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既是人的本质需要,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中国共产党引领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以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作为道德要义、中国式现代化作为道德通路、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道德胸怀、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道德旨归,在主体层面、理念层面和实践层面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精神生产的扬弃与超越,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实践品格与精神境界。在扎實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当代中国实践进程中,需要拓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全球视野、突显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现实诉求、强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共识凝聚,进而使全体人民在先进文化的牵引、浸润、形塑中寻绎精神生活共同富裕。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道德底蕴
中图分类号:D64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3)09-0045-09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指出:“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1]142基于民族复兴、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历史使命、时代呼唤与责任规定,“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新时代的理论表达、价值追求与道德标识被首次提出。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强调要坚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双手抓”[2]43,凝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更为主动的精神力量”[2]61,这深刻凸显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命题的深刻历史内涵。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3]22,再次确证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鲜亮底色与精神标识而独具的新时代内涵与划时代意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迸发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道德根柢,生成于中国式现代化的道德祈盼,贯穿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彰显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伦理智慧、精神气质与道德底蕴。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内蕴的道德深意是确证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渊源性、理论科学性与实践必然性的重要因素和理论支撑,也是凝聚民族复兴更为主动的精神力量,更是建立“自由人联合体”的伦理意指和精神底气。
一、马克思恩格斯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诠释
精神塑造问题一直是西方哲学重点关注的领域,但其论域仅为脱离现实的人的逻辑思辨,作为“天性能动”的精神生产在资本逻辑的统摄和控制下被贬抑为资本增殖的工具,作为历史真正主体的人民始终无法葆有历史主体性和主体意识。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超越传统西方哲学的基础上重构了实践唯物主义的精神观,不仅通过正向阐述显扬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真谛,还通过反向诠解昭示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意蕴,为我们系统科学地认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提供了理论之基、历史之源、文化之脉。
(一)正向阐释显扬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真谛
精神生产是人类社会生活特有的生命活动,是物质生活过程的必然升华物并确证了人的“类存在”,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精神生产的实质性内涵与价值性目标,冲破了“考究的需要”或“虚假的需要”之桎梏,摆脱“人的依赖关系”和“物的依赖关系”之裹挟,复归“从社会生产和交换中产生的需要”[4]524之本质,呈现出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美好图景。在马克思恩格斯之前,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一种价值悬设和超越性引导便引发诸多辩论与研讨。亚里士多德在“人是理性的动物”的论证中阐明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理性可能与本体意蕴;康德通过“三大批判”探寻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人性基点与致思路径。但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力的迅猛发展,资本逻辑成为现代社会的核心准则,以“资本增值”“商品拜物教”为准绳和标尺的社会运行规律使得关于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探求成为概念性理解的论证,信仰、思想、情感、审美等多维视域下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5]190并从根本上服从于资本增殖逻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本真意蕴与道德底色发生了恶性质变、丧失了人性根基。马克思恩格斯在反思、继承与超越传统解释的基础上重塑了蕴含着实践唯物主义的精神生活理论,并擘画了一个“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6]200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绚烂前景。首先,从人的“类存在”层面确证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存在论意义。“诚然,动物也生产”[5]162,但动物的生产是片面、浅层、被动的,其无法逃离出“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5]163,而人的生产是全面、深层、主动的,人在“事先思考的、有计划的、以事先知道的一定目标为取向”[7]558的生命活动中彰显着提升自我、创造历史的精神自觉性与主观能动性。“吃、喝、生殖等”[5]160之外的“人的其他活动领域”[5]160使得人“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5]162而同动物的纯粹生命活动相区别,人在“美的规律”[5]163的指引下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热望与寻觅印证了人的存在、张扬了人的需求、抒写了人的情怀、诠释了人的意义,是人“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5]163的基因密码、历史印证与哲学证明。其次,从人类解放的层面探寻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实现路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主体并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5]525,而是“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5]525,因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始终无法摆脱“物质的‘纠缠”[5]533,需要“从事实际活动的人”[5]525通过“物质生活过程”[5]525创造丰裕的物质产品从而使“理想的意图”[8]286变为“理想的力量”[8]286。理解人的存在、满足人的需求、关注人的发展、追求人的解放始终是马克思恩格斯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从存在于天国的神性逻辑转变为存在于尘世的人性逻辑的本质要求,无论是从政治解放到社会解放再到个体解放,或是从理想的人到现实的人再到发展的人,人的彻底解放始终是深思“现代性文明”、解决“现代性问题”从而使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最终落脚于“现实的人”进而实现“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5]185的核心要义与根本通路。最后,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层面展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美好前景。马克思恩格斯将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畅想为一种每个人皆能“全面发挥他们的得到全面发展的才能”[5]689的充满着“充裕的物质生活和闲暇时间”[9]570并使所有人享受着“真正的充分的自由”[9]570的美好社会,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与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成为共产主义社会的显著特质与价值指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张扬而出的精神自由、精神自觉、精神自为和精神自信不仅是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程度高低的重要体现,也是人的彻底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所追求的重要目标。
(二)反向诠解昭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意蕴
马克思恩格斯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诠释除了从正向显扬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真谛之外,还在对资本逻辑、资本中心、资本增殖的批判中运用否定性和批判性的方式揭露资本剥削的冷血与无情进而反向昭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意蕴。在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19世纪,资本主义实现了西方社会“近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各类思潮与革命的斗争此起彼伏、激烈碰撞、争锋相对,马克思恩格斯从来“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10]66,他们在用思想之光、真理之匙、道德之理对蒲鲁东主义、杜林主义等各类错误理论和思潮进行批判与较量中探寻真理。毋庸置疑,西方社会借助资本主义现代性力量在人类历史进程中率先叩开了现代化之门,将人从对自然的奉若神明、对宗教的顶礼膜拜以及“人对人的依赖”关系中解脱出来,通过创造“一个普遍利用自然属性和人的属性的体系”[6]90将人类文明推向新的境界、开拓了全新的文明景观。但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假面与虚伪无法真正实现对自然、社会和人的解放的价值性确证与历史性确证,“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10]580,以资本逻辑为牵引的资本主义文明是一个“活生生的矛盾”[11]24,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与结果的剥削实质难以掩盖“大吹大擂的、时而丑恶时而辉煌的悖论”[11]24,精神的迷惘、历史的悖论及对抗的矛盾天然地根植于资本主义土壤之中,“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10]580的微光难以点亮精神的火把、照亮道德的星空。在资本逻辑全面统御社会的资本主义制度中,“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12]871,资本增殖的内在属性“用它们的轮子碾压着工人”[5]375,把人当做既在精神上又在肉体上非人化的存在物生产出来,自由的精神生产逐步沦为资本逻辑的婢女,工人丧失了“劳动自由”与“自由劳动”的选择权、收益权与享受权,反而在本应“带来享受和生活乐趣”[5]165的劳动中忍受着“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5]159,坠入“肉体和精神的堕落”[5]375的无底深渊。资本逻辑篡改精神生产的内在规定性和精神类特性,“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6]31,精神生产、分配、交往、消费皆被标上“资本”烙印,人与自身、他人、社会、自然的关系演变为物化资本关系,道德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全部消退为资本属性,“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10]35,人失去了生存的精神之基与德性之柱、无法逃离“自己精神的精神”[5]550的桎梏而从精神世界跌落。当商品拜物教、货币拜物教、资本拜物教撕下资本主义文明温情脉脉的面纱,拜金主义、消费主义、功利主义等思潮日益泛滥并使人在赤裸裸的利害关系、冷冰冰的利己主义中走向自我异化,欲望的资本化和资本的欲望化使得“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12]774加重个人与社会的失落感、无力感和无意义感,伦理道德追求、社会价值取向、精神生活家园不断撕裂、沦丧和碎片化。面对资本主义现代化呈现出的“二律背反”,马克思恩格斯在回答资本主义与人类社会的最终走向等时代之问时,站在人的解放的视域下通过自然解放、社会解放、精神解放等多维视角追寻走向“天性能动表现”的自由精神王国,描绘了一幅建立在人的逻辑基础之上的蕴含着“每个人的自由发展”[10]53目标的并使人的本质力量得以拓展、完善、张扬和提升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壮美图景,阐释了通过消灭私有制、消灭劳动异化、消灭“虚假共同体”从而使人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情愫中拥抱真正自由、拥有真正幸福的未来之路。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意涵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并非凭空出现的抽象命题,其出场是现实社会矛盾的真实反映。因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以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作为道德要义、中国式现代化作为道德通路、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道德胸怀、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道德旨归,内蕴着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德意涵,映射出人民幸福、国家强盛、世界发展的实践需要,彰显了人类文明发展新阶段的中国智慧,释放出延绵不绝、生生不息的道德力量。
(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要义: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1]53,人民是物質财富、精神财富和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是中华民族5000多年璀璨辉煌历史的书写者,是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奋斗者,是历史、认识、价值、实践之主体,人民的意志凝聚而成的人心向背决定着历史的走向。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脱胎于现实社会、承继于小康社会、擘画于未来社会的现实表达与话语叙事,伴随着社会主要矛盾从“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向“美好生活需要”的转变而在新时代的历史场域中出场。“历史总是伴随着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脚步向前发展”[13],随着绝对贫困的彻底消除、小康社会的全面建成以及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开创,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仅体现为“使自己的吃喝住穿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5]527等硬性需求,而且也彰显为获得感、满足感、幸福感、尊严感等软性需求。从硬性需求到软性需求的转变蕴含着从关注人的物质文化生活到观照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转向,同时也呼召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在实现“人民现实幸福”中确证人的主体价值。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要义不仅需要党始终将人民至上、人民主体、人民共享、人民评判作为回答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为了谁”“依靠谁”“由谁享”“由谁评”的行动指南与价值旨归,从而在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人本”情怀与文明愿景中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文化需求、精神需求、价值需求和道德需求,更需要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中推动人民群众内在潜力的激活与释放,将其追求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社会意识转化为实现民族复兴的革命性力量,从而在满足精神需求、诠释文化魅力、释放道德伟力中实现人向自由自觉的生命本性的复归。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只有建基于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方能增强中国式现代化精神力量的思想基础、价值基础和群众基础,进而为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奠定强大的物质力量、精神力量和制度力量。
(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通路:中国式现代化
现代化是人类文明与进步的特质和标志,其内涵是一个囊括人类社会各领域、各方面和各维度等复杂结构性存在的丰富概念。我国独特的文化传统、历史命运与基本国情决定了中国走向繁荣富强的复兴之路需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现代性批判理论在超越“旧”现代化中赋予现代化新的内涵外延、结构功能、精神境界,进而在“世界历史”的全球化场域中实现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和传统社会主义现代化模式的双重超越。“人类文明进步历程从来没有平坦的大道可走”[14]487,相较于“资本逻辑”和“对抗属性”驾驭与裹挟下的西方现代化模式对人与社会发展的禁锢与羁绊,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旨趣、制度设计和文化样态等实现了现代化的普遍价值取向与特殊实践逻辑的融合相生,并与中华民族“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发展历程具有高度的历史一致性和契合性,其蕴含的协调性、体系性、接续性、独特性、优越性等内涵特质超越了西方以资本为中心的“串联式”现代化模式以及文明发展的既定逻辑和“普世”形态,从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关系等多维角度开辟了一条复合型的“并联式”现代化新道路,不仅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指明了前行方向,也为人类文明和谐共生贡献了东方智慧。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在个体维度、公共维度、民族维度的精神觉醒、丰盈与富足需要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3]22中实现,中国式现代化以多维解放为核心实现“五大文明”综合发展,是以“人本逻辑”为根本遵循的融“良心”“良制”“良治”的治理形态于一身的文明新形态,为破解精神滑坡、心为物役、道德沦丧、价值荒芜、文明病丛生等“现代性问题”提供了系统性解决思路和根源性破译之法,为形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价值属性、气质格调和民族气魄从而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大繁荣大发展打开了精神生活的意义之门和未来空间,也为“人类的文明提供一个全新的文化起点”[15]。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胸怀:人类命运共同体
人类历史从来不是无数偶然事件的集合体,而是通过劳动创造出来的“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7]26统一体。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既需要在不同时代生产力与交往的互动关系形成的现实世界中寻找求解的“钥匙”,也需要从精神突破的维度探寻世界历史蕴含着的对普遍交往关系的创造性重塑。自历史意识在人类经验中普遍诞生以来,便为异质性、偶发性、特殊性的历史面相孕育了共同的节律和意志。雅斯贝尔斯基于人类精神文明的发展特征以及历史性生存方式的觉醒描摹了一幅多元性与一体化交织的世界历史画卷,阐释了多元异质精神文明互动、交叠、互构、共存的历史统一性,映射了精神文明在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对于人与历史之觉醒、“人类的内在转变”[16]以及人对自然性的宇宙论秩序之超越的深刻意义与价值张力。在世界历史由“霸权主义世界秩序”向“新时代世界秩序”转换的历史节点,面对资本主义文明统治下人类社会从物质贫困到精神贫困、从贫富分化到道德崩溃的全面危机,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已无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10]36先进生产力从而“创造出一个普遍有用的体系”[6]90,反而“变成了束缚生产的桎梏”[10]36使人类文明陷入充满不确定性的风险旋涡,旧有文明范式的历史局限性使得“繁荣年份总是又以发疯似的生产过剩和最后再度崩溃而结束”[5]372。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内蕴的物质富足与精神富有的协调、民族叙事与人类指向的统一、精神生产与精神需求的融合等特质,以及在每一个“现实的人”都具备马克思“世界历史”的“全球性意义”的时代境遇下对弘扬共同价值、增进共同利益、凝聚共同智慧的追求与热望,克服和超越了资本主义文明范式中资本逻辑对物质优先性的崇拜以及对社会物质变换的逐渐破坏,符合世界开放融合、和谐发展的历史方向,符合各国共建共享、和平共处的历史大势,符合人类唇齿相依、命运与共的历史定律,深刻彰显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底蕴与道德胸怀。
(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旨归: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人类追寻精神自由、实践自由与个性自由的发展历程便是摆脱“动物的机能”[5]160的桎梏而获得“真正的人的自由”[7]121的过程,但当神的邏辑被众人打破而将人从宗教的众神统摄下解救出来之时,资本逻辑又粉墨登场将人拉入“物化”“异化”的沼泽之地,无论启蒙运动、反正统神学思想、文艺复兴等宣扬回归人自身价值的运动如何轮番登场,人始终未能在资本逻辑的统摄下真正开启属于人的历史,未能有“时间或机会来结束旧的幽灵世界”[10]479,未能以“真正的人”的面貌在属于人类历史的领域中运动并在这里播下“此岸世界的真理”[8]372。马克思恩格斯在反思和批判资本主义使人的发展陷入畸形、异化的命运过程中确立了对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理想社会价值目标的不懈追求和对实现个体化与社会化高度统一的人的生成与塑造的终极关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将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价值选择与道德旨归,其使人以自己的实践能力和审美能力去构建生命的意蕴从而在追求自由、实现自由的过程中走向澄明之境、自由之境,不仅彰显了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思想的继承与践履,突显了中国式现代化对人的价值的根本追寻与叩问,也实现了“蒙昧的人”向“理性的、自然的、和谐的、自由发展的、人文的‘人”[17]的转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张扬人的精神、价值、尊严和力量,其对人的价值的真正观照与考量使得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的推进始终内蕴着生成、发展和塑造“真正的人”的理论蓝图和道路趋向,使得中国式“现代人”的生成始终蕴含着摆脱物性化、抽象化的窠臼而实现“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5]190的人学向度和人本关怀,从而根源性地破解了资本逻辑统摄下的“真正的人”的生成困境,在变革世界和改造自身中赋予这个世界和人自身以价值,在道义、理论和实践上超越西方充斥着制度的压迫、资本的奴役和物化的人性的现代化道路。
三、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超越
中国共产党引领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在主体层面通过无产阶级道德主体取替资产阶级道德主体、在理念层面通过共产主义道德理念取替资本主义道德理念、在实践层面通过人本逻辑道德实践取替资本逻辑道德实践,不仅蕴含着对中国式现代化本质认识的深化拓展和对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价值追求,而且在不断开辟人的精神世界发展新境界的现实性议题中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精神生产的道德批判与道德超越。
(一)主体层面:无产阶级道德主体取代资产阶级道德主体
“最直接的效益”[7]562是支配资本家一切行为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建立于文化资本不平等分配基础之上的资本主义社会精神生产仅强调资产阶级道德主体的诉求及其实现,无产阶级在沦为资本追逐剩余价值和高额利润的工具的同时却在身体、智力和道德方面“遭到统治阶级的摒弃和忽视”[5]428,最终陷入精神生产的虚假繁荣和精神活动的相对贫困窠臼之中。在“资产阶级制度是天然的”[5]612这一谬论的遮掩下,资产阶级构筑的精神世界衍变为一个道德贫乏、伦理碎化、善恶颠倒的世界,“使历史的车轮倒转”[10]42的资产阶级掌控着精神生产的话语权、享用权与控制权,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生产沦为服务于资产阶级道德主体的工具,而“真诚地致力于人类进步”[5]383的无产阶级却只能在资产阶级宣扬的“唯心的词句、有意识的幻想和有目的的虚伪”[18]331中陷入精神困顿、道德滑坡、价值崩裂的不堪境遇,从而“变成了也被剥夺了道德观念的人”[19]。人民是历史的“剧作者”与“剧中人”的辩证统一体,中国共产党在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的征程中始终“与人民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1]511,始终将“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1]103作为践行初心使命的重要标尺,始终在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美好生活需要的行动中兑现“对人民的庄严承诺”[1]118,彰显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人民主体性,锻造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主体理性力量。党通过确立人民的主体角色、保障人民的主体地位、塑造人民的主体价值,将人民至上、人民主体、人民共享和人民评判作为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基本立场、根本动力、中心目的和核心标准,凸显了无产阶级道德主体作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历史主体和历史发展动力对资产阶级道德主体的全面性超越。
(二)理念层面:共产主义道德理念超越资本主义道德理念
镶嵌着“华丽的标记如‘全人类、‘人道、‘人类”[20]17等的资本主义道德理念并非获得了普遍性外观的天然正义和客观真理,作为适应“着魔的资本拜物教”[21]这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而自然形成的观念体系,资本主义道德理念无论怎样歌颂“自由、平等、博爱、人权、民主”等核心意识形态,也无法掩盖其维护资产阶级利益的意识形态辩护功用。资本主义道德理念所谓的自由意志、平等契约等仅是资本家“互利互惠、共同有益、全体有利的事业”[12]205,“资本所享有的压榨工人的自由”[5]757与真正的自由背道而驰、“限制在目前主要的不平等的范围内的平等”[22]仅是一种虚伪的平等、“迄今一切资产阶级政治上的民主”[5]470并非真正的民主。充满着“血与火”的剥夺与被剥夺历史印记的资本主义道德理念假定“自然的人”孤立存在、赋予“现实的人”以抽象性,其实质是用观念统摄现实、解释历史、预测未来的充满抽象人性论的唯心史观。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由人的本质需要所追求的总体性精神状态,不仅彰显为富足充盈、豁达乐观、心灵健康的个体精神生活,向上向善、和衷共济、凝魂聚气的群体精神生活,自信自强、开放包容、优雅文明的民族精神生活;而且是“现实的人”在精神空间和精神时间双重维度下通过精神生产、精神创造和精神享受而实现的精神心理、道德审美和自我发展的总体进阶与加倍扩容,是自然世界、社会世界和精神世界的融洽无间以及意志自主、认知自觉和情感自信的协调统一。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内蕴的道德理念与崇高的道德追求既符合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时代特征,又符合共产主义道德的一般规定,实现了对充满着剥削和压迫的资本主义道德理念的全方位超越。
(三)实践层面:人本逻辑道德实践代替资本逻辑道德实践
“资本的合乎目的的活动只能是发财致富”[4]228,在资本这一“普照的光”和“特殊的以太”[6]31的裹挟与规训下资本逻辑的效用规则展现出强烈的以“资本盈利”和“普世形态”为核心的强制逻辑和同化倾向。在资本增殖逻辑、扩张逻辑和物化逻辑整体强化与持续加强的图景下,资本家变为资本关系反向物相化的人格化伪主体,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实践“在这种贪得无厌和利欲熏心的情况下”[5]476并没有使一切精神财富为公共所有、并没有创造出先进的思想文化与精神产品、并没有改变精神生产的衰败面貌,反而在保障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统治前提下让“文化资本以隐藏方式产生‘区隔作用”[23],从而掩饰和伪装资本逻辑操纵之下道德实践的虚伪性与欺骗性。资本逻辑攫紧精神生产领域使得资本主义社会的道德实践剥离了人的本质的生成史与人的需要的满足史而沦为带着剥削阶级意识形态的欺骗性需要,人民大众的精神生活在资本逻辑的控制下“只有一个前途——让人家来鞣”[12]205。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实践展开是在提升“物质生产力和精神生产力”[4]176總和的基础上摆脱“人的依赖关系”和“物的依赖性”从而趋向“自由个性”、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现实行动。中国共产党在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征途中通过与人民共建、共享与共创相结合的方式将精神生活这块“蛋糕”增大、做美、分好,从而在精神生活“质”的突破与飞跃、“量”的积累与提升中实现人民对于精神获得、精神参与、精神享受和精神发展向度上的丰裕和平等。无论是国家战略层面从“共同富裕”到物质和精神“双富裕”的渐次推进和逐步深化,或是长期性、整体性的政策探索和阶段性、区域性的地方试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实践展开皆以增强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从而将“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成为目的本身”[6]137作为目的,彰显了人本逻辑道德实践对资本逻辑道德实践的整体性超越。
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道德开显
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不仅是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更是关系到中国式现代化发展前景的重大实践命题。在新的历史阶段,深入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需要拓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全球视野、突显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现实诉求、强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共识凝聚,在理论自觉、价值自省、文化自信中扎实推进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旨归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
(一)道德胸怀:拓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全球视野
奔腾澎湃、浩浩荡荡的人类发展史不仅是一部人类解放史、交往史、互动史,也是一部人类社会从人类命运共同体走向“真正的共同体”、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历史。世界历史的形成并非“某个形而上学幽灵的某种纯粹的抽象行动”[5]541,在全球化和技术革命的双重推动下“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24],其中即蕴含着世界多极化中的政治合作、经济全球化中的国际分工、文化多样化中的交流互鉴、生态一体化中的安危与共,也深藏着世界各国突破地域局限从“独立生存”向“普遍联系”再向“命运与共”从而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4]481的历史大势。在“各个民族的精神活动的成果已经成为共同享受的东西”[20]470境遇之下,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需要改变“中心—边缘”结构、超越主从依附逻辑、拨开“西方中心主义”阴霾、突破故步自封的桎梏,从而拓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国际格局、全球视野和世界胸怀。首先,在海纳百川、博采众长、掇菁撷华中汲取世界精神文明精粹。要在人类各种文明的交流交融、互学互鉴中吸收各国创造的符合人类社会根本利益和普遍期待的精神文化和先进思想,将具有内隐性、主观性和弥散性的精神财富融入物质生活层、公共文化层和精神生活层,从而在汇聚世界精神文化精粹中拓展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国际视野、世界眼光与人类情怀。其次,在去芜存菁、去伪存真、遏渐防荫中防范化解风险危机挑战。作为文化符号的精神生产本质上是意识形态的生产,面对世界经济、政治格局深度调整和世界力量对比演化这一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特别是守成大国与新型崛起大国的遏制和反遏制斗争愈演愈烈之势,要充分警惕意识形态领域的竞争性、遏制性、关联性、综合性风险,在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进程中既要凸显全球性维度又要保持价值性立场,既要汲取“一切对我们有益的知识和文化”[25]44又要“用马克思主义对它们的思想内容和表现方法进行分析、鉴别和批判”[25]44。最后,在行惠天下、智启天下、道引天下中贡献中国智慧中国力量。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在文化交流与碰撞中宣传中国特色的精神文化产品、精神生活主张和精神价值追求,开掘其“背后的思想力量和精神力量”[1]317,探寻与全人类的文化共享点、价值共识点、心灵共振点、情感共鸣点,在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进程中为人类在不同文明、不同模式、不同制度中求同存异、共同发展、繁荣兴盛从而实现“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5]185提供中国智慧和中国力量。
(二)道德责任:突显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现实诉求
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蕴含着对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时代期盼,在人民对崇高精神境界、美好生活追求、和谐发展状态有更高的期待和供需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相互交织的现实境遇下,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在物质生活层、公共文化层和精神生活层呈现出物质生活根基薄弱、公共文化效能不足及社会心态消极困顿等问题,人们的精神生活在泛娱乐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等错误思潮的冲击侵扰下呈现碎片化、泛娱乐化、浅层化风险,精神世界嬗变的二元性或两极化特征逐渐凸显。“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手段同时产生”[12]107,面对地域环境下的精神贫困和发展变迁中的精神困顿等问题,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要坚持党的领导和人民立场,坚持共建共享、改革创新和系统观念,在满足人的自然本性、社会理性和自我超越性的发展境界中推动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日臻完善。首先,生产层面:推动精神生产“提质培优”。精神产品供给的质量高低与丰裕程度决定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在生存、发展和享受维度的达成高度与发展境界,要始终坚守和强化精神生产的社会主义属性基础,增强精神生产的战略效能与价值效能,提高对高质量精神文化资源、产品与服务的供给能力,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繁荣发展、引领文艺工作者遵循“美的规律”产出富有精神能量、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的精神产品。其次,分配层面:促进精神产品“分配正义”。实现精神产品的“公正分配”与“社会所得”的动态平衡是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最终实现的关键一环,要坚持机会均等、共建共享、稳步推进的分配理念,构建“统筹兼顾、资源共享、协调发展”的精神产品分配制度体系,推进精神文化服务向薄弱区域下沉、向网络空间延展、向数智化发展,通过法律和制度等手段促进精神产品的跨时空共享、全圈域覆盖和协同性配置,推动精神生活“先富”和“共富”的统一。再次,交换层面:增强精神交往“多维互动”。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树立意义世界的价值支柱、架构精神交往的价值链条、促成崇德向善的交往势能,推动精神生产要素的互享、互构与互动,促进精神交往个体意义性与社会意义性的融合,使人们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价值导引、思想导航、行为导向中实现思维创生、多维互动与意义擢升的统一。最后,消费层面:助力精神消费“高尚追求”。要培养理性自觉的消费形态与文明包容的精神样态,形塑精神生活消费的价值理性和道德品性,以共产主义道德追求矫治精神消费观念、提升精神消费品位、擢升精神消费境界,引导人们以“大我”的精神自觉提升精神生活的品质、层次和境界,在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中实现精神消费的优化跃升与高尚追求。
(三)道德动力:强化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共识凝聚
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文化特征和实现全体人民幸福的文化着力点,孕育于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谋求“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民族向心力之中、发端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理论创新力之中、延展于亿万人民同向同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践牵引力之中,不仅蕴含着“中国人民在长期生产生活中积累的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道德观”[3]18,也以物质实践和精神文化的辩证视角赋予“天下大同”“天人合一”以完整的意义和价值,凝聚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价值共识和价值追求。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作为观念上层建筑的典型表现和新时代美好生活的精神维度,不仅需要通过中国式现代化提供物质基础和物质条件进而“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东西”[18]43,还需要在社会成员思想观念日益多元多样、分歧分化的现实境遇下充分发挥中国式现代化的精神力量,通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导、统摄、整合多元价值,凝聚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最大合力。首先,以核心价值引领形成思想共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实现是一项复杂的系统性工程,要始终从人民群众精神生活的现实需要与发展诉求出发,通过自觉统摄式引领、制度规范式引领、对话交锋式引领等方式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思想旗帜”和“社会水泥”功能,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社会全体成员思想灵魂深处的主宰性力量,从而在多元价值追求中立主导、在多样利益关系中謀共识,为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扎下文化践行之根、奠定理想信念之基、筑牢民族文化之魂。其次,以核心价值认同凝聚思想共识。社会全体成员只有真正认可、真心认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能凝聚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理想信念、价值理念和道德观念。因此,不仅需要在学理澄明维度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进行释疑解惑,从而在解决思想之困和求知之渴的过程中实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明理明道和入脑入心;还需要在现实表征维度使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社会成员的个体价值相契合,从而在构建利益共同体中增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主导力、凝聚力和向心力。最后,以核心价值践行深化思想共识。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不仅是精神满足、享受和跃升的总体性精神发展状态,更是一种在实践中彰显真善美的行为状态。要在全社会形成崇德向善、德行天下的文化氛围和社会共识,构建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内化于心与外化于行双向互动的生活逻辑,引导社会全体成员在日常生活中实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由知至行的转化,让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成为实现精神生活共同富裕的文化自觉和生活日常。
余论
“没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没有民族精神力量的不断增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26]中国共产党引领的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具有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革命文化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三重基因,以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作为道德要义、中国式现代化作为道德通路、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道德胸怀、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作为道德旨归,追求国家文化繁荣、社会精神健康和个人全面发展相统一,将人从“物”的堆积和遮蔽中解放出来,实现了对资本主义精神生产的解蔽与超越,展现了充沛丰盈的精神力量和凝魂聚气的民族气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正进入关键时期,爬坡上坎、负重前行的历史阶段必定荆天棘地、步履维艰,复兴征程中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世界是否丰富、精神力量是否强大、精神追求是否崇高直接关系到民族复兴大业的成败。因此,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深入推进精神生活共同富裕不仅是充分展现“人的现代化”中国式建构的题中之义,也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举措,更是使“各种关系回归于人自身”[5]46从而彰显出“人的本质”的自我生成和人的“总体性发展”的核心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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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雨蕙】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陌生人社会境遇下道德冷漠防控机制研究”(21YJC710094)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邹贵波(1989—),男,布依族,贵州平塘人,电子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贵州师范大学贵州阳明文化研究院讲师,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