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吴义勤 陈培浩
本期我们讨论文学语言的“精确”话题。
精确不是中国传统美学范畴,精确以现代科学观念为基础。在现代社会中,科学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精确的观念也越来越深入人心。五四时代,包括鲁迅在内的很多新文化人士,对中国传统文化及语言的不满主要就是过于含混、抽象,缺乏科学性和准确性。将精确性作为追求,这其实是现代性的结果。中国古人只能将时间划分为十二时辰,一天分为100刻,约等于14.4分钟。古人是无法将时间进一步细分的。借助于现代科学,时间可以被细分到微秒、纳秒、皮秒甚至飞秒。这是科学的精确,这种观念反过来影响了文学,使精确也因而成为一个文学范畴。卡尔维诺就在诺顿文学讲座上非常细致地论述过精确的文学价值。但我们要知道,科学的精确和文学的精确并不是一回事。科学的精确有具体而确凿的标准,文学的精确却常常是弹性的,甚至不乏以模糊创造精确的范例。
文学语言的精确,第一层面就是准确。不够准确的表达,不足以言精确。如莫泊桑所言,你能否找到那个唯一的词,找到了,语言就获得了准确的品质。但准确还不是文学之精确的全部。文学的复杂性就在于,有时过分地准确反而在文学上是不精确的。比如要写一个人,你准确地书写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如果无法赋予这些毛孔以意义或书写的必要性,这样自然主义式的准确就反而是不精确的。正确-准确-精确三个词,正确的确定性最高,可能性最小;而精确相对而言是可能性最大的。对文学来说,精确并不是简单的认识和反映,它与作家的观察力、理解力、想象力和判断力相关。精确其实意味着洞微烛幽、吞吐万象,并赋予其有机的形式。好的作家,必然是掌握了精确能力的人,鲁迅、张爱玲、汪曾祺、莫言、铁凝、王小波、余华、苏童、毕飞宇等作家都工于此道。
本期还有诗人严彬写爱尔兰诗人希尼,作家林渊液谈视觉型语言和非视觉型语言的文章,都既有洞见,又有文采,值得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