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融合视域下的呼和浩特城市景观流变

2023-09-16 13:23郭沁
新楚文化 2023年3期
关键词:民族融合城市景观呼和浩特

【摘要】呼和浩特市是一个典型的多民族聚居的城市,受政治制度、城镇化进程和市民个体因素的影响,逐步发展成蒙汉满回的多民族融合的共居格局,并在各民族彼此交流延续的大背景下,从城市的自然环境及城市形态的面(城市布局)-线(街道)两个层次解析各历史时期城市文化与城市景观的生成与演变,继而总结城市景观的时空结构、演变规律,探究城市文化景观演变的文化内涵,以此探讨多元文化下城市景观的塑造与多民族文化融合的关联性。可以说,呼和浩特城特有的山水格局、布局结构、街道肌理和景观节点是城市文化景观一脉相承的独特性意象,也是对不同阶段呼和浩特城及整个内蒙古地区所起作用的种种复合文化因素相互影响、相互涵化的历史产物。

【关键词】民族融合;呼和浩特;城市景观;分层解析;文化内涵

【中图分类号】K291;K29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03-0008-05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1年度内蒙古自治区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呼和浩特城市景观营构与风景文化研究(项目编号:2021NDC191)阶段性成果。

作为内蒙古自治区唯一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呼和浩特城市的城市轮廓、道路格局、城市建筑、山水环境等要素有机结合构成了城市景观文化系统,也是一城文化特色最鲜明的物质性表达方式。在呼和浩特城市景观的形成与变迁,影响景观形成的要素众多,除山水、地貌、气候等自然因素,也涉及城市制度、价值观等无形的非物质构成要素,众要素相互影响、渗透,共同对城市文化景观的形成发挥着作用。

一、“再现大都”:城市选址特征

影响呼和浩特城所处环境及位置的因素不仅是山水文化,更有深刻的政治意味和蒙汉民族文化交融的特质。该城选建于丰州滩上,除却自然条件能为城市提供充足的环境保障外,更与土默特部首领阿拉坦汗对元朝昔日大都的强烈怀念和统治全蒙古的雄心有关,在“板升农业”提供的强大经济支撑下,遂率部众兴建起呼和浩特城。

建于土默川平原东北端的归化城,城址西临扎达盖河,北靠大青山,以阿拉坦汗宫城(顺义王府)为城市营建的中心。其山水关系与营城形制,和元大都所处地理环境与早期城市布局十分相像,两城均选址于“大山之南”、西临“一条冬天也不会干涸的河流”的开阔平原地带,这样的选址特征其实是对草原游牧生产中“冬营盘”的一种再现,表现了归化城市区的蒙古特征。

阿拉坦汗在“地瑞全备的吉祥之地”“修建呼和浩特[1],一方面给予了归化城“与天地参,居山水间”的自然形胜,并为城市未来的山水风景体系奠定了良好的环境基础(图1);另一方面也借用城址环境赋予了这座城市诸多的象征性意义。通过对元大都城市规划模式的效仿[2],库库和屯成为一座位居塞北、形制特殊的“蒙古山水城市”①和实际的政治统治中心,表达了土默特部的雄心壮志。所以从本质上看,呼和浩特城的产生是土默特蒙古贵族接受中原传统阶级社会文化后的产物,是统治阶级与封建领主用以管制被统治阶级的一种工具,具有浓重的中原制度文化特色。

二、间隙日近:城市结构与分区的转变

呼和浩特城的城市结构是围绕其不同历史时期城市职能的发展演变而形成。因位处边疆农牧交错带、大量汉族移民参与建造和社会生活,城市外部形态表现为方形、有关厢等。但是由于归绥城市其特殊的地理环境、社会发展进程、政治制度以及宗教文化传统,所以城市布局与内地城市的差异相比较为显著。

(一)明末清初:“南召北宫”的蒙古城市

归化城建城初期,具有象征意义的宫城(入清后演化为官署建筑)、角楼等大型建筑群构成了城市中心,统治阶层的生活被限定于高大城墙围合的内城空间中,加建的外城则多为平民商户居住,形成内外两城的形制。整个城市的布局结构体现着中原城市的特点,即以行政建筑为中心,其他功能的建筑以团块式布局沿城市中轴线展开。

城市布置在传统蒙古宿营法的图式里就有相应记载,诸将、官僚的幕帐要在正南方位的首长两侧左右分开配置,所以“蒙古国制、军制上的左右两翼制在宫廷内的座席安排上也似乎与之相应”[3]。归化城南门外沿城市中轴线——南大街两侧兴建了大召(无量寺)、席力图召(延寿寺)和小召(崇福寺)等一批藏传佛教寺院;至雍正五年(1727年)修建五塔寺为止,城南门外的九座召庙(接受崇祀的群体为蒙古右翼各部乃至整个蒙古地区民众)已逐渐成为呼和浩特城的实际核心,城域也随之扩展到城郭以南。其次太平召(土默特旗旗寺)建在归化城墙北侧的位置(图2),原是蒙古诸妃(家庭成員)的帐幕位置,这两个事实证明了归化城代替帐幕的喇嘛教寺院建设地的选定是依据蒙古城市布置概念的可能性,是中原城市规划思想与蒙古式布局思维的相互影响、融合的表现,表明了明末清初时期的归化城是一座非常典型的“蒙古城市”。

(二)清代中期:满蒙相隔,双城并置

绥远城的兴建结束了以归化城为单一核心的城市发展模式,新旧两城随着土默特地区经济和人口的增长在空间上快步的发展,推动了“姊妹双城”格局的确立。所以清代中期以来的呼和浩特城是一座典型的复式城市[4],其城市格局是清政府民族隔离、控制蒙疆政策所衍生出的特色城市。

人类学家施坚雅认为:“当时的中华帝国晚期城市生态存在两个核心:一个是商业活动中心,一个是官绅士大夫活动中心。”[5]作为典型的制度化城市,清代归绥城也基本符合这一特点:城市内部的商业活动中心表现为归化城内以召庙为中心的贸易市场和南门外的多个牲畜交易市场,这是旅蒙商中的山西商人将山西城市文化搬移至土默特地区,在佛教都市的空间结构的基础上见缝插针,叠加到原有的城市空间结构景观中的结果[6];官绅士大夫活动中心则表现为绥远城仿北京城布局,有计划地集中布置各级衙署。从乾隆年间开始,归绥城中旗衙署、道厅衙署以及将军系列衙署并陈,归绥城呈双子城结构。这种特殊的城市空间形态变迁过程,不但体现了归化城土默特地方管理制度的不断调适,而且反映了该地区纳入中原王朝国家管理体制的复杂历程。

(三)近代:二城合一、品字结构

明清时期的呼和浩特一直是摊大饼式的自由发展,这种发展模式使得归绥二城在光绪年间已经开始连为一体[7]。归绥两城在近代突破城墙对向发展,至清朝末年两城之间已是“市街毗连,几无隙地”,“不异一城”[8]的现状,原有的双子城复式结构开始发生改变。1921年平绥铁路开通后,围绕新建成的归绥火车站形成一个以居住区、商业网点为主体的新城市组团。至此城市演变为归化城、绥远城和火车站三个互有联系的城市组团构成的“品”字形空间布局。尤其在归绥市成为绥远省省会之后,市区人口急剧增加,城市向周边区域大幅扩展,成为整个蒙古地区最具代表性的重要城镇。城市及市内各组团的边界不再清晰,并出现了位于城区外围地带的城郊区域,这是近代城市外延特有的发展用地,体现了城乡间的连续变化过程。

(四)现代:集中组团、环形发展

1956年,呼和浩特市被定位为西北地区的工业基地,城区三大组团间的空隙逐渐被充填,继而连成集中的城市形态(图3)。城市土地使用方式出现分化,形成了不同的功能区,城市布局从“品”字型结构演变为“商业区—居住区—工业区—外缘卫星城镇”的多层环形的“集中组团式”结构,城市形态呈圈式自内向外发展。

三、日益繁盛:城市道路景观的发展

城市道路是为交通运输和人员流动而建造的路径性基础设施,同时也是感知城市景观特征的重要场所,在景观视觉形象上极具识别度和地域特征。呼和浩特历史各时期的城市道路景观体系与蒙古族自然崇拜文化、汉族山水文化、满族军政文化以及其他民族的精神文化密切相关,城市街道结构、朝向及街景特征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时代地域性特征。

(一)明末清初:贯穿南北,直指翁衮

基于再现元大都的计划,归化城在修筑时建有边长约300米为正方形城墙,并在后续的扩建中加筑罗城。城内狭小的空间只能容纳一条贯穿南北的干道,次干道为不规则网状。经明万历中期和清康熙前期两次后续的扩建,归化城的路网布局才逐渐呈放射状。南北主干道轴线的延长线直指城区以北的翁衮岭(今蜈蚣坝),出于神山崇拜所确定的道路方向为城市与自然环境的对位关系提供了极具识别度的特征。

(二)清代中期:齐乱有别,共向神山

绥远城的兴建使呼和浩特城进入“姊妹城”时代,但由于发展模式不同,归化城和绥远城的街道景观却迥然不同,形成了“东齐西乱”的道路景观特征。

1.杂乱无序的归化城道路

由于城市路网是以召庙为参照系布置的,所以归化城南门外各大召庙也就成了城市东西、南北向道路的实际中心。而土地的所有者——喇嘛阶层,出于经济利益的考量,在出租土地时尽可能地压缩道路空间,使得街巷马路日渐狭窄,房屋建设也较为随意。“除了高出其他建筑的喇嘛寺之外,大家只能看到一大片杂乱无序地挤在一起的房舍和店铺”[9];而民间也用“三湾四滩、一圪料、十八道半街”的谚语来概括归化城的街道景观面貌,反映了不规则街道和封闭院落的特殊城市肌理。

2.整齐有序的绥远城道路

作为漠南地区最大、最标准的计划性城市,绥远城的道路布局仿北京城,为整齐的棋盘式布局,各条道路整齐划一,有主要街道27条和小巷26条。城市的横纵主干道交于钟楼,但北门和东门与主干道却有意错位布置,形成“骆驼脖子”的布置形式,民间对此也有“四门不对,鼓楼不正,将军衙署建当中”的说法(图4),体现了驻防城在防守上的特殊需要和以军营布局方式确定的建城形制。

3.共向神山

两城的建城时间和街道景观虽有差别,但由于前文所述“人居天地间”思想的影响,二城的主干道路朝向一致指向了城北的神山翁衮岭(图5),明确了城市与大青山的定位关系,带来极具识别性的城市特征,形成“共向神山”的城市道路景观特征,绥远城建城时所取的“壬山丙向”(即正南偏东),决定了现今呼和浩特城内主要的南北道路方向。

(三)近代:环网相连,道宽荫翳

得益于旅蒙商贸兴起和平绥铁路开通,归绥城成为近代塞外最重要的商贸中心。为适应城市功能的转变,城内拆除大量建筑,疏通已有的道路体系,增开一条从新城西门向西延的大道(今新华大街)和其他几条纵横道路。新、旧城之间被规划成网状和环形相混合的道路格局,并保持到解放初期。归绥旧路多为土路,且宽度较窄。针对道路的内部形态,归绥当局增宽了路幅,并完善了沿街绿化。近代交通的发展促进了归绥城市街道景观变迁,新旧杂陈、繁荣有序的街道意象标志着现代城市的曙光已然到来。

(四)现代:平立结合,别具特色

呼和浩特城在内蒙古自治区成立后城市化进程大幅度加快,并对城市基础设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原有道路体系已不能适应现代城市的发展,环线与放射线相结合的多层立体交通成为呼和浩特道路的主要特征。出行方式的变化加上地域环境的特点形成了新的交通体系,替代了过去样貌单一的城市马路,成为新的独特性意象。

四、结语

呼和浩特的多民族融合是基于不同历史节点下的历时性动态演变过程,是居住在城市中的蒙、汉、满、回四大民族不断进行交流、交往、交融的必然结果。随着不同民族在呼和浩特市的融合,彼此的生活方式、技术成就、艺术创作、思想文化、民俗民风等都发生了同向性改变,并同步为城市景观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总体上看,呼和浩特城特有的山水格局、布局结构、街道肌理和景观节点是城市文化景观一脉相承的独特性意象,也是对不同阶段呼和浩特城及整个内蒙古地区起作用的种种复合文化因素相互影响、相互涵化的歷史产物。

注释:

①呼和浩特一词为蒙古词语      的音译,汉语意为“青色的城市”。“青色”并非源于山青树绿的城址环境,而是指代“五色四藩”中位于“中央之四十万青色蒙古与瓦剌”,即“长生天下的蒙古人”。

参考文献:

[1]珠荣嘎,译注.阿勒坦汗传[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0.

[2]乌云毕力格,孔令伟.论“五色四藩”的来源及其内涵[J].民族研究,2016(02):85-97+125-126.

[3]杉山正明.忽必烈的挑战[M].周俊宇,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4]乌铁红.民族地区城市文化景观变迁及旅游发展响应——以内蒙古呼和浩特市为例[D].北京:中国科学院大学,2014.

[5]施坚雅.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M].叶光庭,徐自立,王嗣均,等译.北京:中华书局,2000.

[6]包慕萍.长城内外都市文化的融合:游牧和定居的重层城市呼和浩特[J].北京规划建设,2006(3):54-57.

[7]牛淑贞.1572-1954年归绥城市地理研究[D].北京:中国人民大学,2011.

[8]张威.1572-1921年呼和浩特城市形态演变分析[J].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09,30(02):55-60.

[9]古伯察.鞑靼西藏旅行记[M].耿昇,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6.

作者简介:

郭沁(1990-),男,内蒙古呼和浩特人,内蒙古师范大学国际设计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民族地区文化景观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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