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振鸣
鲁迅因肺病而逝,而一生困扰着他的疾病还有牙病和肠胃病。他的学生杨霁云认为鲁迅的胃病一定与饮酒有关,于是就问鲁迅:“你的酒量如何?”鲁迅知道他的用意,笑着回答说:“我不大吃酒,我的胃病并非因酒引起。说来年代长远了,还是从前初次离开绍兴进到南京水师学堂的时候,冬天气候冷,没有衣服穿,于是不得不多吃辣椒以御寒,可就把胃吃坏了。”鲁迅的这话在他的回忆文章《琐记》中也有明证:“一有闲空,就照例地吃侉饼,花生米,辣椒,看《天演论》。”
鲁迅的家乡是浙江绍兴,那里的人基本不吃辣的。小说《在酒楼上》记述了他回家乡时到饭馆,点了一斤绍酒,十个油豆腐,强调“辣酱要多”,然后他“很舒服的呷一口酒”。评道:“酒味很纯正;油豆腐也煮得十分好;可惜辣酱太淡薄,本来S城人是不懂得吃辣的。”
喜歡辣椒,在鲁迅的生活中形成了一种习惯,辣椒酱、辣椒末,都是他吃饭时常吃的佐料,这习惯在他给许广平的信中向她做过汇报。他在文章中也常用辣椒做比喻。他曾对所谓的“革命文学”进行了揭露,他说:“旧社会将近崩坏之际,是常常会有近似带革命性的文学作品出现的,然而其实并非真的革命文学。例如:或者憎恶旧社会,而只是憎恶,更没有对于将来的理想;或者也大呼改造社会,而问他要怎样的社会,却是不能实现的乌托邦;或者自己活得无聊了,便空泛地希望一大转变,来做刺戟,正如饱于饮食的人,想吃些辣椒爽口。”还说过:“革命便也是那颓废者的新刺戟之一,正如饕餮者餍足了肥甘,味厌了,胃弱了,便要吃胡椒和辣椒之类,使额上出一点小汗,才能送下半碗饭去一般。”
鲁迅有一篇杂文《止哭文学》,他在《大晚报》上看到一篇文章《提倡辣椒救国》,文中说:“北方人自小在母亲怀里,大哭的时候,倘使母亲拿一只辣茄子给小儿咬,很灵验的可以立止大哭。……现在的中国,仿佛是一个在大哭时的北方婴孩,倘使要制止他讨厌的哭声,只要多多的给他辣茄子咬。”鲁迅驳斥了这种谬论:“辣椒可以止小儿的大哭,真是空前绝后的奇闻,倘是真的,中国人可实在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特别民族了。然而也很分明的看见了这种‘文学的企图,是在给人一辣而不死,‘制止他讨厌的哭声,静候着拔都元帅。”他指出:“不过,这是无效的,远不如哭则‘格杀勿论的灵验。此后要防的是‘道路以目了,我们等待着遮眼文学罢。”
“夜里睡不着,又计画着明天吃辣子鸡,又怕和前回吃过的那一碟做得不一样,愈加睡不着了。”这是鲁迅行文的幽默。
(摘自《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