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品中人物形象特征的建构离不开文学作品形成时特殊的时代背景、生活环境与社会风气。《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作为中西两大爱情悲剧的代表性著作,均用强烈的戏剧冲突展现了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爱情历程,两部戏剧虽然有相似的故事走向、结局,但由于文本中人物生活的时代、地域等文化差异,剧中人物形象在相似中亦有不同。本文将结合中西不同时代下的不同背景文化,比较分析两部剧中的女性形象。
1 故事简介
《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两部戏剧的共同之处即是两者都歌颂了主角对真挚爱情的勇敢追求,对抗封建思想的反叛精神。戏剧中祝英台与朱丽叶两位女主人公都是封建社会的叛逆者,最终也都以死来表达对爱情的矢志不渝和对封建制度的反抗。然而两部戏剧诞生的时代、地域背景有所不同,所以在人物形象塑造上二者也有所差异。
《梁山伯与祝英台》这部戏剧讲述年轻男女追求婚姻自由,带有强烈的反抗封建礼教的色彩,千百年来不断流传。故事内容取材自民间传说,祝英台为求学,女扮男装至杭州,途中结识梁山伯,并与其同窗共读,相伴三载,渐生情愫。学成之际,祝英台不得不返乡,便以“小妹”之名托媒梁山伯。辗转几回,梁山伯从师母处得知祝英台真意,赶赴祝家庄求婚之际,却逢马家迎亲英台之时。最终梁山伯积郁成疾而亡,祝英台也殉情入墓,与之合葬。墓崩裂,二人化蝶而出。
威廉·莎士比亚创作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剧反映了人文主义者摆脱封建伦理道德束缚的反叛精神,肯定了他们对“个性解放”“自由”的追求。剧中罗密欧与朱丽叶在盛大的宴会上一见钟情,但家族间的世仇却注定他们的爱情不可能美满和谐。世仇的两家人不会允许孩子们结为伴侣。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在神父的帮助下秘密结为夫妻。当他们愿意为爱情不顾一切时,命运之手再次阻挡了两人。罗密欧意外杀害朱丽叶的表哥后遭流放,而朱丽叶为了与之在一起,制造假死,罗密欧阴差阳错下自尽,最终朱丽葉醒来也绝望地随之而去。故事的结尾两大家族的世仇也在两人殉情后落幕。
2 时代与文化背景影响人物整体性格塑造
莎士比亚生长在以古希腊文化为发源地的欧洲,其笔下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自然也离不开这片土壤。14-16世纪的欧洲文艺复兴运动兴起并盛行,同时,欧洲封建社会在这时逐渐解体,资本主义开始萌芽并发展。人文主义思想作为这一时期最重要的思想,成为资产阶级反封建斗争的思想武器,也是这一阶段欧洲资产阶级文学创作的中心思想。当人文主义盛行于整个欧洲思想领域,对于“个性解放”、人的地位与尊严的追求则成为文学作品中作家对主角人格塑造中最为关注的一部分。古希腊哲学家伊壁鸠鲁认为,人生的幸福就是追求和获得快乐,快乐是人间最高的善[1]。罗密欧与朱丽叶两人对于爱情的追求与执着,对于不为任何因素阻挡、压制的个人欲望的表达,即体现着这一时期人们鲜明的精神主张。然而“人与人之间的伤害与矛盾,都可以通过宽恕与理解得到治愈,这就是莎士比亚舍弃过去的、迷茫挣扎的人文主义思想的新生。[2]”这也使两人双双殉情的结局有了时代背景的烙印。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来源于流传千年的民间传说。中国封建社会时期是一个父权至上的社会,父权与夫权是家庭伦理的中心,“三纲五常”成为重要的道德规范。梁山伯与祝英台二角诞生在程朱理学深刻影响着社会世俗风气的时期。家国同构体系之下,婚姻问题与宗法礼制紧密相连。在长期的封建礼教与伦理纲常的熏陶下,梁山伯形成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憨厚、木讷的性格,在知道祝英台即将婚嫁与他人时,也仅仅是郁郁而终,不敢奋起抗争。然而,尽管祝英台在父亲的宠爱下可以外出求学,但仍然要以男装示人,最终也不得已要接受婚配于他人的婚姻结局。
封建社会的制度与思想使得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的性格显得更加多虑,在个性的追求与社会标准的选择中,二人都选择了后者。他们的爱情故事相比于罗密欧与朱丽叶更多了一份“含蓄”与“委婉”,双双殉情的结果也在遵循社会所认同的道德标准和行为规范下被塑造得更加凄婉。
3 祝英台与朱丽叶性格中的时空局限
法国哲学家让-保罗·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曾提出“他人的注视”命题,认为在他人目光的凝视下,人通常会追随他人想法,改变自我意志去迎合他人[3]。人在社会中生存,行为动作或性格形成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他人“凝视”、外界环境的影响。受此影响,人性格和自我意识的建构就会受到一定的局限。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塑造当然也离不开社会环境的影响。
朱丽叶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如何做好一名淑女,她是一个在严格家教、宗教文化影响下长大的女性形象。朱丽叶成长于16世纪的欧洲,此时正值文艺复兴思潮涌动之际,但宗教气息仍然十分浓厚。莎士比亚塑造出的朱丽叶,其人物形象是文艺复兴思潮和宗教文化碰撞、融合的产物,是一个具有典型时代特征的圆形人物。当朱丽叶与罗密欧第一次相遇时,朱丽叶多次提到“神灵”“信徒”等词汇,即表现了朱丽叶性格深受宗教、上帝的影响,对于宗教与上帝有着虔心的忠诚。在被母亲问到能否在素未相识的前提下接受巴里斯的爱时,朱丽叶又回答道:“在尚未得到您的允许之前,我是不会随意地将手中的丘比特之箭射出的。[4]”这里的回答就体现出严格的家教对朱丽叶潜移默化的影响。这些外部因素致使朱丽叶的性格中有严格听从宗教和父母的局限性。
祝英台的人物性格局限相比于朱丽叶来说,更多的则来源于封建社会纲常伦理等思想对于古代女子思想与行为的禁锢。祝英台女扮男装外出学习在封建社会已经是一大突破性的举动,在大多数时间内,祝英台也恪守封建社会的各种道德规范,并且不越过半步红线。外出求学时,祝英台手拿一根柳条对天祷告:“奴家祝英台出外游学,若完名全节,此枝生根长叶,年年花发;若有不肖之事,玷辱家风,此枝枯萎。[5]”由此可见,在祝英台心中,家族名誉与个人的名节十分重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出于对名誉与名节的考虑,祝英台尽管与心上人同窗三年,也没有明确直白地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在封建社会的大环境之下,祝英台的婚恋观仍然是以儒家思想为基础的。儒家思想强调孝道,婚姻大事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祝英台虽然深爱着梁山伯,但在被许配给他人时,她没有反抗家人包办的婚姻,这均来源于她自小便接受“存天理,灭人欲”等道德观念的熏陶,认为婚姻听从家人是正确的,自身的欲望与想法应该被隐藏起来。祝英台生活的时代背景,加之她生为女子的无奈事实,导致她的反抗一开始是有局限性的。
两部爱情戏剧之“悲”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人物人格之“悲”。祝英台作为封建社会下的女性,她必然要考虑到自身行为对于自己以及家族发展的影响。她的人物性格是温婉活泼的大家闺秀形象,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是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循规蹈矩使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相比于罗密欧与朱丽叶显得少了一些热烈。祝英台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性格,是当时的道德规范在作者性格中留下的烙印,这样的烙印深刻影响了他对人物的塑造,反映在了梁、祝的性格之中,祝英台在处理道德规范与真挚的爱情之间选择了有限遵循道德规范。
4 祝英台与朱丽叶反叛精神之体现
祝英台与朱丽叶两个女性形象在这两部戏剧中所表现出的最吸引人的一点,也是最具有共性的一点,就是二人对爱情的执着。她们对爱情的执着表现了她们鲜明的反叛精神。
在窗边一幕中,朱丽叶和罗密欧表白:“我多么想不承认刚才所说的话,但现在我只能把所有的繁文缛节全部抛下。”在当时的欧洲,女子主动示爱是与传统礼教不相符的,但是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爱恋,她打破禁忌并且勇敢地将爱表达了出来。在整部剧的高潮,朱丽叶的父亲在女儿的婚姻中说到,“不管怎样,我决定了,我替我女儿做主,把她的爱献给你,我想我的话她句句听,都顺从,这不消得说……给我准备好,星期四一到,乖乖地跟着巴里斯上彼得堡教堂结婚去;说声不,我就用木笼子把你拉了去。”父亲认为朱丽叶一定会遵循自己的意愿。父亲虽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但最终仍然选择追寻内心,追求自己认定的爱情。“從此不做卡普莱家的人。裹尸布把我和死人紧裹在一起……让我就此死了吧!”最终用死亡反抗了封建社会对她的禁锢。
祝英台的反叛精神则更多地表现在她作为一名女性在封建思想下的自我觉醒。在祝英台追求与男子一同上学,享有同等权利、地位时,她性格中的反叛精神已经萌芽了。当祝英台接到家书需要回家时,她将自己亲手绣的绣花鞋托师母转赠梁山伯,并将自己的爱慕之情全盘托出。此时的祝英台恰到好处地将“弟子”与“女儿”的两种身份融合,在师母面前有分寸的任性,只为了将自己的心意送出。“十八相送”这一情节中,祝英台更是在一路途中大胆暗示梁山伯,并编造了“小九妹”作为托辞,要梁山伯去家中提亲,生怕错过这段良缘。当父亲将祝英台许配给马文才时,祝英台极力反抗、内心挣扎,尽管她仍然选择保全家族,但还是奋力喊出:“梁兄,你怎么还不来,你怎么还不来呀”,但最终亦是通过殉情表达了内心的无奈与对真爱矢志不渝的追求。
祝英台人物性格中的大胆、任性、机灵共同促成了她的反叛精神,她的反叛不仅局限于她对于爱情的执着追求,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女性、一个独立的人对内心想法的大胆表达,包括求学的权利与自由婚嫁的选择,正是因为封建制度下的纲常道德不允许女子追求自由,而祝英台选择大胆地表达内心追求,从而汇聚成了一种反叛精神。
相比于朱丽叶的反叛精神,她抛弃家族姓氏也愿与罗密欧在一起,这里的反叛精神不仅有朱丽叶来源于内心的执着,更有时代背景下人文主义觉醒的作用力。而祝英台为了追求内心以及更完善的人格而反叛,已经是封建制度下的一大创举,更多展现出的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外界因素对祝英台更多的影响是局限与禁锢,所以尽管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更加含蓄,但祝英台性格中的反叛更加的真实与细化。
5 结语
《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两部戏剧都讲述了为爱殉情的凄美爱情故事,但是通过对这两部作品的创作背景、故事情节等多方面进行细读,我们可以感受到,虽然两位女主角都是具有反叛个性的女性形象,但具象的性格表现有所不同。朱丽叶体现出的更多的是西方文化文艺复兴时期所主张的以“人”为核心的人文主义精神,与自然、命运抗争;祝英台的抗争更具有中国文化“中庸”的特点,表现出更多的则是遵循纲常礼教与个性自我觉醒间的平衡。
不论中西文化差异,祝英台与朱丽叶对爱情的矢志不渝和坚韧勇敢的个性都十分动人、鲜活。《梁山伯与祝英台》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两部作品的戏剧魅力,不因时代变换而消退,反而生生不息,更显颜色。
引用
[1] 王宏.“快乐”是一种善——试论伊壁鸠鲁快乐主义伦理观[J].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30(7):20-21.
[2] 张西虎.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J].社会家,2005 (3):168-170.
[3] 丁曼.从凝视理论分析《雾都孤儿》中南希的悲剧命运[J].疯狂英语(理论版),2016(4):185-186+189.
[4] 丁曼.凝视理论视角下的朱丽叶[J].英语广场,2017(8):10-11.
[5] 谭宗燕.《罗密欧与朱丽叶》和《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差异分析[J]. 潍坊教育学院学报,2007,20(1):46-47.
作者简介:王伟奕(2003—),女,山东青州人,本科,就读于山东师范大学新闻与传媒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