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全运会： 新中国体育的强劲“起跑”

孟红

1959年秋，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之际，为了响应毛泽东“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号召，承载着新中国建设激情与喜悦的第一届全运会在北京举办，开幕式在刚刚落成的北京工人体育场举行。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举办的第一次全国综合性、大规模体育盛会。红红火火的第一届全运会，见证了新中国第一个10年取得的体育成就和长足进步。

盛况空前特点多

时政背景有特点。由于台湾问题，1956年中国最终放弃参加墨尔本奥运会，1958年声明中断同国际奥委会关系。中国体育的工作重心随即转向国内。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195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运动会自然意义非凡。1958年9月19日，中央对体育工作的批示强调：“第一次全国运动会，将推动我国体育运动进一步发展，对国际上也有很大意义，因此必须开好。”

会徽不乏特点：十分朴实、直接和传统。会徽由金色跑道、金色麦穗和夸张的红“1”字组成。麦穗代表10周年的丰硕成果，而似乎要冲出跑道的“1”字恰似上升的“箭头”，象征着当时人们热火朝天建设新中国的激情。这枚铜制会徽由上海证章厂制造，做得不多但质量很好。

场面壮观热烈而前所未有，也成一大特点。1959年9月13日，北京天气晴朗，北京工人体育场彩旗飘扬，鼓乐喧天。主席台上方挂着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人的巨幅画像，以及“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等大幅标语。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第一届全运会由此拉开了帷幕。下午3点，“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的歌声响彻整个体育场，场内座无虚席，体育场24个门的外面被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

出席第一届全运会开幕式的有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外宾有苏联、保加利亚、越南以及法国劳联等10多个国家的体育代表团和11个军队体育代表团。参加开幕式的共有8万多人。

国务院副总理兼国家体委主任贺龙致开幕词。他号召全运会全体同志遵照党中央的指示，发扬敢想敢干的共产主义风格和优良道德作风。同心同德，团结一致，认真负责，虚心学习。胜不骄，败不馁，千方百计地创造优异成绩，把全运会开好，开精彩。

开幕式上，8000余名学生表演了大型团体操——全民同庆。为了给祖国献上一份生日贺礼，参赛运动员们以饱满的热情克服了许多无法想象的困难。主席台上，毛泽东等老一辈革命家面带微笑，频频向运动员招手，场内沸腾了，一些运动员激动得流下热泪。

比赛项目设置、运动员身份和年龄也颇具特点。

9月14日，第一届全运会的各项比赛和表演赛正式开始。

作为第一次全国性的大规模运动会，它带有很深的历史烙印和时代特征，有着与后来其他几届不同的特点。除了一些传统体育项目如球类、田径、游泳等外，很多军事领域内的比赛都被列入了比赛项目，如射击、无线电收发报、航海多项、航海模型、飞机跳伞、伞塔跳伞、滑翔等，还有武术、中国象棋、马球等体育项目，一共36项。

來自全国各地的运动好手第一次聚集在北京赛场，参赛人数达7707人。因绝大多数运动员是在校学生，所以第一届全运会选手的平均年龄只有21岁，是历届运动会中年龄最小的。运动会上7人4次打破4项世界纪录，664人844次打破和新创106项全国纪录。

10月3日，第一届全运会圆满闭幕。宋庆龄、董必武、周恩来、贺龙和胡志明出席了闭幕式，贺龙致闭幕词。周恩来、贺龙在闭幕式上向10年来打破世界纪录和获得世界冠军的40名优秀运动员颁发了体育运动荣誉奖章。全运会闭幕后，参加比赛的128个运动队还分别到北京市区和郊区的厂矿、农场、驻军、学校、机关等23个单位，以及鞍山和包头等钢铁基地，进行了表演比赛。

有趣的是，全运会开幕式上，毛泽东一边兴致盎然地观看比赛，一边与身边的刘少奇讨论着赛事情况。可能是他嫌看得不太清楚，竟然少见地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毛泽东和普通老年人一样，上了年纪眼睛自然要发花。可是他不喜欢戴眼镜，平时看书习惯用放大镜，只有在看节目、看戏时才偶尔戴上眼镜，摄影师吕相友立刻拍下了这一难得的瞬间。照片上，毛泽东直视着前方的赛场，双手不由自主地握起了拳头，似乎在暗暗为运动员们加油鼓劲。

又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戴眼镜看得还不过瘾，毛泽东又让工作人员拿来了望远镜。他时不时举起望远镜，凝神注视着赛场，脸上露出笑容。

元帅亲定吃住行

第一届全运会的预算中，全部赛事的费用共计600万元。可以肯定的是，费用没有超标。

殊不知，要做到这点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当时国家已经开始出现了商品供应紧张的情况。为此，贺龙亲自坐镇，指挥后勤部门的同志到各个地方联络，保证运动员吃好、住好。为了保证充足的营养，贺龙等领导将运动员在比赛期间的伙食标准定为每人每天1.3元，工作人员为每人每天0.8元。

1.3元能够给运动员提供什么服务呢？0.1元钱就可以吃一顿丰盛的早餐——两个油饼、一块烧饼和一碗豆汁儿；0.4元钱可以保证一日三餐有菜有肉。1.3元一天的伙食标准相当于三个人一天的饭费，这在当时来说，待遇可以算是非常高了。

伙食标准决定后，接踵而来的是住宿问题。1万多人来到北京，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的旅店呢？

当时恐怕所有的旅店都住满了运动员。尽管北京有一些饭店、宾馆，但因价格原因运动员无法入住。为此，贺龙就安排工作人员到各个旅店联系，尽量腾出干净的空房让运动员住。每天乘专车（部队支援的卡车和少数大客车）前往比赛场。通过工作人员的努力，没有一个运动员抱怨住宿条件不好。

考虑到经费问题，裁判员主要是从各个单位请来的，是兼职。他们有少额的补助，服装需自备。虽然待遇不高，但裁判们在比赛场上照样尽心尽力，表现出极高的职业水准。

激动瞬间永难忘

有幸参加过第一届全运会的运动员见证了规模空前的场景，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

短跑名将姜玉民曾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在开幕式上她“迈着豪迈的步伐”经过主席台，当看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的时候，“激动的心情打乱了我的‘一、二、一’，我顾不上校正步伐，尽量想多看一下毛主席。”

赛场上的一大亮点，便是四川篮球队一举夺冠。之所以能够一鸣惊人，除了与贺龙亲自关心、选拔人才等直接因素有关外，还因为这支队伍得到了成都军区司令员贺炳炎的细心爱护。1959年，全运会决赛开始，四川代表团抵达北京。当时由于车辆紧张，代表团团长贺炳炎专门找到空军部队：“借辆中吉普用用。”很快，这辆车就成为篮球队专用车。

每当篮球队有重要比赛，在赛前准备会上，贺炳炎都要作动员。原四川篮球队队员汪平毅和叶春泉至今还记得，贺炳炎的“两强相遇，给我拼，就是拼命”等动员口号，颇具战斗气息，豪情万丈。

全运会篮球比赛第一场重要比赛是四川队迎战上海队。比赛开始时，四川队领先。但在上半场结束时，上海队成功反超，双方比分交错上升。由于比赛过于紧张，险些诱发了贺炳炎的心脏病，医生要强行将他拖走。医生警告说：“这样下去不行，你必须马上离开！”医生的劝告被他拒绝了。苦劝无效之下，医生只得答应：“我们会在你病床与场地之间架一部电话，你可以随时了解比赛进展。”于是，贺炳炎被劝进了医院病房，电话线也连通了比赛现场与病房。这一热线，每几分钟便会响一次，及时通报比分。或许是贺炳炎的劲头和精神让队员们备受鼓舞，最终，四川队击败了上海队。

全运会篮球比赛决赛阶段，四川队迎来最关键也是最后一战，迎战北京队，比赛地点是北京一个自行车赛场。自行车赛场的跑道被改建成了座位，赛场正中用木板搭建成了一个篮球场，现场坐满了3万人。

饶有趣味的是，贺龙和彭真也来到了现场。他们坐在主席台上，离赛场较远。比赛一开始，双方拼抢就进入白热化。贺龙有些坐不住了，让工作人员找来一把凳子，干脆坐到了四川队附近的场地边上。过一会，彭真也坐不住了，同样要来凳子，坐在了北京队附近。两人似乎已经变成了双方的主教练。

上半场，四川队领先。离终场还有8分钟时，四川队场上的组织核心汪平毅因5次犯规被罚下场，此时四川队依然领先对手12分。但离比赛结束还有3秒钟时，四川队落后对手2分。如果没有意外，四川队输定了……从来很少犯规的汪平毅非常后悔，他低下头，不敢看场上的比赛。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位北京队员发底线球时，鬼使神差地将球扔给了篮板一侧的四川队员魏广详。魏广详不敢相信对方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但他一瞬间回过神来，迅即出手投篮。然而，这是一个“三不沾”，球从篮筐上飞过，被篮板附近的队友张根泉得到。于是，场上出现这样一幕——张根泉带球上篮，对方犯规，主裁判吹响了比赛结束的哨音……全场鸦雀无声，空气瞬间凝固。贺龙、彭真以及3万观众齐刷刷地看着场上裁判。汪平毅回忆：“当时，如果场上有一根针落下，相信3万人一定会听得清清楚楚。”

“犯规，罚球两次！”主裁判做出判罚手势。张根泉站在了罚球线上，成为全场焦点。

张根泉两罚两中，全场比赛双方战平，进入加时赛。此时四川队士气大振，最终一举击败了北京队。当时，全运会采取循环赛。尽管四川队的比赛已经结束，但结果要等待第二天所有比赛结束时才能确定。

第二天比赛，由北京队对八一队。当时的四川队，已经坐二望一。如果八一队获胜，八一队夺冠；如果北京隊获胜，则四川队夺冠。最终，北京队击败八一队，坐在看台上观看比赛的四川队员热泪盈眶——四川篮球队夺得了首届全运会篮球冠军！

全运会夺冠的四川篮球队员得到奖励：一个日记本、一张冠军奖状和先进积极分子、五好运动员称号。令人痛心的是，在四川篮球队夺冠后的第二年，即1960年7月1日，贺炳炎因工作劳累病逝，享年48岁。

原中国女排队员、当年只有18岁的四川女排队员蔡希秦回忆起曾在全运会上给周恩来献花并和毛泽东握手的情景时，也是心潮难平：“开幕的时候，我站在主席台前。我当时不知道给哪一个首长献花，见着首长该说什么。我想运动员身体很健康，我们就祝首长身体健康吧。大会宣布运动员献花，我们就像箭一样冲出去了，跑得可快了，没有按照次序跑，我就跑到前头去了。上海代表团的排球运动员姚佩珍，给毛主席献花。我正好跑到周总理面前了，我就给周总理献花。我祝周总理身体健康。周总理特别高兴，还亲切地问我，你是哪个代表团的？我说我是四川的。你是搞什么项目？我说我是打排球的。今年多大了？我说18了。当时这几句话，问得我心里特别温暖。当时我觉得周总理特别理解我们运动员的心情，他跟我说完话以后，马上就把我让到毛主席那边去了。当时我握着毛主席的手，毛主席的手特别温暖。我说，毛主席，您好。毛主席看着我们运动员特别高兴。我们回到看台的时候，我们代表团的人，好多人都跟我握手，因为我跟毛主席、周总理都握了手。”

耿兆平是河北省技巧代表队队员，参加全运会时不满14岁，是河北省代表队年龄最小的运动员。她回忆说：“入场式，每个代表队走到主席台前都要统一正步走，向右侧主席台方向看。我个子小，但是也必须随着音乐的节拍，跟上身材高大的篮球队员的步伐。于是，我使劲迈大步，兴高采烈地走过了主席台。远远地望着主席台上的毛主席，我心里特别高兴和激动。开幕式上的大型团体操表演，绚丽多彩、气势磅礴、振奋人心。壮观的开幕式，给了运动员极大的鼓舞。在首届全运会的技巧比赛中，我参加了男女双人比赛，获得第四名，河北省技巧代表队也取得了团体第四的较好成绩。那次，河北省技巧代表队参赛运动员只有11名，1959年国庆节，我们作为获奖队拍了合影。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运动会胜利闭幕，10月6日中午，北京市委、市政府，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举行了招待会，邀请全体运动员、教练员及工作人员参加。席间，敬爱的周恩来总理亲自致祝酒词，大家沉浸在欢乐和激动的气氛中，我们这些女运动员遵守规定，滴酒不沾，倒是少数男运动员又喝美酒，又享佳肴，还把包装精美的香烟和火柴都收起来，场面很热闹。遗憾的是当时很少有人买得起相机，大家也没有留影的意识，所以没有拍下照片。但是，至今我还保存着当年发给我的招待会请柬。”“除了这张请柬，我还珍藏着一个小降落伞。那是1959年10月1日晚，我们观看天安门广场的焰火晚会。五彩缤纷的各式烟花腾空而起，有的烟花还爆出小降落伞，伞下面悬坠着一串似红灯的亮光，随着伞徐徐下降，亮光在空中熄灭，大家高兴地拍手叫好。突然，大家惊奇地发现一个小降落伞就落在附近，摔跤队的一个男队员捡到了，他看我年龄最小，就像哄小孩似的给了我。小降落伞直径50厘米，是用白色丝线织成的，正中心印着一个大红印章，上面有1959、十年庆祝等字样。”

第一届全运会的自行车比赛在京津公路进行。当时天津隶属河北省，市长李耕涛任河北省体育代表团团长。自行车队以天津队为主，选派了男女各6名运动员，12名队员均为运动健将。忆起当年和杨国瑞、高聚坤等天津籍运动员组成自行车代表队出征大赛的情况，杨家荣如数家珍：“国家第一次办全国性的运动会，我们都特别兴奋，拼命训练。”尽管条件简陋、训练艰苦，“可我们谁都没怨言，觉得能有机会参加国家大赛就已经是最大的荣誉了”。第一届全运会在北京开幕时，“我站在运动员队伍中，看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别提多激动了”。10天后，杨家荣参加的女子25公里公路自行车团体赛开始了，她和队友奋力拼搏，荣获第四名。

当年青海省代表团的运动员刘占奎和李存福，也幸福地回忆说：“参加首届全运会的时候，我们最好的成绩是取得了一枚铜牌，是我们田径组投掷队的扎西文毛，她获得了女子手榴弹第三名的好成绩。我们青海省代表团投掷组的男队员苟存顺和女队员扎西文毛在比赛中沉着冷静，最后的成绩非常理想，得到了当时领导的表扬。还有射箭、自行车和摔跤3个队的成绩也不错，可遗憾的是都没有取得名次。后来扎西文毛回到青海后考到了西安体育学院……”

面对这场别开生面的体育盛会，哪位中华儿女不会激动、兴奋和骄傲呢？诗人郭小川在散文《青春万岁》中感慨抒情：“作为观众的一员，我（也许还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倒并不是经常特别关心谁胜谁负的。而经常使我格外关切和折服的，却是优秀运动员的那种坚强的意志力，那种勇敢、那种机智、那种敏捷、那种生气勃勃的气魄、那种青春的美。”作家韩北屏写道：“在第一届全运会中，受到了社会主义思想的教育。第一届全运会的全面大丰收，是党的思想教育的胜利，是集体主义的胜利。”在闻听穆祥雄打破蛙泳世界纪录后，画家关山月写诗赞道：“英雄国土出英雄/全运会上见功夫/穆祥雄浑身劲头足/三创世界新纪录/全运会上英雄多/英雄事迹震山河/千人欢呼万人唱/光荣呵，伟大的祖国！”

意气风发破纪录

在中国体育博物馆档案室中，存放着一本工作日志。其中密密麻麻记录着多次筹备会的情形。筹委会主任贺龙、副主任黄中等体委领导对这届大会的安排、指示、期望和担心，在字里行间依稀可见。其中，体委领导操心最多的，就是在这届运动会上，体育健儿能不能打破世界纪录。

在多次筹备会上，体委领导们担心，如果运动员没发挥好，没打破世界纪录怎么办？1957年打破过世界纪录的运动员成绩退步了怎么办？不过，运动员的拼搏努力让体委领导们松了一口气。

这届运动会共有7人4次打破游泳、跳伞、射击、航空模型4项世界纪录：穆祥雄以1分11秒1的成绩打破男子100米蛙泳世界纪录；郭新娥、梅严、张景文以平均距靶心5米11的成绩打破女子1000米集体定点跳伞世界纪录（一年前，她们还不知跳伞为何物）；陈蓉以589环的成绩打破女子自选小口径步枪50米和100米各30发卧射世界纪录；赵嘉桢、王永熙以1260米的成绩打破活塞式发动机无线电操纵飞机模型飞行高度世界纪录。

广东选手陈镜开获第一届全运会最轻量级举重冠军。陈镜开从小喜爱健身运动，1953年从健身運动转举重，成绩提高很快，一年间挺举成绩从95公斤猛增到130公斤。1956年以133公斤的成绩打破世界纪录，这是中国运动员创造的第一个世界纪录。山东选手郑凤荣是我国第一位打破世界纪录的女子跳高运动员。1957年11月17日，她成功越过1.77米，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

作者单位：中共山西省委党史研究院

编辑/吴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