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查兴娥

杨俊民的三十多岁的老婆晓琴不见了，同时失踪的还有杨俊民的弟弟。

原来，她跟比自己小十二岁，只有二十三岁的小叔子私奔了。

小叔子叫杨俊林，是杨俊民最小的弟弟，二十三岁了还没有成家。这女人，在左邻右舍的人眼里，她的婚姻也算是幸福美满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上小学了，两个儿子都听话懂事，学习也是名列前茅。男人有文化，还在单位上着班，对她也是千依百顺。其实，她的男人早就察觉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常，但是杨俊民还是没往歪处想，因为毕竟是一家人，他觉得应该不可能吧，而且自己样样都不比弟弟差，弟弟不过是一个不懂事的莽撞小伙子。哪承想，他们竟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这样一去不复返。

杨俊民疯了一般，跑镇雄县的坡头村、跑四川的水潦乡、跑县城的车站去堵，只可惜影子都没有见着。杨俊林的父母急得哭天喊地，他们家剩下在家的六个儿子也每家都全家总动员，村子里的所有人全部都行动起来，焦急地往云南、四川、贵州去找，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全部找遍了，还到处张贴寻人启事，有提供线索的，都重金悬赏，结果还是石沉大海。

私奔，私奔！

这两个字就像重锤一样一记重过一记地敲打着杨俊民的神经，一直不停地就这样敲，敲得杨俊民又是惊惶，又是沮丧，隐隐地还伴有一丝无可奈何。

自己的老婆情断意绝和别的男人私奔，而且是和自己的亲弟弟，想发脾气都不知道找谁去发。这种就连在小说中都不会出现的狗血桥段，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从此就牢牢占据了他们桃源村的头版头条，紧紧地吸引着村民们的眼球。很快，他们两叔嫂的各种推测版本开始在村子里、邻居们的口中传播开来，背上了很多骂名。

杨俊民一下子就成了全村人的笑话，更可悲的是，还丢下了两个在上小学的不到十岁的儿子。

十九岁的杨俊林，经历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后来，没有开花结果就流产了。

从小，杨俊林就梦想在自己年轻的时候，能找到一个自己心爱的女孩，和女孩一起来一场颤动灵魂的私奔。又黑又瘦的他，弟兄太多，家庭负担比较重，基本上都是捡哥哥们穿破了的旧衣服穿，想穿上一件新衣服就成了一种奢望。所以，杨俊林怎么看都像一个还没有发育的男孩子。而且，他从小就缺乏安全感，总觉得父亲母亲都不喜欢他，好像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一样。

但是，对一份纯真爱情不可抑制的美好的畅想和渴望，就像田野里的野草一样，在杨俊林的心底蓬勃生长。

十九岁的那一年，杨俊林的个子也开始与日俱增，他喜欢上他们村子里的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女孩。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桃园村水美地肥姑娘更美。

女孩个子很高，身材苗条，总是留一頭长长的秀发，穿素素的长衣搭配深色的长裤；她五官端正，皮肤白皙，高高的鼻梁，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这是一张未经雕琢的十七岁少女的年轻的脸庞；她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给人一种亲切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杨俊林每次一看见女孩，都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不敢抬头看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不管女孩在什么地方，杨俊林都能够感受到女孩强大的磁场，他总能从人群中一眼就把女孩挑出来，而在女孩旁边的其他人，杨俊林几乎是看不见的。在女孩的家里、在山坡上、在树林里、在田野中，甚至是在晚上他回到自己的家里，那通往女孩家的昏暗小径上，就好像女孩的全身都在发着光一样，只是别人都看不见，只有杨俊林才看得见那光，在眼前不停地闪烁。是杨俊林的爱，给女孩的整个身子都镀上了一层闪烁的金光。

女孩也喜欢杨俊林，女孩的父母也没有反对。因为，他们也是从小看着杨俊林长大的，他们也觉得杨俊林是一个可以让女儿托付终身的人。但是，女孩的父母还是希望他们之间能明媒正娶，希望杨俊林的父母请媒人来家里正式提亲。作为女儿的父母，做这种要求在农村极其合情合理。

不管是爱和被爱，都不如两情相悦。因为如果你爱一个人时，你就找到了归属感，被一个人所爱的时候，你就找到了安全感，只有两个人之间都彼此相爱时你才会有幸福感。

他们那个时候的初恋，真的就是那样的单纯，没有沾染上一丝世俗的尘埃，杨俊林时时刻刻想的就是怎么能跟她在一起，女孩总是笑着叫他“小光棍”，这是女孩特意给杨俊林起的外号，杨俊林也是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亲昵的戏称。

可惜好景不长，相爱的他们很快便碰到了狂风骤雨。杨俊林的父母坚决反对这门亲事，因为女孩的爷爷奶奶曾经在地主家当过长工。也是因为爷爷在地主家当长工的时候勤勤恳恳、本本分分，所以，地主就特别允许女孩的爷爷跟着他一起姓地主家的姓。就是因为女孩爷爷奶奶解放前当过长工的身份，还有是跟着地主家姓，而杨俊林的家世则是大地主，所以，杨俊林的父亲母亲就认为女孩的家世配不上他们家，说女孩家没有根基，不是大根大族，坚决反对儿子和女孩来往。

接下来，杨俊林的父母开始动用所有亲戚关系帮他安排相亲，想让他再找一个在他们看来门当户对的女孩子结婚，然后在村子里办一场体体面面的婚礼，接下来再水到渠成地生男育女，平静度日，安逸终老。为了防止杨俊林带着女孩私奔，他们残忍地搜光了杨俊林身上所有的钱，还随时随地跟踪着他，以防杨俊林偷偷跑出去和女孩私会。

被关在家里的杨俊林，想女孩想得都快发疯了，每一个失眠的夜里，他都会想起她温情脉脉的眼睛，在他的星空里一闪一闪的，是他的天空里最明亮、最灿烂的星星。杨俊林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已经摆脱了家人的束缚，他断绝了与家人的往来，最后，他已经和女孩远走高飞，父母再也找不到他们，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此时的杨俊林多想犯一次错。就让思念犯一次错吧，让思念飞离肉体去会他心爱的女孩，肉体要留在家里为父母买单，必须坚守阵地。

懵懵懂懂地过了几年，可是因为他一直对女孩念念不忘，所以，没有人能够走得进他的内心。

这世间，除了这冷清的夜，还有什么可以遮盖他内心的孤独？

杨俊林和大嫂已经发生那种关系了，而且保持这样的关系有快一年了，也不知道目前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知不知道。按照嫂嫂的说法：这是他们俩个人之间一辈子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其他人。

她是杨俊林的亲嫂子，比杨俊林整整大了12 岁，已经34 岁了，而杨俊林那一年才22 岁。

那一年的腊月三十，正是阖家团圆过年的时候，杨俊民让最小的儿子去叫小叔叔跟他们一家一起团年。杨俊林就随着大哥的小儿子来到了大哥家。

“来了哈，坐嘛——”杨俊民微笑着抬了抬头跟弟弟打了招呼，然后回厨房继续忙碌。

“幺叔，你还要等林莉呀，人家嫁去四川都有三个娃娃了，你还是光棍一个。她是不可能再跟你呢，我觉得你还是应该重新再找一个，不然的话你这一房人就在你这儿断了根了。你看你去哪儿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呢，谁心疼你呀？再说你心里有苦跟谁说呀？”

嫂子拿眼睛瞄了一眼杨俊林，两眼情不自禁地蒙上了一层雾。杨俊林习惯性地埋头喝着碗里嫂子给盛的鸡汤，一句话也没有说。杨俊林对这种类似的劝说早也见怪不怪了，他知道嫂子的好意，这种话他每天都要听千遍万遍。他赶紧舀了一勺鸡汤喝了下去，想要止住他哽咽的喉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嫂子的话，继续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碗里的鸡汤，没有说话。

嫂子嫁到他们家这么多年了，杨俊林仿佛一下子才看到嫂子的这双手。杨俊林的所有精力全部都集中在嫂子那双捧着玻璃杯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上了。

嫂子两只手捏紧玻璃杯之后，整个手能清晰地看到筋骨。因为是在寒风凛冽的大冬天，嫂子的手在这个季节已经被雪风吹开了许多小口子。她经常会手疼，所以两只手都抹上了裂手油，但是嫂子手上的皮肤仍然皲裂而粗糙，皱褶的纹路像蛛丝一样散布在手背四处。杨俊林还注意到，嫂子左手的无名指还箍着一个细细的银白色戒指，这让两只手都看起来肉溜溜的。

这一切莫名地撩拨着杨俊林。他觉得心底有一股热浪在翻滚，一部分涌上脸，他的脸开始发烫；另一部分顺胸腔直捣下去。嫂子给杨俊林倒了一大杯52°的散装苞谷酒，也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冷冷地向杨俊民说了声：“吃饭了——”杨俊民闷声回了一声：“嗯。”继续忙他的最后两个菜。嫂子把装着酒的玻璃杯从大圆桌上端了起来，用毛巾擦了把鼻涕和眼泪，立刻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闪着光泽的脸：“幺叔，人这一辈子就是啷个短短几十年，你不要把自己青春浪费掉了，是不是嘛。人家俗话都是恁个说呢，‘光棍真遭罪，身边无人陪。喝酒独自醉，幸福难回味。我希望你和你心上人早日成双又成对哈！来嘛，我们喝一杯哈。以后，反正我们家里头有洗衣机呢，方便得很，你要洗点衣服呀、床单呀、被子这些，或者有个缝缝补补啥子的什么活路，你都可以拿过来，嫂子帮你做。”

杨俊林端着酒杯的手开始颤抖，喉结也忍不住一阵滚动，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赶紧端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杨俊林把酒杯又放回桌子上，正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突然他一下子就看见了嫂子热辣辣的目光。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头脑一片空白，食不知味地嚼着吃的、喝着酒。杨俊林心虚地瞄一眼还在厨房忙碌的大哥，见大哥还满头大汗地在厨房里炒菜，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自留地里的激流暗涌。

从大哥家吃了那一顿年夜饭回来，杨俊林的心就活了。每天心里都心急如焚的，那日日夜夜的煎熬，让杨俊林明白了什么是人间炼狱。

過完年，春天很快就来了。

嫂子养了许多的春蚕，由于嫂子家的空房子不多，就专门跟杨俊林借了一间屋子来养。自从嫂子开始在杨俊林家养蚕子以后，每天晚上，嫂子都会来到杨俊林的小屋。嫂子时不时地也会围上围裙为他做饭，杨俊林每天晚上都会老早就把灯开着，他在亮着灯等嫂子来到他的小屋。嫂子每天晚上都会待到大哥杨俊民打电话一遍一遍地催她回家。嫂子总是一会儿说还在捡蚕子，一会儿说还在摘桑叶。可怜的大哥都信以为真，对所发生的一切简直毫无察觉。每当嫂子深更半夜回到家的时候，炉盘上还摆着大哥给嫂子留的热乎乎的饭菜，还说老婆养蚕子辛苦啦，得滋补滋补。

就这样，小叔子和嫂子的关系一下子升温。

一个童男子的身子，他强壮有力的呼吸，他蓬勃的心跳，这一切都让老女人情不自禁！从他那里她终于又一次得到了作为女人的快乐。但是随之而来的痛苦似乎要把老女人撕裂，她需要另外一种力量将自己黏合。

他们创造一切机会在山上、在房间里享受着偷情带给他们的幸福。在这样的时候，老女人完全忘却了自己曾经肮脏而繁重的家务，忘却了在别人眼里，这就是不折不扣的奸情。相互触摸和相互爱抚的全新感觉让他们开始迷失自己。他们甚至以为，这就是“纯洁”的爱情。

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总是抗不住女人的引诱，女人也吃不消男人的温柔乡。男人女人之间一旦有了感情，同时再有了耳鬓厮磨的关系，走到这一步你就不可能再控制得住自己了，就像行驶在斜坡上的车轮一样已经无法刹住。

一转眼，小光棍杨俊林已经有四十二岁了，和老女人在外面一边打工一边同居已经整整十九年，她早早就已经做了结扎手术，所以，她跟小叔子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一儿半女。她的两个儿子读书成绩非常优秀，孩子们已经大学毕业，学费都是两个人一起打工挣钱供出来的。他这十九年，一分钱没有存着，他现在无儿无女、无存款。

等他老了的那一天，他们会不会讲点良心，赡养一下这个为他们奉献了青春年华的叔叔呢？这一切都不好说。

责任编辑：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