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尚书·太甲》分为上中下三篇,实际上包含训、命、贺辞、答对等四种文体,七篇成文。其中,训体文三篇:《伊训二》《伊训三》《伊训四》。命体文一篇:《居桐思过之命》。贺辞一篇:《贺帝太甲改过从善》。答对体文两篇,包括帝太甲所作《答<贺帝太甲改过从善>》与伊尹对帝太甲答辞之答辞。就记言叙事而言,亦可将《尚书·说命》视为三篇记言叙事的散文。这样《尚书·太甲》就不再只是三篇文献资料,而是七篇应用文和三篇带有叙事描写性质的文献资料,研究先秦散文的文献资源极大开拓。
关键词:《尚书》;《太甲》;文体;史料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4580(2023)03-0077-(05)
DOI:10.19717/j.cnki.jjus.2023.03.014
《尚书·太甲》三篇具有重要的文体学史料价值,虽只有上中下三篇,但可以视为七篇带有议论性质的与三篇带有叙事描写性质的文献资料,亦即是说,从《尚书·太甲》三篇中可以辑录出七篇带有议论性质的与三篇带有叙事描写性质的“成文”。所谓“成文”,是指从已有文献中辑录出来的、具有相对独立内容和相对完整结构的文章单元,与唐刘知己《史通》所谓“国史已有”之“成文”有一定相通之处。这样研究先秦散文尤其是论说文与记叙性散文的文例和文献资源将得到开拓和增加,但目前尚未见到前人对《尚书·太甲》三篇作文体研究的专门成果。兹不揣侧陋,在前哲时贤认识成果的基础上对这一问题做一探讨,以就教于诸位方家。
一、训体文
所谓训体文,为孔安国《尚书序》所言“六体”之一。“训”为训导教诫之言,汉许慎《说文解字》:“训,说教也。”宋张表臣《珊瑚钩诗话》云:“顺其理而迪之者谓之《训》。”则帝王对于臣下、父祖长辈对子孙的训教之言为训体。宋林之奇《尚书全解》卷十五:“训亦《书》之一体,有谆谆警戒之意。”“若其它忠臣良弼所以陈其嘉谋于上,如伊尹、傅说、周公之所陈者,无非训也。……某窃以谓“训”者,不必拘于篇名,凡以一言一话之出于人主之意,主于格君心之非以成其徳者,皆为训之体也。”则伊尹、傅说、周公之流为帝王倚重之贤辅、托孤之重臣对幼主的训诫、规谏、教导之言皆为“训”体。故“训”之体,其特质为言事说理,循循善诱,长于通过训导以引导向善,通过教诫规谏过失[1]。根据作训主体与针对的对象之不同,训有三类:一为古圣王之训,如《尚书·五子之歌》:“圣有谟训,明征定保。”二为祖宗教诲子孙之训,如《尚书·五子之歌》:“皇祖有训。”三为师、保、傅之类重臣训诫教导其君之训。如《尚书·伊训》等。
《尚书·太甲》三篇包含训体文一篇,即《太甲上》伊尹对太甲所作训辞,如果采用《尚书》以“作训者+文体名”的命名方式,可以命名为《伊训》或者《尹训》。因《太甲上》之前已有一篇《伊训》,而且《太甲上》《太甲中》还有伊尹另外两次作训,故兹将《尚书·伊训》改为《伊训一》,将见于《太甲上》的两篇伊尹训辞命名为《伊训二》《伊训三》,将见于《太甲中》的一篇伊尹训辞命名为《伊训四》(严格来说,《尚书·咸有一德》如果按照《尚书》以“作者名+文体名”命名的方式,亦可以命名为《伊训》或者《尹训》)。《尚书》中对《咸有一德》的命名方式则是采用的关键词命名的方式。为了方便讨论,兹录其文如下:
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庙,罔不只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撫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伊训二》)
据《书序》:“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则所言“《太甲》三篇”可以理解为为太甲改过复归于亳之后所作,亦可理解为“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这一过程中所作,序意当指后者。据《史记·殷本纪》:“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帝太甲修德,诸侯咸归殷,百姓以宁。伊尹嘉之,乃作《太甲训》三篇,褒帝太甲,称太宗。”则太甲改过复归于亳之后,伊尹有《太甲训》三篇,作者为伊尹,内容为伊尹对帝太甲之嘉勉褒扬之辞。标题、内容及作时皆与今传《尚书·太甲》三篇异。今传《太甲》上篇主要记载伊尹两次对太甲的训教之辞及命其到桐宫思过之辞。《太甲》中主要记载太甲于桐宫思过三年后改过从善,伊尹迎太甲复归于亳后伊尹对太甲称贺之辞及二人对答之辞。《太甲下》主要记载伊尹对太甲的告诫之辞,与《殷本纪》所言不同[2],兹姑从《尚书·太甲》序及文本之说。
《太甲上》载伊尹对太甲之两次训诫教导及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之命辞。据《史记·殷本纪》“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的记载,则《太甲上》所记伊尹对太甲的两次训诫教导和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之命辞当作于帝太甲既立三年之内,尤其居桐思过之命当作于帝太甲三年,三年后帝太甲“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时已当太甲六年。而《尚书》的记事系统中,《伊训一》(即《尚书·伊训》)作于帝太甲元年,《太甲中》记载太甲“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并作贺辞,可知在《尚书》的叙事系统中,《太甲上》所记伊尹两次训诫教导帝太甲之语及命其到桐宫思过之命辞皆当作于帝太甲元年,《太甲中》则系太甲于桐宫思过三年后改过从善,伊尹以冕服迎接帝太甲复归于亳并作贺辞并录二人对答之辞于帝太甲三年。二者叙事系统不同,不能强为捏合统一[3]。
据本篇开头的“惟嗣王不惠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和第二次训诫前的“王惟庸,罔念闻。伊尹乃言曰”,说明首次训诫为书面语,而第二次为口头训诫。根据最后“王未克变。伊尹曰”可知放太甲于桐宫之命辞亦为口头命令。《太甲上》可辑录成文三条,此为第一条,为伊尹对太甲的训诫教导之辞,与《尚书》中题为《伊训》者在思想内容和论证方法上并没有多少差别,只是题为《伊训》者为太甲即位之初提出的训诫和教导之言,本文增多了第二自然段再言先王克敬厥德,奄有万邦,创业艰难和三段告诫嗣王敷求哲人,制《官刑》,儆于有位,并为嗣王陈述先王关于“三风十愆”之诫,告诫嗣王从点滴之善做起的内容。故依《伊训》命题之例,将《尚书》中题名《伊训》者更名为《伊训一》,将本文命题为《伊训二》,将“王惟庸,罔念闻。伊尹乃言曰”所领起的内容命题为《伊训三》[4]。
《伊训二》中,伊尹先以商先王为例说明商先王重视敬奉天地神祇和社稷宗庙、恭敬严肃得到天命。次以伊尹能辅佐先王,安定百姓,太甲才继承了先王的基业,说明辅相的重要性。再以夏先王与后嗣王为例对比说明逸豫不德,必然君相一起败亡的道理,从而引出主题:让太甲自戒,效法先王,敬慎其位。并严肃指出:“辟不辟,忝厥祖。”文章以历史上的人事为例,并运用正反对比论证,论证有力,结论水到渠成,简洁有力。实为议论文之佳篇。[5]
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启迪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慎乃俭德,惟怀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伊训三》)
“王惟庸罔念闻”,亦即太甲守常不改,毫不顾念伊尹的告诫的情况下,伊尹直言劝诫。先以商先王之事迹为例说明祖先美德懿行可法,次以虞人射猎为例为喻,说明效法先祖之重要性。最后直言告诫太甲以先祖为榜样,改过更张,赢得万世美名[6]。
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伊训四》)
从开篇的“伊尹申诰于王曰”可知《太甲下》所载为伊尹承接《太甲中》再次告诫太甲之辞。首先给太甲讲道理:先告诫太甲要顾念王位惟艰,要以敬诚仁爱之心敬天、事神、治民,要行德政,做明王。其次以先王成汤为例,勉励太甲效法先王,成为明王。再次指出实践道理之方法:先以登高、致远为喻,告诫太甲从民众之小事做起,居安思危,慎终于始。然后指导太甲如何对待他人之言。最后指出一人之良关乎天下之贞,勉励太甲正己正臣,保其邦于永休[7]。
全文结构完整,层次分明,言简意深。有直接说理,有例证,亦善用比喻说理,韵散间出,亦善用反问句,语句丰富多變,手法灵活多样,使全文多彩多姿且具有强大说服力。整句多可为格言警句,辞精义宏[8]。
综上所述,《尚书·太甲》三篇训辞皆为伊尹所作。据《史记》,伊尹作为辅佐商朝开国重臣和辅佐商四代五帝之老臣,其所作训辞当属师、保、傅之类重臣训诫教导其君之训。
二、命体文
据《文心雕龙·诏策》,命有二体,其一为封官赐胤之命,约相当于今之委任状;其二诰命,相当于今之命令。实际上如果严格细分,命体文包括封官命职(“授官锡胤”之文,汉代称“策书”,相当于后世的任命书、委任状,如《冏命》《君陈》《毕命》等)、封建(封邦建国,册命诸侯,如《微子之命》《蔡仲之命》等)、饰职(封官,如《冏命》《君牙》等)、赏赐(帝王或国君赏赐有功诸侯或功臣,如《文侯之命》等)、遗诏(帝王对辅政大臣之遗嘱,如《顾命》等)、令事(指令下级做某事之文,《尚书》无具体文例,然《召诰》“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庶,庶殷丕作”乃周公令庶殷兴建雒邑之文,说明当时有此一类令事之文。此类文后来从“命”中分化,专名为“令”,秦汉更曰“制”)、命龟(龟卜时刻于龟甲上的说明情况及要卜问的问题的文体,如《大诰》自“有大艰于西土”至“我有大事。休?”一段)。《尚书·太甲》包含命体文一篇,即《局桐思过之命》,属于令事之命。为了讨论方便,兹引述其文如下:
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居桐思过之命》)
本文的内容是在“王未克变”,亦即太甲毫不顾念伊尹的多次告诫,怙恶不改的情况下,伊尹直言点明本质,指出太甲之不义乃习与性成,责令太甲去桐宫思过[9]。亦先谈作命的理由,理由包括两个方面:其一,太甲的行为属于“不义”,而造成太甲今天的“不义”行为的原因是“习与性成”;其二,自己不跟不义的人亲近。然后发布让太甲去桐宫思过的命辞,并提出要求:“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伊尹不跟不义的人亲近,态度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言简意赅,果断坚决。使下文的命辞显得顺理成章,且不容不顺从。
三、贺辞
贺辞,一般用于他人有喜事或者值得高兴的事而向他人表示庆贺或者祝贺之文。孔安国《尚书序》所言“六体”与孔颖达所谓“十体”皆不列贺辞。而贺辞实为应用文体中之不可或缺者,因为不论官方还是民间,皆需要贺庆之礼以巩固和加深感情,增进情谊,而贺庆之时,往往有口头表达的贺辞,讲究的人(包括官方)还要手书贺帖。不论口头宣达的贺庆之言,还是手书的书面贺庆之言,皆为贺辞。此类贺辞为后世“致辞”之体的滥觞。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致辞”条:“按致辞者,表之余也。其原起于越臣祝其主,而后世因之。凡朝廷有大庆贺,臣下各撰表文,书之简册,而明廷之宣扬,宫壸之赞颂,又不可缺,故节略表语而为之辞。……今之祝赞,即其制也。”[10]《尚书·太甲》包含贺辞一篇,即伊尹所作《贺帝太甲改过从善》。为了讨论方便,兹引述其文如下:
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贺帝太甲改过从善》)
《尚书·太甲中》载太甲居桐三年,悔过自新,伊尹迎太甲复归于亳,重登大位,君臣对话。三段言辞自足为三条成文。
《贺帝太甲改过从善》为伊尹迎贺太甲之辞。首句阐明君王与民之密切关系(论民与帝王的关系,实际上亦是论天命与统治权的关系,因为商汤在《汤诰》中已经指出:上天惠爱民众,民心即天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必将受天罚而失天下)。次句表达对太甲悔过之欣悦与祝贺之情。首句说理,思想深刻,语句整齐。次句言情,欢欣无限,句散情烈。全文整句与散句相映成趣[11]。
四、答对之文
答对之文之命名亦系从行为方式角度命名,亦文之一体。答者,应答之意。对者,亦应答或者回答之意,则答对之文为对他人之言(包括口头或者书面语)之答对行为所产生的文体,属于按行为方式分类所得到的文体名称。吴讷《文章辨体》不列答对体,其中有“问对”一体,其定义曰:“问对体者,载昔人一时问答之辞,或设客难以著其意者也”,实际上是必须有问有答之文体,与这里所说的答对不是一回事。徐师曾《文体明辨》亦不列答对体。其中亦有“问对”一体,其定义曰:“按问对者,文人假设之词也。其名既殊,其实复异。故名实皆问者,屈平《天问》、江淹《邃古篇》之类是也(今并不录);名问而实对者,柳宗元《晋问》之类是也。其他曰难、曰论(宋刘敞有《谕客》,今不录),曰答,曰应(宋柳开有《应责》,今不录),又有不同,皆问对之类也。古者君臣朋友口相问对,其词详见于《左传》《史》《汉》诸书。后人仿之,乃设词以见志,于是又问对之文;而反复纵横,真可以舒愤郁而通意虑,盖文之不可阙者也,故采数首列之。”其实徐师曾是从后世设为问答之类文学作品而言的,其溯源至《左传》《史》《汉》诸书,犹未为到位。盖《尚书》载帝尧向群臣询问可用之臣,众臣推荐丹朱、共工、鲧、舜之言亦答对之言,《逸周书》更载多篇周文王、周武王、周成王等疑问,而周公旦作答之辞亦答对之文。但《尚书》等还有非答问之辞,而是对训、诰、命之辞作答之文,非尽可以以“问对”称之。《尚书·太甲》包含答对文两篇,包括太甲所作《答<贺帝太甲改过从善>》和伊尹所作对太甲《答《答<贺帝太甲改过从善>》之答辞。为方便讨论,具引其文如下:
予小子不明于德,自底不类。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德,图惟厥终。(太甲《答<贺帝太甲改过从善>》)
从“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作书曰:……”句来看,上篇伊尹迎贺太甲之辞是书面上表的,表达对太甲悔过之欣悦与祝贺之情。而本篇“王拜手稽首,曰:……”应是当面之答辞。本篇成文载太甲悔过之辞,兼表达对伊尹的感激和希望之情。“予小子不明于德,自底不类”是总写,也是联系自己前者所为,表达悔过之情。“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是具体展开,也是从认识和理论的高度认识自己的错误,揭示了太甲之过的主要原因和表现:“欲”与“纵”,导致的结果是“败度”“败礼”,即败坏了法度和礼制,亦即是说,太甲的多欲与放纵崩坏了国家的统治体系。“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是认识的进一步深化,認识到自己的行为如果放任下去,会招致亡国亡身这一无可逃避的天罚。“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回应开头,在总结原因,“尚赖匡救之德,图惟厥终”表达对伊尹的感激和期望。言事、说理、抒情各得其宜,整句与散句相间相映,跳宕多姿,堪为美文[12]。
修厥身,允德协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王懋乃德,视乃厥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伊尹答帝太甲《答<贺帝太甲改过从善>》)
从本文前言“伊尹拜手稽首曰”可知,本文应为伊尹对太甲《答<贺帝太甲改过从善>》的当面答辞,承太甲之答辞而展开。主要是伊尹慰勉太甲之辞。先安慰太甲只要修身行德即为明君。次言先王“子惠困穷”之遗德,再告诫太甲效法先祖,“无时豫怠”。最后勉励“奉先思孝,接下思恭”以成无疆之休美。本文以散句为主,亦有整句点缀其间,亦有整散相映、跳宕多姿的乐章之美[13]。
五、记言叙事文
其实,《尚书·太甲》除了可以视为或曰可以析出由不同的行为方式而产生的七篇训、命、贺辞、答对等四体之文以外,还可以视为三段(篇)记言叙事文。第一篇即《太甲上》。当然,本文的故事背景是在商朝初年,太甲刚即位不久的时候。全文围绕太甲与伊尹的矛盾这一矛盾主线而展开。开头的弁言,亦即“惟嗣王不惠于阿衡”,点明太甲不听话,不听从伊尹的教导,这就直接揭示出了矛盾:伊尹要求太甲听从自己,而太甲则坚决不顺从。相当于故事情节的开端。伊尹作《伊训二》之书对太甲告诫,是故事情节的发展。“王惟庸,罔念闻”导致了矛盾的进一步激化,是故事情节的继续发展。“王未克变”是导致矛盾总爆发的根本原因,也是把矛盾冲突推向高潮的关键。在经过两次训诫教导,王仍然“未克变”的情况下,伊尹终于怒了,责令太甲去桐宫思过,这是故事情节和矛盾冲突的最高潮。最后“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德”是故事情节的结局,矛盾冲突得到解决。总体而言,可以视为一篇结构完整的叙事记言的散文。从艺术性而言,《太甲上》情节结构完整,叙述明晰,以记言为主,有少量叙述作为情节发展的重要串联。语言描写生动细致,其中伊尹两篇训辞属于议论文,综合运用了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采用比喻论证等方法来说理,把深刻的道理说得简单明了。全文语言简洁精练,叙事明晰,论述深刻,也堪为不可多得的美文。
第二篇即《太甲中》,首先承《太甲上》记叙“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之事,然后记伊尹对太甲的祝贺行为及其贺辞。太甲受贺,则有其答辞。伊尹收到太甲的答辞,则又有对太甲答辞之答辞。全篇亦以记言为主,也有少量的叙事性话语,如开头的“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作书曰”,这原本是史官为了交代《贺帝太甲改过从善》的创作背景,实际上也可以视为对故事发生背景的交代。《太甲中》也有一定的人物行为描写,如“王拜手稽首曰”“伊尹拜手稽首,曰”。《太甲中》故事性不强,可以视为一篇以记言为主,兼有少量叙事与人物行为描写的记言叙事的散文。
第三篇即《太甲下》,如果去掉开头的“伊尹申诰于王曰”则为一篇纯粹的议论文。但《太甲下》以“伊尹申诰于王曰”标明作者和作诰对象,并以此句领起下文伊尹对太甲的告诫之辞,可以视为一篇记言散文。
总的来说,《尚书·太甲》中包含训、命、贺辞、答对等四种文体七篇成文,皆为基于行为方式而产生文体和篇章,皆带有口头议论文的性质和特征。就表达方式而言,《尚书·太甲》皆用记叙、语言描写和行为动作描写来记言叙事,故亦可将《尚书·太甲》视为三篇记言叙事的散文。通过对《尚书·太甲》做文体分析,可以给学界提供研究先秦文献的一个新视角,一个新的切入点,使我们得以从另一个角度认识商代初期各体散文的创作水平和创作状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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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吴讷.文章辨体序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67-168.
(责任编辑 程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