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如何培养拔尖人才?——剑桥大学荣誉学位教育的经验与启示

郭彩清

(广西师范大学,广西 桂林 541006)

随着新一轮世界范围的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快培养拔尖创新人才成为各国提升国家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举措。从20世纪开始,许多国家纷纷探索拔尖人才培养的各种模式和措施,甚至将其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其中,荣誉教育是被很多国家的高校采用的一种专门培养优秀本科生的个性化教育方式,在美国、德国、英国、荷兰等国家得到广泛开展,引发了一场培养本科精英人才的全球性运动[1]。目前,美国拥有世界上最为成熟的荣誉教育体系,全美高校荣誉委员会(National Collegiate Honors Council,简称NCHC)将荣誉教育定义为:大学通过建立荣誉学院、荣誉项目或其他机构等学术单位,为选定的优秀本科生提供更广泛、更深入、更复杂的学习环境,旨在追求卓越的学习以培养卓越的本科人才。但也特别强调:“这个定义是具有普遍意义的,简而言之,就是各种荣誉经验的总体概念。”[2]从这个意义上讲,荣誉教育的本质就是高质量的本科教育。剑桥大学是世界一流大学高质量本科教育的典型代表,不仅致力于培养卓越本科人才,还对优秀毕业生授予荣誉学士学位,所以本文将这种特色的拔尖人才培养模式称作荣誉学位教育。

我国拔尖人才培养从1978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成立“少年班”,到2009年启动“拔尖计划”,又到2010年发布系列“卓越计划”,再到2020年出台“强基计划”,四十多年来积累了诸多有益的经验,形成了众多各具特色的拔尖人才培养模式,但实施过程中仍面临着许多困境,有待科学化和规范化[3]。对此,2018年10月,教育部等六部门联合下发“拔尖计划2.0”,提出“探索实施荣誉学位项目,形成拔尖人才培养的中国标准、中国模式和中国方案”[4]。2019年10月,教育部发布《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指出“高等学校必须加快建设高水平本科教育,培养大批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高素质专门人才”[5]。2022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再次强调,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聚天下英才而用之。由此可见,探索荣誉教育成为未来高校培养拔尖人才和提高本科教育质量的改革方向之一。剑桥大学经过八百多年的改革与发展,至今已经形成了成熟、先进的荣誉学位教育体系,在培养理念、课程设置、教学体系、学业评价、学位制度等方面极具特色,深入研究它们的特征和优势,为我国高校完善本科拔尖人才培养体系提供有益的经验和启示。

一、剑桥大学荣誉学位教育的卓越人才培养理念

自建校以来,剑桥大学一直以“追求世界上最高水平的教育、学习和研究以及为社会做出贡献”作为根本使命,以“思想和表达的自由以及免于歧视”作为核心价值观,制定了培养社会各行各业卓越人才的教育目标,进而树立了以追求卓越、学生至上为核心的人才培养理念,旨在通过卓越的教学培育学生成为经济社会发展所需要的有用之才[6]。如法学院以“追求学术卓越、实现机会平等以及促进多样文化”为发展目标,通过一对一谈话和小组访谈直接为学生提供咨询等服务,为弱势群体学生创建关心个体、尊重差异和充满包容的学习环境,以便他们更好地在剑桥学习[7]。教育学院为实现追求卓越的大学使命,成立教育改革与创新团队(Education Reform and Innovation,简称ERI),通过从事系统教育改革研究进而影响学校的教育政策、教师培训、课堂实践和学生成长,旨在以最高水平的研究促进知识创造、教育创新和建设性改革[8]。虽然针对不同专业,各学院的人才培养理念有所差异,但究其根本,追求卓越始终是荣誉教育最根本的理念和最高的行动准则,更是剑桥大学本科人才培养最终所要达到的质量标准。

针对教育是培养人的活动这一特性,剑桥大学将学生作为教育活动的核心和主体,贯彻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理念,充分考虑学生在年龄、种族、家庭和教育背景等方面的差异,为有需要的学生尽可能地提供全方位的服务,以满足不同学生的学习需要,确保他们在剑桥顺利完成学业。按照国际资优教育相关理论,剑桥大学荣誉学位教育最大的特点是采用课程区分范式,即通过设置挑战性荣誉学位课程,激励全体学生不断追求卓越,而不对选定的优秀学生群体进行单独培养[9]。也就是说,剑桥大学不以学业成绩高低决定对学生是否实行单独的精英化培养,而重点在于期望通过高质量的课程教学培养学生成为卓越的人才。从根本上来讲,这一做法不仅肯定了每位学生存在的个体价值,给予了他们享受优质高等教育的平等机会,还将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真正落实到人才培养的全过程和各方面。

二、剑桥大学荣誉学位教育卓越人才培养的基本内容

一般而言,人才培养理念决定着人才培养的具体内容、方法与手段,是人才培养实践的根本标准和行动指南。在荣誉学位教育人才培养过程中,剑桥大学将“追求卓越、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贯彻其中,以模块化跨学科荣誉课程设置为载体、多样化研究性教学实践为抓手、灵活化学业考试评价为导向、荣誉学士学位制度实施为保障,构建了知识学习与科学研究相融合的荣誉学位教育体系,极大地契合并促进了其卓越本科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

(一)学科交融与专业纵深的模块化荣誉课程体系

与世界上其他大学不同,剑桥大学不实行学分制,而是设有独特的本科生课程荣誉学位系统,也被称为“剑桥荣誉学位系统”(the System of Cambridge Tripos)[10]。该系统包含30种本科学位课程,涵盖超过65个学科领域,每一种又分三个等级(PartⅠ级、PartⅡ级和PartⅢ级),每个等级有时又分A和B两个学习阶段(比如PartⅠA和PartⅠB或PartⅡA和PartⅡB)。所有学位课程都是全日制,修完全部课程需要3到4年的时间。根据课程开设的主体,荣誉学位课程分为两类:一类是大多数学院实行的单一荣誉学位课程(Single Tripos);另一类是只有历史学院开设的联合荣誉学位课程(interdisciplinary Tripos)。

1.单一荣誉学位课程(Single Tripos)

单一荣誉学位课程是指该课程系列由一个学院独立开设,目的是培养某一行业领域的卓越专门人才。大多数学位课程都属于这一类型,除化学工程与生物技术、东亚和中东研究等四年制课程以及艺术、人文和社会科学一年制预科课程外,其余课程基本包括三个学年阶段,每一阶段设置2个以上学习模块,每个模块限定多个该领域相关的研究主题,学生可以从中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主题进行精细化学习,并在期末完成相应的课程论文,这种课程结构被剑桥大学称为模块化课程。下面以“教育荣誉学士学位课程系列”为例作简要分析(表1)。

表1 剑桥大学教育学院开设的教育学模块课程示例

教育荣誉学士学位课程结构具有专业横纵交深的特点。从横向上来看,该课程包括PartⅠ和PartⅡ两个级别。PartⅠ课程在第一学年开设,要求学生学习四门必修课程,并完成四篇主题课程论文,其目标是使学生了解历史、哲学、社会学、文学和艺术的内涵,为第二学年的课程学习奠定坚实的专业知识基础。PartⅡ课程包括A和B两个阶段,分别在第二学年和第三学年开设。其中PartⅡA阶段设有2门必修课,同时学生还要从学院给定的13种选修课程列表中再选择2门,最终完成5篇课程论文。PartⅡB阶段则设有1门必修课和3门选修课,通过参加感兴趣的相关研究项目锻炼学生独立学习和研究问题的能力。从纵向来看,该课程系列又分为“教育、心理学和学习”“教育、政策和国际发展”“教育、英语、戏剧和艺术的批判性辩论”三条不同的学习轨道,为学生深入学习提供了明确的研究方向,促进不同学习需求的学生个性化发展。

在课程内容上呈现出先宽后窄、博专结合的特点。第一年课程的目标是学习基本理论知识,了解学科的历史发展和现状,为日后选择研究方向和职业目标做好准备。第二年和第三年的课程由浅入深、由易到难,拓宽了知识的深度和广度,不仅要求学生利用已学知识与新知识进行横向比较、分析和综合,还要求学生提出自己的问题和形成独特的观点。更重要的是,如果学习兴趣中途发生转变,学生可以在第二学年之后改变接下来的课程,但必须经过研究主任和学院的同意,并且已经具备相关知识背景或者至少提前补习新课程的基础知识,以保证自己能够顺利融入新课程。

2.联合荣誉学位课程(Interdisciplinary Tripos)

剑桥大学鼓励跨学院、跨学科进行教学与科研合作,旨在加强不同学科间的内在联系以拓宽学生的学习视野和研究思路。以历史学科为例,剑桥大学历史学位课程系列有三种类型:第一种是历史荣誉学位课程(History BA),属于单一荣誉学位课程;第二种是历史学院与政治和国际研究系联合提供的历史和政治荣誉学位课程(History &Politics BA);第三种是历史学院与现代和中世纪语言学院联合提供的历史和现代语言荣誉学位课程(History &Modern Languages BA),后两种均属于联合荣誉学位课程[11]。与前者相比,其表现出三个明显特点:第一,强调课程的学科交叉性、跨学科性。如历史和现代语言课程(HSPS),第一年要求学生既要了解世界文化、政治、思想的历史发展,又要学习德语、俄语、法语等其中一门外语;从第二年起所有课程将历史元素和语言元素融合起来,要求学生围绕其他语言国家的历史、文化、思想和政治主题进行论文写作[11]。第二,学制延长至四年。由于其跨学科的特性,联合荣誉学位课程对学生的原有知识基础和学习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延长学制将有助于保障卓越的教学和人才培养质量。第三,更加多样化的学业考核方式。以上两种联合荣誉学位课程采用纪录片、采访、脱口秀等更自由灵活的方式考察学生对语言和历史的理解应用能力,在第三学年学生还可以选择海外学习,感受他国文化与语言魅力。

总之,剑桥大学为培养卓越本科人才构建了极具挑战性的荣誉学位课程体系,总体上体现出学科交叉融合、专业纵深发展的特点,凸显灵活化、综合化和模块化,极大地激发了学生学习的内生动力,促进学生形成宽厚的知识基础、较强的专业技能和优秀的学术能力。

(二)丰富多样的研究性教学与学习支持服务体系

1.丰富多样的研究性教学体系,注重自主学习和科学探究

剑桥大学以其卓越的教学和研究以及毕业生质量享誉全球,丰富多样的研究性教学体系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具体而言,主要由三种方式构成:第一,学术讲座。这是剑桥大学最常用的教学形式,每一学年由学院委员会公布讲座时间表,每场大约为50分钟,各学院对讲座课时要求不同,如历史学院本科生每周参加大约8-10场[11]。负责授课的教师都是其所在研究领域的领先学者,在讲座开始前,他们会提前发布一份讲座资料清单,包括讲课内容、讨论问题和书籍文献等,引导学生为正式学习做好准备。除特定主题外,教师还会分享最新的科研项目及成果,帮助学生了解学科前沿热点,掌握独立研究的理论方法。讲座最后,学生可以就听课中的疑惑进行提问,在学术大师的亲身传授与互动交流中提升自我。

第二,研讨会。一般有10-30名学生参加,持续1到2个小时,同样是由从事前沿领域研究的学者领导讲授,每周指定讨论的主题并提供参考书目,在讨论前教师会先检查和询问你已经阅读过的材料,并要求学生概述阅读材料和提出个人观点,引导学生展开学术讨论,最后由教师进行指导和总结。其优势是促进学生积极主动地学习,在思想碰撞与深度对话中收获成长。

第三,导师制。这是剑桥和牛津独有的为本科生设计的一种小组教学形式,由各学院的学习主任负责安排特定研究领域的专家教授作为指导教师,以1或3人为单位,每周至少指导2次,每次至少1小时。新学期开始时,导师会先布置本学期的学习任务,如要求完成主题论文或推荐必读书籍等,平时还会检查学生的学习结果并给予指导建议,最后在学期末将每位学生的学习情况反馈给他们的学习主任。

第四,实践教学。剑桥大学要求本科生每周至少花20个小时进行自主学习和独立研究,此外还可以利用学校资源进行海外实践。比如语言类课程会安排学生进行田野考察、国外访学、海外学习等;一些工科课程还利用假期组织学生进入企业实习,帮助学生探索职业道路;还有些学科强调项目设计和专业实践,如计算机科学学位课程采用小组项目和个人项目等形式进行专业教学[12]。

2.全方位的学习支持服务体系,为学生学习提供有效保障

为保证卓越的教学,剑桥大学向本科生提供了一系列学习支持服务,很好地满足了不同学生个性化的学习需要和发展诉求。第一,设立学院福利以满足学生学习和生活的多种需求,为此各学院安排了研究主任、导师和学院人员指导学生,为他们提供关于课程选择、导师指导和和学习研究等方面的建议,同时监控学生的学习进度,通过各种渠道途径帮助他们解决困难。第二,通过各类校内外组织机构提供学生福利,如残疾资源中心为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残疾以及学习困难的学生提供指导、信息和支持;儿童保育办公室为有孩子的学生提供家庭住宿、托儿所和经济支持;另外学校还对饮食失调、考试压力、文化冲突等问题提供有用的资源等[13]。

(三)形式灵活与严格标准的荣誉考试制度

1.考试类型及要求

剑桥大学主要通过预备考试和荣誉学位考试两种方式考核荣誉学位候选人。前者是为了检验荣誉学生是否取得进步以及适合继续学习的一种考试类型,由学院委员会和其他被授权机构决定其考试标准、范围、管理和实施,受到大学委员会的监控。荣誉学位课程的每一阶段都会进行预备考试,候选人必须通过所有阶段的预备考试才能参加荣誉学位考试。荣誉学位考试贯穿荣誉学位教育的全过程,任何资格考试或预备考试并不包括在内。如果剑桥本科生想要获得最基本的文学荣誉学士学位,则必须通过两种课程系列的荣誉学位考试,并且每一位学士候选人在同一阶段只能参加一次考试[14]。需要注意的是,候选人不得提交其以前在任何荣誉考试中提交过的论文或其他形式的作业,否则将构成学术不端行为。

2.考试内容及形式

剑桥大学采取笔试与口试、闭卷与开卷相结合,运用课程论文、书面写作、语言口试、演讲汇报、项目报告、实习实践等灵活多样的考试方法,旨在全面考察学生对专业知识的掌握程度和综合应用能力。每一学年的课程成绩不取平均成绩,而是相互独立的,即以每一模块课程的考试成绩单独呈现。考试内容不再局限于某一门学科,也不完全来源于书本知识,学生可以自由参考课堂笔记、相关书籍、软件设备和电子资源等工具,更加重视测验学生批判、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仅从课程论文这一项来看,本科生每学年需要完成2-6篇,三年至少完成10篇,个别专业甚至要求更多,其产出数量与我国硕士研究生相差无几,这还不包括其他形式的考试及作业在内。由此可见,荣誉学位考试既重视检验学生的能力水平,又强调学生的语言表达能力和文字写作能力,不仅考评了学生的学习效果,还有效地检验了教师的教学效果,督促教师改进教学策略,不断追求卓越的本科教学质量。

(四)能力分等级制与荣誉激励的荣誉学士学位制度

英国本科学位制度包括三种类型:基础学位、普通学士学位、荣誉学士学位。其中荣誉学士学位是高等教育机构授予优秀本科毕业生以嘉奖其本科期间优异表现的一种学士学位类型,目前已在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及英联邦国家广泛实施。它最大的特点是根据学生能力水平实行等级制,剑桥大学荣誉学位等级体系从高到低依次分为:一等荣誉学士学位(First-class Honours)、二等上荣誉学士学位(Upper Second-class Honours)、二等下荣誉学士学位(Lower Second-class Honours)和三等荣誉学士学位(Third-class Honours)[15]。

剑桥大学荣誉学位的评级标准和授予过程极为严格,大学章程《法规与条例》规定通过全部荣誉考试的学位候选人将被授予文学荣誉学士学位[15]。荣誉学位等级评定采用的是学位度算法,即通过加权算术平均值计算出的分数的总百分比,再以此为依据颁发相应等级的荣誉学位证书,通常情况下一等和二等上荣誉学位被视为优秀的荣誉[16]。虽然剑桥大学没有赋予课程学分价值,但是根据欧洲学分转换和累计系统(The European Credit Transfer and Accumulation System,简称ECTS),荣誉学士学位相当于360个学分,普通学士学位相当于300个学分[17]。根据英国大学监管机构OFS(Office For Students)2022年5月12日发布的最新调查报告,英国全日制本科毕业生获得一等和二等上荣誉学士学位的比例从2010-2011年的67.0%增长到2020-2021年的84.4%,2021年1945名剑桥大学本科毕业生的这一比例更是高达94.7%[18]。但是,在英国大学自治的教育传统的影响下,高等教育机构可以制定自己的评判标准,由此导致了不同大学荣誉学位的含金量不一致。为了保证英国大学的学位价值,英国质量评估常设委员会(UK Standing Committee for Quality Assessment,简称UKSCQA)2019年6月发布了一套通用的荣誉学位分类描述框架(Outcome classification descriptions for FHEQ Level 6 and FQHEIS Level 10 degrees),从知识理解力、认知能力、实践能力、可转移技能和专业能力五个方面对不同等级荣誉学位学习水平提出了不同程度的要求,旨在为高等教育机构对学生进行能力评估提供参考的共同基准[19]。

从世界学位制度体系来看,英国荣誉学士学位是一种独特的学位类型,能力分等和荣誉性质的设置不仅激励学生用不懈努力追求更高一级荣誉学位,还为广大剑桥学子思维提升、知识获得和能力训练提供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而且更高一级荣誉学位还将在继续深造和毕业求职中发挥着关键的“能力信号”作用,成为招聘单位有力筛选求职者的“指示牌”和招生单位考核评价候选人的“运算符”。

三、剑桥大学荣誉学位教育对我国拔尖人才培养的启示

(一)重塑拔尖人才培养理念,立足追求卓越、学生为本

长期以来,以知识传授为中心的教育理念支配着大学的一切教育教学活动,强调大学的目的是传授知识,通过教师教让学生学,以“教”代“学”,长久以往,导致人才培养目标的功利与短视、人才标准的僵化与同一、培养方法的刻板与单一、人的发展的片面与趋同等诸多问题[20]。改革开放以来,尽管中国本科教育范式正在从教授范式转向学习范式,但大学教学仍以教师主导,这种理念与现实之间的张力体现出当下高校人才培养的实践困境。

拔尖人才应当具备广博的知识结构、杰出的创新能力、超强的系统思维能力、融会贯通的学习能力和健全的人格修养等基本素质[21]。要想培养这类人才,高校就必须进行自我革命,重塑与时代发展诉求和自身办学定位相适配的拔尖人才培养理念。首先,树立追求卓越的教育理念,并作为本科教育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其引领下构建和完善拔尖人才培养体系,努力实现一流本科教育建设目标。其次,全面落实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围绕学生学什么、学生怎么学以及学得怎么样三个维度展开。通过实现从注重知识传授向重视学生发展转变,从注重教师的“教”向关注学生的“学”转变,从考试成绩比拼向学习效果评估转变,实施以学生发展为中心、以学生学习为中心、以学习效果为中心的个性化教育,不断提升学生的主体地位,根据学生的兴趣特点因材施教,充分挖掘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发展潜能,让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显其才。

(二)构建跨学科课程体系,扩大知识场域、模块化设置

剑桥大学为本科生构建了高挑战、多样化和跨学科的荣誉学位课程体系,具有综合化、灵活化、多元化、人本化等显著特征。与之相比,目前中国精英大学基础学科拔尖人才培养项目内部如“珠峰计划”支持的系列项目, 出现了课程的同质化与异质化之间的矛盾[22]。同质化课程仍以分科为导向,设置较为单一固化,不仅在内容上缺乏广度和深度,而且在类型上囿于显性的学科课程,非正式的活动课程较少,难以激发学生学习能动性和内驱力。对此,我国高校应根据不同专业的拔尖人才培养目标,构建学科交融、专业纵深的高挑战课程体系。

首先,设计模块化课程,促进学科交叉融合。交叉学科具有跨学科性、创新性和应用性的特点,有利于培养学生宽厚的知识基础、创新精神和创新实践能力[23]。从课程设置上打破院系壁垒和学科界限,根据不同学科专业特点和拔尖人才能力结构要求,将不同学科组合模块化,促进不同模块课程以及各模块内部课程的交叉融合。设置综合课程、实践课程和研讨性主题课程等多种类型模块化课程系列,构建“宽口径、厚基础、强实践”的跨学科课程体系。其次,扩大课程知识场域,提升课程的挑战性。除传统书本知识外,还应将前沿热点、社会焦点和改革难点融入本科教学内容中,鼓励学生展开课堂讨论,锻炼学生形成对所学专业的国际化视野、前瞻性认识和批判性思维。最后,增强课程设置的弹性。处理好“博”与“专”的关系,将通识教育的“广博”与专业教育的“精深”相结合,建构“底宽顶尖、专业纵深”的金字塔型课程知识结构。此外,增加辅修、双学位、第二学位课程开设数量,扩大选修课范围,让学生拥有既博又专、既广又深的多学科知识基础。

(三)推进教学方法创新,完善学习支持服务

目前,我国大学仍存在以教师为中心、教学方法和教学模式单一、教学和学习效果不佳、学习支持服务力度不够等诸多教学困境[24],学生不仅无法通过具有挑战性的教学内容促进其兴趣发展和知识进步,而且也无法锻炼其问题解决与自主学习能力,进而影响拔尖人才培养的质量和成效。随着全球人才争夺战的火力全开,现代大学只有对教学模式、方法和手段等进行扬弃与革新,才能更好培养出国家战略发展急需的各领域拔尖人才。

首先,改革本科拔尖人才教学模式,实现从单向性知识传授向知识学习和科学研究相融合、从教师教-学生听向师生教学相长的转变。其次,普及研究性教学。在传统教学基础上,引入专家讲座、研讨班、导师制和课外实践等多种研究性教学方法,形成教师讲授与导师指导、班级授课与小组研讨、校内学习与国际交流相结合的教学体系,全面提升学生的学科素养、人文素养和学术素养。最后,推行挑战性学习。它是研究性学习的延伸和拓展,其核心在于挑战,通过制定个性化的挑战性目标,由教师主导、学生主导或师生共同设计具有挑战性、前沿性、综合性、开放性和趣味性的问题或任务,培养和提高学生跨学科知识整合构建应用能力[25]。如清华大学航院开设的趣味力学实验,通过“分针穿玻璃”“轻功水上漂”“新式连弩”等趣味性设计与制作,让学生在快乐中学习和运用知识[26]。此外,还要从课程、教学、管理等方面建立完善的学习支持服务体系,为学生解决困难提供有效的渠道途径和指导建议。

(四)改革学业考试评价,注重发展性和多元化

近年来,随着教育评价体制机制改革的持续深入,我国高校学生学业评价改革取得了良好效果,但受到功利主义和传统教育观的影响,实际上对学生课程学习效果的评价仍以终结性评价为主,以闭卷考试为主要方式,以记忆性知识为主要内容,存在重学习结果轻学习过程、重分数排名轻能力测验等倾向,难以真正发挥考试评价的教育意义和作用[27]。学业评价是检验学生学习成果、教师教学质量以及高校人才培养质量的重要手段。学生作为具有发展潜能的独立个体,对知识的接受程度和内化结果是有差别的,所以应当建立旨在促进学生发展的多元化考试评价体系。

首先,打破闭卷考试传统,增设口试和开卷考试,施以课程论文、读书报告、演讲汇报、课堂研讨、实验设计、社会实践等多种考试方法,针对理工类课程还可以进行实践性的操作测验,以期全面检查与评定学生的学习效果,给教师提供有效的教学反馈,实现学生能力成长与教学质量提升之间的双向促进。其次,调整优化试卷结构,精心设计多种题型。学校应统一组织教师编制试卷,提倡采用材料分析、论文写作、辨析题、论述题等复杂题型,深入考察学生知识掌握和创造应用的能力。最后,增加考试内容难度,确保能够检验出拔尖学生的真实能力水平,以保证学业成绩评定的信度和效度。遵循不同类型拔尖人才成长发展规律,突出品德、能力和知识评价导向,构建终结性、形成性与发展性相结合的考试评价体系,通过对学生学业成绩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有助于高校完善本科拔尖人才体系。

(五)探索荣誉学士学位,激励学生追求卓越

2019年7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印发《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管理办法》,第十七条规定,学士学位授予单位可按一定比例对特别优秀的学士学位获得者予以表彰,并颁发相应的荣誉证书或奖励证书”,这一政策为我国学位制度改革发展指明了新的方向[28]。其实早在2016年,清华大学就设立本科生荣誉学位,这是国内高校首例[29]。截至目前,国内有不少高校纷纷试行这一制度,既有北京大学、山东大学和华东政法大学等双一流高校,也有深圳大学、南京审计大学、哈尔滨医科大学、嘉兴学院和西华大学等地方本科院校。荣誉学位制度是高等教育大众化时代西方国家精英教育的特色产物,也是未来高等教育普及化时代我国建设高质量本科教育和培养拔尖创新人才的改革方向。然而,相较于英国等其他发达国家,我国高校推进荣誉学位制度仍处于倡导与探索阶段,高校应结合自身实际情况,确立推进荣誉学位制度的条件、流程、比例、时间和等级标准等[30]。

第一,修订《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为荣誉学位制度立法。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当前,各高校设立荣誉学士学位属于学校层面的自发行为,并不受到国家的认可和法律保护。因此,国家可以出台相关法律规定,从法律层面对其予以承认,为荣誉学位制度改革提供法律保障和国家支持。第二,先学院后学校、层层试点推行。截至2021年,全国共有1238所本科院校[31]。不同院校在各方面存在较大差异,盲目全面推广,后果将难以想像。最恰当的做法是先由办学水平较高的高校在某一个或几个学院试行,积攒一定经验后再面向全校,高校可以定期联合举办学术研讨会,充分交流各自的经验和想法,在综合大多数成功经验后再逐渐推向全国。第三,国家进行顶层制度设计。近年来,英国大学荣誉学士学位制度出现了较为严重的“等级通胀”问题,荣誉学位面临失去荣誉价值的危险[32]。以此为警示,政府部门应制定荣誉学位等级能力评定的统一框架,严格控制授予比例与数量,确保学位授予的公平性、合理性与一致性,保证荣誉学位的含金量,发挥其促进学生追求卓越的正向作用。