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彩虹屁”

王宏亮

初一还没开学的时候，小学部的同事就向我透露：“六年级有个叫李航的孩子，非常不好管，要是分到你班上，你必须镇住他，否则，他够你喝一壶的。”说完，同事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祝你好运，看你手气吧”。

见同事煞有其事的样子，我不屑地追问：“怎么个不好管法，具体说说？”

同事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比如，经常不交饭盒，把老师的提醒当耳旁风；时常不穿校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经常不完成作业，理由还层出不穷；把手机带到学校，上课下课偷偷玩；对同学甚至女生大打出手，一点没君子风度……班主任严厉地训斥过他，几次喊他家长来学校，都无济于事。对于他，所有教育方法都显得苍白无力，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听同事这么一渲染，看来他的确够让人头疼的，我不禁在心里默念，老天保佑他分到别的班吧。拿到分班名单那天，是个晴朗的星期二，我迫不及待地从上至下扫视，“李航”赫然出现在名单里，我当时就感觉，天空一下子阴郁了。拿着名单，想象着接下来的日子，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怕什么来什么，开学那天，李航端坐在教室后面。在一群黑红相间的校服中间，他这个穿着牛仔裤、衬衫的学生很显眼。一团火气腾地在我心里升起来，这明显是在向我示威呀。我目光似电灼般盯着第一天上学就我行我素的李航，撂下一句狠话：“不穿校服，明天就不用来了！” 我全然不听他的解释，他说校服小了，我就顺手扔给他一件上届学生留下的校服，咬牙切齿地说：“必须穿！”我心想，看你有多大能耐。

也许是刚升入初中，他还没摸透我的脾气，面对我的严厉态度，李航表现得中规中矩，第二天就换上了不太合身的校服。而我有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得意，为了乘胜追击，让他领教我的厉害，我没给他一丁点好脸色，脸板得都木了。

学校决定召开的运动会，使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更近一步。

学生们听说我原来所带的班级从未在运动会赢过，就叽叽喳喳地说：“放心吧，王老师，有李航，这回赢定了！”

李航，这个第一天就被我打压得不安分的小子，又一次以主角的身份闯入我的视线。他真是天生的运动健将，身体线条匀称，像一头健壮的小鹿，跑起来步伐有力，速度迅似疾风、快如闪电。红色赛道上，李航将裤管卷到膝上，腿上的肌肉随着奔跑一颤一颤，然后赢了一项又一项比赛。我终于一改往日的冷若冰霜，情不自禁地甩出一串“彩虹屁”：“李航，你就像一辆装着永动马达的小火车啊，真带劲！”

那次运动会，我如愿以偿，班级得了年级组第一名。领奖状的时候，有学生跟我说：“老师，就因为你的一句夸奖，李航连着几项比下来，就算腿都抽筋了，疼得直冒汗，他也揉揉捏捏又咬紧牙关去参加跳远去了。他说，想让你赢一次。”

听了学生的话，我深深地感动了，继而陷入沉思：所谓的夸奖，只是我开玩笑般随口一说，却成了孩子拼搏的动力。那一次我重新认识了李航，他身上有股不一样的少年气。我觉得一个喜欢运动的孩子，骨子里会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对于这样的孩子，我应该找到他的优势，引导、帮助他，等待他成长。我为此前盘算着怎么在运动会后继续打压这个风头渐盛的家伙而感到愧怍。

运动会事件，使我顿悟，既然“彩虹屁”管用，我为什么还整天绷着脸，搞得彼此都紧张兮兮的呢？

有一天，李航没带饭盒，我就一本正经地说：“人是铁，饭是钢，帅哥不吃也饿得慌。”说完，同学们哄堂大笑，李航也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第二天他竟主动交了饭盒。有一次，他下课在班上大声喧哗，导致班级扣了分，我并没有急于跟他大喊大叫，而是顺水推舟地说：“声如洪钟，站如青松，就罚你当体育委员吧，以后要把同学们都训练得像你这样有底气。”从那以后，课间操时，他带领班级学生喊口号的气势撼天动地，跟进了兵营差不多。他不写作业的时候，我就说：“你四肢发达，头脑却不简单，只要你肯努力，一定闯出一片天。”

我发现，当我放下成见，而不是用对抗的心态去面对李航的时候，李航也在积极改变着自己。可见，当年那个脾气暴躁、不听管教、鬼点子贼多的调皮鬼，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样子。我开始理解他第一天没穿校服的反常行为——每个人都希望重新开始，也都希望给别人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所以他穿了自己最清爽最帅气的衣服，很规矩地坐在那，没想到会遭到如此对待。“彩虹屁”在我和他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悄悄地改变着他的心态，引导他向上、向善。

后来有一段时间，李航整个人情绪低迷，作业又开始一塌糊涂了。放学时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我发现他跟父母交流甚少，甚至拒绝交流。少年的心里，住着孤独，孤独的时间常常被手机占据。我尝试一点点开导他，劝他珍惜父母陪伴的时光。他憨憨一笑，表示都懂。这种都懂的感觉很多人都曾经历过，只是当时，守着自己的一点点固执不愿撒手。我想，他也是，对待父母嘴硬心软。我说：“你少刷视频、少玩游戏，保护好视力，将来還可以选择从军。你身体素质那么好，得让梦想有生根发芽的机会。”李航眼睛一亮，很激动地说：“我还真有个军人梦。”一句真诚的赞美，仿佛冬日的暖阳，融化了他冰封的心房。他扑闪着大眼睛问：“亮哥，语文我需要从哪些地方入手补救呢？”一声“亮哥”，叫得我心里暖暖的。这表明我已经慢慢地走进他的心里，他开始接纳我的“彩虹屁”、接纳我的教育。而我要做的，是找准契机放大他的优点，坚持夸下去。

那次交流以后，他保持着一种极其投入的学习状态。同学们戏谑他疯了，我怕他骄傲就调侃说：“这是间歇性踌躇满志！”他听后也不生气，嘴角上扬，挤出仨字：“那当然！”这是他的口头禅，有点我一定行、无须辩驳的意思。

一次，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男孩不愿意学习，老师就变着法子用“彩虹屁”鼓舞他：“你最近好棒啊。”“勤奋的男孩最好运。”“你是眼里有光的少年。”于是男孩渐渐沉浸在老师的“彩虹屁”里无法自拔，越来越努力，越来越优秀。恰到好处的“彩虹屁”会产生皮格马利翁效应，让孩子在暗示和期待里，实现自己的价值。

马克·吐温说：“只凭一句赞美的话，我就可以多活两个月。”看似让人头疼的学生，其实只要找对教育的切入口，多给他们一些赞美和赏识，让他们体会到自己的重要性，我想，即使是顽石也会开出花来。

现在，李航已经初中毕业了，“彩虹屁”让他三年里没犯过大的过错，还被评为优秀班干部。在他的毕业留言簿上，我写下真诚的“彩虹屁”：“你，真实随性，自由生长；有少年义气，也有点‘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放荡不羁。其实你还有很多优点，比如有号召力、不斤斤计较、自信自强、行动利索等等。你的转变让熟悉你的老师和同学刮目相看，成长中的你熠熠生辉。”

每个人都渴望别人的表扬。老师高质量的“彩虹屁”就像催化剂，会让孩子的人生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会成就孩子更精彩的人生。

（作者单位：辽宁省彰武县章古台九年制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