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管思语
“生而为人,终难免苦弱无助,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多么厚学博闻,多么风流倜傥,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史铁生
17 岁的我欲探求生命的意义。
“生命”一词仿佛与我隔着几十年的距离,“死亡是什么”似乎也并不是我现在就该明白的道理。所以“生死”就这样一直被放置在黑暗的角落里,无人提及。直到我小学二年级时家人的离世,我才第一次靠近了这个黑暗的角落一点点,我明白死亡是永恒的告别。后来我上了初三,同年级的同学得了抑郁症,选择割腕自残。我好像又看清了一点点,死亡是疼痛和鲜血。当面对这样漠视生命的情况时,我积累了十几年的无措好像在这一刻真正的爆发出来,我很想去讲点什么道理,说说生命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但我也没有答案。因为我们对死亡的初次认识,就是在对内心所爱的生命的最后一次告别的时候,所以它自然是痛苦的、遗憾的,是黑白色的。可生命的旅程灿如夏花,炽热绚烂,纵使崎岖,仍旧非凡。在这样缤纷的旅程上,生和死都是充满力量和爱意的。我不希望因为逃避,就让痛苦淹没爱,让黑色盖住所有的色彩。
因此,自 15 岁以来我和同学组建小队,尝试在家庭中开展生死教育。(生死教育是一种帮助人们了解死亡的本质、获得有关死亡各种知识、认识死与生的辩证关系,引导人们思考死亡的意义,促使人们由死观生、由生观死、珍惜生命、直面死亡,并增进人们对生命的欣赏,激励人们积极投入生活,赋予短暂生命以无限价值的教育。上世纪二十年代末,死亡教育在美国兴起,随即在德国、英国、日本、澳大利亚、法国等国和我国台湾、香港取得了较为成熟的发展。我们开展生死教育一开始的目的只有一个——“开口”。人是教育的起点和归宿,家庭教育是人们接受教育的开始。只要有人开始思考和讨论,开始打破刻板印象,主动去引导和教育,愿意用科学和哲学的角度去直面死亡,不逃避、不漠视,生死教育的普及就已经在前行了。
死亡,标志着生命彻底的终结,生物学上讲,生物学死亡是指全身器官、组织、细胞生命活动停止。它时常笼罩于人们的心头,却很难被提起。儒家文化尤为重视“生”,而往往较少谈论“死”。孔子曾在《论语》中言道“焉知生,怎知死”,《左传》 中也曾界定“三不朽”为生时的“立德、立功、立言”。不可否认,现今社会中人们常常避讳谈论死亡、分享生死智慧,与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有一定联系。但是,“乐生忌死”只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片面理解,也并非是先哲想要传递的文化内核。实际上,道家庄子“言死”的智慧与“乐生”的儒家文化互补,构成了蔚为壮观的中国生死哲学。庄子尤为注重人的自然本性,深谙人生于自然,终会回归自然。因此,主张人对于死亡的态度应是应顺自然,求其适性而已,将生死看作大千世界中变化流转过程的一种。不必为生而苦,也不必为死而悲,顺应自然养生是最有益的。庄子用自己的行动践行了自己的生死观,这在《庄子·养生主》和《庄子·至乐》的篇目中有所体现。
西方哲学对于死亡的探讨主要经历了诧异、渴望、漠视和直面四个阶段。前三个阶段的本质依然是将生死截然二分,本质是对于死亡的回避。而在最后的“直面”阶段,叔本华、尼采与海德格尔的生死理论涌现,为我们审视生命和死亡提供了新的角度。海德格尔将死亡定义为“人生的一种最极端的可能性,存在在这一存在者向其终结的存在中。”简而言之,他认为死并不是与生割裂的过程,而是生的一部分,是“活着的人每时每刻具有的可能性。”只要我们活着,我们就随时有一种可能性去死。因此,我们不应该将生与死割裂开,抱有“人终有一死,但自己当下还没碰上”的想法,试图逃避死的确定性;相反,我们应“先行地”想到死,意识到生命的必然终结,从而最大化激发自己的潜能,做到“本真地”存活。
或许在接受教育后我们仍旧害怕死亡,仍旧无法坦然面对,但我们不会逃避,不会再自欺欺人。
第一次的生死教育讲座是为了让人们直面我们共同的生命终点,而这一次的艺术展,我希望鼓励人们尽力活出自己的过程,在有限的时间里去拥有独一无二的绚烂。
管思语绘画作品
管思语绘画作品
「尼采说:“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一点,因为我们始终要失去它。”」
17岁的我欲探求生命的意义,但或许生命本无意义,也庆幸生命本无意义,我们才有机会去赋予它无限的可能。世界高速发展,交错的信息织成网裹在身上,人们总是忙着低头赶路去抵达一个有一个自己设下的终点,而忘记了沿途的风景,更来不及感受对视世界时的感受。而我想用所有的精力和时间生长,我想更了解自己一点,我想知道在有限的生命里如何成为自己、如何赋予意义,让生命成为一场追逐自我的旅程。
我与世界接触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观望的状态,好似坐在顶楼的边缘,俯瞰这个无限流动的世界。我被赋予思考,对人性之善抱有无限的感激,也对人性之恶抱有无法解释的鄙夷。我无限地被放置信息长河中,我清楚地知悉身边的人与事,看透却不言。而被赋予对环境的高敏感的我所接纳的一切远超于我本身的输出,我在不断地消化这个世界的所有,却未被给予改变的权力。世界在我视觉里的色彩是明亮的,但内心的观感又似色彩淡墨的水墨画。因为我并非只用眼睛丈量这个世界,而是用内心去衡量它所给予我的感受。悲悯、沉默、麻木的我试着与世界断联,试着在内心腾出一些空间去感受自己,而非感受这个物欲横流的“繁华”时代,所以我常常觉得这是内心虚无、精神空洞的时代。我可以批判、反抗,但我也知道规则的力量,我没能独善其身。因为世界的“快节奏”,我被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面纱,高敏的感官体验也让我不禁觉得自己是缥缈的,乃至虚无。渐渐地,我好似适应了世事无常,但又难以让自己归于沉默。我将精神寄托于乌托邦的美好幻想,我的理智牵引着我存活于这个现实世界,我用“第三人称”去探索人性与世界,试图去找到人的本质去揭示这个世界真实的面目。我看到了人们的挣扎、焦虑、烦恼,也看到了人们梦想成真的美好、安稳、洒脱,而我只是无措的“中间者”,我像一杆秤,而美好与悲惨就是两边的砝码,我所感受到的。便是我对世界的感受,是美好还是悲惨往往在一念之间。我可以感受到万物的生机,却也为耀眼绽放后的凋零而感慨。我带着悲悯去看世界的视角隐入本就事事无常的人间,我在感受,我在感慨,我在生长,我在寻找自我宽慰的出口。
管思语绘画作品
管思语绘画作品
我们一生都要和世界打交道,不可避免的被信息长河冲刷、被人际关系包裹。画中被同化的人群、洞察周围的人群、被捆绑的人群,或许就是一个又一个你我正置身其中的人群。画中灰暗背景之下指向同一个同一个方向的手和面无表情的脸,仿佛是庞杂舆论噪音中人们不再独立思考,下意识追逐人潮、妄言妄听的样子。水,最容易消失在水中;人,最容易消失在人群里。我们需要融入和被接纳,但不需要把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变成一场社交以至于忽略了“融入”二字背后的代价。我们会失去自我的空间,忽视自己的感受,泯灭自己的思想,
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努力编写生命故事的作者最终忘记了他的主角。人们渴望寻得为生命加冕的捷径,总是急于“得到”,去建造人生路上一个又一个里程碑。而忘了得道,没有时间筑心里的高楼。作家周国平在《人与永恒》一书中曾经写到:“人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每一代都试图在前人所铺设好的路上加上一些新东西,或者叫做“增补”,但一旦路走到头了,它便失去了活力,逐渐死去,最终被弃之如椒履。”由此,周国平老师提出了“向内而生”和“向外而行”的观点。向内而生,意指向着我们心灵最深处的需求,即最本质的需要,向内寻找我们内心真正的自己;向外而行,意指在向内求索之后超越我们内心外化的东西,是我们用以改变世界的一种外在的方式。
我们以个体的形式出发,然后渐渐走入群体,然后融入,逐渐趋于相同,精致而速朽。而现场的行为艺术的媒介——透明球,还原了一个独立的个体。当我们站在里面时,自己的声音会被放大,远近变得不再具体可感,我们可以选择坦诚展露自己深层的情绪和想法,积极向外输出,也可以专注于自我的内心世界,更多地从内汲取能量,再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以旁观的视角观察。而这所有的行为都来源于内心的需要,我们的表达其实是灵魂的出口,我们在天地之间和自己共处,向内而生,安顿自己。与他人的连结亦丰富了对自己和对对方的认知,但是在这里可以去掉刻意的、复杂的、虚伪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最后划破玻璃球冲破所谓的羁绊和束缚,用最痛快的方式驱散盘亘心间的云雾,重新出发。
纵使路径曲折,山高水阔,终点已明,但生命不是用一点就少一点的蓄水池,而是泽被万物而不争的海洋。我们不应忘记,生命之旅的真正意义在于我们如何在途中度过。每个人生而不同,有着不同的天赋与梦想。但是我们又如此相同,我们都有着顽强的野心,我们都有着有力的脉搏,我们都有着澄澈的灵魂。生命是一段短暂的旅程,我们每天都在路上奔波,这或许占据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但不要忘记回望,别让自我在时间的涟漪里消逝。
我们要像阳光般普照,像火焰般燃烧,像狂风般呼啸,对待生命投入无限的热情与不竭的勇气。对自我保有绝对的尊重和积极的探索,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作为“我”的思考和情绪,对自己忠诚,向内而生。然后再出发,向外而行。无论快慢,步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