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溪 石英
[摘 要]社会工作与慈善之间的密切关联为两者之间构建了丰富的行动空间,在传统文化与专业化分工相结合、传统价值与现代价值相融入等方面的融合发展,更是中国特色社会治理现代化探索与创新的有力支撑。因此,在乡村振兴背景下,如何凸显社会工作与慈善相结合的优势,探索其推动农村社会治理创新的实践路径,是本文所关涉的主要议题。文章以陕西慈善协会在全省推进的慈善幸福家园工程项目为例,通过对这一融合慈善特性与社会工作专业特性实践过程的整体性描述,以及对慈善工作站、村社互助金、扶困济弱关爱中心、志愿服务队、慈善公约等在内的五位一体基本服务架构的诠释分析,从结构设计、调动资源潜能、建立长效机制等方面探索该项目所蕴含的实践逻辑。基于此,文章讨论并提出了以打造共建共治共享、助力乡村振兴等理念为依托,以拓宽参与平台、精准有效治理为通道,建设服务型政府,走社会善治道路,即社会工作与慈善融合的社会治理实践路径。
[关键词]慈善 社会工作 脱贫地区 社会治理 慈善幸福家园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社会工作视域下秦巴山区精准扶贫绩效提升研究”(17XJC840001)。
导论:慈善与社工融合发展的概念与背景
慈善,在我国自古以来就具有深厚的思想道德和社会伦理的人文基础。儒、道、墨、佛等主要文化血脉中蕴含着丰富的慈善思想理念。西周时期,官府设有地官司徒,专司十二荒政,提出“保息六养万民”,专门救荒济民;南北朝时期,除设“义仓”外,官方又曾设“六疾馆”和“孤独园”等慈善救助机构。即便是民间,以社会贤达、乡绅等为主体的各类慈善团体也多在宗族或村域范畴内进行灾后救助、纾危济困,在稳定社会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始终将慈善视为政府管理中一项重要社会事业。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要发展慈善等社会公益事业,重视发挥慈善在“笫三次分配”中的作用。进入新时代,制度化、有组织的慈善行为在我国城乡社会建设和社会治理中发挥着难以替代的重要作用。
社会工作,是秉持利他主义价值观,以科学知识为基础,运用专业的方法,帮助有需要的困难群体,解决其生活困境问题,协助个人及其社会环境更好地相互适应的职业活动。作为现代社会分工细化和专业化的产物,社会工作的兴起与西方工业化早期由教会或其他宗教组织开展的贫困救济慈善事业关联密切。其中“汤恩比馆”“慈善组织会社”等服务供给方式的出现,既体现了鲜明的公益慈善特征,也开启了社会工作专业化、制度化、组织化的演变进程。此后,伴随社会工作职业化和专业教育的勃兴,社会工作日渐成为社会服务供给、促进个体福祉与社会发展的专业性职业。在我国,2006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造就一支结构合理、素质优良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是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迫切需要”,并提出建立政策措施、制度保障、职业规范、人才培养规划等现实举措。同年,国家人事部、民政部联合发布《社会工作职业水平评价暂行规定》和《助理社会工作师、社会工作师职业水平考试实施办法》。教育部指导全国多所高校开展从专科到本科、硕士、博士不同层次的社会工作专业教育。2016年《关于加强社会工作专业岗位开发与人才激励保障的意见》、2018年《高级社会工作师评价办法》等政策及行业标准的出台标志着我国已经建立起了初、中、高级相衔接的社会工作教育培训和职业水平评价体系,一支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正在形成,为新时代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注入了新动能。
可以看到,在一定意义上慈善事业与社会工作同根同源,都是一种基于人性的助人济困行为。但二者之间还有很多不同:慈善是中华文化传统美德;社会工作源自西方,是现代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专业分工。慈善主要表现为金钱或实物的付出,人人可为且不计回报;社会工作则主要是利用专业知识和技能提供服务,虽不以营利为目的但可以取得工资报酬。慈善通常是“富人对陷于困境穷人的施舍”,多少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而社会工作则是完全基于平等姿态的助人互助行为。
倡导慈善与社工融合发展,是把中华优秀传统美德与现代社会专业化分工有机结合,推动共同富裕的社会建设实践;是把优秀传统文化融入现代价值体系,推动中国特色社会治理体系现代化的探索创新。陕西慈善幸福家园工程探索“以慈善的组织做社工、以社工的方法做慈善”,是创新慈善与社工融合发展的經典案例。
顶层设计先行,共建共治共享
陕西慈善幸福家园工程由陕西省慈善协会主导,在陕西省脱贫地区农村实施。陕西省慈善协会成立于1996年7月,是国内成立较早、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公益性民间社会团体。作为省民政厅评设的5A级社会组织,陕西省慈善协会先后参与了陕西省脱贫攻坚、退伍军人服务保障、儿童社会保护服务等公益服务活动,并在资源筹措、服务供给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2020年10月,陕西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启动。工程以协会既往的慈善活动为基础,将前期开展的“农村慈善互助会”“慈善社区”项目创建活动与中华慈善总会发起的“村社幸福家园互助工程”相结合,提出了“五个一”创建目标,即建立一个“慈善工作站”、募集一支“村社互助金”、办好一个“关爱中心”、建立一个“慈善公约”、成立一支“志愿者服务队”。其中,“慈善工作站”是基础,是工程建设的核心平台;众筹“村社互助金”是关键,是建设幸福家园的物质保证;“关爱中心”是帮助群众解决实际困难、提升群众生活质量和生活水平的主要载体;“慈善公约”是凝聚共识的长远机制,是村民共同参与的制度保障;“志愿者服务队”是工程实施的行动者,是工程建设的人力资源保障。换言之,慈善协会力图通过站点建设、资源汇集、平台构建、规则设置和队伍整合等举措合力调动全域范畴内的农村慈善资源,构建完善的慈善输送体系。
项目预期通过四个阶段规划实施:第一,2020年10至12月为人才准备阶段。在试点村社开展业务培训,根据省—市—县三级设置标准,为每个试点培训出一名网络操作人员。第二,2021年全年为试点推行阶段。在原慈善项目的基础上,各市确定2~3个县试点。试点县30%的村社参与幸福家园创建,非试点县(区)也要在10个以上村社开展试点。第三,2022至2023年为全域推广阶段。各试点县(区)创建村社的比例要达到60%以上,非试点县区达到30%以上。第四,2024至2025年为普及完善阶段。全省80%以上的行政村、城镇社区参与创建活动。经过近几年的试点探索,陕西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已创建村、社(区)慈善幸福家园4005个,线上线下募集村社互助金5.2亿元,志愿者和社会工作者近20万名,直接关爱“无助老人”“留守儿童”30余万人。这一工程以“五个一”为创建内容,在村社打造了一个村(居)民参与、社会帮扶、文明自治、友善互助的幸福家园,成为新时代慈善和社工参与社会治理、助力乡村振兴,促进共同富裕的有力抓手。
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夯实农民获得感
陕南秦巴山区、陕北白于山区和黄河沿岸土石山区都是集中连片的特贫区域。经过国家精准扶贫战略的施行,至2020年底,陕西全省56个贫困县已全部摘帽,288万建档立卡人口全部脱贫。虽然陕西农村绝对贫困和区域性整体贫困问题得以解决,但复杂多变的自然禀赋、多元广泛的边缘贫困群体仍对后脱贫时代的陕西提出了现实性挑战。换言之,如何抵御反贫风险、提升农民的获得感,实现贫困治理到乡村振兴的平稳过渡是共同富裕目标达成亟待应对的“大考”。基于此背景,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创建应运而生。
聚焦困难人群的资源汇集和能力提升是应对返贫风险、强化底线治理的基础。一方面,项目将工作重点瞄准“无助老人”“留守儿童”等困难的特殊群体。慈善幸福家园开办了老年人幸福院、留守儿童之家。“关爱之家”集中供养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和“空巢”老人,并为留守儿童提供日间照料和学业、安全生活的辅导,有的地区还对生活特别困难的老人提供免费食宿服务。另一方面,区别于传统“被动输血”的慈善资源给予,协会结合社会工作专业理念,对低龄且能够自立能力的老人、困难儿童等,针对性地开展个性化服务。工作人员不仅会提供物质帮扶、教育辅导、就业援助等直接服务,还利用专业知识和技能开展心理疏导、情绪抚慰、精神关爱、社会融入等个性化、多样化的服务,在调动服务对象主体性,激活其内生动力的基础上,进一步增强了特殊困难群体的安全感、获得感和幸福感。
拓展“三次分配”内涵,唤回数字时代乡情亲情
慈善,也被称为“第三次分配”,相较于第一次、第二次分配,第三次分配是在道德、文化观念等影响下,社会成员自愿通过捐赠、志愿服务等方式济困扶弱的行为,是实现社会资源和财富在不同群体间的微调和再流动,是对初次分配和再次分配的有益补充。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五中全会也多次提出要发挥第三次分配作用,重视发展慈善事业,改善收入和财富分配格局,在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可以看到,相较于其他类型分配,引入慈善力量的第三次分配不仅强调资源本身的配置与分化,更注重弘扬和传承中华传统文化,体现了对困难群体的社会关护及社会责任感。慈善与社工有机结合正是推进这一融合发展的有力推手。
陕西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建设在慈善基金募集中聚焦于开发“乡情”资源,倡导村社居民、在外创业和工作的干部职工奉献爱心,呼吁从家乡走出去、先富起来的人自愿捐款捐物或提供志愿服务,募设村社互助金。自启动慈善幸福家园工程试点以来,线上线下共募集互助金5.2亿元,80%都来源于从村社走出去的创业成功人士、工作人员、退休老同志等民间志愿捐赠。此外,“村社互助金”更是积极调动及汇集民间资源,培育互助共助精神的典范。面向村社本乡本土,以乡里乡亲邻里友情为纽带,共建幸福家园,改变了以往困难群众单纯依靠政府救助或外界捐赠的单一帮困模式,为本乡本土经济成功人士搭建了回报桑梓的平台。这种家门口的慈善,促进了村(居)民之间的友爱互助,建立了睦邻友好的新型人际关系,激发了村社的内生活力,助推“小众”慈善走向“大众”慈善,形成了“人人都是慈善的践行者、人人都是慈善的受益者”,激发了“人人心有善念、人人能做善事”的社会氛围,集中体现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除却线下汇集之外,慈善幸福家园建设还积极拓展数字化平台,拓展更广泛的资源筹措平台,通过互联网发动社会众筹,借助互联网为慈善幸福家园建设赋能。三年来,在腾讯“95共同富裕”配捐专场和“99公益日”活动中,围绕助力乡村振兴设计“共建慈善幸福家园”“大病救助”等众筹项目,发起了若干相应的子计划,动员社会各界“一起捐”近十万人次,共网筹善款近4亿。随着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建设的推广普及,以村社为单位发起的慈善网络众筹项目使慈善公益传播速度迅速提升。
注重长效机制建设,培植共同富裕文化沃土
慈善文化建设是长效机制建设,也是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关注的重点工作之一。通过创建村社慈善工作站、建立慈善公约、开展慈善文化活动,以及講身边鲜活的慈善故事、传播慈善理念和慈善文化等,感染了更多的人向善而行。在机制建立方面,慈善工作站站长由村社两委会党支部书记兼任,为慈善事业在党组织的领导下开展工作提供了制度保证,也保障了慈善项目及村社互助金的使用阳光透明、公平公正。
在建立健全管理机制的基础上,推进赋能培育,强化人才队伍建设,依托社会影响提升大众对慈善事业认知是确保项目目标可持续性进行的有力保障。自工程启动以来,召开了“慈善事业高质量发展促进会”,组建了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建设宣讲组,并积极在项目地开展“新时代慈善事业的使命”“慈善幸福家园工程实施的意义”等专题培训。在大众宣传及民风文化培育方面,项目组依托慈善文化长廊建设、慈善公约和家风文化馆建设,用喜闻乐见、贴近百姓生活的方式强化慈善文化宣传,促进村社社会伦理回归。在幸福家园建设中,项目组注重激活村民民主协商意识,引导村民建立适合本村的慈善公约,让公约成为当地幸福家园村(居)民的行为规范。同时,项目组还引导村民结合慈善公约建立参与平台,建立了慈善爱心超市,组建了以村社乡贤、退伍军人、党员干部为主的志愿服务队,加大宣传管理制度,鼓励农民主动履行慈善公约、践行慈善公益理念,自下而上地壮大本土化慈善力量,将基层社会治理和文明乡风建设落到实处,为乡村振兴提供良好的社会基础。
结语:慈善与社工融合是基层社会治理现代化的有效途径
共建共治共享,推进共同富裕。慈善事业秉持“互助、共享、友爱”的理念,社会工作遵循“以人为本、助人自助”的专业价值观,志愿服务弘扬“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的精神。慈善幸福家园工程的核心经验就是慈善与社工融合发展,践行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理念。对广大农村地区而言,其肩负乡村振兴和巩固脱贫成果的双重任务,不仅需要自身努力,更需要更多社会慈善和专业力量的共同参与和支持。慈善事业与社会工作深度参与社会治理,从优秀传统文化中汲取动力源泉和精神力量,可强化专业知识与本土文化的有机融合,既体现了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治理,也有助于凝聚社会共识,广泛动员社会资源,助力乡村振兴,筑牢实现共同富裕的思想基础,使大家形成理性平和的社会心态,推动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
拓宽参与平台,精准有效治理。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作出了《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 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强调要构建基层社会治理新格局。慈善和社会工作是现代社会治理体系中的重要力量,也是党委、政府联系广大人民群众的纽带。慈善和社会工作具有分布广泛、深入群众、贴近基层的天然优势,慈善组织与政府结合可展现强大的社会动员力量。慈善与社工融合,不仅可以有效拓宽参与平台,提升村(居)民的社会参与能力,精准定位服务对象实际需求,还可以充分挖掘服务对象的自身潜能,有效提升服务对象的自我发展能力。
建设服务型政府,走向社会善治。向上向善的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休戚与共、血脉相连的重要纽带。国家社会治理体系的现代化发展要求我们走出传统管理思维,从“社会管理”到“社会治理”,建设法治政府和服务型政府,实现社会善治。慈善组织参与基层社会治理,将慈善与社工相融合,可更好地扶弱濟困,关爱老弱病残幼等特殊群体,回应群众关切,发展公益事业。一方面有利于彰显基层社会治理的公正性,促进传统社会伦理回归,推进村社乡风文明建设;另一方面可以让社会治理更温暖、更专业,为脱贫地区乡村振兴注入新的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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