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视域下统编版高中教材诗化小说的文本解读

2023-10-12 04:27:41马卉
语文天地·高中版 2023年7期
关键词:香雪诗化翠翠

马卉

诗化小说的生命观、价值观与人生观接续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如果说儒家以积极入世的态度秉持着“向外看”的人生哲学,追求高尚的价值取向,那么恬淡避世的道家则带着“向内看”的眼光,强调内心的宁静与和谐,构成了生命和谐的历史底色。中国传统观念超越了“向外看”和“向内看”,总体上呈现出儒道互补、内外兼乐的人生态度(《党的二十大报告学习辅导百问》,学习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22年,第92页)。生命是世界的本原,生命观是人类意识的核心。价值观与人生观,作为人对价值的判断与人生的态度,与生命观共同构成了中国传统观念,是中国文学创作的基核。诗化小说,采用诗性思维进行构思,在诗性精神的驱动下,以营造整体的诗意境界、特定情调和表达象征性哲思为目的,使主客观世界得以契合和升华(廖高会,《诗意的招魂——中国当代诗化小说研究》,学苑出版社2011年)。统编版语文教材中茹志娟、铁凝、孙犁、废名等人那洋溢着中国传统生命观、价值观与人生观的诗化小说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这类小说汲取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汁液,顺应了时代的变迁,在落实“立德树人”这一根本任务上给人以启示。因此,本文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视角,以统编版高中语文教材中的诗化小说为研究对象,以落实“立德树人”这一根本任务为目的,对诗化小说中的生命观、价值观和人生观进行探究。

一、规避矛盾、淡化冲突:和谐的生命观

随着21世纪的到来,人类思想空前解放,国家、社会巨大变迁,矛盾与冲突频发,文学场域中的冲突随之而来。如当代作家刘震云的《一地鸡毛》、池莉的《烦恼人生》、方方的《风景》等,这些作品或着重刻画现实社会的丑陋,或着墨于人生的虚无与命运的荒诞,总而言之,当下文学界乐于揭示人生与社会的“丑”与“恶”,从而引领了一股空前的“审丑”浪潮。然而,在现实主义文学的波涛洪流中,却有一股涓涓细流,以其温润的基调,恬淡的气韵与和谐的生命观浸润人心。茹志娟、铁凝、孙犁、沈从文等现当代诗化小说创作者,继承了道家的和谐思想,不张扬现实社会的残酷,不聚焦人性的丑陋,他们规避矛盾,淡化冲突,呈现和谐的人生向度。

和谐的生命观首先体现在茹志娟对和谐心灵的追求中。作为一位穿着军装走入新中国的女战士,在早期曾写下《百合花》,给当时充满高昂颂歌的社会主义初期文坛吹进一股清新俊逸之风。茅盾先生更是一路匡护茹志娟的创作,并称《百合花》是一众短篇小说中最令他感动的作品。在《百合花》中,新媳妇献出新婚喜被,小通讯员给出干硬馒头,“我”也不顾安全勇上前线。可见,不论是新媳妇、通讯员,还是“我”,都放弃了物质享受,追求内在心灵的和谐。实际上,不为“物役”“物累”以追求心灵和谐正是道家思想的鲜明特质。道家高度关心人的精神世界,甚至以“哀莫大于心死”(《庄子·田子方》)来强调人内在心灵的重要性。道家思想认为人正是被社会中的“物”即荣华富贵与功名利禄裹挟,从而使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因此,为了追求人心灵的和谐,道家便提出了“物物而不物于物”(《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百合花》里的人物,明显已经超脱了基本的物欲享受,而是追求内心的和谐与满足。因此,不论是主动献被、去包扎所当志愿者的新媳妇,抑或是奉献馒头、舍己为人的通讯员,都展现出和谐的心灵向度。

和谐的生命观还体现在诗化小说对人际和谐的關切中。在《百合花》中,“我”与通讯员由初见时的淡漠、排斥到再见时的热情亲密;通讯员与新媳妇由初见时的冲突对抗再到“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茹志娟对于人际和谐的追求似乎早已浸润在文本生命中。她重视的同志之间的和谐,军民之间的和谐,是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百合花》中的军民鱼水情为肝髓流野的战场留下了希望与光明;《荷花淀》中水生和水生嫂们并肩抗敌为残酷的战争留下和平曙光;《哦,香雪》中城里人“北京话”与乡村少女们的纯洁感情也淡化了野蛮火车与原始台儿沟之间的尖锐冲突。这种对人际和谐的追求,充分体现出了道家“不争”的思想。道家认为“争”是冲突与矛盾的来源,于是其强调“不争”以追求社会和谐,并说道“夫唯不争,故无尤”。“不争”的本质是包容、开放、不狭隘,那么如何达到“不争”,追求和谐?道家进一步提出“复归于朴”。“朴”即人性道德的最高境界,是人际关系和谐的前提与保障。诗化小说中,不论是《百合花》里通讯员与新媳妇的军民鱼水情,还是《哦,香雪》里香雪与“北京话”的纯洁友谊,都体现出和谐的人际关系。而实现人际和谐的前提,无一不是香雪、通讯员等人的“朴”,即人性中张扬的真善美。如果说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关注的是底层社会的灰色人物,表现的是失落了的小林们,茹志娟的《百合花》则高唱起人性的颂歌:“我”作为女性仍然勇上前线,小通讯员不顾生死勇救他人,新媳妇抛私利、重家国大义,这些人无一不是于平凡中展现伟大,尽显人性光辉。方方的《风景》与沈从文的《边城》同样聚焦于一城一地。可以作为“微观武汉史”的《风景》,通过小人物之间的爱恨纠葛与复杂的社会关系,揭示出人性的贪婪与罪恶,而被称为浪漫主义文学家的沈从文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就曾体现过对美好人性的歌颂与赞扬,同时他对美好人性的倡导又往往与自然生活息息相关。《边城》作为沈从文展现人性美好的集大成者,有如桃花源的茶峒边城,茶峒边城中有像熔锡的水流一样蜿蜒流淌的白河,白河边孕育着淳朴善良的白河人。《边城》里有面对爱情和命运悲剧仍然抱有希望的美丽善良的女孩翠翠,有无私奉献对翠翠关怀备至的老船工爷爷,有面对爱情勇敢细腻、面对兄弟忠诚如一的傩送,又有慷慨豪爽、敢爱敢恨的意气少年天保。方方的《风景》将视角聚焦于人性的“丑”与“恶”,《边城》关注的却是真善美的人性本色。

和谐的生命观还体现在铁凝对人与自然、社会和谐的本质探寻中。《哦,香雪》里,轰鸣作响的铁皮火车开进台儿沟,标志着野蛮的外来文化入侵到了这个充满原始气息的淳朴山村,冲突随之而来。而铁凝以山村少女们对新事物的好奇与热情消解了火车带来的不宁静,以香雪对铅笔盒的渴求弥补了山村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匮乏。在充满巨大矛盾和冲突的社会中,铁凝追求和谐的生命观,构建出一个在时代变迁之际、文化更迭之中仍坚守着的淳朴台儿沟。事实上,对心灵和谐与人际和谐的追求,都是为了实现人与自然、社会的大和谐,这与道家“天人合一”的观点相契合。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又说“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庄子·在宥》)意在说明人如果与自然相违,则有害无益。《哦,香雪》中,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台儿沟将与生俱来的淳朴天性与外来的物欲文化相融,化解掉山村与都市的冲突,以追求自然与社会的和谐交融。香雪以对精神文明的追求弥补了物质文明的匮乏,从而追求物质与精神的契合。事实上,在作者对和谐的追寻中还孕育出远超于文学之外的哲学意味。规避矛盾、避免冲突是不是对现实生活的有意逃避?是不是在变动不居的社会面前的一种“精神胜利法”?事实远非如此。茹志娟、铁凝等人并非不曾经历战争与苦难,相反,她们有着对苦难的深刻感受与体会,因此,她们对矛盾与冲突的态度与其说是对现实的逃避,不如说是对现实的超越和理想世界的追寻,体现出道家对人心的终极关怀。

聚焦当下的文学场域,当新写实小说以“零度视角”旁观现实的残酷与人性的罪恶,诗化小说却饱含温情倡导道家和谐的生命观,即心灵和谐,人际和谐,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诗化小说正是继承了这种和谐思想,使得文本不仅洋溢着怀质抱真的人性、亲密无间的人情,同时也洋溢着“天人合一”的极致和谐追求(田永胜,《道家思想视域中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01-31)。诗化小说对和谐的追求与倡导,始终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同向而行,这不仅是道家和谐思想的新时代诠释,更是实现“立德树人”这一任务的思想源泉。

二、追求理想、坚守信仰:崇高的价值观

理想信念是人们对未来的向往与追求。北宋张载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横渠语录》),可见理想信念自古以来都是人们追求的目标与方向。在新时代,理想信念的树立更是实现“立德树人”这一任务的根基。然而,现实主义文学、伤痕文学、新写实文学等着重于对失落的金钱社会的客观描摹,对现实冲击下黯淡生活的写实再现。因此,刘震云笔下的日常生活是一地鸡毛,是家庭、单位的恩恩怨怨与是是非非。而在犀利的笔触、淡漠的视角外,诗化小说继承了儒家思想中“君子”“大丈夫”“鸿儒”等人格理想,表现出对“超我”人生价值的颂扬与完美人性的极致张扬。在精神萎靡的现代人面前,诗化小说带着理想信念翩翩而来,体现出人们对生命价值的本质探寻(冯友兰著、涂又光译,《中国哲学简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1页)。

对崇高价值观的追求首先体现在茹志娟对平凡英雄的歌颂里,孙犁对女性价值的探寻里。在新写实文学中,有被生活套住的庸碌平凡的印家厚(池莉《烦恼人生》),有面对日常生活变得无比卑琐的小林(刘震云《一地鸡毛》)。可以看出印家厚、七哥、小林等人所体现的是内在欲望构成的“丑”、社会压迫构成的“恶”,他们同处于“本我”的生存状态中。在茹志娟的《百合花》里,小通讯员用少年的纯情羞涩滋润了军民鱼水之情,用勇敢无畏的牺牲之举实现了家国大义。在孙犁的《荷花淀》中,水生嫂们用包容成全了水生们保家卫国的豪情壮志,用勇敢点燃了和平之火,展现了完善的我、理想的我、博爱的我,是对“超我”理想人格的追寻。事实上,儒家思想中就有一个矢志不渝的、体系完备的理想人格体系即“内圣外王”。“内圣”是个人内在道德修养,“外王”是个人外在道德實践。儒家认为“圣”与“王”可以合二为一,因此人可以兼顾高尚的道德境界与完美的道德实践。为了深入探寻“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儒家还提出“内圣”是“外王”的前提与基础,“外王”是“内圣”的必然结果(冯友兰著、涂又光译,《中国哲学简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1页)。在《百合花》中,如果将通讯员的纯洁勇敢归于“内圣”,那么舍己为人则是其“外王”的现实表现。在《荷花淀》中,如果将水生嫂们智斗敌人看作无畏的道德实践,那么道德实践的存在必然依托于内在崇高的家国信念。可见,诗化小说对理想人格的追求,即内在道德修养与外在道德实践的和谐统一,与儒家思想中“内圣外王”的理想人格别无二致,甚至可以说诗化小说里张扬的理想人格是儒家“内圣外王”理想人格的新时代诠释(张继国,《先秦儒家理想化人格的塑造思路》,《人民论坛》2016年第20期)。

对崇高价值观的追求还体现在沈从文对理想人性的塑造中。沈从文在《边城》中展现出一个如桃源般的边陲小城,这座充满原始美感的湘西小城洋溢着纯洁的爱情、深厚的亲情与美好的乡情。翠翠与老船工之间的爷孙情可以说是《边城》中亲情的完美诠释。老船工不仅为翠翠提供生活所需,同时关切翠翠的精神世界。他让翠翠看赛龙舟,为翠翠的爱情东奔西走,无不显示出老船工的舐犊之情。翠翠、傩送与天保之间的纯洁爱情更是感人至深。通过翠翠见傩送的逃避与不见傩送的渴望,表现出这一乡村少女在内心萌动时的天真与羞涩。傩送与天保对翠翠的直白求爱也体现出阳刚的男性之美。如果说翠翠与傩送之间的爱情如蚌上珍珠般纯洁可贵,爷孙二人的亲情如河蚌,化为了爱情温床,那么顺顺等人的乡情则似温润河水,浸润白河人的心田。不论是经受了天保死、傩送离的船头顺顺,还是军人马兵或老道士,都在老船工去世之时伸出援助之手。恰恰是完美的人性构成了纯洁爱情、深厚亲情与美好乡情,这体现了儒家的“思无邪”思想。孔子曾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思”为实词,指思想。“无邪”按朱熹说法为“归性情之正”。现代以杨伯峻的注解为范,“思无邪”即“思想纯正”(李雪莹、党圣元,《论“思无邪”与儒家的政教价值》,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期)。如果说上文提到的“内圣外王”是儒家追求的终极理想人格,那么“思无邪”则是实现这一理想人格的必要前提。在《边城》中,不论是翠翠、天保、傩送还是老船工,都怀有先天的善性与怜悯之心,其思想都已“归于正”。因此诗化小说对理想人性的追寻,不妨看成儒家“思无邪”的具体体悟与诠释。

诗化小说继承了儒家高尚的价值观,表现出其对理想人格与完美人性的追求。在“内圣外王”理想人格的熏陶下,舍生取义的平凡英雄和保家卫国的女战士成为诗化小说的创作对象。在“思无邪”完美人性的浸染中,诗化小说以纯洁质朴的人性之美,为理想人格的实现奠定了希望底色。诗化小说对理想人格与完美人性的追求远超于新写实文学、伤痕文学等,在“审丑”潮流下毅然逆流而上,坚持积极的“审美”取向。受到诗化小说中弘扬的高尚价值观的引导,学生能够树立高尚的理想信念,为“立德树人”任务的实现打下根基。

三、乐天知命、内外兼乐:儒道互补的人生观

立育人之德,树有德之人。“立德树人”立的是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和接班人,是饱有进取精神与意志的现代中国人。当下的文学场域出现消极色彩,如伤痕文学通过历史隐喻或暗示象征等方式揭露在文学政治方针脱轨的时代下人们精神的贫瘠与意志的消沉;对人文主义、浪漫主义文学采取有意疏离态度的新写实小说,以“零度态度”描绘了乏味生活下意志消沉的百姓群像。诗化小说蕴含着某种悲剧色彩,通过悲剧底色彰显的正是人性的积极力量。例如,沈从文的作品是含泪的,是存而不露的。他的哀伤像白河那蜿蜒缠绵的河水,伴着茶峒小城里特有的吆喝声和船桨撞击流水的哗哗声,蜿蜒在边城的枝蔓中。这种愁苦与忧伤并没有像《风景》《烦恼人生》那样来得那么强烈和震撼,而是如春雨迷烟又似烟雾弥漫。《边城》里美丽善良的船家少女翠翠在邂逅自己的纯爱之时,造化弄人般被他人认错了对象。在傩送与翠翠两情相悦时,天保竟对翠翠也暗生情愫。翠翠的爷爷老船工对孙女关怀备至,费尽心力想要促成翠翠的爱情,结果却阴差阳错适得其反。在《边城》里,有“把皮肤养的黑黑的”“一双眸子清明如水晶”“为人天真活泼”“从不发愁,从不动气”的翠翠,也有经历了天保死、傩送离、爷爷逝的“一切都明白了的”翠翠。恰恰是翠翠与傩送之间的曲折爱情,才凸显了翠翠对爱情的忠贞坚守和傩送与天保两兄弟对彼此的隐忍退让。铁凝的哀愁如同台儿沟里弥漫丛生的野草,藏在群山深深的沟壑里,不引人注目但像无尽的火,绵延不绝。《哦,香雪》里外来“物种”火车驶进台儿沟,除了带来城里的新鲜气息,也扰乱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台儿沟特有的原始宁静。作为村里第一个女学生,香雪在接触知识文明的同时,也因为家庭条件受到同学的讥笑。热情泼辣的少女凤娇,在随着“北京话”的出现怦然心动时,也必将受到“北京话”已婚这一现实的沉重打击。铁凝在《哦,香雪》里既体现出对现代化都市所拥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追求,又展现出了对充满原始活力的台儿沟的深切挽留。铁凝聚焦于文明开化时代原始乡村人民的积极变化,注意到在时代巨变之下人们精神世界的冲突与抉择,也正是由于火车引起的原始山村与都市文明的冲突,才体现了香雪对文明的向往与对家乡的眷恋。诗化小说塑造了精神上的乌托邦,但这种乌托邦世界犹如空中楼阁,其存在具有悲剧意味。如果说新写实文学、伤痕文学采用“直面”的态度正视悲剧,那么诗化小说则通过“偏离视角”,对现实生活有意过滤,从而形成了积极乐观的人生取向,它的悲剧性存在的本质是为了展现个人的坚韧与顽强。

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是中国人特有的人格魅力,也是中华民族历久弥坚,经历千年仍毅然伫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精魄与灵魂。这种人格魅力的形成必不可少地受到儒道的双重影响。正如李泽厚曾说:“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共同构成了中国人灵魂的两面性”(李泽厚,《漫述庄禅》,《中国社会科学》1985年第1期)。首先,一直追求“内圣外王”理想人格的儒家学派,始终以家、国、天下为己任。可以说“儒家有一种严肃的责任意识,他对这个社会,对这个世界,对它所处的环境有一种担当”。恰恰是这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担当,这种“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危机意识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使命感,构成了儒家“外乐”型的乐观主义精神。所谓“外乐”即身体力行地“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哦,香雪》中,香雪积极求学,主动求知体现出其对精神文明的渴望,同时她又与火车乘客做交易,满足其物质所需。可以看出香雪尽管在贫穷落后的台儿沟,但仍然通过积极实践追求未来的多种可能性,这正是儒家“外乐”型乐观主义精神的具体展现。其次,以“天人合一”作为理想境界而毕生追寻的道家学派,秉持着“一生死、泯物我、超利害、同是非的对待人生的审美态度”,塑造了“内乐”型的乐观主义精神。如果说儒家秉持着“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务实”理念,那么道家则怀着“知其不可而安之若命”的“务虚”精神,追求内心的自由与豁达。如废名在《桥》中就通过小林对坟的看法表达了自己对生死的见解。坟,是埋葬死人而堆积的土堆,是死亡的象征,是生命不可抗的客观表现。在孩童时代的小林,就说到“死是人生最好的装饰”,对坟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兴趣与情感。如果以儒家的“外乐”精神看待死亡,那么在有限的生命中实现无限的人生价值无疑是儒家极力之推崇。然而,在道家“内乐”的乐观精神影响下,参悟了“道”之后的小林则是秉持着“齐生死,一物我”的理念(霍涌泉、陈永涌、郭祖仪,《中国传统文化中儒道互补的乐观心理思想探微》,《心理学报》2013年第11期),以乐观豁达的心态迎接死亡的到来,从而达到内心绝对的自由。这种面对死亡的安之若素,体现出了道家“内乐”的乐观精神。正是这种“外求”与“内求”的交融,“务实”与“务虚”的互渗,构建了儒道互补、内外兼乐的人生观,即积极进取的“务实”精神与豁达乐观的“务虚”心理。在茹志娟的《百合花》中,“我”在赶赴前线的路上并非苦大仇深,而是以豁达乐观的心态注意到了路边芬芳的野花与露珠。“我”在前线交火之际并没有聚焦于战火的残酷,而是另辟蹊径回忆起团圆的故乡明月,并联想到故乡月夜下的那人、那事、那情、那景。作者通过对现实的“有意偏离”,以故乡之情进行自我救赎,表达出“我”对和平的渴望之情。但是,尽管“我”流连于故乡月夜,却仍关切前线战事,积极救助伤员。这种在现实生活中积极参与战争,同时内心又不囿于战争残酷,饱含对和平的向往之情,正是“务实”与“务虚”的结合,“内乐”與“外乐”的交融,是儒道互补的人生观的写实再现。

儒家积极进取的“外乐”主义精神毫无疑问有其合理性。其“济世安邦”“心系天下”的思想理念也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强大动力。但是“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这种积极进取的人生观一旦失了度、过了界,就会成为人们精神的束缚和枷锁,甚至会导致人内在心灵的异化与自我空间的失落。因此,道家思想带着豁达的精神翩翩而来,正是在两者互为补充的基础上,形成了中国人特有的儒道互补、内外兼乐、积极的人生观。因此,诗化小说中的人物,不仅具有“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积极责任担当,同时兼具“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艰难困苦,庸玉汝于成”式的豁达的人生气韵。诗化小说中弘扬的儒道互补、内外兼乐的人生态度引导学生以乐观主义精神面对人生的变化与选择,这是对消极社会的非顺应性回应,也是树立有德之人的必要路径。

作为社会主义文明建设的基石,国家教育事业发展的根本任务——“立德树人”的落实不仅需要语文教育界的广泛关注,更需要语文教师以“立德树人”的宏观视角深入挖掘语文教材中的德育素材。在统编版语文教材中占据重要角色的诗化小说,以其文本中渗透的和谐生命观、高尚价值观与儒道互补的人生观引导学生追求和谐生命,树立理想信念,同时饱含乐观主义精神。这不仅是语文课程育人功能的具体展现,更是“立德树人”这一根本任务在语文教育领域的价值性实践。

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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