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英,孟璠磊,刘小慧
回顾近20年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中的工业遗产项目不难发现,与早期入选项目的乔治铁桥(Ironbridge Gorge)、弗尔克林根钢铁厂(Völklingen Ironworks)等所不同,一批以“公司镇”为基本单元的遗产类型逐渐增多,例如英国的新拉纳克镇(New Lanark)、德国的格斯拉尔镇(Town of Goslar)、智利的休厄尔矿业小镇(Sewell Mining Town)等[1]。这些城镇皆因某一特色产业而兴起和发展,且拥有完善的生产区和生活区,其工业遗产被视为构成其历史文化名镇地位的核心要素和重要标识,对其价值的讨论不仅涉及工业遗产本体,而且延伸到工业发展对城镇规划思想、社会、文化、艺术等诸多领域的重要影响和贡献。
公司镇(company town)在中国近代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中亦有诸多案例。实业家张謇建立的南通唐闸镇工业区使唐闸古镇被誉为“中国近代工业第一镇”。新中国成立后的工业化建设时期,沈阳的铁西区、北京的棉纺城、西安东郊的军工城等,规划建设了完善的生产区和生活区,给予工人极高的生活福利保障。此外,青海国营二二一厂、陕西汉中南峰机械厂、四川梓潼两弹城等在戈壁草原、深山密林中建设的工业城镇,秉持“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在艰苦的自然条件下优先进行工业建设,之后陆续建起了生活配套设施,承载着特定历史条件下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时代精神。这些建设于不同年代的公司镇是中国公司镇的典型代表。因此,探索公司镇的起源、发展历程、成功转型及其所承载的工业文化,是推动城市更新、历史文化名城名镇保护工作不可忽视的重要议题,也对我们理解、治理工业城市和工业区具有重要启发意义。
公司镇是指在一定区域范围内,几乎所有工厂、住宅、商店、学校等生产性或生活类建筑均属于同一家公司[2]。该公司提供服务设施(商店、学校、休闲设施等)、基础设施(铁路、公路、排水供水系统等),以及较好的福利待遇等,吸引工人搬至当地定居,减少工人通勤时间,提高生产效率。大多数公司镇位于远离城市的偏远地区,最初依靠资源产地的能源优势发展煤炭业、石油业、纺织业等,后来逐渐转向发展钢铁、汽车等工业,与“大学城”“产业园区”“办公园区”相类似。公司镇在世界上有着广泛的分布,从工业革命的发源地英国开始,随着工业革命成果的传播,逐渐蔓延至美国、德国、法国、西班牙、瑞典、波兰、日本,乃至中国。公司镇的出现为国家经济的发展、国防工业的强大提供了重要保障[3]。
父爱主义(paternalism)又称“家长作风”,被许多19世纪的商人视为一种道德责任,它是公司镇形成的社会基础,也是一种社会治理模式。企业的所有者希望工人按照他们的设想进行工作和生活,就像家长对待孩子一样,充满责任心和爱心,其中既有“人文关怀”和“善意”的意味,又有“强迫”和“控制”的做法。早期工厂企业主正是秉持这种父爱主义精神,创立了公司镇这种独特的模式。有些公司镇严重依赖公司,建设和管理完全由公司负责,甚至城镇的管理者都由公司任命,而非民选。公司镇所有物业的产权归公司所有,公司将住房出租给工人,工人被要求住在公司镇,即使附近社区可以找到更便宜的住房也不被允许。公司镇的公共物业全部由公司经营,工人在社区事务中通常没有发言权,甚至被支配,工人失去对公司镇的感情,导致公司镇在崇尚民主、自由的政治环境中频繁遭遇挫败,也使得后来公司镇的治理模式经历了很多调整。
作为法国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夏尔·傅立叶(Charles Fourier)主张以他设计的“和谐制度”——“法郎吉”(phalanstère)来代替资本主义制度[4]。每个“法郎吉”的人数为1 620人,领导人由选举产生;组织成员均参加劳动生产,根据劳动、资产和才能进行分配,集体消费,享受免费教育;男女平等,同工同酬;是工农合一、城乡合一和消灭了“三大差别”的统一体。法郎吉将人类社会扁平化,进一步向乌托邦靠拢,被视为空想社会主义理想的现实依托。1827年,傅立叶的最后一部著作《新世界》出版,他更加系统完整地阐述了“法郎吉”和谐社会的组织体系,展示了他心目中新世界的宏伟蓝图。但遗憾的是,19世纪30年代傅立叶在法国进行了多次试验均未成功,之后其门徒创办《法伦斯泰尔》杂志和《法郎吉报》,继续宣传鼓动这一社会制度并在美国重新实验,一度建立了40个法郎吉社区,但也以失败告终。
今天的城市规划本质上是建造乌托邦的过程,而城市规划思想里的乌托邦,正是傅立叶提出的“法郎吉”思想。“法郎吉”有一个理想模型,全体人都住在“豪华宫殿”里,它的名字叫“法伦斯泰尔”,在这里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是一致的。宫殿的中央部分为公共服务区域,如食堂、商场、俱乐部、图书馆、花房等,一个侧翼为工厂,另一个侧翼是住宅和集会大厅(图1)。这个理想社会的模型与罗伯特·欧文的“和谐公社”模型如出一辙。在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的基础上,霍华德提出的“田园城市”、托尼·加尼埃(Tony Garnier)提出的“工业城市”(图2)等蓝图,成为早期城市发展的主要依据。
图1 “法伦斯泰尔”构想
英国工业革命从18世纪60年代开始,到19世纪40年代基本完成。工业革命使机器工厂代替了手工工场,使依附于落后生产方式的自耕农消失了,工业资本家和工人阶级不断形成和壮大;大量农村人口涌向城市,推动城市化进程;机械化转变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工人们在恶劣的条件下劳动与生活,资本家唯利是图,通过剥削工人榨取财富。如何应对新的工业社会环境,成为社会发展的新课题。
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出生在英国的一个贫苦家庭,切实了解工人的悲惨境况。1800年,欧文与新拉纳克纺织厂主大卫·戴尔(David Dale)的女儿结婚,并买下纺织厂。欧文在工厂进行社会改革实验,通过生活环境的改善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使工人向上向善。1816年,他在新拉纳克镇的中心筹建了“新和谐公社”[5]。公社向2—14岁的儿童和青少年提供全日制教育,建立了世界上第一所婴儿学校;为成年人设立了夜校,设置职业教育课程;设立了晚间文娱中心,组织演讲、舞会等活动;公社里实行免费医疗,商店提供价格便宜的商品;修建整齐的工人住宅,每个家庭居住一个两居室;绿化环境,厂区周围树木成荫,花草成行。他还主动把工人的工作时间缩短到10.5 h,使工人的生活和工作能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1820年,新拉纳克镇的人口数量达到2 500人,成为英国最大的棉纺织中心[6]。
罗伯特·欧文在新拉纳克的实验中发现,通过改善工人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不仅可以获得健康、勤劳的劳动力,而且还可以增加工厂的利润。工业革命后,旧的社会模型和城市规划已经不适合新时代的要求,欧文是较早对工业革命带来的社会问题进行分析并提出解决办法的人,他第一个领会到教育在改造社会中的重要作用。新拉纳克是资本家欧文对社会变革背景下公司治理的探索,也是思想家欧文对理想社会模型的实验和创举,它被打造为一个模范社区,创造性地向工人提供学校、商店、养老机构等福利设施,是城市规划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案例,罗伯特·欧文也因此被称为“英国社会主义之父”。1820年,罗伯特·欧文发表了《致拉纳克郡报告》一文,公开阐述了他的空想社会主义理论,提出建立一个财产公有、权利平等、共同劳动的新社会,开创了兼顾工厂生产和社会治理的新模式,对社会进步的诸多方面都产生了深远影响,2001年新拉纳克镇也因此正式进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登录”世界文化遗产的“公司镇”。
新拉纳克的成功实践激励了更多企业家参与到公司镇的实践中,索尔泰尔正是杰出的代表之一。索尔泰尔的规划以铁路和火车站为中心,一侧是工人住宅,另一侧是工厂车间,位于工人生活两点一线之间的是教堂、学校、餐厅、公园等公共服务区。索尔特做过布拉德福德市的市长,有着比普通工厂主更宏大的愿景,因此他把工厂当成一个城市来规划,规模大,容纳的工人数量多,豪华、夸张的风格特征强烈。索尔泰尔的建筑呈对称式布局,以满足工业生产和工艺流程为目标,被形容为“最大胆的意大利风格建筑”和“工业的宫殿”(The Palace of Industry)[7]。厂房面积约4.5万m2,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工业建筑。工厂有14座锅炉,为4个蒸汽机提供1 250马力的动力,带动1 200架纺织机,每天生产30 000码布。索尔泰尔的迅速发展,被看成是西约克郡的乌托邦,与几里外的贫穷乡村形成强烈对比。在配套设施方面,索尔泰尔相较于新拉纳克更完善:建有820套住宅,以及医院、公共浴室、图书馆、音乐厅、俱乐部、台球室、健身房、实验室、学校,甚至还有墓园。住宅由2—4个卧室、一个起居室及卫生设施组成,供应饮用水和煤气,按照等级分配。索尔泰尔内还有一个面积约6 hm2的罗伯茨公园,公园里有一个板球场,配有海滨长廊、露天音乐台、茶点室,以及游泳和划船设施等,体现了维多利亚时代慈善事业的家长式统治特征。纺织工业在当时经济和社会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索尔泰尔规划分区(生产区、生活区、休闲区)明确,公共服务设施按照功能和方便程度散布其间,布局与河流、铁路良好衔接,在城市规划上对“花园城市”理念产生了深远影响。1986年2月索尔泰尔关闭后开始修复,建筑功能得到再利用,2001年进入世界遗产名录[8]。索尔泰尔引入商业、文化功能,成为集商业、艺术、教育、办公等功能于一体的综合性园区,作为欧洲工业遗产旅游线路的重要节点,知名度不断提升。
公司镇的模式在英国取得成功,使企业家不仅赢得了良好的社会声誉,还取得了更大的经济效益,因此迅速在其他国家得到效仿,尤其在美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展。普尔曼镇是美国第一座标准化的公司镇,由乔治·普尔曼(George Pullman)于1880年创建[9]。普尔曼以80万美元的价格在芝加哥以南14英里的卡卢梅特湖附近购买了4 000英亩的土地。他雇请梭伦·斯宾塞·贝曼(Solon Spencer Beman)设计了工厂,为了解决劳动力流失和劳工贫困的问题,还在工厂附近建造了一座小镇,拥有住房、购物区、教堂、剧院、公园、酒店以及员工图书馆,并聘请纳森·富兰克林·巴雷特(Nathan Franklin Barrett)进行整体景观设计。普尔曼镇的住房类型丰富多样,建筑上的差异旨在满足收入、地位、家庭构成以及街景的不同与变化。建造普尔曼镇的总成本约为800万美元[9],大多数工人住宅为两居室到七居室,公司拥有产权并负责维护的住房的质量都非常好,房屋至少以两户为一栋来建造,以此节省建造和维护的成本[10]。巴雷特将普尔曼镇的景观设计定位为类似于郊区公园的概念,这对工人阶级社区而言是一个先进的观念。沿大路种植各种各样的树木,每排房屋都有一个小的前院。花房和苗圃位于112街尽头的卡卢梅特湖岸边,共种植了70多种灌木、乔木以及125种其他植物[11]。1893年,普尔曼镇的居民已经达到1.2万人,其中只有不到一半是本地人,其余大多数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德国、英国和爱尔兰的移民。在同年的哥伦比亚世界博览会期间,普尔曼镇因其独特的规划风格、完好的建筑风貌,以及所承载的独特的公司文化,吸引了大批游客蜂拥而至,这里“没有贫穷,没有骚扰,没有邪恶”,被媒体誉为“世界上最美妙的梦幻之城”。1970年12月30日,普尔曼镇成为美国国家历史地标(National Historic Landmark District),2015年2月19日被命名为国家纪念碑(National Monument)[11]。
如果说18世纪的一百年是工业生产技术不断发明创造并实现全球传播的“启蒙时代”,那么19世纪的一百年就是如何面对和有效治理这个崭新的工业社会、弥合巨大的社会鸿沟的“觉醒时代”。在工业化进程的道路上,人们充满想象、思考和探索,规划师与建筑师在城市规划与设计上也都做出过大胆的设想和有益的尝试,工业建设形成的独特空间形态成为今天人类物质文化遗产的瑰宝[12]。公司镇是工业化道路上的独特产物,充满着工业企业家对政治、社会、文化、规划、建筑、景观的探索,也饱含着他们成就个人事业的“理想”和“野心”,成为人类步入工业文明和工业社会最好的见证,推动了社会主义工业文化的诞生和发展,具有特殊的遗产价值[13]。
在20世纪的百年里,公司镇这种独立于政府的城镇管理体系之外、时常依附于军事工业、类似于城镇的特殊类型,演变成“隐秘的公司镇”,为国家承担着特殊的使命。除了西方国家如美国曼哈顿计划中修建的汉福德、洛斯阿拉莫斯、橡树岭3座核工业城镇以及苏联在乌拉尔山脉深处等地修建的10座核工业城镇外,中国在20世纪60—70年代也大规模建设了工业城镇。陕西汉中南郑小南海镇的南峰机械厂原是三线军工企业,生产霹雳系列导弹。1966年从湖南株洲搬到汉中,1996年又从汉中搬迁到洛阳。这里曾经是一个上万人的工厂,占地1 200多亩,办公楼、生产区、后勤大院、体育场、俱乐部、医院、子弟学校、液化气站、宿舍楼一应俱全,是三线军工企业的缩影,也是典型的公司镇。现在人去楼空,闲置20多年,渐渐荒芜。
这些因国防需要而建立起来的公司镇,不像传统的公司镇一样依靠于某家企业,而是由国家直接管理,满足国家的战略需要。虽然建设这些特殊的公司镇的初衷、理念和目标,与传统的公司镇完全不同,但在空间形态、硬件设施和社会组织方面有极高的相似度,只对“建筑艺术”的追求“大打折扣”。公司镇这种模式后来演变成了“大学城”“科学城”“产业园”,甚至某些“特色小镇”也有着公司镇的影子,对未来也许还会产生新的影响(表1)。
表1 公司镇发展沿革
历史上的各类公司镇有着不同的命运:有的保留至今,完好如初,作为工业文明的见证而成为世界文化遗产;有的从独立的公司镇发展成为大城市的卫星城、产业新城;有的以公司镇为基础发展成为重要的工业城市,甚至综合性城市;有的随着传统制造业进入“夕阳”,资源枯竭,公司倒闭,经济衰败,人口锐减,一蹶不振而沦落为“鬼城”;有的公司镇则涅槃重生,用新型产业代替旧的产业,重新获得生机。从工业遗产的角度来看,公司镇具有独特的价值和不可替代性,是我们探讨和研究工业遗产不可忽视的重要类型,需要引起我们思考。
公司镇在世界上有着广泛的分布,在不同时期、不同产业、不同地域各有特色,而且命运多舛,与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相互影响,在规划、建筑、景观等方面作出了积极的探索和尝试,为工业文明树立了一座座不朽的丰碑。研究工业遗产,不仅需要研究厂区、建筑、技术、设备的遗存,而且需要从更广泛的领域和工业建设的各个历史时期,关注工业建设的“社会”和“思想”。过去这类工人聚居区通常被称作“模范工人住区”或“模范工人村”,但从总体上、体系上、逻辑上理解和看待这种模式,以公司镇为切入点,能让我们把工人的工作和生活与社会环境背景紧密联系起来,让我们具有更加宏观和系统的视角。因此,公司镇对于我们深刻理解工业遗产和工业城市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在中国近代城市化进程中公司镇是独特的类型。张謇深受儒家“以天下为己任”思想的影响,主张实业救国、教育兴国,在义与利、公与私、家与国之间重塑了商业伦理。他创办了20多家企业和370多所学校,建立了唐闸镇工业区,并亲自出资购置土地以联排住宅的形式规划建设职工公寓,形成了老工房、西工房、南工房等建筑群,使南通成为中国早期民族资本主义工业基地,使唐闸古镇成为“中国近代工业遗存第一镇”。唐闸古镇与公司镇有异曲同工之妙[14]。陕西汉中南峰机械厂、四川梓潼两弹城等“三线建设”时期的公司镇正面临转型的压力,这段历史和“三线人”的精神需要这些小镇来见证和传承。但就目前中国工业遗产的普查结果来看,既有研究仍多聚焦工业企业而非工业城镇。这些具有鲜明特色的公司镇或工业城市,应该在文物普查或遗产普查中受到更多重视,进一步探究其遗产价值的独特性和丰富性。
中国现有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体系包括142座历史文化名城、312个名镇和487个名村①,以乡土民俗型、传统文化型、革命历史型、民族特色型、商贸交通型等传统村落或历史古都为主要类型,尤其缺乏近现代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建设的城市和村镇。其中以工业遗产为核心特色的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更是寥寥无几,对比近年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体系中逐年增加的工业遗产数量的形势,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体系中工业城市、工业村镇的数量明显不足[15],亟须充实和丰富。
2021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在城乡建设中加强历史文化保护传承的意见》中指出“城乡历史文化保护传承体系是以具有保护意义、承载不同历史时期文化价值的城市、村镇等复合型、活态遗产为主体和依托,保护对象主要包括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传统村落)、街区和不可移动文物、历史建筑、历史地段,与工业遗产、农业文化遗产、灌溉工程遗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地名文化遗产等保护传承共同构成的有机整体”。这一要求突出强调了遗产保护的系统性和整体性。工业遗产作为拥有复杂构成要素的遗产类型,其价值不仅体现在工业生产的特殊性上,更体现在工业建设对人类社会发展的突出贡献上。公司镇正是工业生产影响城市建设的重要见证和表现形式。全面认识和彰显公司镇的遗产价值,是对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体系的丰富和拓展,依托公司镇打造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更是实现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内容。
为深入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加强历史文化保护传承相关决策部署,弘扬传统民族文化,保护镇(村)的传统格局和历史风貌,促进优秀传统建筑艺术的传承和延续,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国家文物局在2023年7月发布《住房城乡建设部 国家文物局关于组织申报第八批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名村的通知》。“对推动全国或某一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起过重要作用,具有全国或地区范围的影响”“能够体现镇(村)古代悠久历史、近现代变革发展、中国共产党诞生与发展、新中国建设发展、改革开放伟大进程等特定历史时期的建设成就”“与历史名人和重大历史事件、重大工程相关”“保留有丰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持传统生活延续性,承载历史记忆和情感”[16]等省级历史文化名镇名村皆可申报。这为公司镇纳入国家保护体系奠定了基础。
公司镇是具有工业特色的历史城镇,应该纳入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体系,成为城乡历史文化保护传承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工业城镇的发展历程,关注公司镇建构的“工业社会”及其“建设思想”,对于深刻理解工业遗产的社会价值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英美等国家早期的公司镇见证了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过渡,饱含着企业家对社会理想的追求,成为工业文明的典范和世界遗产,是大众旅游的热点目的地和遗产保护教学培训的基地。美苏隐秘的公司镇,由于政治和军事原因,当初建设时就选址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主要目的是研制军工产品,在军事上具有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而在规划、建筑、景观等方面缺少追求。这些公司镇多数还在使用,仍处于保密状态,不对外开放,少部分沦为“鬼城”,完全被废弃。中国的公司镇从“工厂大院”到“三线建设”时期的工业城镇,或逐渐被城市化浪潮“吞并”,或发展成为功能综合、设施完备的工业城镇。“三线建设”时期的公司镇,多数已经调整搬迁,不再生产,大量厂房、宿舍闲置甚至荒废,面对转型和开发利用的问题。当年那些“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的建设者,他们的情感、记忆和建设成果应该得到尊重。以四川梓潼两弹城为代表的公司镇与旅游、养老、培训等功能相结合,成为传承工业文化的研学基地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在新型城镇化建设中应“保持激情”,拓展当前新型城镇化的精神内涵和社会理想,用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规划、建筑、景观,为新时代留下精品,为新文化树立典范。
注释:
①数据统计截至2023年3月,包括七批次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名村、三批次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含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