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丽奇谲 悲悯深刻

2023-10-10 01:31姚君英
骏马 2023年5期
关键词:琥珀阳明小说

姚君英

我向文友们荐读吕阳明的作品时,曾这样说:“即便是隐去作者的名字,把吕阳明的小说混杂在众多作家的作品中,我也能一眼辨识出来。这不是说我已经练就了孙悟空那般的‘火眼金睛,而是因为他的作品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息,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在读《辉腾高勒》《百斯笃》《绝户线》等系列小说时,我感觉我不是在一字一行地“读书”,而是在一帧一幕地“观影”。他的文字仿佛是三维立体的,具有画面感超强冲击力十足的影视效果,扣人心弦。

在他的文字里,人的或悲或喜或怒或敬的情绪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主导着,即便掩卷很久,阅读过程中形成的一些精彩又经典的画面,仍然萦绕在读者的心头,被定格成“琥珀”,让人时常回味,捕捉到历史长河里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一个又一个瞬间。

一、语言自然生动接地气

语言对于作家来说,每个词汇都是富有活力的细胞,如何运用这些细胞架构具有筋骨脉络血肉身躯的生命,这绝不是简单的事情。我认为驾驭语言是一个作家最基本的功力,这就好比厨师做菜练就的刀法。一个刀法很蹩脚的厨师,即便有上好的食材和高端厨具,也只是在暴殄天物。

有些作家语感很好,写得也算顺畅流利,可是缺少了“集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灵气”的过程,也就是缺少生活,语言也就缺乏营养,那他写出来的东西就干瘪得很。但吕阳明的小说,却始终能刺激着读者的神经,让人处于阅读的亢奋之中。读他小说的感觉是酣畅淋漓的,这得益于他驾驭小说语言的超强能力。他的语言风格多变,开合有度,有如一贯而下的滔滔江河,时而飞湍急瀑于深涧之中,时而舒缓轻迂在平原之上,总能带给人新奇的体验。

他的小说人物的语言风格与其身份地位性格特点浑成天然,这是他塑造人物形象成功的重要原因。《骆驼旅馆》《猴王》《百斯笃》中地方俗言谚语、职业行话的运用,都是就地取材,顺势而为,娴熟自然,使人物形象个个生动鲜明,立体饱满,极具生活的典型性真实性。

畅游在他的文字里,一路走来,或阴或晴或雨或风或山或水,让人感受到的都是最自然最真实的风景。

如果让我赋予吕阳明语言风格以人的性格特点的话,我觉得应该是多重性格,我会选择诙谐幽默、粗犷奔放、纯朴自然等词汇来形容他的语言风格。

二、构思匠心独运,情节瑰丽奇谲

通读吕阳明的作品,我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作者是“抖包袱”的高手,甚至可以说是“抖”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种感觉就像看春晚时我们对某些表演艺术家的期待一样,而作者也从没让读者失望过,因为他对待写作的态度十分严谨,做到了非精品不以示人。

在情节构思方面,匠心独运,每篇小说都有着合情合理又出人意料的精妙构思。“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他的小说几乎每篇都有一条若隐若现的“草蛇灰线”恰到好处地承载着小说主旨。而且,他“布线”的功夫也是相当了得,他总会选择一个个看似闲笔实则妙不可言的“道具”雷一样隐埋在“草蛇灰线”里,静待着有心的读者来“引爆”。这些“雷”在小说中起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常常能够预示人物的命运走向,蘊含小说的深刻主旨。因此他的小说让读者有了“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神秘感,变幻莫测,引人回味。

他的《辉腾高勒》中“草蛇灰线”的布设就很精心。他在开头写道,“在呼伦贝尔草原上,辉腾高勒是个普通的林区小镇。辉腾高勒这个名字,给人一种辉煌的,腾飞的美好感觉,实际上辉腾是‘极寒的意思,高勒是河的意思,用一句略有诗意的语言概括,即是一条即便三伏天也冰凉刺骨的河,从林区小镇旁边的草原上奔腾流过。”读完整篇小说后,我不禁又反复回看,并为他这样匠心独运的巧妙构思深深折服。辉腾高勒这个名字,给人以辉煌美好的感觉,实则是一条三伏天也冰凉刺骨的河,这不正是小说主人公霍思源命运的真实写照吗?他的梦想是辉煌美好的,现实却是冰凉刺骨的。

《那时花开》中的“龙血树”,《干枝花》中的“干枝梅”,就是他埋在“草蛇灰线”中的“雷”,挖到并引爆了,读者自然就会领悟到文中深刻玄奥的主旨。《沙里博克》中的布线也相当精巧,开头看似闲笔的描写童年时期的美味“烤家雀儿”以及二姨父高超的“烤家雀儿”技术和结尾开饭店的小涛用“烤家雀儿”招待“我”的细节,实则都是作者精心布下的“雷”,是小说中几十人被活活烧死的重大事故灾难的附着点,读来令人唏嘘,引人深思。

《琥珀》中童年的“我”将烤化的松脂滴在瓢虫上制作琥珀,正是为后来糖厂的储糖罐爆炸时三姨父被粘稠的糖浆包裹,硬化成巨大的琥珀埋下伏笔,使得小说别具一种悲壮的艺术美感。悲剧发生的那个瞬间,作者以艺术的匠心,使得一枚巨大的琥珀定格在读者的心底。

说到吕阳明小说情节瑰丽的典范,我首推他的《百斯笃》《绝户线》《琥珀》《鱼王》。《百斯笃》中徐德友赶着马车无声无息地穿墙而过的结尾,看似荒诞奇谲实则玄妙精彩,既委婉地暗示了徐德友已经殉职在疫情中的事实,也表达了人们对战胜疫情恢复正常生活的美好意愿。《绝户线》中火车司机蒋奔楼在生死攸关时刻的心理活动,《琥珀》中“人琥珀”的形成,《鱼王》中铁柱与大鲶鱼殊死搏斗的场面,这些情节实在是瑰丽奇谲,扣人心弦。吕阳明擅用“蒙太奇”的手法来调动刺激读者的思维和神经,使读者不自主地脑补出张力十足的画面,这也是他的作品魅力十足的原因。

三、关照自然与人性,题材广阔,主题悲悯深刻

吕阳明的小说选材灵活,题材广泛,既有历史的纵深感,又有现实的覆盖面。他的小说总能带给人极强的立体感和层次感,小说主题多元,往往在一个主题上“节外生枝”,衍生出多个次生主题来。因此,读他的小说,总有一种大环套小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的感觉,从而引发读者的思考也是多维度的。读他的小说,就像小时候玩的万花筒,变换一下角度,就能不断翻出新花样来。

他的小说选材大多是具有普遍性和典型性的真实的悲剧性事件,让人觉得真实可信的同时,又感到不可思议。《百斯笃》取材于百年前发生在中国东北部的鼠疫大流行事件,描写了大瘟疫下的众生百态;《琥珀》和《沙里博克》取材于工厂大事故,即便是写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吕阳明也能做到让人见微知著。比如他的《辉腾高勒》,小说的内容不复杂,塑造了一个现代孔乙己似的悲剧人物形象。主人公霍思源是一个游离于现实与梦想之间的青年,他喜爱文学执着追爱,对写作和爱情达到了偏执的程度,可现实与梦想之间的相悖终究分裂了他的人格,拧碎了他的命运。吕阳明给这个悲剧性的人物命名就极有深意,霍思源——祸思源,人类命运之悲的根源,这不正给人以深刻的启示吗?即便是选择带有喜剧色彩的题材,吕阳明也是“以乐景写哀情”,让人笑着笑着就笑不起来了,继而悲从中来,感慨万千。《开心套大鹅》就是这样一篇典型的哈哈镜一般的极具讽刺意义的现实主义小说。这就是吕阳明的高明之处,避开社会敏感话题,却又散弹一样横扫一大片,直击社会痛点。借物喻人,借事说理,至于怎样解读,解读到怎样的层面和深度,全凭读者个人的社会体验和悟性。

吕阳明的小说虽然多以悲剧为主色调,但小说又不会给人以沉闷的绝望感。隐隐的,好像总有一束光在执着地刺破层层雾霭,努力地透射出来,给人以温暖和希望。以《百斯笃》为例,大灾面前,贪婪的人收起了私欲,软弱的人不再怯懦,不同肤色不同民族不同国界的人成为了抗疫的主体,人性中的善良勇敢担当成为了主旋律。这一抹温暖的亮色,正是作者想要通过小说来唤醒的,久藏在人性深处永远不会麻木不会丢失的,带有血性和本性的诗和远方。这篇小说创作于新冠肺炎肆虐的疫情时期,因此就更有其突出的现实意义。

正因为吕阳明关注自然、关注社会、关注人性,因此他的小说对社会问题的揭露和对纷繁复杂的人性的描写十分透彻深刻。读他的小说,打一个比较形象的比方,就像在欣赏一个石破天惊的神箭手在表演射箭,只见他先是气定神闲地举起一张弓,慢条斯理地将一支利箭搭在弦上,然后对准目标一点一点缓缓地将弓拉满,再轻轻地弹开手指,瞬间高远的云端之上的一只飞鸟应声而落——那张弓就是他膂力过人的写作功底,那支箭就是他文字力道的人物或事件,那只被击中的飞鸟就是读者从中解读和领悟到的还带着血性和疼痛的主题。

可以这样说,吕阳明把文字码成了望远镜和显微镜,我们可以通过他的文字,远观到历史的星河浩瀚,细观到人类的命运纹路。

责任编辑 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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