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修已密 后出益精——关于修订版《近代印人传》《广东印人传》

⊙ 魏昆

马国权先生著《近代印人传》的初版梓行于1998年，当时负责此书的责任编辑是茅子良先生。时光荏苒，二十五年后《近代印人传》以马国权著、茅子良订的形式修订再版，在初版售罄多年后，对于关心近代印史的读者来说，无疑是佳音传递。

修订版与初版相比较，最大的成果即是新增了马先生续写的十五位印人的小传，传主分别是徐文镜、顾青瑶、谭建丞、台静农、卢鼎公、马太龙、冯建吴、潘静安、孙龙父、傅大卣、陈秉昌、王京簠、丘思明、江兆申、冯文湛。马先生撰写此书，前后酝酿、准备了二十余年。据茅先生解释，由于著者“奔波操劳，缺乏资料查核，或凭记忆”，加上“手民误植，编校失察”，书中内容难免出现舛误。此次再版，茅先生对于书中一百一十六位印人的小传，或多或少地改动、增加了部分文字，从而使此书更臻完美。改动方面，仅以吴昌硕为例，初版“年廿九，赴杭州谒俞曲园先生，乞列门墙。随至苏州，诣杨岘藐翁，求为弟子”句，再版修订为“年廿六，赴杭州谒俞曲园先生，乞列门墙。年廿九，至苏州谒杨岘藐翁，求为弟子”。查吴昌硕长孙吴长邺《吴昌硕年谱简编》，内中吴昌硕同治八年（1869）二十六岁条目云：“先生为求深造，毅然离家，负笈杭州，就学于诂经精舍，从名儒俞曲园习小学及辞章。”对比诸条可见初版时的笔误。又初版“翌年，学官催赴县试，得补诸生”句，再版修订为“翌年，学官催赴县试，得补秀才”。诸生是指明清时经省各级考试录取府、州、县学者，称生员，又称诸生。秀才则在明清是专以称入县学之生员。因吴昌硕刻有“同治童生咸丰秀才”自用印，故用秀才取代诸生，词意更为熨帖。书中的增加部分，初版中王希哲的卒年为不详，再版卒年则注明为1953 年。邓尔雅小传，再版增加了其字“宠恩”，凡此种种，均使再版的内容更为翔实，亦更接近于印坛信史。

马国权《近代印人传》书影

马国权《广东印人传》书影

《广东印人传》是马先生于1974 年结集出版的记录广东篆刻家的传记汇录。此次亦以“马国权著、茅子良订”的形式再版，同《近代印人传》一样，茅先生对初版内容也有所改动及增加。何瑛是清中晚期的印人，初版称其于同治二年（1863）有《月令七十二候印谱》行世，再版将成谱日期修正为同治三年（1864）。箧笥中适有此书，繙覈序言，关鸿的序写于“同治甲子”，正是1864 年。此外，初版中张穆的卒年待考，谢景卿的生年待考，再版时二者都得到了落实。原书收录广东籍印人一百零二人，茅先生对七十一位印人的小传文字有所修订。唯在李尹桑传中，初版讲到已辑印谱有《异钩堂鈢印集存》，修订本改成《异钩室鈢印集存》，检拙藏原钤本《异钩堂鈢印集存》，马先生初版内容并无误。询诸茅子良先生，答曰初版《近代印人传》中李尹桑名列其中，传中作《异钩室鈢印集存》，此谱未见公藏，仅据《近代印人传》而误改，留下遗憾。当然小疵终难掩大醇耳。

以时代为经纬辑录印人系之以传者，周亮工的《赖古堂印人传》，实为嚆矢，汪启淑继之，为《飞鸿堂印人传》，叶为铭再继之，成《广印人传》，马国权先生的《近代印人传》则是印学史上当之无愧的第四部印人传。较诸前三部印人传，《近代印人传》的最大特点是，小传之后胥附有印蜕，朱钤墨拓，采用的大都是印人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且印蜕尺寸都是原大，一编在手，宛如欣赏一部近代印章的编年印谱，结合小传文字，使人可以更深入地感受、了解中国近代印章的发展，无论是临摹，抑或是赏鉴，均可从此书中有所收获。至于以区域为经纬辑录印人成传者，民国中即有福建侯官人张俊勋，撰《闽中印人录》，记录印人四十七家，而《广东印人传》所载印人，比其多出两倍。厥后区域性印人传虽层出不穷，然《广东印人传》诚如编后记中所言：“是地方性印人传记著作中最重要、也最知名的一种。”

马国权《广东印人传》内页

马国权《近代印人传》内页

近代鸿儒章太炎曾有名言曰：“前修未密，后出转精。”前修未密，并非要挑剔昔贤之过，而是后学看到时代使然的有所不甘，故在昔贤学术成就的隐庇下，不断完善，使之邃密，此乃后出转精的真谛。《近代印人传》初版时，茅子良先生为责任编辑并撰后跋，马国权先生在后记中说：“复荷茅子良社兄敦促此书的结集，并周详审订，设计版式，增补印款图像，在百忙中颁作跋语。”真挚之情，溢于言表。马先生辞世后，茅先生受其哲嗣马达为所托，为再版而对初版重新校核，其间虽遭疫情，闭固外出，居家多有不便，望八之年仍然校补不辍，诚可谓马国权先生的文字知己。《近代印人传》暨《广东印人传》称之为“前修已密”并不为过，然“后出益精”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