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乡村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支持系统构建:课程社会学研究视角

徐雪莲,单增卓玛,旦增曲珍

(1.蚌埠学院 文学与教育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2.桑日镇小学,西藏 山南 856200;3.加查县中学,西藏 山南 856405)

一、问题的提出

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是新时代教育的根本任务,师资队伍建设的优劣是能否完成这个根本任务的关键。师资队伍建设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包括教师队伍(涵盖教师规模、结构和素质能力等)建设、物资条件保障和各种制度的制定与实施等。

2018年1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1］(以下简称《意见》)指出,面对新方位、新征程、新使命,教师队伍建设还不能完全适应。有的地方对教育和教师工作重视不够,重硬件轻软件、重外延轻内涵的现象比较突出,因此,亟需加大对教师队伍建设的支持力度。此外,《意见》还指出教师城乡结构、学科结构分布不尽合理,要加强对紧缺薄弱学科教师的培养,同时要求各级党委和政府把全面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作为一项重大政治任务和根本性民生工程切实抓紧抓好,这也是新时代党的教育民生思想的具体体现。

长期以来,学校体育美育课程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成为所谓的“副课”。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课程更是有名无实,致使体育美育师资队伍短缺、生师比过高。

为了扭转上述局面,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于2020年10月印发了《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体育工作的意见》和《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2］,要求各地区各部门把学校体育工作摆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把美育工作纳入各级各类学校人才培养全过程,以提升学生的综合素质。文件设定的目标是:到2022年配齐配强体育教师、配齐配好美育教师、开齐开足体育美育课程。

为了解《意见》的实施情况,课题组选取青海省西宁市、海南省三亚市、浙江省温州市、西藏自治区山南市、四川省成都市、贵州省贵阳市、河南省驻马店市、内江市东兴区等地区的乡村中小学作为调查对象。调查结果令人喜忧参半:沿海发达省份的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教师的配备较充足,如表1所示;东部省份的乡村中小学,多数中心校和中学已经配备专业的体育美育教师,体育美育课程也受到了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管理者的重视,学校每周都有固定的体育美育课程,有些学校还开设了体育美育兴趣班,着重培养体育美育特长学生。但总体上来看,距离配齐配强体育美育教师尚有很大差距,多数乡村中小学仍旧严重缺少体育美育教师,如表2、3、4所示。

表1 浙江省温州市永嘉县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专业教师配备情况

表2 安徽省蚌埠市淮上区、怀远县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专业教师配备情况

表3 西藏自治区山南市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专业教师配备情况

表4 河南省驻马店市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专业教师配备情况

按照《国家学校体育卫生条件试行基本标准》［3］的规定,“小学1～2年级每5～6个班配备1名体育教师,3～6年级每6～7个班配备1名体育教师;初中每6～7个班配备1名体育教师;高中(含中等职业学校)每8～9个班配备1名体育教师。农村200名学生以上的中小学校至少配备1名专职体育教师”。而以上表中数据表明,无论是班师比,还是生师比,很多乡村中小学都没有达到要求。至于美育教师的配备标准,目前国家尚未出台具体的文件。尽管如此,从上述数据可以看出,多数学校很难达到要求是不争的事实。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主要有:其一,乡村学校无法引进或留住体育美育教师;其二,在许多乡村地区,条件稍好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往城镇里的寄宿学校,导致学生流失严重,很多村级小学面临倒闭,在这种情况下,“主课”教师师资都很紧缺,当地教育行政部门和学校管理者更是无力顾及体育美育教师的引进;其三,即使一些村小能够勉强维持生存,学校的管理者依然轻视体育美育课程教学,对于中考体育加试,只是让学生考前突击练习。由此可见,国家的政策精神在村级小学普遍被束之高阁。

调查中还发现一个现象:2016年以来,内江市东兴区就已经加大了体育美育教师的补充力度,通过考核招聘、区外调、公费师范生培养等多种途径补充体育美育教师900余名,现已基本补齐。但是,有些学校存在体育美育教师兼任语文、数学学科的情况,主要原因是体育美育教师在职称评聘、课后服务收入、绩效分配等方面与其他学科教师存在一定差异。

以上数据表明,乡村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依然任重道远。课题组通过调查走访发现,导致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教师严重短缺的深层次原因是复杂的、多方面的,但总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息息相关。挖掘问题的根源,从课程社会学的角度分析政治、经济、文化对课程的影响,有利于解决乡村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所面临的问题。

二、课程社会学视域下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面临的问题

“课程的形成与发展、课程的编制具有社会性。从课程产生的历史看,其内容、类型和实施均受到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科技的制约;而课程的编制,如知识的选择、组织、传递以及评价也都与社会有关。”［4］4也就是说,课程类型的产生和发展蕴含着深刻的社会性。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系统要素是影响课程体系及师资队伍建设的宏观因素。

(一)政治因素导致体育美育课程沦为“副课”

“任何社会的统治阶级都会运用其拥有的政治权力对学校课程标准、教学大纲、教科书等的(制)选定权进行控制……现代社会,课程的决策与管理已不仅仅是一种技术过程,本质上讲是一种政治决策与管理的次级形式……”［4］109-110新中国成立以来,政治权力与政治意识一直是决定教育的根本目的、培养目标、人才培养规格和各级学校课程设置的主要因素,在对旧有学校进行接管后,就开始有计划地对师生进行革命的政治和思想教育,使学生逐步建立为人民服务的思想。

在改革开放和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时期,我国先后颁布了《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等重要文件,邓小平同志作出一系列重要指示,要求把教育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各级党委和政府的领导同志要把教育看成全党的事业、全国的事业［5］。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我们的教育必须把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作为根本任务。”［6］

我国现阶段的发展迫切需要各种高层次专门人才,相应的,我国的教育和考试制度便以培养和选拔人才为目标。中小学教育片面追求升学率,体育美育课程长期未被纳入初、高中学业考试范围,使其受到轻视,直至沦为“副课”。此外,为实现国家的现代化目标,在计划经济体制时期形成了“城乡二元结构”,导致城乡教育产生巨大的差距,乡村学校不仅硬件设施较差,教师队伍也不稳定。尽管从2010年开始,国家提出建立义务教育城乡一体化的发展机制,在各级政府及教育行政部门的努力下,通过多种途径增加了乡村教育投入,壮大了教师队伍。但是,政府的政策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往往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得到有效的落实。截至目前,乡村中小学教育依然没有摆脱师资配置不均衡、优质师资匮乏的困境,多数学校课程开设不够齐全,尤其是众多村小,只开设语文、数学两门“主课”,体育美育教师的引进和培养几乎难以进入学校的议事日程。

(二)经济因素使体育美育教师失去“存在感”

经济因素是社会发展的基础和原动力,决定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高低。改革开放后,国家的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教育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为经济建设培养大规模合格劳动者的重要任务,课程改革“以提高学生科学文化水平、促进国家经济发展为最终目的”［7］。课程的设置主要以培养能够促进经济发展的科技人才为目标。高考选拔以学术性知识的考试成绩作为标准,加强了政治、语文、数学、外语、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等科目在基础教育课程中的地位。尽管从2003年开始,教育部便将“德智体美等方面全面考核”作为高校招生的录取原则之一,但是到目前为止,体育、美育课程仍未纳入高考考试范围。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对基础教育课程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一方面,学校培养的人才需要满足市场需求,要掌握自然科学知识的基本原理,具有一定的生产技能和科学管理能力。由此,一些新兴专业应运而生,如机械制造、土木工程、国际贸易、法律、计算机等。高校在专业设置方面也力求与市场需求相匹配,致使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等“工具性”科目在基础教育课程中的核心地位更加突出,体育美育课程依然找不到存在感。另一方面,和全面发展相比较,众多家长更加关注孩子未来的经济利益和社会地位,更多地把时间、精力、金钱放在“主课”上,认为只要能够升入重点中学、大学,将来就能够找到好工作(经济收入水平高的工作)。再加上教育评价中“学业成绩政绩化”倾向明显,分数、升学率成为“政府评价教育部门、教育部门评价学校、学校评价教师的硬指标”［8］,地方教育行政部门和中小学校管理者不断抬高智育的地位,尽可能地为学生提高考试成绩创造一切有利条件,给“主课”教师更多在职培训的机会。“主课”教师为了多出成绩,理所当然地挤占体育美育课时,在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课程更是被“主课”课程堂而皇之地替代。

(三)文化因素严重影响体育美育教师的专业自信

文化既是课程的源泉,也影响着课程理念的形成和课程内容的选择。“文化传统对课程的影响主要是通过价值观念和价值判断而实现的,这种价值判断既表现为对于作为学习的客体的各种知识的功能、效用的评定和取舍,也反映在对于作为学习主体的学生所寄予的期望上。”［9］

儒家思想是构成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要素,“学而优则仕”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观点之一,被认为是获取功名利禄的“不二法门”,甚至演化成国人文化心态的重要组成部分,读书成为每个家庭的头等大事。体育美育尽管在中国古代的“六艺”中已经有了雏形,但因其“实用性”不足,很少被纳入选拔官吏或人才的考试范围。当下,体育专业的学生还会被人嘲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美育也常常被误解为“特长教育”。

知识本无高低贵贱之分,但从课程社会学角度看,学科(课程)之间却呈现出“阶层性”,“即存在高地位知识(high status knowledge)和低地位知识(low status knowledge)之分,呈阶层化状态,通常表现在各学科在学科体系中的课时比例以及受到重视的程度”［4］219。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地理等知识被看作“高地位知识”,而体育美育课程知识被边缘化,沦为“低地位知识”。课题组访谈发现,63%的家长认为体育课程虽然对学生的健康有好处,但是考虑到升学等因素,他们更重视语文、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等科目;89%的家长认为美育课程培养成本过大,在考试中所占比例较小或不占比例,既难以帮助孩子成才,又不能改善物质生活。

三、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的支持系统构建

社会支持理论认为:“社会支持系统是由持续的社会集合构成,为个体提供了自我反馈以及对他人期望进行确认的机会。支持性他人会在个体需要的时候提供信息和认知指导、有形的资源和帮助以及情感上的支持等。”［10］新时代背景下,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应该在科学疏导政治、经济、文化因素对其制约的基础上,构建国家、社会、教育行政部门、学校等多主体参与的社会支持系统,创设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发展的宏观、中观和微观环境。

(一)构建现代化课程评价体系

“课程评价是社会控制的重要手段,透过评价,调整课程标准,确定其价值,以便更好地适应来自优势集团或统治阶级的‘制度需求’。”［4］301加速推进教育现代化是新时代党和国家的重要目标之一。从社会学角度看,所谓教育现代化,是与现代社会互动的过程,即适应、参与并改造现代社会变迁,使教育获得符合社会需求的“现代性”的过程［4］349。教育现代化应该紧随甚至引领社会的现代化步伐,与民主化、多元化、人本化等现代化社会的特质相协调,具备民主性、开放性、包容性特征。实现教育的现代化,需要有现代化的教育思想、教育制度、教育设施、教师队伍、课程体系和相应的评价体系,唯有如此,教育才能担当起新时代赋予的新任务——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现代国民。

针对体育美育课程及师资队伍建设受到轻视或忽视的现状及其背后原因,构建现代化课程评价体系应做到以下两点:

1.转变传统的评价观念

传统的观点把课程评价看作是甄别和选拔学生的手段,只关注学生的考试成绩,不关心学生的学习过程;只看重学生的智力水平和“主课”成绩,而忽视学生的全面发展。相应地,传统的课程评价只重视对“主课”教师的评价,轻视对体育美育教师的评价。

2021年3月印发的《义务教育质量评价指南》指出,要着力克服“唯分数、唯升学”倾向,促进形成良好教育生态［11］。评价主体要坚持育人为本,把追求学生的片面发展转变为谋求学生的全面发展。体育美育教育只有受到社会、学校、家长和学生的重视,才能和其他学科“平起平坐”,不再有“高地位知识”和“低地位知识”之别。

现代化的课程评价强调结果评价与增值评价相结合,把学生身心健康与审美素养是否得到发展、是否形成有利于社会发展的世界观、是否具有创新能力等作为重要的评价标准。同样,在对体育美育教师进行评价时,不能局限于教师短期的教学业绩和效果,应该着眼于教师未来的发展,给予他们更多的正面评价,使评价成为教师专业发展的不竭动力,发挥评价的激励作用。

2.扩大评价对象的民主权利,突出体育美育教师在评价中的主体性

扩大体育美育教师在评价中的民主权利,突出其在评价中的主体性,能够激发他们的主人翁意识,在师资队伍建设中更好地发挥主动性和积极性。

传统课程评价重视效率和产出,忽视评价对象对评价的价值判断和诉求,很少给予评价对象表达自身观点的机会,导致评价对象总是处于被动评价的境地。在课程评价中,对于评价标准是否科学、评价方式是否恰当、评价内容是否合理,专业化的教师最有发言权,应该给予他们充分发表自己观点的权利。体育美育教师在评价中的主体性还体现在他们的自我评价上,在对教学设计、教学过程、教学效果进行观察与剖析、解构与重构的过程中不断提升其自身专业水平。

(二)增加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教师编制,提高职业吸引力

教师编制不仅是教师稳定收入的有力保障,还关系到教师职称晋升、在职培训等一系列环节。编外教师在工资收入、职称晋升、津补贴等方面与编制内教师存在明显差距,有无编制常常成为人们衡量一份工作“好”与“不好”的重要标准,因此编制对于教师往往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和城市相比,乡村的住房条件、交通设施、医疗条件相对落后,在招聘教师时不占优势。调查组在海南省三亚市吉阳区调查时发现,吉阳区教育科技局正在按照国家要求配齐配足体育美育教师,但编制依然不足,具体如表5所示。

表5 海南省三亚市乡村体育美育教师编制配备情况

人们为了生活,首先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物质基础［12］。为了保证乡村教师正常的教育教学工作,应满足其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需求。由于体育和艺术人才培养费用较高,他们更渴望工作以后能够得到相应的补偿。政府部门应设法增加相关经费投入,提高体育美育教师的工资、福利、津补贴,完善各类保险和绩效工资分配制度,使体育美育教师与其他学科教师保持在同一水平线。在职称评聘上与其他学科教师真正享有同等的权利和机会,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乡村体育美育教师的职业吸引力,吸收更多的教师加入乡村体育美育教师队伍。

(三)提升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教师的专业自信和专业尊严

“专业”一般是指专门的学问,是人们根据学科知识的性质和社会分工的需要划分的学业类别。每一门专业都是由系统的知识体系构成,对于社会来说都具有独特的价值。例如体育不仅可以使学生增强体质,还有助于学生发展良好的心理品质,体验运动的乐趣和成功的喜悦,形成健康的生活方式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艺术专业的知识影响着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从建筑设计到校园歌曲,从家庭生活到校园环境,从教科书的设计到经典艺术作品,艺术已成为每个人生活、学习、工作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美育是学生思维和心理健康发展的基础,可以促进青少年学生直觉思维、推理能力、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发展,帮助学生净化心灵、陶冶情操、提升文化修养。美育专业的教师除了掌握专业知识与技能,往往还具有思想活跃、个性鲜明等特点,这些特点可以对学生起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有利于学生养成积极向上的个性品质。因此,体育美育教师在学科专业地位上绝不亚于其他学科专业的教师,其专业尊严应该得到提升。国家应加大宣传体育美育教育的重要性,增强人们对体育美育内涵的全面理解,使人们认识到:“德育教人为善,智育教人求真,体育教人健体,美育教人臻美,劳动教育教人在劳力上劳心。”［13］德智体美劳是否获得全面发展是新时代衡量人才规格的标准,只有坚持“五育”并举,才能培养出合格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

体育美育教师本身也要为自己专业地位的提升做出努力。除了要具备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技能,还应加强文化基础知识和教育科学知识的学习,积极从事本专业的科学研究,了解本学科的前沿信息,与时俱进。只有这样,才能为学生提供高质量的教学服务,让社会、家长和学生本人认识到体育美育在学生的全面发展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继而提升体育美育师资队伍的整体地位。

四、结语

尽管本研究抽取的调查对象不能全面反映目前我国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面临的问题,但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说明影响我国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的因素是复杂的,建设的过程是曲折的。因此,提高体育美育课程的地位、促进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的良性发展不可一蹴而就。各类社会支持主体的共同参与和教师自身的努力可以为乡村中小学体育美育师资队伍建设提供制度、物质和精神支持,帮助体育美育教师找到存在感、体会物质及精神上的双重获得感。

唯有如此,才能使乡村体育美育师资队伍获得外延和内涵上的充分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