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让教育更美丽

谭皓月

工作第三个年头，在与过去的青涩告别的同时，我的第一届学生也毕业了。新学期刚跨进教室，一声声饱含热情与好奇的“谭老师”让我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男孩，还有那一通电话……

初识，源于一通电话

电话铃响了，一个陌生的女声伴随着《新闻联播》的播报传入我的耳朵：“你好，谭老师，我是四年级（3）班小X的妈妈。今天放学后你们班小棉把小X按在公交车座椅上打了一顿，孩子的头都青了一块，同行的学生可以做证。念在第一次，我就不追究责任了，但请老师之后一定加强教育。”我還没来得及追问，电话就被挂断了。

小棉？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充满稚气的脸，脸上还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他是昨天才转来的学生，课间我带他领校服的时候，他像一尾小鱼畅快地在学校走廊与教学楼间游走，稍不注意，就从我的视线里溜走了。我吩咐几个得力的学生干部去找他，直到放学，偌大的校园里竟没有觅得他的一点踪迹。

学校纪律的事还没解决，新的麻烦又来了。我长叹一口气，新教师碰上新学生，真难。刚和小棉爸爸通过电话，确认了孩子的安全，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再次拨通他的电话。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小棉爸爸连连和我保证，会给学校一个交代。

第二天一早，小棉带着手臂的伤痕垂头丧气地进了我的办公室。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得知取外号是这次冲突的导火线。自尊心颇强的他听到别人拿他的姓氏开玩笑，便愤怒地举起了拳头。他身体强壮，甚至以一敌二，最后引得公交车司机前来劝阻，这场“大战”才得以终止。讲到这里，他攥紧拳头，脸涨得通红，不服气地嚷道：“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他们也扔了我的鞋啊！”

我又把那两个当事孩子叫到身前，从“友爱同学”的角度对他们三人展开教育，豆大的泪水齐刷刷地从孩子们的脸上流下来。我问他们能否改正错误，小X和另一个孩子立刻承认了错误，小棉却闭嘴不言，拳头依旧没有松开。

由于赶着上课，我匆匆结束了这场教育。小棉离开时紧握的拳头留在了我的眼底，看来他既没有服气，也不相信我这个新老师能真正站在他的角度帮他解决问题。

转机，现于一条小路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小棉成了年级里远近闻名的捣蛋鬼。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他想，他准能找到机会东摸摸、西撞撞。他的每次行动必会引来学生们的阵阵高喊：“怎么又是你，别碰我！”“走开。”在一声声厌烦的叫喊中，小棉却更得意了。

学生们如雪花般飞来的投诉信和小棉不服管教的表现让我头疼不已。即使批评他，他也只能维持一节课的“太平”；可若是不管他，这个班级便成了任他恣意妄为的所在，久而久之，我这个班主任的权威也要大打折扣。

我绞尽脑汁，终于发现了一个契机——放学路上。这条路走的人不多，小棉要在这条路尽头的公交车站等车回家，而这也是我回家的必经路。与孩子相处，真诚为上。既然他排斥学校里老师的教育，那我尝试着从同行朋友的角度入手，是否可以用真诚敲开他紧闭的心门呢？

那天放学后，我加快脚步，跟上了小棉。起初，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低着头扑闪着眼睛，双手紧握两侧的书包带，脚底如踏上了“风火轮”，只求用最快的速度远离我。一周之后，他放下了防备，开始时不时用眼神瞟我的位置。我也静静等待着，从不强求。

直到有一天放学，目光所及，已是白茫茫一片，巨大的雨幕垂落在大地上。我看着不远处的小棉，他将衣领竖起，把书包举过了头顶，想要冲进雨里。我连忙叫住了他，撑着伞顶着狂风将他送到了公交车站旁。可我还不能走，不然他准要成“落汤鸡”，责任感使我停下了脚步。

伞不大，我俩紧紧挨着。慢慢地，他好像习惯了这种距离，开始变得轻松起来：“谭老师，你知道吗？我的家住在很远的地方。”“啊，有多远呢？”他打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原来他每天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家；原来他周末一直认真阅读我布置的课外书籍；原来他有时候想帮助同学，可是别人不相信他，转头还要告状。说到这里，他噘起了嘴。哗啦啦的雨声伴着他的话语，奏出了一曲和谐的交响乐。疾风骤雨将他困至我的伞下，却又意外地为我们这对师生营造了一个自由、安全的对话环境。在我的回应中，他开开心心地分享着这段时间的见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的公交车驶来了，他快活地挥动着手臂：“谭老师，我走了，谢谢您。”我也匆匆向他挥手道别。回家后，他爸爸发来微信，说孩子今天特别高兴，还主动听写今天学的生字词。

这个方法好像奏效了，在我靠近他的同时，他也主动向我迈出了第一步。

前进，始于一个“职位”

就这样，小棉成了我的“路友”。日复一日的同行中，我也发现了他更多的闪光点：他很热心，每次我需要去办公室拿教学用具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跑到我的身边，把手举得高高的；他也很爱干净，回家路上看到地上随处散落的矿泉水瓶、纸屑，他总是默默捡起，扔进垃圾桶里；他还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对于老师吩咐的任务，他虽嘴上说不在意，但实际上都会暗中保质保量地完成。可我一个人知道他的优点没什么用，得让所有孩子和任课老师都发现，才能掸去小棉人格闪光点上的灰尘，让他脱胎换骨，融入我们这个集体。

于是，我在班上增设了课间餐管理员的职位，负责课间餐的发放与后续卫生清理，并让学生自主报名。果然，小棉第一个举起了手。面对孩子们质疑的眼神，我毅然决然地把这个任务交给小棉，给了他一个月的试用期。在同行路上，我肯定了他的积极报名，还鼓励他做出一番成绩。小棉拍拍自己的胸膛，神气十足地向我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刚开始，孩子们很不信任小棉，地上随处可见喝光的牛奶盒和散落的水果皮。他真的能做好吗？我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很快，小棉行动了，他利用空闲时间默默收拾“残局”，任劳任怨。同学们看到了，开始帮他一起收拾。最后全班同学自觉主动收拾垃圾。

一个月的试用期转瞬即逝，小棉用有条不紊的行动与整洁的卫生向全班同学证明了自己，他在班上也拥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因此，我将小棉选为本月的劳动榜样。

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听着广播里传来了自己的名字，小棉用手指指着自己，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喃喃道“真的是我”。他周围的学生推他上台领奖，我也赶忙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把他的笑容定格下来。

从那以后，同行路上，小棉与我的分享更丰富了：学习的收获、生活的烦恼、友情的困惑、经历的快乐……都成了我们师生间谈话的主题。我总是耐心倾听着，偶尔点拨，有时候还与他分享我的童年趣事。我发现他其实很喜欢课堂发言，便与他约定：没有人举手的时候，就是他“闪亮登场”的时机。之后在课堂上遇到“冷场”的情况，我便用眼神给他一个暗示“信号”，他果然不负众望。

渐渐地，他变了，作业字迹工整了，上课态度认真了，更不再是人人嫌弃的捣蛋鬼了。下课我路过教室，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飘进我的耳朵，偶尔一瞥，小棉正被同学簇拥着笑得前仰后合呢！

成长，见于一场争吵

转眼间，孩子们已经升入了六年级，激烈的课间篮球比赛也热火朝天地开展着。“谭老师，出事了！”体育委员踩着风风火火的步伐闯进了我的办公室，“我们班和（4）班吵起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四年级的那场公交车争执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好，小棉今天是参赛队员，要是他控制不住情绪，就会酿成大祸。我竭尽全力奔跑，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见人头攒动的操场上，两个班的孩子聚在一起正在对峙。我用手快速拨开围观的人群，有个高大的身影正横亘在两个班之间。只见他双臂张开，时不时打着手势，像个警察一般维护着秩序，认真进行交涉。“谭老师来了！”伴随着孩子们的叫声，那个身影缓缓转过来。我定睛一看，是小棉！体育委员引着我走向两班对峙的“楚河汉界”，在我的调解下，颇浓的“硝烟味”逐渐散去了，可是小棉克制情绪冷静处理的做法却使我久久无法忘却。

回到办公室，我难掩激动情绪，给小棉爸爸打了电话，大力表扬了小棉在争执中的克制，肯定了他情绪管理和事件处理能力的进步。电话里传来了他爸爸爽朗的笑声，我也笑了。

谁又能想到，这个令人放心、信任的秩序维护者在两年前还是个让所有老师头疼的“刺头”呢？一段同行，一次信任，一些时间，教育便渐入人心。这既是他的成长，也是我的成长。

（作者单位：四川省成都市双流区协和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