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在“生涯生活设计”中,哪怕是存在一点点“无望获得大多数人那样的生活水准”的风险,他们都会规避结婚/生子。其背后存在着“不能让孩子受苦”的强烈的育儿情感约束。
而且,在现在的经济状况下,认为很难过上一生都能保持普通生活水准的婚姻和育儿生活的年轻人在增加,且已经达到了相当的数量。
不管怎么说,结婚/生子是“改变生活状况的大事”。既有可能使生活水准向更高的方向变化,也有可能使生活跌落至普通水平以下。想降低陷入后者的风险,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在日本,人们有很强的意识去规避从“普通生活”跌落的可能性。我将这称为“从中流跌落的不安”。这种“从中流跌落的不安”导致人们不愿意结婚,甚至不愿意与异性交往。而且,即使结了婚,这种不安意识也会成为一种妨碍,阻碍人们生育超出期望的更多的孩子。
也就是说,要想让少子化对策奏效,就需要让年轻人消除“从中流跌落的不安”。具体而言,就是需要让绝大部分年轻人有一种“确信”:即便结婚后生育两个以上的孩子也能够一生维持普通的生活水准。
迄今为止,日本所采取的对策并没有消除年轻人“从中流跌落的不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一直以来,日本都是以“从中流跌落的不安”意识比日本薄弱的欧美社会的少子化对策为模型的。
在欧美,有以下几个原因使得年轻人很少有“从中流跌落的不安”。
1. 在北欧国家、荷兰、法国等社会保障制度比较完善的国家中,与年轻人相关的社会保障比较坚实。有失业保障、住宅保障等,育儿支援政策也比较坚实。另外,工作上也很少有女性性别歧视。在这些国家中,即使结了婚(同居)、生了孩子,也是有指望能维持一定水准的生活的。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从中流跌落下来的后顾之忧。另外,对老年人的社会保障也很坚实,所以人们确信即便到了晚年也不用担心。
2. 在美国等自由主义国家中,不管结不结婚,有没有孩子,从中流生活跌落的风险都比较高。由于成人后需要生活自立(这一点在北欧等国也是一样的),所以保持单身的话,从中流生活跌落下来的风险反而会升高。而同居或结婚,则会降低从中流生活跌落下来的风险。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在欧美夫妻双方都工作的现象比较普遍。所以,即便夫妻中有一方暂时失业,还可以有另一方来支撑生活。而且,失业的一方还可以边带孩子边重新找工作。也就是说,同居/结婚是减轻“从中流跌落的不安”的一种手段。
数据来源:日本内阁府,《关于国民生活的民意调查(令和元年)》
3. 在欧美,在育儿方面,将孩子养育至成人为止的预测是可以成立的。不需要像日本那样担心孩子的高等教育费用和毕业后的生活。另外,育儿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体面意识也不强,所以即便不能花钱培养孩子,父母也用不着感到愧疚。这背后既有很强的父母与孩子的交流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的价值观的原因,也有经济上不想让孩子受苦的意识比日本薄弱的原因。
出于以上这些原因,在欧美,同居/结婚并且生育孩子并不会加强他们“从中流跌落的不安”。若是社会保障制度比较完善的国家,因为儿童补贴等的存在,生孩子反而有可能会提高生活水平。例如,在法国,政府会对第三孩及以上的孩子支付相当高额的儿童补贴。
日本的少子化对策是按照“结婚”“夫妻双职工”“育儿”“教育”等各个生活事件零散地进行的。若是在只重视这一个个生活事件的欧美社会,年轻人确实可以通过政府对各个生活事件的支援政策而迈向下一个生活阶段。
在欧美,无须制定帮年轻人找对象的支援对策,只要给予女性能够将工作和家庭两立的支援,那些想边养育孩子边工作的女性生育孩子的意愿就会提高。而且如果提高儿童补贴的话,想生更多孩子的意愿也会提高。在欧美并不会出现父母因擔心孩子将来的高等教育费而少生孩子的情况。
然而,在日本却存在着这样一些年轻人,如果觉得将来的中流生活得不到保障,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去与异性交往。即便靠结婚支援活动与对方相识,如果觉得结婚后的生活没有保障的话,他们是很难走到结婚这一步的。比起因为没钱给孩子买吃的而不生孩子来,他们想到的是如果孩子提出想要自己的单独房间,或者孩子将来要上大学的话该怎么办,于是,他们选择了减少生育孩子的数量。
因此,如果只是孩子小的时候有儿童补贴,他们是不会贸然决定要更多孩子的。
换言之,如果不能消除年轻人将来“从中流生活跌落的不安”的话,那么日本少子化对策的效果是难以提高的。而且,这种“从中流跌落的不安”来源于现在日本社会特有的社会意识和习惯,所以现在的经济状况得不到改善的话,即便能阻止少子化的进一步发展,也很难达到反弹的程度。
也就是说,现代日本的少子化的根本原因在于尽管经济上的贫富悬殊在扩大,然而大多数的日本年轻人却依然保持着中流意识并想继续过着“普通的生活”。这表明,如果不采取政策大力地改变年轻人将来的经济状况,或者改变他们期待过中流生活的意识的话,那么少子化问题是不可能得到解决的。
(责编:栗月静)
《低生育陷阱》
作者:[日本]山田昌弘
译者:钱爱琴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9月
页数:172
定价:4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