期。。红色题材杂技剧作为新兴的杂技艺术种类,突破了杂技剧的传统题材创作。杂技的“剧”时代从2004 年杂技剧《天鹅湖》的创演成功开启,其艺术探索之路较新,如何将红色题材与杂技巧妙融合为剧成为杂技工作者需要解决的难题。在过去十年中,红色题材杂技剧的创作仍存在着叙事性差而炫技成分较为明显的弱点,这也成为红色题材杂技剧亟待解决的艺术难题。
从题材上看,红色题材杂技剧可分为红色题材、军事题材和现实题材三大种类。根据对红色题材杂技剧的定义来分析,军事题材、现实题材都可归结为红色题材,是从红色主旋律下划分出来的,属于红色文化的一部分。首先,表格中的红色题材杂技剧主要以歌颂祖国与党的光辉事迹为主,其视角较为宏大而无具体的历史事件来推动叙事,如济南市杂技团的红色主题剧《粉墨·红色记忆》(2011)、新疆杂技团的杂技主题晚会《江山如画》(2021),也有表达红军长征主题的杂技剧,如2015年遵义市演艺集团的《红色传奇》、2019年成都杂技团的《金沙江畔》与2021 年自贡市杂技团的《闪闪的红星》,以人物的革命成长之路来诠释红色精神的杂技剧目,如2021年云南杂技团的《聂耳》。其次,军事题材以解放战争、抗日战争等真实历史事件为主要内容,同时也包含军旅生活的现实反映,如被誉为红色题材杂技剧创作里程碑的《战上海》(2019)、西安演艺集团推出的现代军旅杂技剧《战魂·第三战队》(2021)等。经历了漫长的革命史与解放史之后,中国的社会进程进入发展时期,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成为红色主旋律的一部分,如反映家国情怀的工业建设内容的杂技剧《桥·家》(2020)、体现时代建设精神的杂技主题晚会《追光者》(2021)等,都带有红色印记。
总的来说,从2011年至2021年,红色题材杂技剧创演在2021 年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迎来高峰期。其剧目内容丰富,突破了传统题材创作的限制,同时也存在着杂技剧中“技”与“剧”难以巧妙融合的问题。这一艺术创新无疑为杂技艺术的发展开拓了新的可能性,“许多价值体系的基石便是自由,我们必须允许艺术作品从我们的设计中解放出来”②Paul H.Fry,Theory of Literature,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2012,p62.,由此可见,红色杂技剧的创演突破了原有题材、形式的限制,从而使杂技艺术作品的思想走向更新的高度。
杂技剧《战上海》的成功展演,除了顺应时代要求、传承历史使命、赓续红色基因,也为红色题材杂技剧场的营销与运营提供了鲜活的成功案例,推助了当代舞台的剧作生产和传播。除红色题材创作涌现这一重要的时代基础,还有上海杂技团自身多年积累的展演基础。上海杂技团一直以来的杂技节目创作实力和多部杂技剧的成功运营以及与国内外不同演艺团队的多种合作,助推了杂技剧《战上海》的演出成功。反映红色文化传承与弘扬的杂技剧《战上海》的成功离不开上海杂技团多年来一直重视杂技剧目的创作和文化市场的融合和运营。之前,上海杂技团十几年来重点打造的多媒体原创杂技剧《时空之旅》,2005年9月27日首演,连续15年天天演出,创下演出场次超过5000 场、中外观众525 万人(次)、收入突破6.5 亿元的记录,被誉为文旅演艺市场“领军”的文化品牌,上海文化的一张独特“名片”,提高了杂技的附加值,也讲好了中国故事。
在这一形式创新和上海杂技团整体剧场运营的基础上,杂技剧《战上海》很好地利用舞美技术将杂技艺术与红色叙事相融合,实现了化“技”为“剧”的现代审美飞跃。杂技剧《战上海》的成功弥补了过去红色题材杂技剧在创演过程中“剧”不足的缺憾,同时成为之后同类题材杂技剧改编创作的一个指向标。
尽管红色题材创作在文艺界由来已久,但红色题材杂技剧创演的爆发时期多在具有特殊意义的时间点出现,如中国共产党建党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纪念日这样的历史节点:2011 年,济南市杂技团以中国共产党成立90 周年为契机,在“七一”建党节之际推出红色主题杂技剧《粉墨·红色记忆》、2015 年遵义演艺集团为纪念遵义会议召开80 周年推出大型情景剧《红色传奇》、2017 年南京市杂技团为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 周年推出大型杂技舞台剧《渡江侦察记》、上海杂技团与上海马戏学校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 周年推出大型红色海派原创杂技剧《战上海》。
从故事背景以及叙述方式来看,红色题材杂技剧《战上海》以解放上海为主题,利用小人物的叙述视角回顾了这一宏大的历史事件,剧目以戏剧的形式编排了《七杀之令》《血战外围》《智取密件》《暗巷逐斗》《青春誓约》《铁骨攻坚》《雨夜飞渡》《生死黎明》八个情节。杂技剧《战上海》的成功,离不开当下观众审美需要的变化以及时代背景的影响,其主题符合主流价值观,社会认知度高、辨识度强,在情节的打造上注重故事的流畅性与完整性,同时又保留了杂技本体所带有的惊险、刺激等生理与心理体验。这种以小视角窥大世界、小情感融大情怀的创演方式,无疑为红色题材杂技剧的创作与发展带来了新的启示。从人物形象的选择与塑造来看,《战上海》虽是一部红色题材、军事题材的杂技剧,但它并不拘泥于常规的英雄主义式的宏大叙事,而是以塑造小人物形象为主,注重小人物的群像描摹,以此突出大时代下的历史环境与历史任务。“红色题材不能只是红色,更多的是要立体地展现人性,要让英雄人物活起来,否则就会流于说教,削弱艺术感召力。”①上海采风编辑部:《红色题材的艺术创新》,《上海采风》2019年第3期。因此,如何塑造出生动又深刻的英雄形象成为《战上海》创演的一大问题。剧中的男主角江华、女主角白兰以及地下中共党员刘副官、上海电厂白庭洲、纠察队工人和上海爱国民众等人物,都是平凡而普通的人物,他们有小爱——江华与白兰的爱情,也有大爱——爱国、爱上海,也爱民众,在解放上海的殊死搏斗中彰显了他们崇高的理想信念与伟大的人格魅力。近十年的红色题材杂技剧创演的情况表明,剧中大多以小人物来演绎宏大主题。亨利·伯格森认为:“通过观察获得的知识以符号的形式表达出来,其中所使用的符号不仅可以指这个特定的对象,还可以指任何和所有类似的对象。”②Samuel Enoch Stumpf,Socrates to Sartre A History of Philosophy,New York:McGraw-Hill,Inc,1993,p433.换言之,红色题材杂技剧中的人物作为一种舞台符号,具有承载某种行动意义与审美意义的功能。以平视的角度去塑造和演绎英雄,不仅能让人物形象变得鲜活,摆脱了传统的单一的英雄主义模式,还拉近了人物与观众的距离,使得整个故事真实而好看,成为具有标志性的、能传达中华民族忠诚与爱国的价值内核的红色符号。从形式创新与多样融合的层面上看,杂技剧的创演对演员提出的要求要比杂技秀的标准高。作为杂技剧,《战上海》在创演的过程中,既要突出戏剧的成分让杂技具备叙事、表意功能,同时又要保留杂技本体区别于其他艺术形式所没有的惊险、奇巧、高难等特征。如果杂技演员没有较强的表演意识,则无法在杂技剧中彰显戏剧所特有的艺术魅力和故事感召力。因此,《战上海》的杂技演员肩负着两种身份与职责,即在展示奇、难、险的杂技技巧的同时,也要像戏剧演员一样,兼顾剧本需要灵活塑造人物形象、表达人物情感。可以看到,杂技剧《战上海》已经达到这一水准,融合戏剧、舞蹈、滑稽剧与魔术等姊妹艺术的形式,让杂技演员成功转型为技能全面而又专业的杂技剧演员。
红色杂技剧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因此区别于其他题材如神话传说、童话魔幻等题材的杂技剧,在创作过程中讲究真实性与严肃性,带有主流文化的价值导向性而非纯粹的娱乐。它的出现不仅得益于时代背景的推动,同时也出自杂技剧内部的发展需要。在不断打磨与排演中,杂技剧《战上海》也突显了杂技剧“技”与“剧”相融合的艺术追求与思想高度。
一般来说,杂技是用来展现人体技巧的艺术,其简单的肢体语言既无法传达丰富的人类情感,也难以完整地表达复杂的人物故事。在谈及叙事问题时,伊格尔顿认为“叙事在某种程度上是关于自身的:它的主体是它自己的内部关系,它自己的意义构建模式”①Terry Eagleton,Literary Theory:An Introduction,Britai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1996,p83.,这对于杂技剧而言同样如此。与其他叙事作品不同的是,杂技剧的叙事更多借助于身体或道具来完成,由此,边发吉、周大明也指出:“杂技艺术对道具的高度依赖是众所周知的,道具延伸了人的能力,表现着人驾驭物的审美过程。”②边发吉、周大明:《杂技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第66页。为更好地突显杂技剧的剧场艺术性,《战上海》在服装、道具的使用上花费了心思,道具植入杂技的形态,赋予它补充叙事的艺术功能,同时将杂技动作植根于剧情,使得杂技惊、险、难而不“秀”。如《智取密件》中用于传递密件的玫瑰花,《暗巷逐斗》中迅速撤离时用来完成男女倒立、空翻等杂技动作的黄包车,《雨夜飞渡》中突显攻坚战之艰难的绳梯等,融合手技、柔术、魔术手杖、双人爬杆、双人光环与绸吊等杂技种类将情节铺开,无一不吻合剧场所要营造的叙事空间以及情节内容,带有鲜明的民族历史特色,突显了中国舞台的艺术性与观赏性,也传递了中国人民机智、英勇而又坚韧的斗争精神。
在叙事上,《战上海》的情节既还原了历史真实,又注入了艺术虚构的成分,虽为现实题材,却不失中国人所追求的浪漫主义美学风格,即悲壮与崇高中兼具细腻与柔情。在谈及中国杂技艺术发展问题时,边发吉指出:“在这样一个特殊时代,真正的艺术家应该竭尽全力在精神上挖掘人类多层的审美意蕴,在形式和结构上拓展全新的艺术空间,最大限度地满足观众不断变化的、多方位的审美需求。”③高伟编《中国杂技创新发展思考与展望》,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第9页。后戏剧剧场理论强调:“在剧场里,被感知的东西必须相互联系,构成一个世界,一个整体。整体、幻想和世界表现是戏剧模式的基础。”④〔德〕汉斯-蒂斯·雷曼:《后戏剧剧场》,李亦男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第10页。作为军事题材的杂技剧《战上海》,在创演过程中并没有一味地展现大炮、钢枪等美感偏硬的审美符号,而是注入旗袍、高跟鞋、玫瑰花等较为柔美与尽显上海风情的符号来柔化题材带来的刻板印象,甚至还添加男女主角的感情线,以更好推动剧情叙事与传情。此外,叙事空间和舞台审美空间都离不开物体作为意象来营造,在杂技剧中,身体和道具都成为审美符号,具备可读含义。《战上海》采用多种形式的创新与多样艺术融合的方式对舞台进行改造,其中舞蹈的成分占比居多,更具可感性。“当指某物或代表某物时,符号保持其本来面目;它只是一种工具,一扇通向所指世界的窗户。”①Eero Tarasti,Sein und Schein:Explorations in Existential Semiotics(Berlin:Walter de Gruyter Inc,2015),p16.可以看到,剧中的追车、渡河和慢动作等形体动作都解构于西方舞蹈剧场,与中国解放上海的历史事件进行组合与重构,既形象地描绘了战争惨烈和革命艰险的场面,又打开了一扇审美之窗,以高难度的技巧表演与艺术呈现,营造了代表中国文化的浪漫主义色彩。
以人民为中心一直都是文艺工作者所要坚守的重要原则。“艺术作品,即使它没有公开或间接地包含评价也充满了价值,而这些价值影响着我们现实生活的价值。”②Jan Mukarovsky,Aesthetic Function,Norm and Value as Social Facts(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79),p83.在谈及文艺作品的评价标准时,王仁刚指出:“只有那些思想精神、艺术精湛、制作精良、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和感染力的文艺精品,才能得到人民群众的认可和喜爱,能经得起历史的检验,获得自己的艺术价值和地位。”③高伟编《中国杂技创新发展思考与展望》,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第59页。可见,艺术作品的价值内涵影响着社会以及民族的发展,同时也成为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表达。这对文艺工作者而言,无疑提出了高要求,红色题材的杂技剧相较于其他题材来说,因其浓厚的历史积淀与超强的革命性和现实性而具有其他题材难以超越的政治思想高度,在思想高度的站位上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从选材来看,杂技剧《战上海》的布局谋篇聚焦于我国革命历史事件,将目光聚焦于现实生活与社会历史,勾画出中国人民解放军与上海人民并肩作战保家卫国的历史画卷。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杂技剧《战上海》将小人物的大英雄形象塑造得有血有肉,人物拥有普通的身份、正常的情感,却在危难时刻爆发出大无畏精神,将全剧的思想高度升华,在艺术上展现了中华儿女的崇高之美,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进行展演,收获了观众的认可与认同。剧中人物凝聚着千千万万中华儿女的信仰与理想,重构了民族英雄形象,传达了民族追求独立与向往和平的声音。
在当下的艺术创作中,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是相辅相成的。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 周年、上海解放70 周年之际推出的红色题材杂技剧《战上海》,其审美必然包含当下的主流审美,以再现红色经典的形式弘扬革命精神。杂技剧《战上海》的成功既得益于红色经典的改编,同时也以杂技这一独特的艺术形式实现红色文化的传承与创新。
红色杂技的历史可追溯到20 世纪三四十年代,延安杂技形成于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成为以红色文化为主题材的杂技艺术雏形延续至今。20 世纪50 年代,杂技创作主要作品有《毛泽东颂》《将革命进行到底》等,都以当时的历史形态与相关事件作为创作素材和表现内容。杂技这一艺术门类自开启“剧时代”之后,杂技剧应运而生,其情节性、叙事性更为突出,同时在这一大时代的审美需求下,也对20世纪50 年代至20 世纪70 年代的杂技创作短板进行了极大的改良,可以看到,“延安杂技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文艺活动,它和当时社会上的其他杂技活动有着质的区别”①安作璋:《中华杂技艺术通史》,南海出版社,2012,第600页。。这奠定了红色题材杂技剧与其他类型的杂技剧在剧情创作与审美意识上呈现本质区别的基础。
在2004 年杂技剧《天鹅湖》创演之前,杂技创作多以杂技主题晚会、杂技秀等节目居多,其实质都是将中心聚焦于杂技本体的发展上。“杂技训练耗时耗力,提升的难度却极其有限,杂技未来可供发展的技巧空间变得越来越小。”②郭云鹏:《中国杂技艺术发展报告》,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第228页。这指出了杂技本体的发展困境,要将杂技艺术继续前推则需要寻求新的发展方向。红色题材的加入为杂技剧拓宽了发展路径与艺术创作的可能性。相较之前的神话、童话等传统题材来说,红色题材源自真实的历史背景与现实生活,与中国的革命史与发展史息息相关,承载着厚重的历史记忆与宝贵的精神信仰。如果说曾经的神话题材与童话题材,是在精神上抚慰人的心灵,那么红色题材则多了这些传统题材所不具备的政治教育意义。杂技剧《战上海》的创演,实现了红色题材杂技剧对当代杂技创作主题的一大新突破。
在当下全球文化多元化的时代背景下,杂技作为传播国家文化的特殊载体,其责任与使命之大是需要每个艺术工作者牢记的。“在国际,杂技以人类各民族无须语言就能够理解的方式传播着不同文化的内涵与差异,推进着各民族文化的交流和共融。”③高伟:《当代杂技漫评》,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第103页。这说明杂技也已成为我国对外展示中华民族文化与精神的重要形式。红色题材杂技剧凝聚着中华民族共同的历史记忆,所展现的不只是一段经历、一个故事,因其具有现实性和历史性,它所承载的是一个民族共同经历过的血泪史与革命奋斗史,最终形成了一段民族共同的记忆,体现的是一个民族的灵魂与精神。杂技剧《战上海》的现代杂技舞台演绎便是对解放上海这段历史的回顾。辜鸿铭在谈及中国人的精神时认为:“好公民宗教的最高义务是忠诚的义务,不仅是行为上的忠诚,而且是精神上的忠诚。”①辜鸿铭:《中国人的精神》,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第8页。以艺术创作的形式回顾这段历史,是对中国社会历程的回顾和中国人精神的承接。
杂技剧《战上海》以影视方式叙述了解放上海的历史事件,其创演手法相较于传统的杂技节目来说,弱化了杂技炫技的成分而侧重于戏剧叙事的功能,这给杂技节目的编创无疑带来了巨大的挑战。为此,《战上海》在选取杂技节目作为叙事元素时也尽可能地贴合情景与情节的需要,融杂技于剧情之中。“重视人体造型的美,是人类对劳动创造者本身的一种自我观照式的赞歌。”②唐莹:《杂技美学》,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第158页。作为杂技作品,无论如何发展,杂技本体的艺术形态作为它的核心所在都是需要保存的。因此,在完成杂技叙事的同时,杂技剧《战上海》也以一种艺术舞台多元化的姿态保留与呈现杂技本体“高、险、奇、难、惊、谐”的特点,其剧中的跳板、蹦床、扯旗和梅花桩等技巧都极具审美特性,与剧情相契合,为杂技节目赋予红色基因传承的文化意义和情感表达,从而将杂技本体的表意功能提升了一个思想维度。
作为海派杂技与海派文化的典型案例,《战上海》吸引了众多来沪旅游的国外游客,成为他们的必看剧目。“传播中国文化不等同于简单地叠加中国符号、中国形象,讲好中国故事,需要关注故事内容,更不能忽视讲述方式以及背后体现的审美观念、美学体系。”③俞亦纲:《用杂技的“世界语言”展示中华传统文化新面貌》,高伟编《中国杂技创新发展思考与展望》,中国文联出版社,2020,第301页。在“家门口”展示中国文化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增加中华文化的传播性、国际影响力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将中国当代杂技创作和生产融入世界杂技发展的格局中,生成中国杂技编创的美学体系和创作思维,真正地走向世界,是真正融入世界艺术生产的过程,而不是“他者”观看的二元对立的世界。这才是中国艺术剧场真正实现的“中国元素,国际表达”和当代杂技创作的重要趋势和未来方向之一。在当下的红色题材杂技剧创作中可以看到,经典电影改编已成为红色题材杂技剧脚本的主要来源,其中南京市杂技团2017 年推出的原创红色题材杂技剧《渡江侦察记》、这次上海杂技团与上海马戏学校打造的大型红色海派原创杂技剧《战上海》都属于影视衍生出来的舞台艺术。“我们探究优秀红色题材杂技剧的艺术路径,就是对成功现象进行本质性、规律性思考,进而推动杂技剧创作的时代进程和本体发展。”①任娟:《红色题材杂技剧的时代价值与艺术路径——以杂技剧〈桥〉〈战上海〉〈渡江侦察记〉为例》,《中国艺术报》2021年7月19日第5版。杂技剧《战上海》对电影《战上海》的改编,独具匠心地采用保留杂技的本体之长又添加影视中的叙事情节的方式,使剧目故事完整、情节合理、情感充沛,让“好看”的杂技节目积淀了厚实的思想深度,同时更具艺术感染力。由此可以看出,杂技剧《战上海》对红色文化IP 的经典改编拓宽了影视与杂技舞台创作之间跨界转化、改编的艺术创演模式和发展路径。
综上所述,红色题材杂技剧的出现于当下的杂技艺术创作发展而言有着特殊的时代意义。红色文化作为在中国发展历程中由重要历史事件积淀下来的精神财富,具有文化教育功能与传承价值。鉴于这丰厚的历史资料和杂技剧前期的从技巧到叙事的转型经验,杂技剧驾驭这类题材并不算难,实现了红色经典IP 的改编对展示中国红色文化与国家话语叙事的时代建构意义。
杂技剧《战上海》呈现了杂技与戏剧的融合,保持了杂技节目本身的景观性、独特性,也渗透了戏剧的结构和叙事张力,推动了杂技剧这一舞台艺术形式的发展。而红色题材杂技剧的革命叙事和审美意识的建构也得益于杂技剧这一独特的舞台艺术形式,相对于其他剧场艺术,杂技剧有着舞台性、剧场审美的独特优势。红色题材杂技剧对特殊历史节点题材的把握和驾驭,展示了杂技剧与时俱进的历史视野和时代关怀,展示了现代剧场的审美传播和历史责任。杂技剧《战上海》作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红色题材杂技剧,将杂技的身体叙事与红色文化、家国情怀和时代精神相融合,以现代舞台的叙事模式再现了解放上海的历史。这不仅传递了红色文化所承载的政治教育功能,也为杂技剧今后的发展方向指明了新的艺术路径,成为具有承载着国家话语与民族叙事的艺术而立足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