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清明

2023-10-28 22:44廖建华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3年10期
关键词:黑泥姨婆堡子

廖建华

我们堡子把清明前的扫墓叫上坟。

上坟的头天要准备坟标,坟标是上坟不可缺少的标记。给地下的先人报信和请客的坟标是用彩纸条和竹签制作的。花花绿绿的彩纸从城里买来,来回折叠,两边剪断缠在竹签上,缠成纸花。坟标很好看,每年我家都会自制几十只。制坟标时,我们也爱用彩纸做风车。上坟的路上,小手举着自制风车,呼呼呼地转,愉快极了。

祖坟在几公里外的山坡。上坟途中,要经过一个花果山。花果山是座状如馒头的小山包,四周陡峭,桃树、梨树长满。还未上学前,一旦大人说起花果山,我就联想到孙悟空,我也想吃桃!那座十多亩的小山是公社附近生产队的果园,清明前,桃花红,梨花白,春风吹来梨花带雨,桃花落红,落在路过的行人头顶,有种奇妙的意境。

花果山附近有个叫黑泥井的堡子。黑泥井既是堡子名称,也是一口水井。井口附近的黑泥井水却很甜。井浅只有一米多深。水底下有两个泉眼,井水甘洌,常年不断,日夜外流。每年上坟路过时,我们爱在井边小憩,俯下身子畅快喝几口。离去时,打一桶回家泡茶,黑泥井水泡出的茶格外香。

黑泥井再往山边走是一个长长的村庄,一条小沟从村中蜿蜒穿过。

有一次沿着沟边走到一个石桥,母亲指了指远处的几间房屋,说我的姨婆从前就住在后面。姨婆早就故去,没有其他后人。清明節来临,我们除了给奶奶上坟,同样也要祭拜姨婆。十分奇怪,每次路过这里,父亲却从不带我们去看姨婆的故居。他也不解释原因,挑着箩筐在前面疾步而行,有种逃离的意味。

我跟母亲落在后面。母亲说姨婆的房屋已经倒塌。我往房屋的方向眺望,然后想了想,残垣断壁的确也没有意思,也就不再央求去看。

后来稍大点,陆续听父亲说过一些关于姨婆的事情,终于理解了他不带我去看姨婆老屋的原因。父亲未成年就成了孤儿,姨婆是他当时在世的唯一血脉近亲,父亲不带我们去看姨婆的故居是不愿睹物思亲、平添伤感。

爬上两个陡坡找到坟头。全家动手除杂草,拔荆棘。母亲端菜出来献祭。父亲给坟头填土,我们四处找坟头插坟标,帮睡在地下的祖先邀客请友。香蜡点上,菜肴摆满,坟山上显得庄重肃穆、虔诚十足。

那片坟山向阳,又有牛羊自然施肥,黄泡团团簇簇肆意地生长,黄灿灿的长满山坡。酸酸甜甜可口的黄泡,附近村庄的小孩却没有去摘。也许是山上的孩子对野果司空见惯,根本不稀罕。这些成团结串美味的野果,上坟的这天,却喂饱了我们这些远道而来小孩的肚皮。小孩四处摘果,各家的大人们也不闲着,他们席地而坐,男人相互品尝对方的兰花烟,摆龙门阵,谈论收成,眺望邛海。女人则拉家常,说一些远远近近的话题。

每年上坟,母亲总是不厌其烦,要做八样好菜祭祀祖先。父亲也不遗余力,挑着碗筷,把下午饭安排在山脚下靠河边的桑树下。他说:“祖先在山坡上看着后人在阴凉下吃喝,衣食无忧,心里自然也乐。”

吃过美味菜肴、馍馍大饼和黄泡桑果,再望一眼山坡上的坟茔,上坟的程序也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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