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护理保险对家庭消费的影响
——基于CHARLS数据的实证分析*

2023-10-09 11:18杨红燕蒋雯静
关键词:长护险储蓄预防性

杨红燕,蒋雯静

(1.武汉大学 社会保障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2;2.武汉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一、引言

促进消费是稳定经济增长的重要基础,也是扩大内需的有效方式。2022年10月16日,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强调,要着力扩大内需,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同年12月1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明确将促进消费投资作为“十四五”时期实施扩大内需战略的主要目标之一,要求提升传统消费,培育新型消费,扩大服务消费,加快消费提质升级。在当前外需走弱、国内消费低迷背景下,如何拉动消费从而增强经济发展韧性是实施扩大内需战略的重要议题。

根据预防性储蓄理论,收入和支出的不确定性会增加居民的预防性储蓄,降低居民的当期消费。而社会保障体系的完善可以缓解收入和支出的不确定性,减少预防性储蓄,增加居民消费。因此,如何拉动消费从而增强经济发展韧性的解题思路之一便是通过完善社会保障体系来降低居民的收入和支出不确定性。作为健全社会保障体系的一项重要制度安排,长期护理保险(以下简称“长护险”)于2016年正式在全国15个试点城市展开。覆盖群体上,部分试点城市既覆盖职工也覆盖居民,部分城市则仅覆盖职工。筹资渠道上,医保基金、财政补助、个人缴费是试点的主要筹资渠道。待遇给付上,现金给付和服务给付是两种长护险待遇给付模式,但服务给付模式仍占主流。事务经办上,医保经办和商业保险机构承办是两种经办模式,但商保经办仍占多数。

那么,旨在缓解失能风险的长护险作为社会保障制度的有益探索和新兴险种,是否起到了促进家庭消费的作用?本文使用CHARLS数据和多时点DID考察了长护险对家庭消费水平和消费结构的影响。本文的边际贡献体现在:(1)长护险目前还处于试点阶段,学者关于长护险的政策效应研究并不充分,既有研究主要考察长护险对健康、医疗支出、正式劳动供给等方面的影响,对家庭消费的影响研究不多,然而长护险的现金给付和服务给付模式势必会影响家庭收入和消费,对“十四五”时期消费如何提质升级具有重要参考意义;(2)运用多时点DID和CHARLS面板数据,从微观角度考察了长护险对家庭消费的影响并做出机制分析,为未来长护险在全国范围内的推广提供了政策启示。

二、文献综述与理论框架

(一)文献综述

现有消费影响因素研究主要围绕收入水平、退休冲击、人口结构以及健康风险等方面展开。有研究发现,相对收入低的家庭消费率更高,而收入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显著降低了家庭消费率[1]48-62;退休显著降低了城镇家庭非耐用消费支出的9%、与工作相关支出的25.1%、文化娱乐支出的18.6%和在家食物支出的7.4%[2]124-139;少儿抚养比对农村家庭消费倾向具有显著的负效应,老年抚养比则具有显著的正效应[3]115-127,但将应用场景切换为城镇后,少儿和老年抚养比都对城镇居民消费水平具有显著的拉动效应,老年抚养比带来的消费增量主要体现在衣食、居住和医疗健康类消费上[4]17-35;疾病冲击显著增加了家庭医疗负担并降低家庭消费水平[5]66-74,112,健康风险大的家庭人均总消费、食品和非食品消费均更低,为应对健康风险该类家庭会通过调整非食品消费来稳定食品消费,并且医疗保险有助于缓解健康风险,促进家庭特别是低收入家庭消费。[6]34-48

社会保障是防范风险的重要制度,因社会保障制度不完善导致居民为防范医疗、养老、失能等风险而储蓄的动机较强也被认为是家庭消费疲弱的重要原因。学界普遍认为,社会保障制度对家庭尤其是脆弱家庭消费提质升级起到了重要作用。有研究发现: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参保家庭的年非医疗消费支出比未参保家庭约高13.0%,且参保对低收入家庭的非医疗消费影响最大,中等收入家庭次之,而对高收入家庭基本没有影响[7]75-85;参保基本养老保险或医疗保险的家庭人均消费要高于未参保家庭[8]51-58;而参保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家庭消费支出将增加0.61%[9]60-67;参加医疗保险将使流动人口人均非医疗消费提升6.5%,而降低其医疗支出的不确定性,减少预防性储蓄,是医疗保险促进流动人口消费的主要机制[10]115-126;商业保险通过缓解不确定性显著促进了居民尤其是城镇居民消费[11]23-40;持有养老保险使得家庭消费增加了13.4%,这种正向影响仅存在低收入、较低收入以及中等收入家庭的消费中,且退休家庭受到的正向影响比未退休家庭大[12]74-82;新农保是通过改变家庭对收入的敏感程度对家庭消费产生促进作用,且新农保对生存型消费影响最大而对享受型消费影响最小。[13]52-58

(二)理论框架

预防性储蓄理论认为,居民因未来不确定性的存在具有预防性储蓄动机,预防未来收入和支出的不确定性是风险厌恶型居民进行储蓄的重要原因,并且风险越大预防性储蓄越多。[14]465-473不少研究都应用了预防性储蓄理论来诠释居民消费行为。大中城市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动机[15]66-74和农户的预防性储蓄骤增现象[16]44-52都在相关研究中被观察到,而城乡差异带来的消费决策的不确定性差异使得城乡居民的预防性动机强度也存在差异。[17]20-27根据预防性储蓄理论,未来不确定性会抑制居民的当期消费,未来失能风险的存在会带来收入和长期护理费用支出的不确定性,为应对未来失能风险,居民会增加家庭预防性储蓄,谨慎家庭消费;而长护险可以有效降低未来收入和支出不确定性,降低居民因失能产生的经济风险,降低家庭预防性储蓄,增加居民的当期消费。据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

假设1:长护险会促进试点城市的家庭消费。

同时,长护险可能通过降低居民收入不确定性和支出不确定性这两条机制来增加家庭消费。图1展示了具体的理论框架。

图1 长期护理保险影响家庭消费的理论框架

1.降低收入不确定性。收入不确定性的存在使得居民具有预防性储蓄动机,收入不确定性越大,预防性储蓄动机越强,越会抑制消费。长护险待遇现金给付模式直接增加了受益者家庭可支配收入,家庭收入的不确定性降低,家庭消费可能增加。有研究发现,子女对父母的代际转移支付概率因长护险下降了13.12%[18]48-63;现金给付提高了失能老人的经济独立性,挤出了失能老人家庭向上的代际经济支持,这种作用在农村和城镇都是显著的,而省下来的这部分向上代际经济支持便可用在中年子女的其他消费如住房和教育上。[19]143-154,17得到现金给付后,受益者家庭可自主选择向亲朋好友或定点/非定点机构购买护理服务。如果是向定点/非定点机构购买护理服务,长护险既提高受益者家庭非正式照料者的正式劳动参与,又推动了护理行业规范化发展,引导服务供给侧改革,剩余劳动力就业渠道得到拓宽,新增护理人员家庭可支配收入增加(服务给付模式亦然),降低了他们家庭收入的不确定性。例如,长护险促进了康复辅具、护理培训等护理周边产业和产品的发展。[20]34-38专职化的护理人员队伍扩大了家政服务和城镇失业人员、农村转移劳动力等群体的就业渠道。护理相关专业在高校和职业技术学校的开设、定向招生和订单培训,会促进高层次护理人才和团队的就业。据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

假设2:长护险对家庭消费的促进作用在收入不确定性更高的群体中更大。

2.降低支出不确定性。支出不确定性的存在也会强化居民预防性储蓄动机,支出不确定性越大,预防性储蓄动机越强,越会抑制消费。长护险待遇服务给付模式直接减少了受益者家庭自付护理费用支出,家庭支出不确定性降低,家庭消费可能增加。在服务给付模式下,机构护理服务替代了受益者家庭非正式照料,可以提高家庭正式劳动参与,间接降低收入不确定性,增加家庭消费。长护险提供的护理服务成功减轻了非正式家庭护理人员的负担[21]183-189,长期护理责任的社会化使得传统家庭护理人员有机会从护理活动中解放出来,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或提高劳动参与率。研究表明,因为长护险的实施,日本男性和女性非正式护理人员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概率分别增加了15.8%和3.7%;[22]103-112中国农村女性就业率、非农就业率和外出就业率分别提高了8.14%、19.44%和9.75%,潜在工作时间提高了0.48小时/天。[23]125-144对于尚未享受待遇的长护险参保者而言,长护险分担了未来失能带来的经济风险,为失能后维持体面、有尊严的生活提供了保障,降低了未来护理自付支出的不确定性,可以缓解预防性心理,改善消费预期,增加家庭消费。据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

假设3:长护险对家庭消费的促进作用在支出不确定性更高的群体中更大。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基础数据来自2011年、2013年、2015年和2018年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调查对象是中国45岁及以上的中老年人家庭和个人,覆盖中国150个县级单位,约1万户家庭中的1.7万人。调查内容包括受访者基本信息、健康状况、医疗服务利用与医疗保险、金融和住房、收入和消费、家庭结构、工作和退休、经济支持和护理等。

长护险数据来自试点城市的政策文件。第一批长护险试点城市共15个(1)承德、长春、齐齐哈尔、上海、南通、苏州、宁波、安庆、上饶、青岛、荆门、广州、重庆、成都和石河子。,但因CHARLS暂未覆盖长春市、南通市和石河子市,本文便以余下12个试点城市为实验组,CHARLS覆盖的其他未开展长护险试点的城市为对照组。

(二)模型与变量设定

多时点双重差分法(DID)是评估政策效果的经典方法。该方法的核心思想是,政策会对实验组在政策前和政策后产生效果差异,也会在实验组和对照组之间产生效果差异,对这双重差异进行回归分析,可以有效控制其他干扰性政策的影响,也可以有效控制实验组和对照组的事前差异,进而识别出政策净效应。[24]44-53由于各实验组地区进入实验期的时间有所不同,本文参照 Beck等(2010)[25]1637-1667的做法建立多时点DID模型:

conict=α1+θ1LTCIict+λ1Zict+ηc+μt+εict

(1)

其中,i、c、t分别表示家庭、城市、年份。conict是一组表示家庭消费(取对数)情况的被解释变量,具体包括家庭总消费(totconict)、家庭上周食物消费(weeconict)、家庭上个月非食物性生存型消费(monconict)、家庭去年发展和享受型消费(yeaconict)。四个被解释变量的关系是totconict=54*weeconict+12*monconict+yeaconict。在稳健性检验中,被解释变量替换为家庭人均总消费和家庭人均食物消费。

解释变量LTCIict为长护险试点实施情况的虚拟变量,如果家庭i所在城市c在调查年t实施了长护险试点,则赋值为1,反之赋值为0,θ1表示长护险试点对家庭消费情况产生的平均处理效应;ηc和μt分别表示不可观测的城市固定效应和年份固定效应;εict是影响家庭总消费的随机扰动项;Zict为一组包含家庭层面和个体层面的控制变量。

借鉴臧文斌等(2012)[7]75-85、陈华帅等(2013)[27]55-67,160的做法,本文的控制变量包括家庭受访者年龄、性别、教育水平、婚姻、户口性质、慢性病情况、健在父母数量、退休情况、家庭总收入、住院情况和公共健康险参与情况。

机制检验变量上,除了家庭总收入、教育水平、户口性质、退休情况、慢性病情况外,还考虑过去一年是否给子辈提供经济援助。表1报告了主要变量的定义和描述性统计。

表1 描述性统计

平行趋势假设是多时点DID模型的关键前提。由此,本文使用Jacobson等(1993)提出的事件研究法[26]685-709建立平行趋势检验模型:

(2)

其中,θt反映了长护险试点实施的第t年,试点城市和非试点城市的家庭消费差异。考虑到政策实施前3年和后3年的数据较少,本文将政策实施前3年的数据汇总到第-3期,将政策实施后3年的数据汇总到第3期,以试点城市长护险试点实施前的第3期为基期。其他变量和式(1)同义。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多时点DID模型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从列(1)和列(2)可以看出,长护险显著提高了试点城市的家庭总消费和家庭食物消费,使其分别提高约12.67%和15.75%,且分别在5%和1%的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方匡南和章紫艺(2013)[8]51-58、邹红等(2013)[9]60-67的研究与本研究结果一致。从列(3)和列(4)可以看出,长护险对家庭非食物性生存型消费、发展和享受型消费的影响并不显著。

表2 长护险对家庭消费的影响

总体而言,本研究结果表明长护险促进了试点城市的家庭消费。假设1得到验证。具体来看,长护险对家庭总消费和家庭食物消费产生了显著的挤入效应,但对非食物性生存型消费、发展和享受型消费影响不显著。究其原因,这可能和长护险保障范围和待遇支付水平有关。长护险秉持保基本原则,为重度失能人员的基本生活照料和与基本生活密切相关的医疗护理提供保障,基金支付水平控制在70%左右。总体上,长护险保障范围有限,主要保障重度失能人员,很多试点城市都没有将中/轻度失能人员纳入保障范围;待遇支付水平并不算高,能保障重度失能人员的基本护理需求,但难以满足多层次、高水平的护理需求,许多试点城市还对护理机构进行分级分类,机构级别越高,居民自付护理费用越多。在保障范围和待遇支付水平有限的情况下,长护险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试点城市居民的收入和支出不确定性,降低部分预防性储蓄,但降蓄程度有限,导致促费有限。所以有限的“降蓄”“促费”效果流向了家庭中最必要、最基本的食物消费,而并未促进消费结构的优化升级。

(二)平行趋势与稳健性检验

本文以“家庭总消费”为例进行平行趋势检验。图2报告了在95%置信区间下以长护险实施前的第3期为基期的政策效应系数估计值θt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开展长护险前两期政策效应系数估计值θt均在0点上下波动且置信区间包含0,说明实验组和对照组城市的家庭总消费在开展长护险前并无明显差别,研究样本通过了平行趋势检验。

图2 平行趋势检验

本文采用两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一是剔除极端值,根据变量家庭总消费和家庭食物对研究样本分别缩尾1%。二是替换被解释变量,将基准回归中的被解释变量替换为家庭人均总消费和家庭人均食物消费。表3报告了稳健性检验结果:长护险的系数估计值依然都为正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与基准回归结果具有一致性。

表3 稳健性检验

(三)机制检验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本文认为长护险对家庭消费的促进作用可能通过收入不确定性和支出不确定性机制实现,并且长护险对家庭消费的促进作用在收入不确定性和支出不确定性更高的群体中更大。鉴于既有消费影响因素研究主要围绕收入水平、退休冲击、人口结构以及健康风险等四个方面展开,为验证可能存在影响机制,本文也从这四个方面对收入不确定性和支出不确定性进行刻画。其中,收入不确定性考虑家庭总收入、教育水平、户口性质、是否退休。支出不确定性考虑有无慢性病、是否给子辈提供经济援助。

1.“收入不确定性”检验

如果收入不确定性机制存在,则意味着对面临较大收入不确定风险的居民而言,长护险的家庭消费促进效果更明显。表4报告了收入不确定性机制检验结果,可以发现,长护险使得家庭总消费和食物消费分别在低收入群体中显著增加15.88%和26.19%,在农村地区显著增加14.6%和18.59%,在低教育水平群体中显著增加13.56%和17.38%,在未退休群体中显著增加14.66%和14%,而对高收入群体、城镇地区、中高教育水平群体、退休群体的家庭消费影响不显著(对退休群体的家庭食物消费的促进作用是显著的)。相对而言,低收入群体、农村地区、低教育水平群体、未退休群体面临的收入不确定性更大,长护险对其家庭消费的促进作用更加明显,这证实了收入不确定性机制的存在,假设2得到验证。

表4 “收入不确定性”机制检验

可能的合理性解释是,一是低收入群体受教育水平普遍较低、收入来源单一[28]61-72,经济条件脆弱,面临的收入不确定性更大且抵御收入不确定性的能力薄弱。这与易行健和黄远(2018)的研究结论一致。[12]74-82二是中国的城乡二元经济结构转化具有滞后性,[29]31-43农村地区资本要素有限,农村居民靠天吃饭,农业生产受天气、时令等不可预期因素影响大,农业收入面临农作物产量、价格波动等外生冲击,加之户籍制度又部分限制了农村劳动力向城镇地区自由流动,收入不确定性更大。[30]12-19三是个体受教育水平越高越有利于社会阶层代际向上流动,教育代际流动水平越高代际社会阶层地位改善的可能性越大。[31]27-34低教育水平群体就业受限,大多只能从事劳动密集型而非技术性工作,工作不稳定,收入不确定性更大。尽管有观点认为个体受教育程度越高收入不确定性越大,预防性储蓄动机更强,消费过度平滑现象更明显[32]14-19,135,但该观点的适用对象仅为城镇居民。四是未退休群体尚未进入生命周期的老年期,暂不能领取社会养老金,仍要承担择业、降薪、裁员风险,生活工作稳定性差,面临的收入不确定性更大。

而长护险待遇现金给付模式直接增加了受益者家庭可支配收入,可以降低家庭收入的不确定性,降低预防性储蓄,增加家庭消费。[33]70-76如果受益者家庭选择向定点/非定点机构购买护理服务,则会引导服务供给侧改革,促进护理服务产业发展的同时也增加新增护理人员家庭可支配收入,降低他们家庭收入的不确定性,降低预防性储蓄,增加家庭消费。

2.“支出不确定性”检验

如果支出不确定性机制存在,则意味着对面临较大支出不确定风险的居民而言,长护险的家庭消费促进效果更明显。表5报告了支出不确定性机制检验结果:长护险使得家庭总消费和食物消费分别在慢性病群体中显著增加12.27%和16.75%,在为子辈提供经济援助群体中显著增加20.79%和14.93%,而对无慢性病群体、不为子辈提供经济援助群体影响不显著。相对而言,慢性病群体、为子辈提供经济援助群体面临的支出不确定性更大,长护险对其家庭消费促进作用更加明显,这证实了支出不确定性机制的存在,假设3得到验证。

表5 “支出不确定性”机制检验

可能的合理性解释是,一方面,慢性病群体具有慢性病共病现象普遍、致残率高、医疗支出高等特点[34]139-149,209,相对于健康群体其在社会中居于弱势地位,面临的支出不确定性更大,[35]64-74因此,疾病冲击会显著降低家庭的消费水平[5]66-74,112,并且健康风险大的家庭受到的消费冲击更大。[6]34-48另一方面,家庭内部经济资源向下流动已成趋势。33.2%的老年人仍在经济方面资助子女,在60~69岁的低龄老年人中这一比例提高到39.3%,但仅有21.8%的子女对老年人提供了经济资助。[36]165-171尤其是在孙辈幼年期,代际支持以下行流动为主,家庭三代的代际关系结构重心定位在孙辈。[37]5-18为子辈提供经济援助群体,面临的支出不确定性更大。

而长护险待遇服务给付模式直接减少了受益者家庭护理费用支出并释放了家庭正式劳动供给时间和收入潜力,可以降低家庭支出不确定性,减少家庭预防性储蓄,增加家庭消费。即使并未享受到服务给付,长护险也分担了参保者未来失能带来的经济风险,可以降低参保者未来支出不确定性,稳定消费预期,减少预防性储蓄,增加家庭消费。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全面促进消费、加快消费提质升级是“十四五”时期的重要任务。作为健全社会保障体系的制度安排,长护险能否促进消费亟须得到验证。本文使用CHARLS数据和多时点DID考察了长护险对家庭消费的影响。研究发现:第一,长护险对家庭总消费和家庭食物消费产生了显著的促进作用,对非食物性生存型消费、发展和享受型消费影响不显著。第二,降低收入不确定性和降低支出不确定性是长护险促进家庭消费的重要机制:低收入群体、农村地区、低教育水平群体、未退休群体面临的收入不确定性更大,长护险对其家庭消费的促进作用更加明显;慢性病群体、为子辈提供经济援助群体面临的支出不确定性更大,长护险对其家庭消费促进作用更加明显。综上,长护险实现了促进家庭消费的政策效果。

本文得出如下政策启示。第一,合理扩大长护险的人群覆盖范围。由于年轻劳动力外流,农村老龄化程度远比城镇严重,面临更大的失能困境。但目前仅少数试点城市将居民尤其是农村居民纳入了长护险覆盖范围,导致护理需求与服务供给失衡。农村居民的收入不确定性较城镇居民而言更大,长护险覆盖全民将拉动家庭尤其是农村家庭消费提质升级。第二,合理拓宽长护险的项目保障范围。目前的长护险支付水平并不高,能保障重度失能人员的基本护理需求但难以满足多层次、高水平的护理需求。鼓励试点城市结合城市实践和基金测算结果拓展项目并完善支付内容,争取以更惠民的保障范围更大程度降低居民预防性储蓄,进而刺激消费。第三,长护险政策力度向弱势群体倾斜。倡导试点城市重点关注低收入群体、农村地区、低教育水平群体、慢性病群体的差异化护理需求。第四,提高长护险护理服务质量。及时提高护理服务人员这类未退休群体在长护险制度推进中的职业认同和职业保障,通过联动“高校教育机构-培训机构-护理机构”打通“专业培训-上岗”环节,实现护理服务专业化,护理队伍职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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