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晨雪 杨宁 [浙江海洋大学师范学院,浙江 舟山 316022]
晚清之际,西风东来,新学之士逐渐接受了男女平权观念,初步具备民主觉醒意识。乾嘉时期新思想与传统的学术思想互相争鸣、融合,迎来一个文学史的新高潮,且在学术史上留下广泛而深远的影响。李汝珍的鸿篇巨著《镜花缘》便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被后世定义为“是一部讨论妇女问题的小说”。小说以百花仙子“谪世”为框架,以寻访“名花”为贯穿前后的主要线索,描摹百位才华横溢的闺秀,讲述了她们参加科举以展才能、管理政务以兴国家的故事。这不仅显露了她们在平等意识、独立意识、社会参与意识方面不同程度的觉醒,亦体现了李汝珍对女性角色的价值判断。
17 至20 世纪初叶闺阁文学繁荣,其创者基本囊括了当时社会的各阶层。袁枚曾言:“近时闺秀之多,十倍于古。”①闺阁文学是从女性视角审视社会生活,是带有强烈主观意识及思想情感的产物,其目的就是为“自己”发声,争取合理权益,与往昔女性迥然不同。如杨世功之妻黄媛介所著的《临江仙·秋日》,大胆言说生活的凄苦与惆怅之情。除闺阁文学之外,另有男性文人因愤懑于封建社会对女子身心双重的残酷压迫而书写的反映妇女问题的著作。如蒲松龄所著的《聊斋志异》、冯梦龙所书的“三言”小说集、曹雪芹先生所创的《红楼梦》之类,皆塑造了多姿多彩的“奇”女子,打破了传统女性角色定位的桎梏。李汝珍在创《镜花缘》时,吸纳了闺阁文学的特点,继承了先前世情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并以此为基础对人物进行更深入、多角度地塑造,可谓是博采众长。
J·克莉斯蒂娃曾形象地指出:“在中国,没有父亲,便没有文字的统一”,而没有文字便没有时间(历史),所以“没有父亲,便没有时间”②。简而言之,父系的历史体系构建了封建的历史史册,如此历史环境决定了大众秉持的标准是以男性价值判断为中心点。而从文献记载来看,“男尊女卑”之思想根植颇深,且难以撼动。近代中国第一步论述妇女问题的专著《女界钟》有载:“半自野蛮时代圣人之垂训,半由专制世界君主之立法使然。”③至明清西风东来,商品经济的发展催生资本主义萌芽,先进的民主思想也随经济的发展孕育而生。李汝珍于《镜花缘》中打破传统妇女角色的桎梏,塑造百位“新”女性群像,侧面对女子在家庭和社会中位处劣势的问题进行强烈的控诉,宣扬平等的民主思想。
首先,于两性家庭地位上,女性在较长时间内外于劣势。恩格斯曾言:“母权制度被推翻,乃是女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④社会变迁至奴隶社会,女性地位可谓彻底沦落,活动空间囿于家庭的一亩三分地。女子出阁前习礼仪教条、听父母兄长之教诲;出阁后操劳家务、照顾公婆与丈夫的生活起居,并承担起繁衍抚育后代的职责。清朝张岱《公祭祁夫人文》:“眉公曰‘丈夫有才便是德,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语殊为正确。”从此语中便可窥旧时社会对女性之桎梏。
然反观《镜花缘》,李老并未在小说中显露传统社会对女子的定位,却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描绘女子崭露锋芒的情境,侧面批判“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误,呼吁两性在家庭中的平等地位。著者笔下的百位女子皆是才学出众之辈,丝毫不逊色于男儿,且各家各户都鼓励孩童学习知识与技能。小说第六十六回《借飞车国外访诸子 放黄榜太后考闺才》写道:“只见个个花能蕴藉,玉有精神,于那娉婷妩媚之中,无不带着一团书卷秀气,虽非国色天香,却是彬彬儒雅。”⑤这些女子个个口齿伶俐、博学多识,才学气质相较男儿亦是不遑多让,甚至更胜一筹,真可谓秀色可餐,“观之真可忘饥”⑥。自幼时伊始,得文化瑰宝之熏陶,受诗书之教,凭真才实学获他人赞赏,得朝廷认可。此类“奇”女子的存在是对“女子须无才”的强烈否定,是对旧角色定位的破除,为当世及后世女子开了先河。
此外,李老强烈批判传统社会对女性的职责设定,认为“以夫为天、执掌中馈”实乃荒谬。在小说第五十回,李老便塑造了一位颇具自我意志、与众不同的“妻子”。面对配偶不合乎道德的行为,愤懑的妻子除用言语如刀如枪般讨伐,还拿出了以命相搏的决心。“拿了一把剪刀,对准自己咽喉,咬定银牙,紧皱峨眉,眼泪汪汪,气喘吁吁,浑身乱抖,两手发颤,直向颈顶狠狠刺来。”⑦“咬定”“紧皱”“发颤”等动作描写的运用,使“妻子”的形象更显生动形象,向读者展现了一位敢于反抗“三妻四妾”之陋习、争取两性家庭地位平等的新女性。
其次,于两性社会地位上,不论是当时的社会风俗,或是此前的文学作品,女性总是被有意或无意地置于男性的附属品位置,生理及心理皆受到了双重压迫。李老却不理会此种“约定俗成”的刻板规定,他在小说中让女子走出家庭,迈向社会,“勇气胆略”“忠君报国”“才华兼备”等素来形容男子的标签现贴在了女子身上,为社会增添了新风尚。如小说第六回中的才女“上官婉儿”,在小说中的设定是武后身边的宫娥,但其以平等的人格和出众的才学博得太后的赏识,被赐封为昭仪,与男性群臣共同作诗比文,颇具风采。李老改变了女子“足不出户”的旧俗,让闺秀与男儿一起比试才学,足以说明其认为两性应享有平等的社会权利,享有平等的受教育权利,享有平等的竞争权利。
社会平等思想在生理层面还有所体现,即女子和男子皆有获得健康身体的社会权利。小说第三十三回道:“先把林之洋右足放在自己膝盖上,用些白矾洒在脚缝内,将五个脚趾紧紧靠在一处,又将脚面用力曲作弯弓一般,即用白绫缠裹;才裹了两层,就有宫娥拏着针线来密密缝口,一面狠缠,一面密缝。林之洋身旁既有四个宫娥紧紧靠定,又有两个宫娥把脚扶住,丝毫不能转动。及至缠完,只觉脚上如炭火烧的一般,阵阵疼痛。”⑧“紧紧”“狠缠”“密缝”等词语形象展现了古代女子裹足的场景之惨痛,而关联词“一面……一面……”的运用使裹足之疼痛更显生动。此裹足片段的描写,虽短小,但却将缠足的过程及被缠之人的体验描写得淋漓尽致。于此,不得不夸奖李老文笔之老练与锋利。自古以来,闺秀皆要经受缠足之苦,而著者反其道而行之,富有新意地让男子亦体验了一回“缠足之乐”,将女子承受几度的裹足之痛反诸其身,让以男子为核心的父系社会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裹足对女子的生理和心理造成的双重压迫,从侧面表达了李老对古代这一陋习的讥讽,对两性社会地位不公的愤懑。
纵观中国五千年历史长河,并非历朝历代都限制女子习圣贤之书,文坛亦有女性作家层层涌现,李清照、卓文君、上官婉儿等无不是博闻强识之辈,然至宋明时期,才女闺秀群体逐渐没落。陈继儒有言:“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其他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谓至言。”对女性才学的轻视和禁锢致使中国古代文艺作品中的女性角色多从“貌”上着墨,“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好似成为塑造女子的标准配置,重貌轻才,以貌悦人,女性在男性的眼中是以他者的形式存在的,处于被观看的地位。⑨
直至《平山冷燕》《玉娇梨》《定情人》《好逑传》等才子佳人小说的出现,才开启了肯定“真情至性”的文学创作之路。鲁迅先生在评价《平山冷燕》与《玉娇梨》时,谓其创作主旨乃在“显扬女子,颂其异能”⑩。以凸显女子德行、文才、智慧及胆略为主旨的文艺作品开始涌现,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就是最好的例证。前有曹雪芹《红楼梦》之北斗,后有李老《镜花缘》之后浪。
李老在《镜花缘》中对女子的才能进行开发和挖掘,较《红楼梦》中十二位女性角色,愈加丰富多彩。从整体上看,一方面,李老拓展了“才”的内涵;另一方面,着重从“才”上来塑造人物形象,突显了才的重要性。同时这也是李老所处旧社会背景所决定的,李老希望通过《镜花缘》批判旧社会对于女性肤浅的看法,为当时人们注入女性看法的新思想。所以在《镜花缘》的创作中李老为读者展现的是以才智见长和以才谋生的新女性。通过针对女性“才”的刻画来改变人们对于女性“始于颜值”的认识。
首先,在认识李老意识中“才”的定义时,必须要跳出定向思维的桎梏,才有可能全方位地理解李老笔下的“才”意。小说中的百位奇女子,除皆通圣贤之书、博闻强识的共同点外,另有其他方面的多个维度。如有的精通天文学,有的凭借精湛的医术救死扶伤,有的勇杀恶虎报杀母之仇,有的行万里路传播养蚕纺丝技术,还有的似江湖侠客飞檐走壁。文中具象化的人物描写比比皆是,无不显露出巾帼不让须眉的霸气与威风。从文学内容看,著者通过对诸国各奇女子绝技的展示,表现了新时代女子多才多艺、出类拔萃的亮点。
观照小说中主要人物之“才”,其中蕴含着颇多奥妙。主人公名为唐小山的妙女子,出生时分人间发生各种异象,暗示了这位新生命的来历不俗。此种写作手法与《红楼梦》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开门见山表明主人公的身世,使文章情节在后续的展开中更通乎情理。言归“唐小山”本人,天赋异禀,自幼机敏勤学,遂精通文义合乎情理,但此乃“才”一;有胆有识,喜好武术,时常舞枪耍棒,此乃“才”二。小山这一女性形象之才在文中还留有更大的挖掘空间,如在中国儒家思想影响下,小山自始至终将“孝道”置于首位。种种才学化零为整,为其日后大放异彩奠定基础。社会复杂、丰富、多样的性质,决定了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的人的思想品格的复杂性、丰富性、多面性。所以作为以写人为主的文学作品,要注意写出人物性格的深刻性和多面性。《红楼梦》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段,从不同的侧面、不同的角度描写人物,使其性格不单调、不平板,棱角突出,有立体透明之感。⑪唐小山作为《镜花缘》的主人公之一,其人物形象虽然不及《红楼梦》中人物形象多面,但也是才智兼备,是几个不同角度的综合体。
其次,李老着重突出了才学对女子个人发展的重要性。中国传统婚恋观就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因此大多数小说家在塑造人物时都会交代清楚角色的容貌是否美丽、家室是否高贵。即使是才子佳人小说,女子也是贴着“花容月貌”的标签,而李老却在作品中将女性之才放在第一位。小说第十八回《辟清谈幼女讲经羲 发至论书生尊孟子》以及第十九回《受女辱潜逃黑齿邦 观民风联步小人国》皆印证了此观点,从“婚恋”与“外貌”两个角度去否定原先的刻板观念,表示才学可以弥补门第的差距和外表的缺陷,显露其对传统糟粕思想的辛辣讽刺和大胆否定,可谓是当世第一人。
梁启超曾言:“惟其不能自养,而待养于他人也。故男子以犬马奴隶畜之,于是女性极苦。”⑫女子在家庭和社会中没有从事经济活动的权利,逐步沦为男性的附属品,且又受道德层面给予女性的各种条约束缚,不能称之为完全的人。李老却试图以笔为剑去打破这潭死水,为女性掌握经济独立之权以摆脱依附命运而战。女性要想颠覆卑微于男性的可悲命运,就必须掌握“营业之权利、掌握问题之权利、掌握问题与财产之权利”⑬。此观念在《镜花缘》中也得以充分体现。小说第二十一回中的魏紫樱,面对父亲逝世、哥哥病弱的生活窘境,并未向现实屈服,而是着男装,以驱除野兽为业,养活寡母与自己。再看第二十六回的徐丽蓉,因父母早逝,为谋生活,遂以贩卖货物来支撑着自己的家庭。此种凭借个人的才智来谋取温饱与生存的女性,是李老眼中的“新女性”。著者借此方式直接或间接地表达了女性在社会中也应享有平等的经济权利,主张女子应处于独立的经济地位,也表达了女子也有谋生存的能力,且与男子不分伯仲。著者借此叙写表达了其对女性谋取经济实力的认可,向男尊女卑的社会礼教发起挑战。
班昭曰:“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明才绝异;妇言,不必辨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技巧过人也。”(《女戒》)李汝珍对所谓的“妇德”“妇言”“妇容”“妇功”持否定之态度,其反而称赞有胆有识、有个人独特见解思考的新型女性,此点在《镜花缘》里也频繁显现。
首先,小说中形形色色的女性,皆具有独立的人格与独特的个性,遇事抉择果断,有个人独特的思考与见解,非人云亦云之属。
小说第七回《小才女月下论文科 老书生梦中闻善果》,由百花仙子托生的唐小山,自幼聪慧好学,酷爱读书,其才学与书生相较亦不遑多让。关于科举与女科之事,唐小山有着自己的见解:其以为开科举以选拔人才,既有男科,就必有女科,两性皆有施展才华、为国家百姓效劳的机会。当从舅舅口中得知未有女科之事,小山颇感气愤,顿觉朝廷厚此彼薄,既当今圣上为女性,为何女子就不可凭真才实学进入庙堂为女君辅弼?小山虽口出“与母亲、婶婶学习针黹”之愤懑之言,却愈发用功学习,学识更为渊博。
小说中饱读诗书的才女有意识地脱离弱势的地位,行为上不畏艰难、不惧困苦,培养了坚韧的意志,自觉地运用自身的胆识与谋略与残酷的外界生活做殊死搏斗,于艰难的环境中辛苦地活下来。
小说第十回《诛大虫佳人施药箭 搏奇鸟壮士奋空拳》里少女骆红蕖因其母被老虎驱逐野兽撞到的房屋压坏肢体,疼痛而死,所以她立誓要杀尽山中的恶虎为母亲报血海深仇。于是她制作虎皮外套,搬弄弓箭,苦练技艺,运用自身智慧及高超的本领,在同猛兽的斗争中获胜。第十三回,廉锦枫因患有阴虚之症,日日伏于缸中练习水性,后潜入海底取海参为母治病。这一个个典型女性都表现了新阶段闺秀的坚韧意志和刚毅气质,果真照应了近代“妇女能顶半边天,管教山河换新颜”这句话,女性群体也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向女性地位真正得到认同更加迈进了一步。
《镜花缘》是李老所著的一部寄托社会理想、讽喻社会现实的小说。这部小说描绘了百位闺秀的多彩故事,她们谈学说艺、聪敏机智、博闻强识,是与传统妇女截然不同的群体。李老笔下的精彩人物,不仅角色背后的意象值得我们探究,群像塑造的艺术手法也留给读者探索的余地。如闺秀的芳名、写作手法的巧用以及叙事结构的妙用等,为《镜花缘》的书写增色不少。
李汝珍的进步思想除了通过对女子才华、品性的欣赏与赞美表现出来,还通过给百位才女的命名体现出来。从女性群像的芳名来看,李汝珍对笔下女子的取名方式亦是别有一番风味。《镜花缘》中百位闺秀的姓名极具意蕴与特殊性,不仅大多取自花木、季节,而且具有丰富的审美意蕴和鲜明的审美特质。如善书能文的黎红薇、通晓异邦语言的枝兰音、习武狩猎的骆红蕖、养蚕纺织的姚芷馨、精通音乐的井尧春、开朗大方的孟紫芝。⑭以人物井尧春为例,其名中含“春”一字,谈及春季,阳光明媚、芳草碧绿、生机盎然等美好词汇便纷至沓来。著者以“春”给其命名,不仅暗示此女子清新亮丽,更隐喻着归属于女性的新时代即将到来。此种暗藏玄机的命名方式,倒是与《红楼梦》中人物角色的命名如出一辙。
李老在书写《镜花缘》时所用的艺术手法颇多,其中有一种就是虚实结合。将虚实结合换个更加学术化、更具准确性的称谓,大概就是历史空间与幻想空间相结合。在分析小说历史空间与幻想空间的运用之前,理解两者的内涵显得尤为重要,其涵盖的范围较为广泛,它既可以是一个国家、一座城池,也可以是某个具体的地理位置,总体而言,其是故事发生的相关环境。《镜花缘》的历史空间主要包括岭南、酒肆和晚芳园。首先,岭南是人物活动的主要场所之一,故事情节的展开,人际之间的羁绊、发展、矛盾、冲突在这片土地上演,为之后海外诸国故事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其次,从严格意义上讲,酒肆可以被归类为次要场所,因为其出现的次数并不频繁,且有关它的篇幅也极为短小,但它却在小说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随着经济文化的发展,大众对娱乐提出了新的要求,酒肆逐渐成为市民文化娱乐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有故事的地方必然存在人,酒肆成了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地点。最后不得不提及闺秀活动的中心——晚芳园,它给百位才女提供了谈文说艺、游戏作诗的场所,有点类似于《红楼梦》中大观园的配置。岭南、酒肆与晚芳园这三个历史空间提供了小说情节发展的环境,在布局上虽是零碎分散的,但并没有给读者带来阅读的障碍。
梦境世界和神仙世界构成了《镜花缘》的幻想空间。《镜花缘》中的梦境起到预示人物命运的作用,向读者交代清楚事情的因果,使行文脉络更加清晰流畅,这是现实世界无法做到的。此种叙事方式给小说增添了奇幻元素,得到大众的审美肯定。受道教思想的影响,《镜花缘》还叙写了神仙世界,借神仙世界折射人情的冷暖。神仙世界与现实世界相互交叠,使得故事角色可以在两个空间之间自由来往,赋予了小说独特的闪光点。
虚实相互结合,历史空间和幻想空间相互交织,起到了情节建构和升华主题的作用,同时也给予了读者独特的阅读体验。
高小康有言:“情感化的叙事是个人与社会关系的表现。”⑮李老并没有根据实录原则来构建故事的框架,而是在建构的过程中融入了个人的生活经验以及情感意志,延伸了小说深层次的结构意蕴。这糅杂了情感的叙事逻辑背后,是李老对传统本位文化和儒家文化的深度反省与思考,也是对妇女问题的考量,颇具有进步意义和现代精神。从《镜花缘》写作主题的意思表达上来讲,李老在作品中通过女性人物的艺术刻画附上了当时旧社会背景下人们对于女性的新观点,这与曹先生《红楼梦》中对于林黛玉等女性的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此可见,从作品艺术表现以及写作目的角度来讲,《镜花缘》传承了《红楼梦》的表现形式和写作手法。
任何一部伟大作品的诞生都与其社会时代有着紧密联系,《镜花缘》作为晚清乾嘉时期女性意识的代表作亦如是。《镜花缘》无疑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其突破了传统社会“男尊女卑”的定式,向女性之社会束缚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小说中所塑造的众多女性角色,其中蕴含的进步意识铺展在世人眼前,与腐朽的封建思想碰撞出激烈的火花。诚然,囿于时代的局限性,李老无法完全背离男性中心论的圈子,其笔下的女性群像不可避免地陷入悖论的泥淖。但这也不能全盘否定《镜花缘》的文学价值以及所流露的女性观念,而是要用辩证统一的方法论去研究文本中的女性群像。
① 袁枚:《随园诗话补遗》,线装书局2008年版。
② Julia Kristeva.About Chinese Woman[M].New York,1997,P50.
③ 金天翮:《女界钟》,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
④ 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
⑤⑥⑦⑧ 李汝珍:《镜花缘》,民主与建筑出版社2018年版,第508页,第508页,第421页,第245页。
⑨ 郭辉:《镜花缘女性观研究》,河北大学2007年硕士学位论文。
⑩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⑪ 王启忠:《论〈红楼梦〉人物描写多面用笔的艺术手法》,《江海学刊》1984年第2期。
⑫ 第二期中国妇女地位调查课题组:《第二期中国妇女地位抽样调查主要数据报告》,《妇女研究论丛》2001年第5期。
⑬ 金天翮:《女界钟》,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⑭ 谢丹:《〈镜花缘〉中才女芳名审美意蕴探析》,《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院报》2019年第4期。
⑮ 高小康:《中国古代叙事观念与意识形态》,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