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西子,高红霞,2,郑佩瑶
1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医药卫生管理学院,湖北武汉,430030;2湖北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农村健康服务研究中心,湖北武汉,430030
在我国,随着经济水平的提升及大健康理念的深入,人们的健康需求逐步增加,更多地通过健身、使用保健产品等方式主动维持健康[1],保健消费甚至成为了中老年人就医之外解决健康问题的重要补充。国内外尚未有对保健消费的权威定义,结合学者从医疗性和非医疗性服务对大健康产业的划分[2],及国家统计局对居民消费支出中医疗保健消费支出的界定[3],本研究将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界定为45岁及以上人群以保健为目的,对非医疗的食品、用品和服务的消费。同群效应是指个体行为表现倾向于随群体行为表现的变化而变化[4],而保健消费有非常重要的群体特征。社区作为我国居民生活交往的基本单元,通过社会接触、环境等对居民产生影响。且我国是典型的“关系型”社会,中老年人长期生活于同一区域,社会关系呈现强互动性,周边人及事物易对个体产生影响[5]。因此,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的影响不容忽视。与此同时,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还可能受到自身社交活跃程度的调节。社交活动是指人在生产及其他社会活动中发生的自觉、有意识的相互联系、交流和交换活动[6]。中老年人参与的社交活动越多,可能会面临更多的消费观念、物品的选择和渠道,这是否会减弱社区同群效应的效果值得探讨。
国内外学者更多地探讨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个体因素的作用,包括健康异质性、孤独感、医疗保险、城乡差异、教育程度等因素[7-9]。对同群效应的研究中,学者论证了群体内存在肥胖、学业表现、吸烟酗酒等不良行为和消费行为等的相互影响[10-11]。社会网络、社会互动效应对人群健康和健康行为的直接影响同时是学者关注的热点[12]。但少有研究从社区角度出发考察保健消费的同群效应,以及社交活动在其中起到何种作用。基于此,本研究采用对全国社区(村)进行较为科学抽样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的最新2018年数据,构建保健消费的回归模型,分析社区同群效应对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影响以及社交活动在其中的作用机制,为正确引导中老年人保健消费提供依据。
数据来自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 (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 CHARLS) 的最新数据,即2018年数据。该数据库由北京国发院组织实施,采用此数据库的原因是其采用分层多阶段随机抽样法对全国28个省份的150个县、450个社区(村)的中老年人进行调查[13],对社区进行编码,与本研究对社区同群效应要求吻合;且样本量大、覆盖范围广,具有广泛的代表性。本研究对象为45岁及以上的中老年人。纳入标准:年龄≥45岁;明确回答问卷中保健消费题项;所在社区人数大于20人。排除标准:无法回答或拒绝回答问题;关键变量缺失。在剔除缺失值,按社区编码分层,每个社区抽样20人后最终纳入5640人。
为分析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选取中老年人是否进行保健消费及保健消费支出作为因变量。依据中老年人关于问题“过去1年包含健身锻炼及产品器械、保健品的保健费用”所回答的数额,转化为“有无保健消费”的二分类变量、中老年人的保健消费的总支出金额和保健消费与家庭总消费支出之比的对数3个变量。
为识别社区同群效应,以居住在本社区的中老年人(受访者本人除外)作为参照群,计算保健消费社区使用率,即群体保健消费的比例。借鉴已有文献同群效应的计算方式[5],根据因变量即受访者有无保健消费、以及受访者所处社区人数,计算社区使用率=(该社区使用人数-本人是否使用)/(该社区人数-1)。由于数据处理中删去缺失值导致的社区人数不一致,为减少社区人数不同对自变量的影响,通过分层随机抽样对数据库依据社区编码在每社区抽取20个样本,组成最终数据库。
为分析社交活动在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中的作用,选取中老年人社交活跃程度作为调节变量,根据问题受访者过去1月是否进行过包括“串门、跟朋友交往”等11项社交活动,以及每项活动频率,累计每1项活动与社交频率的乘积作为中老年人社交活跃程度。同时,依据Engelhard等的分类方法[14],结合CHARLS问卷中的社交活动类型,将社交活动划分为娱乐型,即串门跟朋友交往,打麻将、下棋、打牌、去社区活动室、参与社团活动;学习型,即上学或者参加培训课程;公益型,即无偿向不住在一起的亲人、朋友或者邻居提供帮助,志愿者活动或慈善活动,无偿照顾不住在一起的病人或残疾人;健身型,即去公园或者其他场所跳舞、健身等以及上网和其他5个类型。
根据对相关文献的梳理[5, 15],本研究选取的控制变量包括受访者的个体特征变量、群体特征变量和社区位置。个体特征变量包括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资产状况,代际支持特征即子女探望情况,以及健康状况即慢性病患病状况。群体特征变量包括除本人以外的社区平均性别、社区平均年龄、社区平均婚姻状况、社区平均受教育程度、社区平均资产状况、社区慢性病平均患病状况,通过社区内除本人以外样本的平均值来衡量。社区位置包括城乡位置、省份虚拟变量,以控制区域差异产生的外生效应。
数据分析主要由Stata 15完成。使用频数对分类变量进行描述性分析,使用均数及标准差或中位数对连续性变量进行描述性分析。有无保健消费为二分类变量,采用logistic 模型进行分析。考虑到保健消费支出占比是0以上的截断数据,采用Tobit模型进行分析,模型设定如下:
logitP(health1)=α+β1Userate+β2Active+βnXn+εi
(1)
Healthp=a+b1Userate+b2Active+bnXn+ei
(2)
health1表示有无保健消费,α为常数项,Userate表示社区使用率,Active表示社交活跃度,Xn表示控制变量。Healthp代表保健消费的总支出金额、保健消费与家庭总消费支出之比的对数。
最终有效样本数为5640人,其中有保健消费的中老年人共 297人(5.27%),男性占比47.59%,女性占比52.41%。通过卡方检验,从社区使用率、社交活跃度、资产状况、子女探望情况、慢性病患病状况、城乡情况上可以观察到中老年人保健产品使用具有统计学差异(P<0.05)。见表1。
表1 样本基本特征和差异比较
表2中,模型1 是对中老年人有无保健消费进行logistic回归分析。对模型进行Hosmer and Lemeshow拟合优度检验,卡方值为1.83,显著性水平为0.986,模型拟合程度较好。在控制其他变量后,社区人群保健消费使用率(β=3.472,P<0.001)对有无保健消费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显著,即社区有保健消费的人数越多,中老年人进行保健消费的可能性越大。社交活跃度(β=0.057,P=0.015)对有无保健消费的影响显著,中老年人进行的社交活动越多,有保健消费的可能性越大。在控制变量中,年龄(β=0.017,P=0.011)、是否患有慢性病(β=0.317,P=0.010)对中老年人进行保健消费的可能性有显著影响。
表2 中老年人保健消费logistic及Tobit回归分析结果
表2中,模型2使用保健支出作为因变量、模型3使用保健支出占总支出的占比对数作为因变量进行Tobit分析。两个Tobit模型拟合优度检验中, 似然比检验结果P<0.001,模型整体有意义。为便于结果解释,在Tobit回归结果中,汇报解释变量的边际效应。可以发现,中老年人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仍然显著。
为分析不同类型的社交活动对保健产品使用的影响是否不同,使用logistic模型以不同社交类型分别替换变量社交活跃度进行分析,结果如表3。发现是否有上网或其他这一类社交活动对于中老年人有无保健消费具有显著性(OR=1.419,P=0.038)。
表3 不同类型社交活动对有无保健消费的影响
为验证社区使用率和社交活跃度对保健消费影响的回归发现的稳健性,在表2的基础上将样本进行年龄分组,以60岁为界限分为中年组和老年组进行回归分析,Tobit回归仍然汇报边际效应。回归结果显示,中年组和老年组的部分控制变量的显著性不相同,但社区人群保健产品使用率对保健消费仍然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与之前的回归结果一致。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年组是否患有慢性病在3个模型中均不显著,但在老年组中对保健消费选择(β=0.353,P<0.05)和保健消费支出(β=164.711,P<0.05)均有显著正向影响。见表4。
表4 基于年龄分组的稳健性检验
如何解释中老年人保健消费会随社区其他人决策而变化,中老年人的社交活动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数据中没有直接的中老年人与社区人群的交往相关指标,本研究以其社交活跃程度进行间接检验。以社交活跃度作为调节变量,通过建立logistic模型,利用中心化后的乘积项判断调节作用是否显著,结果见表5。可以发现,社区使用率与社交活跃度的乘积项具有统计学意义(β=-0.540,P=0.008),表示社交活跃度在社区人群保健产品使用率与个体保健使用中起到负向的调节作用。同时,以保健费用和保健费用占总消费对数为因变量进行Tobit回归分析,乘积项同样具有显著性(P保健费用=0.011,P占比对数=0.020),且边际效应均为负值。
表5 社交活跃度的调节作用分析
社区中老年人保健消费会对个体保健消费产生影响,即中老年人保健消费受社区同群效应的影响。同群效应表明,个体行为往往受到社会群体中他人行为与特征的影响[4],保健消费同样受到周边群体行为的影响。受限于年龄增长带来的体力、精力的下降和地缘观念的影响,社区逐渐成为中老年人的活动的主要场所,因此社区人群对个体的影响应着重考虑[16]。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从两方面发挥作用。一是社会交往中的简单模仿,中老年人模仿社区其他成员的保健消费而产生从众现象,尤其在我国年纪较长的群体中集体主义思维仍然占据主导,个体希望融入集体而产生从众的行为[5]。另一方面是个体的“理性”选择,中老年人在社交活动中获取了健康、保健等相关信息,同时在社交活动中进行信息、情感的传递,对产品和服务的优劣进行交流,个体通过理智的思考和分辨,决定是否改变保健消费行为[5]。社区内成员能够通过积极的健康信息和行为促进群体健康,反之也能传递不良信息与行为。而社区作为同群效应的重要单元,能够成为卫生政策施行和传递的可靠载体。自新冠疫情以来,社区在基层公共卫生中的作用愈发凸显,2021年发布的《民政部 国家卫生健康委 国家中医药局 国家疾控局关于加强村(居)民委员会公共卫生委员会建设的指导意见》指出推进村(居)委会公共卫生委员会建设,将社区作为基层健康治理的核心场域。而保健消费社区同群效应启示,应牢牢把握社区这个重要纽带,结合公共卫生委员会建设,宏观掌握社区健康宣传工作,帮助居民辨别保健相关的虚假信息。
回归结果表明,社交活跃度越高的中老年人越可能进行保健消费,这与杨雪等的研究结果一致[8]。积极参与社交活动带来更多保健消费的信息与观念,且社交活动提高中老年人的认知能力,传递“治未病”的观念,产生更多的保健消费[17]。将不同类型社交活动纳入回归模型发现,上网或其他类的社交活动越多,中老年人越可能进行保健消费。这反映社交机会和信息渠道丰富的社交类型,通过保健相关信息、观念的传递,影响中老年人的保健消费。也反映出网络在中老年人信息获取中的作用。新时代中老年人对网络的运用逐渐深入,微信和短视频成为中老年人的必备软件,有效的网络社交活动促进中老年消费和其身心健康的发展[8, 18],但网络也充满难以分辨的繁杂信息,相关部门应把控网络中健康和保健相关信息,减少诱导性不良信息对人群的影响。
社交活跃度在保健消费的社区同群效应中起负向的调节作用,即社交活跃程度会减小社区保健消费对个体保健消费的影响。Tsai等认为社会网络可以通过获得资源和产品影响健康行为[19]。学者认为社会互动改变个体的心理状况及对健康的认知,影响个体对健康程度和危害的判断[5, 7]。因此,社交活动可能从两方面减弱保健消费的同群效应。一是中老年人在以社区为纽带的交往中,提升认知能力、减少孤独感,保健消费更理性。二是社交活动丰富者拥有更多的消息渠道,分辨和吸收不同渠道接受的信息,受单一群体影响的可能性更小。因此,个人应主动参与符合自身兴趣和发展的社交活动,并正确认识和分辨来源于社交网络中的健康信息。同时,政府在全面推进全民健康生活方式行动时,应重视社交活动对人群心理健康的作用,关注老年人社交活动体系的建设。
稳健性检验中发现,有慢性病的老年人更有可能进行保健消费,而是否患有慢性病对中年人保健消费的影响并不显著。Grossman构建的健康服务需求模型指出,消费者对健康服务的需求是建立在对健康需求的基础之上的[20]。尽管未有明确证据表明保健消费于健康有益,但受大众认知和媒体宣传影响,大部分人将保健消费与健康相联系[7]。因此,健康状况越差的老年人出于健康需求更积极地进行保健消费。这也表明我国老年人尚未形成治未病的观念,身体状况出现问题后才重视保健消费。而中年人较少由于自身慢性病患病状况而改变保健消费行为,这可能是由于中年人对健康的重视程度小于老年人,且繁忙的工作生活使中年人难以分心考虑保健消费[18]。近年来,医改不断强调要医防融合,中医治未病更是基层公共卫生服务的重点。但就老年人的治未病观念来看,基层健康宣教仍需加强;同时中年群体在工作之余需重视预防保健,基层健康工作应帮助居民建立主动健康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